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風道人聽得出來,慕功這一番言語,顯然是吃醋了,便開口大笑道:“非也,非也。苦無可是你的小師弟,為師又是剛剛出關,與他初次相見,待他稍微好一點,難道這不合乎情理麽?”
“是是是!”慕功翻了個白眼,極其敷衍地說道,“合乎,合乎,師父說合乎,那自然是合乎。”
空氣中散布著濃厚的醋味兒,擋都擋不住。
祭風道人一巴掌拍在慕功的腦門上,嗔怪道:“你這家夥,好歹也是神宗的大師兄,怎麽就這點肚量,他可是你師弟,記得以後待他好點!”
慕功不屑地扭過頭,沒再說話。
苦無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雙手作揖道:“承蒙師父厚愛,大師兄待我很好,妖杞囊假冒您的這段時間,他幾乎都沒有傳授過徒兒任何功法,大多都是靠大師兄指點一二,徒兒才能學有小成。”
有了苦無的這麽一番誇獎,慕功才朝著祭風道人高傲地抬起頭,難得讓他難堪一回,得意洋洋地嘴臉仿佛在說:“哼!怎麽樣?我說得沒錯吧?”
祭風道人輕聲笑笑,滿意地說:“好,好。”
接著,頓了頓,才繼續說道:“苦無,有沒有興趣與為師,切磋一番?”
聽到這裡,苦無就懵圈了,一臉木訥地盯著祭風道人良久,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便顫抖著聲線問道:“什麽?師……師父說……要與我切磋一番?”
苦無翹首以盼,等著他開口否認,內心格外緊張。
師父若是執意要切磋,那自己又該如何,以自己現在的實力,能打得過師父,那可真就是見了鬼了。
片刻,苦無並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祭風道人不緊不慢地點著頭,斬釘截鐵地說道:“對!與為師切磋一番,如何?”
“我……我……”苦無咽了咽口水,被嚇得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沒想到才剛與真的祭風道人見面,他就送了這麽一份大禮給自己,還真是萬分的驚喜。
祭風道人見苦無這副首鼠兩端,猶豫不決的樣子,笑了笑,說道:“咱們師徒可才是第一次見面,你不會就這樣拒絕為師的請求吧?”
苦無渾身上下冒出一堆冷汗,還沒有開戰,就已經感覺雙腿發軟,雙手也使不上力氣。
不得不說,祭風道人的氣場真是霸道非常,僅僅只是往前面這麽一站,就已經讓對手魂不守舍,聞風喪膽。
苦無瞪大了眼睛,雖然表面上受到祭風道人的震懾而不敢開口答應,但內心卻是思緒萬千,百感交集。
若是不應戰,就會給祭風道人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可若是應戰……不!自己根本沒有應戰的勇氣……
打不過只是一個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因為苦無自小跟著枯山大師修身養性,砥礪德行,慈悲為懷,該懂的道理他都懂。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對師父出手,是為不敬,正是因為如此,苦無才久久不能做出決斷。
祭風道人的眼神突然向慕功瞄去,不停地對他使著眼色。
慕功僅僅與師父對視一眼,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匆忙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極其不自然地提醒道:“苦無,你在想什麽呢!師父讓你跟他切磋切磋,你沒聽到嗎?”
“大師兄,我……”苦無心裡委屈,卻難以啟齒,他覺得讓自己跟德高望重的師父比武,分明就是在為難自己。
慕功把手一揮,故作輕松地鼓勵道:“師弟!別想這麽多了!你在論劍大會時的表現可不是這副怯生生的樣子,你只需要把你應有的水平展現出來給師父看就好了,如此一來,師父還能為你指出招式中的不足之處,豈不美哉?這可比我平時教給你的那些三腳貓的功夫有用多了!”
苦無微微抬了抬頭,眉頭稍有舒緩,眼神當中閃過一絲亮光,咬咬牙,下定決心,直接開口道:“師父!恕徒弟不能從命!”
祭風道人“嘖”了一聲,一頭霧水,萬分不解,緊皺著眉頭,不明白苦無這是何意,被慕功這麽一勸,不僅沒有答應,竟然直接開口拒絕了,真是怪哉怪哉。
盡管如此,祭風道人也一定要刨根問底,追尋這其中的緣由。
“苦無,告訴為師,為何不能與為師切磋一番?難道還以為為師是妖杞囊所化,故意要取你性命?”
“不!”苦無反應迅速地開口否認道,對這個問題若是在唯唯諾諾,不言不語,那可就真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了,“您是師父,徒兒理當孝敬您,若是對您出手,那便是不忠不義,不仁不孝,徒兒實在過意不去,良心也會受到譴責,所以……所以還請師父不要在為難徒兒了!”
祭風道人聽得恍然大悟,一籌莫展,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苦無良久,大概這就是收和尚為徒的壞處。
只不過是想與他切磋切磋,探探他的底子如何,他都能想出這麽些長篇大論來,也是叫人佩服啊!
苦無縱使千般萬般的不情願,不依不饒的祭風道人今日也是勢必要摸摸他的底子。
於是,便直接敞開天窗說亮話,嚴肅地說道:“苦無,為師這麽跟你說吧,因為你我是初次相見,所以為師需要試一試你,和你比試一下,如此做,不僅是為了了解你,也是為了看一看你的功法練到何種程度,只有這樣,為師才能心中有數地對你展開後續的心法指導和武功傳授,你,聽清楚了麽?”
苦無聽得格外入神,這才明白師父的良苦用心,便吞吞吐吐地說道:“聽……聽清楚了……”
雖然說是這麽說,但是苦無的內心依然十分糾結。
祭風道人恰巧看出了他的顧慮,便鼓勵道:“你不用想這麽多,你只需要向為師展現出你真正的實力即可,其他的,你什麽都不用擔心。”
隨後,頓了頓,嘴角微微上揚,不屑地笑了笑,有些得意地說道:“你覺得,以你的實力,能傷得了為師嗎?”
苦無怔了一下,目瞪口呆,無話可說。
祭風道人剛才說話時的語氣是那麽的冰冷,同時,也讓苦無意識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實力的微不足道……
而實際上,祭風道人想表達的,單純只是自己滿滿的自信而已,認為只有如此,才能讓苦無毫無忌諱地放手一搏,並沒有苦無心中所想的那麽冷酷無情。
慕功向來爭強好勝,即便是與祭風道人相處的時間最長,卻也沒能完全理解剛才他那番話裡帶著的意味,但也不至於像苦無那樣將其曲解。
慕功只是覺得師父好生得意而已。
兩人都沒能準確的猜中祭風道人的心思,高手之所以是高手,除了是因為有逆天神功傍身以外,大概就是因為他們的心境與眾不同,想法別具一格,行動神鬼莫測,招式出奇製勝吧。
至於苦無的想法為什麽會與祭風道人的初衷大相徑庭,或許是與他的身世有關……
畢竟苦無自打記事以來,便從未見過他的親生父母,所以於他而言,心中裝的是千年孤寂,裝的是陰森幽暗,裝的是天寒地坼,裝的是雨雪霏霏,裝的是痛苦仇恨。
他並非生來就有如此秉性,並非生來就是一個慈悲為懷的出家人,並非從小到大都是這麽懂事,他也有哭有鬧,有悲有恨,也有暴戾之氣……
其實苦無小時候比任何小孩子都要頑皮許多,他會爬上樹峰,歡呼雀躍;他會調皮搗蛋,捉弄枯山;他會不聽勸告,逾矩而行;他還會沒有分寸,肆意妄為。
這就是他,這就是苦無,這就是,活生生的苦無,不一樣的苦無,小時候的苦無……
因為曾經不聽話,時常在外面玩鬧嬉戲的緣故,經常灰頭垢面,滿臉塵土。
誰能想到,如今的他,竟會長成一個溫潤如玉,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安分守己的出家和尚。
這都歸功於枯山大師不辭辛勞的耐心教導,枯山大師是苦無的第一任師父,是他的啟蒙老師。
無論如何,枯山對苦無永遠都恩重如山,無人能及。
這麽些年了,枯山大師也上了年紀。
苦無本想留在他的身邊,盡心盡力地服侍他,以盡孝道,但枯山不忍斷送了苦無的前程,執意讓他上神宗來,拜師學藝,習取功法,陶冶身心,還說了非常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來到神宗,於他有百利而無一害。
這是他的必經之路,於他本身而言,更會大有裨益。
枯山的請求十分強烈,苦無拗不過他,便隨了他的心願,來到神宗。
苦無回首這幾個月,都經歷了些什麽事情,折騰了半天,才見到自己真正的師父,不免懷念自己在宏德寺的日子,思念枯山師父。
而現在,卻是自己與祭風道人交戰的時刻了……
苦無咽了咽口水,雙手作揖,堅定地緩緩開口道:“徒兒謝師父一片苦心,還請師父不吝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