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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故》第五百七十章 回城主府
  苦無一路向南奔突前行,走了好一會兒,總算是回到了城主府。

  他繞著城主府周遭轉了一圈,結合諸多要素,停在了一堵較為厚重的圍牆面前。

  就他光明正大待在城主府的這段時間而言,苦無雖談不上對城主府的地形了如指掌、一清二楚,但一知半解好歹也是有的。

  他可以確定,自己現在所挑選的這堵牆的背後,不僅一個守衛都沒有,而且進去之後沒走兩步,剛好就是王沛琛的靜心別院。

  於是乎,苦無自信滿滿地縱身一躍,翻牆而入,伴隨著“砰”的一陣輕微聲響,最終還是安安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他戰戰兢兢地左顧右盼,如履薄冰地環顧四周,確認四下無人以後,便開始行動起來,邁著沉重有力的步伐,急匆匆地往王沛琛的靜心別院走去。

  當苦無來到靜心別院時,發現王沛琛竟坐在涼亭下昏昏欲睡,腦袋一沉一沉的樣子, 倒是令人忍俊不禁。

  苦無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進而躡手躡腳地來到涼亭之下,見昏昏沉沉的王沛琛並沒有注意到自己,便猛地拍了拍桌,發出“啪”的一陣清脆聲響, 同時,還乾脆利落地脫口而出道:“沛琛兄!”

  苦無的一系列操作愣是把王沛琛嚇了一跳。

  只見他心中一震,身子一顫,刹那間的工夫,便像是雨後春筍似的,直接從石凳上竄了起來,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轉了轉,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臉上滿是驚恐萬狀的神情,進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如坐雲霧、一臉茫然地注視著眼前的苦無,驚魂未定、不知所措。

  “苦大俠!”王沛琛瞠目結舌、大吃一驚道,“你嚇死我了!”

  苦無情不自禁地“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臉上的表情已然笑成了一團,除非實在忍不住,不然絕不可能沒了正形。

  “抱歉抱歉,沛琛兄,實在抱歉。”苦無一邊樂呵呵地哈哈大笑,一邊用一隻手捂著肚子,眉飛色舞、興高采烈道,“我實在沒想到, 沛琛兄你的反應竟會是如此之激烈,剛才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說完,苦無才又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識趣地雙手作揖,畢恭畢敬地對王沛琛深深鞠了一躬,以表歉意。

  也是在這個時候,苦無把他鋥亮的腦袋對準了王沛琛,王沛琛才注意到他所做出的這一翻天覆地的變化。

  “誒?!”王沛琛伸出一根手指,指著他圓溜溜的小腦袋,目瞪口呆、詫異萬分地問,“苦大俠,你去了一趟均海流域,為何假髻不繼續戴著了?莫不是叫河水給衝走了?”

  “興許吧。”苦無擺出一副若無其事、漠不關心的樣子,有氣無力地坐在了石凳上,用一種冷冰冰的語氣,沒精打采地說,“不過假髻現在對我來說已經沒有這麽重要了,我戴與不戴,皆是無濟於事、無關緊要。”

  “怎麽會?”王沛琛眨了眨相當無辜的大眼睛,拉長了聲線,語調逐漸上揚,進而一針見血道,“雖說苦大俠你通緝犯的身份正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但這鋥亮的光頭未免也太顯眼了些,要是叫其他人看到,指不定就會想起三個月前重金懸賞的那個通緝犯來。更何況你一旦摘下了假髻,在這偌大的城主府中肯定是寸步難行。若非我暫時把我院落裡的下人調到了別處,保不齊就會有人向父王通風報信,屆時苦大俠的真實身份大白於天下,後果不堪設想啊!”

  苦無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有模有樣地雙手抱拳,用一種平穩舒緩的語氣,感激不盡地致謝道:“沛琛兄思慮周全,苦無在這裡謝過了。只是如今的局勢並不如沛琛兄想得這麽簡單,我那謀士的身份,恐怕隻好到此為止了。”

  一聽這話,王沛琛就跟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進而眉梢一緊,一屁股坐在了苦無的對面,腦袋向前傾了傾,急不可耐地一探究竟道:“苦大俠何出此言?”

  苦無發出一聲無比沉重的歎息,進而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毫不避諱地如實相告道:“王允川已經發現我的身份有異,我再這麽裝模作樣下去,也是徒勞無功、白費力氣。”

  “什麽?!”王沛琛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苦無,大驚失色道,“父王早就發現你的真實身份了?”

  “那倒沒有。”苦無把手一揮,坦坦蕩蕩地說道。

  “那是怎麽一回事呢?”王沛琛向外攤開掌心,聳了聳肩,臉上的表情已然擰成了一團,根本無法理解苦無的做法,“既然父王沒有發現你的真實身份,那苦大俠又為何不再繼續偽裝一段時間,而是急於和他攤牌呢?”

  苦無長歎一口氣,止不住地搖頭晃腦,口中發出“嘖嘖嘖”的聲響,進而用一種陰陽怪調的語氣,有意無意地抱怨道:“可惜啊,王允川想要殺我,根本不需要發現我的真實身份。他只需要覺得我對他產生了威脅,便已經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乾掉我。”

  “什麽意思?”王沛琛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杓,依然一頭霧水、疑惑不解地猜測道,“父王已經知道你要對他不利了?”

  “嗯……”苦無慢慢悠悠地點了點頭,進而長舒一口氣,不緊不慢地說,“應當就是我請沛琛兄替我接方大人回府那次,一到了我們對袁今夢定罪的時候,你就帶著方大人卷土重來、取而代之。世上不該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王允川想必也是意識到了其中的蹊蹺之處,所以才會對我起疑。只是令我沒想到的是,他的殺心竟會如此之重,不找我問個明白就要直接對我下殺手,實在是叫我始料未及、毫無準備。”

  聽到此處,王沛琛的瞳孔便是突然放大到極致,直接激動得站了起來,把雙手的掌心撐在桌面上,整個人更是在桌子上向苦無靠了靠,神色慌張、心急如焚地追問道:“父王居然還對你下殺手了?”

  苦無同樣起身,伸出一隻攤開掌心的手擋在面前,盡心竭力地安撫道:“沛琛兄,你先別急,聽我說完。”

  “我怎麽能不急?!”王沛琛的反應很是激烈,而後氣喘如牛、憂心如焚地說,“我沒想到在方大人重新上任之後,父王竟會這麽快就對你下殺手,他的眼裡果然容不下一粒沙子!苦大俠,你有哪裡受傷沒有?”

  苦無怔了一下,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樣子,顯然是在思索著些什麽,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還是覺得沒有將劍傷一事告訴沛琛的必要,這等瑣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則屆時傳到了瑞霜的耳朵裡的話,怕是又要讓她擔心好一陣子了。

  於是乎,苦無堅定不移地搖搖頭,斬釘截鐵地矢口否認道:“多多少少受了些傷,不過你放心,都是些可以不治而愈的小傷,用不著提心吊膽的。”

  “那就好,那就好……”王沛琛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心有余悸、張皇失措地問道,“對了,苦大俠,父王派的誰去追殺你?莫不是又花重金從影教雇了一批新的人馬?”

  “並非如此。”苦無低了低頭,輕聲笑笑,饒有興致地開口道,“都是老對手了。”

  “老對手?”王沛琛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而後眼睛倏的一亮,惶恐不安、驚慌失措地脫口而出道,“難道是高韻白?”

  “不錯,就是他。”苦無大大方方地承認道,“昨日我在去均海流域的途中迷了路,正想著該往哪兒走的時候,高韻白突然就殺了出來,我與他大戰三百回合,一度陷入了鏖戰之中……”

  “那結果呢?結果怎麽樣了?”王沛琛迫不及待地追問道,“按照高先生忠心耿耿、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子,莫非苦大俠已經成功將其擊敗,這才有機會得以逃出生天?”

  苦無歎了一口氣,很不是滋味地咽了咽口水,愁眉不展、悵然若失,進而有條有理地解釋道:“高韻白身為影教的四大散人之一,有著整整七重天的強大功力,而我現在尚且處於六重天,要跟他打,還遠遠不是對手。”

  “那苦大俠又是如何死裡逃生、逃過一劫的呢?”王沛琛睜大了雙眼,格外好奇地問。

  苦無暗暗喘了一口氣,有理有據地解釋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因不是高韻白的敵手,故而硬生生地被其打落懸崖。”

  “打落懸崖!”王沛琛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念了一遍,不可思議地質問道,“打落懸崖苦大俠竟然還能有命活著?”

  “是啊,你看,我就說你不會相信吧?”苦無輕松一笑,一手伸出中指和食指,上上下下地衝著王沛琛點來點去,進而有條不紊地娓娓道,“說起來,這也算是因禍得福。我正愁找不到均海流域的去路,誰知道懸崖底下竟然就是我苦苦追尋的均海流域。我跌落懸崖,剛好掉進了海裡,這才大難不死、逃出生天呐!”

  此言一出,王沛琛的眉梢才漸漸松弛,身體也才逐漸放松,心裡的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幡然醒悟道:“原來如此,我說苦大俠並非仙人之軀,跌落懸崖怎麽還能有命活呢,原來是掉進了海裡,怪不得現在還能安然無恙地站在我面前。”

  苦無輕聲一笑,瀟灑自如地揮一揮衣袖,振振有詞道:“如果不是高韻白,我也不能因禍得福、準確無誤地找到均海流域的所在地,也不會剛好在均海流域遇見陳大人,跟他交代好一應事宜。說起來,我還真得謝謝陳大人才是,當時我昏迷不醒地跌進海裡,被浪花衝上海灘,多虧了陳大人路過此地,這才救了我一命。”

  王沛琛的眼睛一閉一睜,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讓自己心急火燎的情緒重新平靜下來,進而憨憨一笑,忐忑不安地說道:“沒想到苦大俠此行竟是危機四伏、荊棘叢生,好在最後還是平安無事地勝利而歸。只是我思來想去,始終想不明白,明明是我帶的方大人回來,父王好端端的, 為何就突然盯上苦大俠你了呢?”

  苦無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笑,用一種慵懶的聲調,悠哉悠哉地說道:“這個簡單。方大人乃是沛琛兄你帶進來的,所以整件事情當中,你肯定是脫不了乾系的, 王允川未必是不曾注意過你,只是他不想對你下手而已。至於我,那就更簡單了。即使沛琛兄跟王允川沒有父子這層關系,我敢肯定,王允川第一個要對付的,肯定也還是我。”

  “哦?”王沛琛當即就提起了一絲興趣,進而挑了挑眉頭,格外好奇地問,“苦大俠何出此言?”

  苦無鎮定自若地抖一抖衣袍,進而轉過身,回過頭,緩緩向前走了幾步,面向涼亭之外的山光水色,心如止水地解答道:“因為從頭到尾一直都是我在引導王允川走到如今這個地步,我利用他對我的信任,讓他自己查到了袁今夢的身上,讓他親手毀了自己精心栽培的部下。其實當沛琛兄領著方知有進來的那一刻,王允川就該意識到,這一切乃是有意而為之了。我對他造成的傷害之深,他當然要第一個解決掉我,否則留一個要害自己的人在身邊做什麽?他不覺得尷尬,我還覺得尷尬呢。”

  王沛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神色愀然、面色凝重,進而緩步來到苦無的身邊,一籌莫展地扼腕歎息道:“可惜了苦大俠謀士這麽好的身份了,日後再也不能借著這個機會潛伏在父王的身邊,每每想起此處,我便總是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苦無轉身面向王沛琛,進而把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並衝著他微微一笑,心平氣和地安撫道:“沒什麽好可惜的,從今往後,楊樹已經死了,沛琛兄也就不要再提了。其實仔細想想,這也挺好,起碼我終於不用整日待在王允川的身邊,聽他堂而皇之地說那些廢話了,大不了就是以後不能再這麽高調張揚,進出城主府都得偷偷摸摸的罷了。”

  王沛琛聽著聽著,不禁露出了同款微笑,進而直起身子,挺起腰板,雙手抱拳道:“苦大俠深明大義、正氣浩然,在下佩服。”

  苦無稍稍低頭,慚愧一笑,進而言歸正傳道:“話說回來了,我交代沛琛兄的事情,沛琛兄辦得倒是不錯啊。”

  王沛琛一愣,憂心忡忡、惴惴不安地問:“我都還沒跟苦大俠說呢,苦大俠居然這麽快就知道了?”

  苦無自信一笑,直言不諱道:“剛才我在回來的路上看到王熙堯出行的隊伍了,這小子心高氣傲的,陣仗還挺大, 我一看到他往西邊去,就知道沛琛兄肯定是得手了。”

  王沛琛嘿嘿一笑,嘴角上揚到極致,露出一抹燦若朝陽的笑容,沾沾自喜、得意洋洋地說:“小事一樁,不成問題。我這二弟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我只在旁邊刺激了他幾句,他立馬就接下了這差事兒,答應得可爽快了!”

  苦無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大牙齒,興致勃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讚不絕口道:“做得好!剩下的,就交給我和小霜吧!”

  ……

  與此同時,清風院內。

  李保春頂著個大太陽跑到外面,還是衝著屋簷上的高韻白高聲吆喝道:“高先生,城主找!”

  高韻白眉梢一緊,心中一陣觸動,身子更是明顯地抽搐了一下,進而臉上閃過一絲極為不悅的怒色,擺出一臉厭惡的神情,而後憤憤不平地從房梁上一躍而下,落在李保春的面前,擺著一張臭臉,略顯不耐煩地說:“告訴王允川,沒什麽重要的事情不要再隨便找我, 他要我解決的人早在昨天就已經被我打至重傷,跌落懸崖,不出意外的話,應當是必死無疑。”

  說罷,便是帥氣十足、霸氣側漏地轉了個身,不管不顧地縱身一躍,繼續去房梁上躺著了。

  李保春連連點頭,匆匆反應過來後,馬不停蹄地迎著王允川的寢宮裡跑去,見著他人後,先是恭恭敬敬地對著他雙手作揖,然後便將高韻白所言一五一十地複述給他。

  王允川聽完以後,板著的臉上突然大放異彩,欣然自喜、喜上眉梢,差點就要高興得手舞足蹈,放聲狂笑了好一陣後,才憤憤不平地把手一揮,義憤填膺地厲聲呵斥道:“讓這家夥圖謀不軌、居心叵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膽敢跟本王作對!還真當本王好欺負了不是?葬身懸崖就是跟本王作對的下場,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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