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黑衣老叟販貨，遲暮老嫗繡花。

  夕陽西斜，悅耳的鈴聲響徹校園，對戰區域內最後一組學生對戰完畢。

  余行雁左手拇指和食指的第二節夾住了黑底戴著淺金色筆頂的筆帽，輕輕一推將它卡進了同樣黑底金紋的筆握上。把筆夾順著手上記錄本的扉頁上沿插入，余行雁兩手輕輕用力，記錄本皮製帶著些鱗片狀紋路的書封緊緊合在一起。

  “摸底的成績排名由十前到後為吳乾，白筱柔，斐裘，姚靜清，柏世興，吳綺夢，高樂洋，傅瑜，毛蕭華。”

  “幾位同學中有想要當班長的同學嗎？”

  余行雁的目光落在人群裡的幾人身上，吳乾漠不關心；白筱柔和姚靜清不知道在說著什麽，面色緋紅；斐裘聽著高樂洋講話，臉上是淺淺的笑。

  “吳乾？”

  余行雁也不耽擱直接發問，

  “不做。”

  吳乾搖了搖頭，攤了攤手。

  “白筱柔？”

  “我老師……我做不來班長的。”

  “斐裘？”

  “老師我不適合。”

  “姚靜清？”

  “老師我也不適合哦~~”

  “柏世興？”

  “我？我做！”

  余行雁舉起左手，亞麻色的衣袖自然地從手肘縮回，露出了黑色皮質表帶，玫瑰金表盤的機械表，看了看手上的表，對著全班人說：

  “好那你等等跟我到辦公室去，我些事情交代你。其他的同學們可以放學回家了。”

  沒想到雖然輸了對戰，最後班長的名頭還是落到了他的頭上。他臉上露出喜色，眉頭舒展，眉尾高高揚起，顴骨止不住地向上升。

  他舉起雙手，享受同學們的注視，一步步走出隊列，他回落雙手，細致地理了理襯衫領口的皺褶，對著人群露出了燦爛的笑，轉身跟著余行雁往辦公室的方向離開。

  轉身的時候，他的目光晦澀地投落到斐裘身上。從他第一次見到斐裘時，他就看不透斐裘。他不清楚斐裘的想法，如果斐裘是故意要落自己的面子，那麽他就應該自己做這個班長。這個臉上始終帶著笑意的少年，看似隨和親切，可是對自己卻也說過刺耳傷人的話。

  其實很好理解，斐裘始終對事不對人，柏世興的挑釁讓他感到不滿和柏世興讓他不滿是兩件事情。他大概可以理解柏世興想要立威的心思，如果這個對象不是自己，他可能還會感歎一聲，柏世興有些手段。

  就像是斐裘對吳乾一樣，刨除吳乾的感情生活，吳乾可以說是個完美的朋友，所以斐裘除了偶爾在心底帶著點羨慕的吐槽幾句之外，他和吳乾始終都是好兄弟。

  ……

  “果然殺生院祈荒什麽都好，就是費魂力。”短短一天的時間就用掉了兩張【魂能卡E】簡直就像是燒錢一樣。別人使用卡牌都是有多少花多少，即時消費，到了自己這裡，就像是開通了魂力花唄一樣，這個花唄帳號還被殺生院把握在手裡，她想花多少就花多少。

  自己的第二魂能源就像是個余額寶，昨天溢出的288點魂力一到帳，馬上就被揮霍了個乾淨。不過值得欣慰的是，魂力雖然總是入不敷出，但是生命力已經到達了30，雖然不清楚生命力的積攢方式，但好歹也是此時為數不多呈正增長的東西了。

  沒辦法啊，錢包在縮水，魂能卡也縮水，魂力一天不到被揮霍了兩次。坐吃山空總是讓斐裘隱隱地感受到危機感，節流是不可能節流的，是該想想開源的辦法了。

  ‘等等去集會買妖晶吧，反正我有系統在，也不用怕買到劣質品。’

  林蔭道上，斐裘慢慢地走著，吳乾早就在放學的時候和傅瑜不知道去哪裡了，高樂洋則是興衝衝地和斐裘告別，說是要去契約自己的生命契約卡。

  道路兩旁的闊葉樹在午後的陽光下往道路上投下了漆黑的帷幕，陽光被阻隔在外，絲絲涼爽，從斐裘的後頸處沁入身體。

  沒多久，斐裘就走到了通向教學樓和學校大門的交叉路口，他心有所感似的回身望向教學樓。

  教學樓裡零零散散的學生們在走廊打鬧說話，白色的校服襯衫上，是一張張開合的嘴，它們的嘴角上揚，輕快愉悅。

  教學樓的後面，午後的植物園，陰影密布，沒有風吹，樹林裡樹影搖曳，影影綽綽，黑影肆意地在草叢和枯枝裡勾連。

  斐裘不再看，收回了目光，轉身離開學校。

  ……

  如果說位於泉城中心商圈，明泉路的泉城拍賣行是富麗堂皇的現代購物商城，那分布在泉市四周的泉市集會就是相對原始的流動購物場。

  四個方位各專賣一類卡牌，東升路召喚卡，西奇路武器卡，南崛路能力卡，北聯路功能卡，由白鳩洪邢四家各自掌控一方。

  不過這和斐裘沒有什麽關系，想購買妖晶和魂能卡的他，只要選擇離家近的就行了。

  東升路集會門口，斐裘看著眼前兩個威武霸氣的石像，身形似虎豹，首尾似龍，頭頂生獨角，口大如蟾，腹大如鬥分別蹲坐在兩枚圓形方孔的古錢幣之上。

  是貔貅，隻進不出。

  兩隻貔貅身後高大古樸的牌坊上一個掛著一張方形牌匾，朱紅色的牌面上，亮金色的東升兩個大字，在歲月的洗禮下璨金的色彩逐漸暗啞而厚重。

  門洞下人流湧動，破舊的鐵質立牌上爬滿褐紅鐵鏽，藏青色的底面上，泛黃的“東升集會”散發的煙火氣，把斐裘從古樸肅穆裡帶進了熙熙攘攘的人流。

  “同學！剛覺醒吧？看看大叔這攤位上的召喚卡，大叔這的狼類召喚卡，狼類你知道的吧，用過的都說好。”一個穿著灰藍色背心的大叔大聲招呼斐裘，黝黑的皮膚上汗水乾透的痕跡閃爍著油光。

  在攤販前駐足，看了一眼櫃台上的卡牌，斐裘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

  【草原狼】

  【稀有度】E
  【特性】鐵腦：草原狼的頭部擁有鋼鐵一般的強度。

  【技能】風刃：凝聚魂力形成風刃向敵人噴射。

  作為一張【草原狼E】竟然能擁有風刃技能，看起來已經非常優秀。正常的【草原狼F】擁有的技能大多是強化身體素質。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這張卡大概率是一張【疾風狼D】的失敗品。

  如果這是一張完成度極高的改造【草原狼E】，它就不會只有風刃一個技能，而是至少會再有一個草原狼的技能。

  製卡師在封印疾風狼材料的時候不慎大幅損壞了疾風狼的靈性，靈性有瑕的【疾風狼D】也就自動降級成了【草原狼F】，功虧一簣。

  像這樣失敗的卡牌雖然看起來比原卡牌性能優秀，但是已經靈性有損的卡牌在後續強化和突破時，條件比未損的卡牌更苛刻，性能更是差了不止一籌。

  與此同時，靈性有瑕的召喚卡是沒有戰鬥意識的，這就意味著卡師只能分心控制它戰鬥。

  在集會購買卡牌需要有足夠的眼力，稍有不慎就會落入卡牌詐騙的圈套。

  集會經常存在的卡牌詐騙有三種，第一種是失敗品冒充改造卡，

  第二種是卡牌具有未標識缺陷的殘缺卡，比如能力卡下屬的功法卡裡【葵花寶典A】，雖然功能強大，但是“欲練此功必先自宮”可不是一句笑談。

  第三種是血怨卡，血怨卡就是被強行從卡師的天賦卡冊裡被剝離下來的卡牌。正常情況下，當卡師死亡後，作為他們身體的一部分天賦卡冊也會隨之消失，像是鯨落作為自然中能量循環的一環，將能量重新注入自然之中，開啟新的循環。

  如果有人通過特殊的手法在卡師還未死透的時候，強行從天賦卡冊上剝離生命契約卡，這些生命契約卡就會帶有卡師死前的怨氣，形成血怨卡。

  “小夥子別走啊，【草原狼E】不喜歡，大叔這裡好東西還很多啊~~【疾風狼D】也是有的！”大叔朝著斐裘的背影乾喊了幾聲。

  “我說你就別喊了，人家看了你那張【草原狼E】就知道你是什麽貨色了，怎麽還可能買你的東西，省省力氣吧。這天怪熱的，你喊得我燥得慌。”隔壁攤打著蒲扇的禿頭大漢，岔開腿，坐在竹編板凳上，灰色背心上，汗漬深深淺淺，像是退潮的沙丘。

  “我這不是試試嘛，難保他是在砍價呢？”大叔順手拋給大漢一瓶水，“來，給我們劉老板來瓶水，消消暑。”

  “老張啊，你這水剛剛往哪放著呢？我怎麽喝著臊得慌？”

  ……

  斐裘繼續往前走，集會越靠外的熱門攤位越容易出現真假摻著賣的情況，偏事主找上他們的時候，他們又能做得不露一點馬腳，像斐裘這樣的學生是他們眼裡最好的肥羊。

  有錢人誰往集會裡鑽？去拍賣行買保真的，買個安心不好嗎？
  至於撿漏，人家混跡卡牌交易幾十年的老油子，還真能看走眼咯，讓幾個愣頭青給撿了便宜？不過都是集會吸引人流的小手段而已，不時投幾個餌，楞頭青們就一個接一個送上門來。

  集會最熱鬧的也就門口那一小段，斐裘拐過一個拐角，走進一條人流稀疏的岔道裡。

  岔道裡的攤位不多，一位裹著藍黑色夾襖的老叟，吸引了斐裘的注意力。

  三伏天裡，就算癱平在地上什麽都不做，只是呼吸，汗水都能淌開一窪水跡。深綠色的遮陽布髒髒舊舊，渾濁的汙跡連成一片混沌的黑。

  棚頂下的陰影裡，一個老叟在黑暗裡只露出簡略的輪廓，老叟裹著夾襖，一動不動，只有偶爾轉動一下的眼珠子，散發出一絲“活”的氣息。

  櫃台的玻璃霧蒙蒙地糊著一層灰，密不透光的塵埃遮蓋住了裡面的商品，隻留下隱隱約約的暗沉。櫃台桌面上油膩膩的汙垢厚厚地積了一層，四張撕成小塊的瓦楞紙板潦草地折成三棱柱，四個牌子前分別放著一顆妖晶。棕櫚色混著油黑，牌子上的字跡模糊不清，斐裘艱難的分辨出了牌子上寫著的5W，50W，500W，5000W。

  “青銅級妖晶5W？”這價格直接就是拍賣行的一半，心裡覺得這個攤位詭異無比，無奈價格實在太香。

  深吸一口氣，斐裘走到櫃台前，遮陽棚的陰影無聲地把他擁入懷中，“先生，我可以拿起來看一看嗎？”他朝著陰影裡的老人輕聲說。

  這會兒，斐裘看清了老人的樣貌，瘦削的身體上是一個猶如骷髏的腦袋，皮膚像是一張泡褶的油紙松松垮垮地附在骨骼上，雙眼就像是空洞中的懸浮的兩顆玻璃彈珠。

  他張開嘴，牙灰質夾在在連成一片的黑綠色蛀斑和蛀洞裡，聲音沙啞，像兩張相互摩擦的草紙：“小….咳，同學…你知道這是什麽？”

  冷汗簌簌地從斐裘的後腦滑落，他的右腳稍稍往後退了半步，腳跟騰空，臉上卻表現得鎮靜，“看看不就知道了。”

  老人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他的嘴角咧起，嘴巴張大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孔洞，“嗬嗬”有風從裡頭吹出來，他緩緩地點頭，像是年久失修的器械，遲鈍無比。

  食指和拇指觸到5W牌子前的妖晶上，斐裘的指尖感受到了一股粘膩的觸感，好像是一坨質感極差的高粱飴，在夏日高溫的加熱下，化了開來。一股陰冷的氣息順著指尖鑽進他的身體，鑽入他的骨髓，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毫無征兆地冒了出來。

  “發現能量源空間可吸收能量點40。”

  青銅無屬性妖晶價格的一半，效果卻是兩倍，這簡直就是一節更比四節強。

  這小攤實在讓他覺得難受得很，不過這麽大的便宜，既然遇到了就沒有理由不要。在老人的注視下，他拿出了不記名的集市交易卡，用手機往裡面轉了500W，用這張卡在店鋪前的收款機上付了500W。

  “先生，這個白銀妖晶我買走了。”斐裘拿起500W牌子前的妖晶，確認了系統提示了是2000能量以後，他看到那老叟點了點頭。

  轉過身，他頭揮動雙臂，邁開雙腿，也不回地快步鑽出了小巷，直到夕陽灑落在他身上，周圍人群來來往往。

  冷汗無聲地從他的身體裡滲出，仿佛帶走了身體裡的陰暗，他長長吐了吐了一口濁氣。

  “斐裘同學你也來逛集會，這麽巧沒想到會遇見你！”馮絮柳驚喜地聲音從身邊響起，把他拉回到現實，腦海裡的恍惚驟然消散，夕陽紅彤彤，有些晃眼，直接把兜裡的妖晶化成了能量，他臉上強行堆起了笑，“是啊好巧，你們也來集會。”

  “對啊，我們聽說這裡有許多賣工藝品的攤販，我們來這裡逛逛。”馮絮柳的背後，閆子涵和吳綺夢正在一個攤位前看著一位老嫗穿針引下，勾畫著繡品。

  閆子涵帶著勢在必得地靠在吳綺夢肩膀上，“我告訴你們，這副繡品我要了，你們都別和我搶！”

  斐裘看了一眼老嫗手上的繡品，那是一幅仕女圖，圖中的女子披散著頭髮，背對著他。衣衫半褪，層層疊疊的綾羅裡，女子的右肩上一朵彼岸花開得妖豔。

  銅鏡裡，女子的面容模糊，仍隱約可以看出那溫軟的臉部線條和五官走向。他眨了眨眼睛，他恍惚間好像看到了女子透過鏡子對他抿嘴一笑。

  今天遇到的怪事可是太多！

  “那你們就繼續逛，我還趕著回家吃飯，玩得開心。”禮貌地和三人告了別，斐裘離開集市，走進地鐵，在地鐵線裡繞了一個多小時，最後擠上了晚高峰的公交，在夜幕恰好和斜陽半分天幕的時候，回到了家裡。

  “奇怪，我那使用了追蹤術的妖晶已經感應不到了。”老人隱藏在陰影裡，沉默了一會兒，輕吐一口氣，“也罷，是個有趣的孩子。”

  日夜輪轉，黑暗逐漸驅逐了光明，嚴嚴實實地包裹住大地，包裹住泉市，包裹住小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