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沉醉
  一月之後，沈念青終於清醒。

  睜開眼睛後，他發現自己此刻正躺在一間裝飾奢華的房間之中，床邊竟然還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她面容上有著很沉重的疲憊感，雙頰還有淚痕附帶，聽聞動靜後瞬間起身，關切道：“沈大哥，你醒了！”

  沈念青緩緩起身，並沒有覺得身體有什麽異樣之處，這一個月的昏迷讓他幾乎忘記了那痛苦的經歷。

  他揉了揉腦袋，可記憶會放過他嗎？
  當然不會……

  失去一切的悲愴瞬間從背後席卷而來，這種勁頭比當時還要恐怖，就好似從厲人的夢魘中醒來，你認為你終於可以松一口氣，可當你醒來時候才發現，現實比夢魘更加可怕。

  就好似酒的後勁，上頭的時候最為摧殘身體。

  只不過身體，已經換成了現在的心。

  沈念青的眼前有浮現出了瀟兒那日消失的模樣，心就好似被千刀萬剮一般，憋的他喘不過氣來。

  他想起了十裡村……

  “公子！十裡村的夕陽好看嗎？以前我就喜歡獨自一人坐在這裡看夕陽……”

  他想起了在外歷練時，兩人恰逢秋山，望見了一片絢麗景色，瀟兒在他身旁繞來繞去。

  “公子，我們以後是不是要去好多好多地方，外面的世界一定一定更漂亮！”

  他想起了為瀟兒測出命魂的那一晚。

  “我永遠都是瀟兒，都是公子的瀟兒。”

  原本已經沾染歲月風塵的記憶，在此刻竟然熠熠生輝，卻一遍又一遍刺激著沈念青的情緒。

  可他卻沒有露出一絲悲戚的神情，只是呆滯的望著，就連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

  一想到今後再也不能看到瀟兒的笑，聽不到瀟兒的聲音，更聽不到瀟兒那一聲聲的公子，他就特別想哭，可眼淚似乎也不放過他，刻意讓他難受，竟然不出一滴。

  楚楚、虎爺、秋嫦舞、衛龍、溫柔、燕玲瓏……

  接連而至的神傷已經讓他的心瀕臨麻木的邊緣。

  “沈大哥……你不要嚇我……你……”

  而這說話斷斷續續的則是離微，正是那離寒的女兒，天罰之體的擁有者——離微。

  許久之後，沈念青才開口，他的聲音很微弱，帶著一股讓人心碎的絕望：“你為何在這……”

  離微明白是自己的父親做了對不起沈念青的事情，心中的自責也在一遍遍拷打著她的內心。

  而這時大門吱呀一聲，一穿著黑色長裙的女子跨門而入，接著道：“是我帶她來的。”

  沈念青頭也沒抬，道：“我現在更希望你們沒有來救我。”

  花間離望見沈念青一臉橋吹的模樣，沒有說話，心中竟然升出一絲心疼，她不敢想象這個男人心中到底在經歷多麽沉重的痛苦。

  “我師父呢……”

  花間離心頭再一刺痛，道：“抱歉……我們來不及……”

  沈念青忽然笑了起來，只不過這笑聲中盡是悲涼與無奈。

  “你還有什麽想要問的嗎？”花間離心中有些不忍，輕聲詢問。

  “給我找一處清淨的地方，越清淨的地方，沒有我的允許，不要來打擾我……”可沈念青剛剛話說出口了一半，自己似乎並沒有什麽可以指揮別人的籌碼，於是放低了語氣，沉聲道：“求求你……”

  這三個字的聲音很微弱，沈念青只是微微輕啟嘴唇。

  花間離隻覺得心頭一震，“求求你”三個字對於她來說，向來是最懦弱最無能的表現，可當沈念青說出這三個字，她心中卻不由自主的升出一股心疼。

  她一直到現在都記得自己初次見到沈念青的模樣，她知道這是一個無比自信的人，可沒想到，才幾年不見，竟有如此巨大的變化。

  可想到今日發生的種種，她將歎息藏在了心底，道：“我會幫你。”

  沈念青苦澀一笑：“謝謝……”

  ……

  大殿之中，一襲長衫的花落面對著長椅，歎了一氣：“他和青山大哥都是一個性子，既然他已無心這些恩怨是非，那我們便就不必打擾，對於他的要求，能辦到的就盡力辦到，小離，這件事就由你去辦。”

  花間離點了點頭，隨後轉身離去。

  妖山齊國眾人知曉沈念青再無想要參與到這恩恩怨怨之中的想法，也不再對其打擾，同時還為沈念青在雪域城郊外的僻靜湖泊前架起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府邸。

  沈念青也就順著住了進去，一連幾個月的時間過去，沈念青只是坐在那如同冰藍寶石一般的湖泊前，靜靜望著、守著、看著那大雪紛紛落下，一直到他滿頭白發，也不願離去。

  他身旁擺了一壇酒，一壇很烈的酒。

  “沈大哥，你披件衣服，就算你是修士，這麽多天一直坐在風雪之中，身體也會受不了的，這劍神雪域的雪不似平常那些風雪溫柔。”離微來到沈念青身邊，為其披上了一件長裘，她自己反倒衣衫單薄地坐在沈念青身旁。

  時落時停的雪被風刮著起舞，離寒單薄的身體在風中微微顫抖。

  可沈念青依舊無動於衷，坐在風雪之中……

  想了許久，沈念青一把扯下背上的長裘，扔到了離微的身上，語氣卻十分冰冷道：“穿上，否則你就不用待在這裡了。”

  沈念青問過花間離，問她為何會將離微帶來。

  花間離說：“是那姑娘哭著求著讓我帶她來的，她說她父親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所以她要來贖罪。”

  離微側過身脈脈凝視著，雖然這些日子沈念青對叫來喊去，看起毫無人性，可從方才這小小的舉動，她知道他的心事暖的。

  只不過被風雪給暫時淹沒罷了。

  沈念青則是繼續坐著，端著酒喝著。

  正如那日與楚狂飲酒所談，飲酒並不一定就能排解憂愁，特別是在微醺的時候，當身體恍恍惚惚的時候，意識卻又異常清醒，情感又比平時要敏感百倍，同時又脆弱百倍。

  那徹骨心扉的痛頓時加大了劑量襲來。

  而要緩解這股疼痛，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繼續喝，喝到身體麻痹為止。

  等身體沉醉了，心也就跟著沉醉了。

  沈念青便開始反反覆複的喝酒，醒了就喝酒，醉酒後就睡覺，而所有的起居日常則全部由離微負責。

  時間悄然流逝，沈念青心中的悲戚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脾氣倒是變得暴怒無常。

  每逢酒不夠的時候，他就會將房間裡的各種東西胡亂一砸，醉醺醺地對著離微打罵：“酒！老子的酒沒了！趕緊給老子找酒去！愣著幹什麽！”

  離微依舊掛著笑容，乖乖巧巧地為沈念青去拿酒。

  酒來了，沈念青便不再凶狠，繼續和酒糾纏。

  劍神雪域終年都在下雪，沈念青就喜歡坐在這岸邊看雪，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本來是雪染白了他的長發，如今他真的白了一頭長發。

  而離微照常坐在沈念青身邊，她也不說話，就一直看著沈念青。

  沈念青卻時常找各種原因責罵她，離微也不責怪，她只是笑著。

  似乎她就不會別的表情，就只會笑。

  而沈念青也不是成日荒廢，他雖然喜歡看雪，可思緒卻沒有停止，修煉也一時不止。

  他想一醉方休，他更像做點什麽。

  可一想到瀟兒他們，他還是會掉眼淚，可到了後面，他似乎已經感覺不到眼淚的存在，他只是找不到一個讓他一個憑借。

  一個能夠讓他重新振作的憑借。

  他修行並不是要求長生……

  正因如此，瀟兒不在身旁，他不知道修行的意義在何處……

  於是他便終日與酒作伴、與這天地間的雪作伴……

  年複一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