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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族(1-4合集)》第144章 零號(1)
  第144章 零號(1)
  雷娜塔哼著兒歌穿過走廊。牆壁上的白堊片片剝落,每隔幾十米才有一盞白光燈照明,這些老燈泡噝噝啦啦作響,像鬼火般一跳一閃,每盞燈只能照亮走廊的一小段,兩盞燈之間伸手不見五指,就這麽黑白交替去向遠處。

  雷娜塔並不害怕,她是在這裡長大的。她穿著白棉布的小睡裙,抱著她珍愛的布袋熊。布袋熊是博士送她的生日禮物,拜托破冰船的大副從莫斯科買來的。在黑天鵝港這是一件奢侈的禮物,破冰船每年可隻來一次。雷娜塔給小熊起名叫“佐羅”,她從書中知道佐羅是個戴面具的俠客,一切壞蛋聽到他的名字都會嚇得瑟瑟發抖。晚上睡覺時雷娜塔也抱著佐羅,要是黑暗裡藏著什麽怪物想傷害她,就由佐羅乾掉它們。

  走廊右側是堅厚的牆壁,左側都是小房間,一共38間,鐵門上用白漆刷著數字,從1號到38號,每間小屋裡都住著一個孩子,一共有38個孩子。雷娜塔是38號,最末一號。

  她趴在一扇鐵門的小窗上往裡看,小床上睡著一個男孩,那是雅可夫。她撿起一片剝落的牆皮扔進去。牆皮打在雅可夫臉上,他忽然睜開了眼睛,瞳孔在黑暗中是金色的,眼珠緩緩地掃視一輪整間屋子。確認沒有危險之後,雅可夫又一次閉上了眼睛。他並沒有醒來,這種在睡夢中掃視周圍的特性就像蜥蜴。蜥蜴睡著的時候如果感覺到周圍的風有變化,它不會立刻驚醒,而是神經系統的一部分先蘇醒,檢查周圍的動靜,如果沒問題,它就繼續睡覺。

  雷娜塔知道他不會醒,她就是砸著好玩,百無聊賴窮開心,護士們可不知道她背地裡那麽蔫兒壞。

  做過手術的孩子都跟雅可夫一樣,一旦入睡就不會輕易醒來,聽見梆子聲就會跟著走。

  做過手術的孩子都不需要起夜,但雷娜塔沒做過手術,所以她有時候會起床上廁所。護士們懶得每次都給紙娃娃開門,又懶得收拾她尿濕的床鋪,所以有時候不鎖雷娜塔的門,她要起夜自己去就好了。護士長嚴厲地警告雷娜塔不準借解手的機會四處轉悠,上廁所要快去快回,如果被她抓到在外面瞎轉就要關禁閉或者做手術。

  但雷娜塔很賊,很快就摸清了護士們的行動規律。過了午夜護士們就不查房了,現在她們正在值班室裡喝酒打牌。這時整個樓層都歸雷娜塔所有,她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她巡視樓層就像小女皇巡視領地,去工具間裡轉轉再去設備間裡轉轉,扔牆皮調戲那些睡著的孩子,再去暖氣管的出風口那裡吹吹暖風。

  她借這個便利搜索過樓層的每個區域,卻找不到那條黑蛇的蹤影。

  雷娜塔還記得黑蛇第一次出現的情景,那晚雷娜塔犯了錯誤正被關禁閉。她趴在冰冷的鐵門上嗚嗚地哭泣,嘶啞地念著“媽媽”。那是她哭得最凶的一次,護士們隔著鐵門大吼說,哭吧!哭啞了就安靜了!於是她就放聲大哭,想喊全世界的人來救她。她一直哭到深夜,哭得再也發不出聲音,卻沒有人來。

  月光從小窗裡照進來,照在她單薄的白棉布小睡裙上,照著她瘦弱得接近透明的小腿。

  那天晚上雷娜塔想明白了一個道理,那種要向全世界呼救的人,恰恰就是全世界沒有任何人會去救的人。

  她第一次想到,也許可以去死。

  這時整座樓劇烈地震動起來,仿佛無數金屬在轟鳴,黑色長河般的巨大身影在走廊上遊過,金色的雙眼火燭般明亮。黑蛇來了,帶著狂風,青紫色的電流黏在它的鱗片和鐵門之間。它渾身的鐵鱗開合,就像歡樂的響板,它遊過禁閉室的時候看了雷娜塔一眼,巨尾狠狠地抽打在鐵門上。

  於是門開了,雷娜塔跑了出去,呆呆地望著它巨大的背影。

  它是來……救她的?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從監牢裡被釋放,出來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國,就是歌革和瑪各,叫他們聚集爭戰。他們的人數多如海沙。”四面八方仿佛一億個魔鬼在齊聲高唱。

  雷娜塔坐在走廊盡頭的黑暗裡捂著臉放聲大哭,她不是驚恐而是歡喜,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是會有人來救她的,原來這世界上還有人能聽見她的聲音,原來她並沒有孤獨到沒有同類。

  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必有為你而生的人,當你站在懸崖盡頭時也不要失去希望,要多堅持那麽一秒鍾,等那個人一騎絕塵如狂風閃電般出現在你面前。你將跨上他的馬背,即使他是被神囚禁了一千年的魔鬼。

  她停下了腳步。再往前走就到頭了,那裡有一扇孤零零的鐵門,上面用紅漆寫著巨大的“Zero”。

  零號房。

  這層共有39個小房間,但排序隻到雷娜塔的38號房,多出的一間就是零號房。這群孩子一共只有38個,也許零號房裡也住著一個孩子,可是他從未露過面,沒跟雷娜塔他們一起放過風,不在食堂吃飯,也不參加晚上看革命電影的活動。所以零號房應該是個空房間。有大膽的孩子往裡面看過一眼,說那是間很可怕的禁閉室,裡面有刑架一樣的東西;也有孩子說那裡面其實關著兩個孩子,曾隱約聽見他們爭吵的聲音。總之零號房是個謎,護士們嚇唬孩子們的時候就說:“零號房裡的東西吃掉你們!”

  按中國人的風水學,走廊盡頭的房間是一切不潔之物的聚集地,會養出可怕的東西來。這些雷娜塔都不知道,她只是本能地對零號房很抗拒。這層其他區域她都去轉過,除了零號房。

  鐵門前掛著一盞昏暗的汽燈,沒有風,火焰卻在自己搖晃。

  雷娜塔的心裡忽然蹦出一個奇怪的念頭,莫非黑蛇藏在零號房裡?今夜她的心理很奇怪,以往看起來猙獰可怖的零號房,現在顯得神秘又有吸引力,她不知不覺間越過了“禁入”的標志。汽燈在頭頂搖晃,投下變幻不定的影子。鐵門上鏽跡斑駁,掛著一把大掛鎖。雷娜塔輕輕地摸摸大掛鎖,她還沒做好打開房門看個究竟的準備,反正她也打不開。

  掛鎖“啪”的一聲彈開,直墜下去!這麽重的一把掛鎖如果落地一定會驚動樓上的護士們,那樣雷娜塔就完了!她趕緊撲過去接掛鎖。

  就這樣她一頭頂開了零號房的門。房裡黑著燈,空蕩蕩的,輕微的腐爛氣息撲面而來。白窗簾慢悠悠地起落,上面沾染了某種黑色汙跡,探照燈的光從木條的縫隙裡透進來,隱約可見左手是一排排的鐵架,上面堆滿玻璃藥瓶,右手則是一張鑄鐵手術床,遍布黃色鏽斑。雷娜塔忽然明白了,窗簾上的汙跡是血,這是一間手術室。手術室裡有血並不奇怪,可她狠狠地打了個寒戰,與其說手術室……不如說像肉類工廠。

  這時她聽見了隱約的呼吸聲,燈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裡隱約有一張類似床的東西,上面躺著蒼白的人形,那人穿著一件拘束衣。那種衣服是用堅韌的白麻布縫製的,全身上下縫著十幾條寬皮帶。如果孩子鬧得特別厲害,護士就會給他們穿上拘束衣。雷娜塔也穿過一次,皮帶扣緊之後就只能僵硬地平躺,整個人像是被繭困住的蛹,扭動脖子都難,真比死還難受。比起穿拘束衣,關禁閉都算是一種享受。

  零號房裡居然關著一個不聽話的小孩,也不知道他穿了多久的拘束衣,那種東西穿上幾個小時,再暴躁的孩子都會像小綿羊一樣溫順。

  雷娜塔大著膽子靠近。這回她看得更清楚了,角落裡不是一張床,而是鑄鐵的躺椅。它的寬度只夠讓人半躺著,上下有很多孔洞,用來固定拘束衣上的皮帶。雷娜塔忽然可憐起這個孩子來,她被套上拘束衣的那次還只是扔在禁閉室的床上,這個孩子卻被拴在鑄鐵椅子上,連扭動都不行。

  可這個孩子居然甜甜地睡著了。

  那是個男孩,雷娜塔從沒見過他。他戴著一個鐵絲面罩,透過面罩可見一張亞洲人的面孔,清秀得近乎孱弱,黑發蓋著寬闊的額頭,眉毛漆黑挺直。雷娜塔默默地看著他,聽著他勻淨的呼吸,心情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看他睡得那麽安詳,零號房也沒那麽可怕了,藥味和血腥味也淡了下去,探照燈照在牆壁上,光如滿月。

  “真可憐啊。”雷娜塔小聲說。

  她沒什麽能幫這個男孩的,只是看他的嘴唇有些乾裂,就去水管那裡接了一小捧水,隔著鐵絲面罩滴在男孩的嘴唇上。水滲進去之後男孩的嘴唇略略恢復了亮色,雷娜塔心裡有些高興。

  她抱起佐羅走向門口,這時背後有人說:“別急著走啊,雷娜塔。”

  “他看起來不太正常。”邦達列夫說。

  “我們對他實施了腦橋分裂手術。”博士說,“這種手術原本是用來治療癲癇的,把連接左右兩個半腦的神經切斷,手術後兩個半腦獨立工作,不再聯通。”

  “所以他變得癡呆了?”

  “不,不是癡呆,而是人格分裂。想想看,同一個人的腦顱裡,兩個半腦分別工作,彼此不對話。他們會覺得身體裡有兩個自我,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人的左右半腦負責不同的工作,欲望是由左半腦主管,道德則是由右半腦主管。左半腦喜歡性感女人,右半腦告誡你要做彬彬有禮的紳士。一般人的兩邊半腦會互相對話達成統一,但實施過腦橋分裂手術的病人可能分裂為‘道德自我’和‘欲望自我’兩個人格。”

  “就像‘善我’和‘惡我’同時蘇醒?”

  “是這樣,我們采用這種手術主要是用來限制這些孩子的能力。”

  “什麽樣的能力?”

  “完美基因帶來的超常能力。這些孩子都擁有來自龍的基因,我們把他們集中在這個孤兒院裡,給他們注射致幻劑,引發幻覺的同時激發他們的潛能。”博士輕輕撫摸男孩的頭髮,仿佛獵人撫摸心愛的獵犬,“最終我們喚醒的與其說是能力,不如說是神的權能。”

  “接下來我們來展示奇跡,”博士緩步退後,“不要站在距他五米以內,我必須警告您,這是可能致命的實驗。”

  邦達列夫神色警惕,軍服下肌肉隆起。他是經過嚴格訓練的軍人,徒手能擰斷一頭狼的脖子,原本不必畏懼這個細弱的男孩,但在超自然的東西面前不敢掉以輕心,他把自己調整到一觸即發的狀態。博士再次敲打起那對黑色的木梆子,男孩空洞的眼睛亮了起來,眼底泛起淡淡的金色。他慢慢地扭頭看著邦達列夫,就像是一隻冷血動物在端詳獵物。

  “想用眼神殺死我麽?”邦達列夫說。

  “做個威脅他的動作。”博士把馬卡洛夫手槍扔還給邦達列夫。

  邦達列夫抖了抖手指,忽然半蹲,做出標準的瞄準姿勢,槍口直指男孩。槍入手很重,博士居然沒有卸掉彈匣。男孩眼中的金色忽然暴漲,邦達列夫從那雙眼睛中讀出了暴虐的殺戮意志!男孩吐出古怪的音節,周圍的空氣出現了波紋。短短幾秒鍾內,邦達列夫覺得空氣變得越來越黏稠,像是凝膠,他被裹了進去無法掙扎。更可怕的是膠水般的空氣正湧入他的呼吸道,這詭異的空氣凝膠就像軟軟的長舌,很快就會順著氣管下探到肺部。一個人的肺部若是灌滿凝膠——就只有死路一條!
  邦達列夫下意識地扣動了扳機,子彈出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凝膠狀的空氣中旋轉!空氣不斷地削減它的速度,但鋼芯子彈穿透力驚人,它射向了男孩的眼睛。這顆子彈足夠掀開男孩的頭蓋骨,邦達列夫受的是克格勃的訓練,要麽不開槍,要麽殺人。

  男孩的瞳孔轉為熔鐵般的顏色,力量再度暴漲,子彈在他眼睛前方一寸的地方被空氣完全鎖死,旋轉緩緩停止。邦達列夫眼中流露出絕望,這是何等詭異的力量!他已經沒有力量再開一槍了,他就要死了。

  穿拘束衣的男孩醒了,黑眼睛靈動極了,有種水波在瞳孔深處起伏的奇妙感覺。他盯著雷娜塔,無聲地笑著。

  “你認識我?”雷娜塔吃了一驚。

  “我還知道關於你的很多事哦,你很有名嘛。”男孩吐吐舌頭。

  他的臉被鐵絲網遮著,表情看不很清楚,可單靠那對靈動的眼睛他就能傳達好多信息給雷娜塔。那是表示親密的眼神,還有點懇求的意思,希望她留下來跟他多說幾句話。

  “你……叫什麽名字?”雷娜塔沒有跟陌生人搭話的經驗,隻好乾巴巴地問。

  “我?我還沒有名字,”男孩說,“我住零號房,你可以叫我零號。”

  護士們通常以孩子們的編號呼喊他們,比如雷娜塔是“38號”,安東是“16號”。

  “你好,零號,我是38號雷娜塔。”雷娜塔說。

  “你在找什麽東西?”零號說。

  雷娜塔遲疑了一下:“找……找個朋友。”

  她不願把黑蛇的事告訴零號,零號大概也不會相信那麽荒誕的事吧?
  “找朋友的話……我可以麽?”零號轉著眼珠,“我們可以是好朋友。”

  他大概是誤解了雷娜塔的意思,又或者是太孤單了,於是存心曲解了這句話。

  雷娜塔猶豫了好一陣子,違心地點了點頭:“好啊。”

  其實她還沒有準備好接納零號當她的朋友,她跟這個男孩才剛認識幾分鍾。雷娜塔覺得“朋友”需要認識很久,彼此之間很親密了才稱得上。她只是不忍心拒絕,零號滿臉狡猾,眼睛黏著她不放,黑亮亮的瞳子可憐又討好。

  那年一隻小海豹誤入了港口,小東西大概是餓極了,匍匐在雷娜塔腳邊,嗚嗚地叫著,用類似的眼神看著她。就在雷娜塔伸出手去想摸摸它的腦袋時,護士長一鐵鍁砸了上去,倒提著腳把小海豹的屍體拎了起來。晚餐他們多了一道香濃的海豹肉湯,雷娜塔一口都沒喝。她回到自己的小屋裡,抱著佐羅無聲地大哭。

  零號的眼睛就像那隻小海豹。

  穿著拘束衣的“小海豹”奸計得逞般嘿嘿笑:“好朋友之間該有一些表示的,對吧?”

  這家夥還真是夠黏人的……雷娜塔記得書上說好朋友之間應該彼此饋贈禮物,比如莫斯科的好孩子彼得羅夫和潘采夫成了好朋友,彼得羅夫送給潘采夫鍍金的帆船模型,潘采夫回贈貝殼風鈴。可她沒有什麽可以送給零號當禮物,這裡的一切都是配給的,她沒有什麽個人物品,唯有懷中的佐羅。可是沒了佐羅她晚上會睡不著。她不自覺地抱緊了佐羅,擔心為了這個“好朋友”的名分不得不把它送給零號。

  “可我沒有東西可以當禮物,”零號大概看穿了雷娜塔的小心思,“那我們每人說個自已的秘密吧?好朋友之間應該互相知道秘密。”

  “我先說我的,”零號很大度地說,“我是個神經病哦!”

  雷娜塔呆呆地看著他,有神經病那麽狡黠的麽?

  “我真的是個神經病。我總是覺得腦袋裡有兩個人在說話,一個好人和一個壞人,”零號頓了頓,眼神有點茫然,“他們中有一個人說,‘震撼一切的霹靂啊,把這生殖繁茂的地球擊平了吧!不要讓一顆忘恩負義的人類的種子留在世上!’另一個說,‘沒有慈悲之心的是禽獸!是野人!是魔鬼!’一個又說,‘夷平一切的惡,唯有惡中的惡!’另一個又說,‘一切的惡,只不過遺忘了寬恕!’他們就這樣整天在我的腦子裡吵吵嚷嚷的,我就有點神經病了,所以護士們把我關在這裡。”

  “真可憐。”雷娜塔點點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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