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遊仙這招賊喊捉賊也算精明,以此調轉苦無一行人等的矛頭,洗脫自己的嫌疑,繼續憑借城主的身份偽裝下去,倒還真是深藏不露。
周不通與何念安都這樣提醒他了,林遊仙也還是執迷不悟、固執己見,足見《佞瀆經》帶給他的影響有多深了。
它好像對林遊仙進行了洗腦,讓他以為修煉這種功法乃是對的,而林遊仙自己對此卻還是渾然不知,盡管身邊人已經對他提點許多,她也還是一意孤行、不肯回頭,反倒把其他人當成跟自己作對的敵人。
此時的他似乎已經不是他,而是一個被《佞瀆經》取而代之的行屍走肉。
可歸跟結底,他又做錯了什麽呢?
他只不過是想憑借一己之力守護瑜洲城的安寧罷了。
他的本意沒錯,只是極端的方法大錯特錯。
也許是雙腿的殘廢給他造成了太大的打擊,他這才迫不得已通過修煉《佞瀆經》來重獲新生,也只有這樣,他才能重新站起來去守護渝州城的黎民百姓。
只可惜單憑他肉體凡胎,已經無法掌控《佞瀆經》所帶來的強大力量,再這樣下去,他只會迷失自我、喪失理智。
今晚對苦無一行人等大打出手就是一個最好的征兆。
今天林遊仙能對他們下手,明天他就能對天下蒼生下手。
待到他徹底走火入魔的那一天,渝州城乃至整個江湖都將掀起腥風血雨。
無奈他冥頑不靈、不知變通,都到這個時候了,不僅僅沒有一絲懺悔之心,反而還想極力隱藏下去,殊不知這樣只會給他自己帶來不可磨滅的影響。
而不得不提的是,林遊仙此舉著實是絕了。
他憑借自己正常的身份打入敵人內部,這樣一來要從他們口中探取消息便是容易得多。
他們要如何對付戴著赤般若的面具人,林遊仙都能對此了如指掌,並且提前做好防范,致使苦無一行人等前功盡棄、功虧一簣。
如果他們不能趁早發現其中的端倪,那恐怕縱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無力回天。
不過林遊仙的演技精湛,他們要想找出其中的破綻,怕是難了。
就拿現在來說,何念安居然還在苦口婆心地安撫他呢。
“林城主不必擔心,此事既然叫我們撞上。我們便斷然不會袖手旁觀、無動於衷,我們一定會揪出那個修煉《佞瀆經》的逆賊,絕不讓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真是多謝念安姑娘了,有諸位大俠在此,我也就放心了!”林遊仙暗暗喘了一口氣,進而又把矛頭調轉到了苦無的身上,饒有興致地問,“不知苦大俠面對此等修煉《佞瀆經》的奸邪之輩有何打算?”
苦無愁眉不展,憂心忡忡、惴惴不安地說:“如果他刻舟求劍、執迷不悟,我們當然不能放過他。對於這種卑鄙無恥的小人,理當嚴懲不貸!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想聽聽小霜你的看法。”
苦無說著說著,便是相當自然地把注意力轉移到了瑞霜的身上,進而用一種殷切盼望的眼神注視著她,仿佛把希望全寄托在她的身上了似的。
瑞霜見狀,小臉一紅,心裡“咯噔”一聲,顫了一下,進而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不由自主地掂了掂腳尖,醞釀了好一會兒後,才頭頭是道地分析道:“《佞瀆經》既為江湖正道所不容,我等自然是沒有坐視不管的道理。無論如何,定要揪出幕後之人,還世人一個公道,還天下一個太平!”
“好!說得好!瑞霜姑娘,我支持你!”周不通馬不停蹄地連連鼓掌,發出“啪啪啪”的聲響,看樣子很是捧場,雖說多多少少有些敷衍,但好歹是把現場的氛圍推到了高潮。
瑞霜欣然自喜,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排潔白的大牙齒和一抹燦若朝陽的笑容,心裡很是高興。
林遊仙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轉了轉,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好像是已經在心裡打起了什麽鬼主意,進而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有意無意地問:“既然如此,瑞霜姑娘打算怎麽做呢?”
“怎麽做?”瑞霜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進而稍稍抬頭,望向樸實無華的天花板,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著下巴,而後愁眉不展、心力交瘁地吞吞吐吐道,“呃……這個嘛,我暫時還沒有想好。只不過這人肯定是要除掉的,關鍵是縱使我們想除掉他,也只能是有心無力啊!先不說近日他會不會現身,即使是他現身了,那此人的武功如此之高,也絕不是我們所能夠匹敵的呀!”
“瑞霜姑娘所言甚是!”周不通毫不猶豫地全力支持道,“故而我們若是想要拿下此人,須得有一個天衣無縫、萬無一失的作戰計劃才行!”
“可是先別說什麽計劃不計劃的了。”苦無憂心惙惙、惶恐不安地提出了自己的顧慮道,“我們方才剛剛受過重傷,就我們現在這副狀態而言,縱使是想到了一個萬全之策,又怎麽可能會是他的對手呢?故而與其糾結這麽多,倒不如先好好養傷。等到我們的功力有所恢復,再想一個計劃也不遲。而且就這兩天來看,那帶著赤般若的面具人似乎還沒有被《佞瀆經》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吞噬,他應當是不會濫殺無辜、大開殺戒的。”
林遊仙神色愀然、面色凝重,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沒能從苦無口中打探到他們接下來的計劃,竟還有些灰心喪氣、失魂落魄,覺得很是可惜。
不過盡管如此,他也沒有任何辦法,想來也是自己今晚出手的確有些重了的緣故,導致他們現在拿自己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於是自己也隻好靜觀其變、見機行事了。
“好吧。”林遊仙長歎一口氣,勉為其難地一口答應道,“既然如此,那一切全憑苦大俠安排好了。如果接下來有什麽計劃,還請苦大俠一定要告知於我,我定當竭盡所能、傾力相助,其中一定有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希望諸位可以快點把傷養好,替我還渝州城一個太平。”
“這是自然。”苦無微微點頭,心如止水地說道。
緊接著,林遊仙便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與之作別。
不光如此,其余三人亦是相繼離去,回到了各自的臥房好生歇息。
他們萬萬不會想到,這個帶著赤般若的面具人,實際上會是他們身邊這位已經殘疾的城主。
《佞瀆經》乃是前人所創的邪門功法,自然是非同小可、不同尋常。
而周不通與何念安對他的了解實在可以說是知之甚少了,畢竟他們也沒練過,只能通過道聽途說來增強自己對《佞瀆經》的認識。
他們知道修煉了《佞瀆經》會使功力得到大幅度的提升,也極有可能會讓人走火入魔、失去理智,可事實上這本武功秘籍上面藏著的秘密還有很多,就比如雙腿殘廢的林遊仙練了它以後又能行走自如、健步如飛。
大抵是練這邪門武功的前輩都是身體發膚完好無損之人,故而沒人知道其實它還有這個用處,而林遊仙修煉以後得此益處,也算是開創先例了。
雙腿殘廢的林遊仙練了以後尚且如此,那被沈青斷去一臂的高諧修煉此等邪門武功,說不定也能續上斷臂呢?
像高諧這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做出許多瘋狂的舉動想來也是不足為奇,只是把這本武功秘籍送給他的神秘人究竟是誰,那又是眾人不得而知的一個秘密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其實林遊仙也並沒有想跟苦無他們作對,他只是希望他們不要干涉到自己的行動而已,這一點從他分明有這個實力斬草除根、趕盡殺絕,卻並沒有急於動手就可以看出來了。
林遊仙修煉《佞瀆經》也僅僅只是想憑借一己之力守護渝州城的安寧,可若是有人膽敢從中作梗的話,那也怪不得他一勞永逸、永絕後患了。
現在還不能相當肯定地說他已經被吞噬了心智,只能說他目前的狀況十分糟糕而已,畢竟如果事情真的進展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的話,那他跟苦無之間早就應該有個決斷了。
也許林遊仙往後的精神面貌會呈現出怎樣一個狀態,可能還要看苦無一行人打算怎樣解決這個事情。
……
幾天過後,位於大院裡的苦無正在地上盤腿而坐。
燦爛近乎刺眼的陽光肆無忌憚地灑在他光溜溜的小腦袋上,使得它看起來熠熠生輝、閃閃發光,遠遠的就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他心平氣和地閉著雙眼, 雙手置於胸前來回挪動,口中還振振有詞地喃喃自語著沈青傳授給他的心法。
待到他得心應手、輕車熟路的一系列動作完成以後,還猛地向外震懾出一道強大的內力,引得周遭風吹草動、樹木搖曳,排山倒海、氣勢洶洶,場面一度十分壯觀。
誰知他睜開雙眼時,竟突然看到小霜正在面前直勾勾地注視著自己,緊緊貼著苦無的面龐,差點就要親了上去。
苦無心中一震,身子一顫,直接被嚇得從地上竄了起來,進而連連後退好幾步,並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捂著自己的胸口,止不住地喘著粗氣,即使是匆匆反應過來後,也依然是驚魂未定、心有余悸。
“小霜,你嚇死我了……”苦無佝僂著身子,皺著眉,苦著臉,語重心長地抱怨道。
瑞霜高傲地抬起頭,環手於胸,嘟噥著嘴,不情不願地抱怨道:“本姑娘有那麽可怕嗎?”
“不是……你當然不可怕了。”苦無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苦口婆心地解釋道,“只是我好端端地練著功呢,你就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換誰都得被你嚇一跳啊!”
瑞霜的嘴角上揚到極致,露出一抹勝券在握、勢在必得的詭異笑容,進而衝他挑了挑眉頭,饒有興致地問:“你在練我師父傳授給你的心法?”
“是啊。”苦無相當自然地答道,不帶一絲一毫的猶豫。
瑞霜心滿意足地點點頭,讚不絕口地誇獎道:“沒想到你還挺自覺的嘛。”
苦無叉著腰,心平氣和地搖了搖頭,沒有辦法地苦笑兩聲,泰然自若地打趣道:“我不自覺,還能怎樣呢?現如今大敵當前,面具人隨時都有再次現身的可能,我只有盡可能地掌控好體內的滅魂之力,才有與之一戰的可能啊。”
“你竟是害怕那個面具人,所以這幾天才這麽刻苦修煉的?”瑞霜抓住重點,一針見血地提問道。
苦無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朝著瑞霜微微一笑,興致勃勃地問:“難道你不怕呀?”
“我有什麽好怕的?”瑞霜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相當無辜的模樣,進而拉長了聲線,語調逐漸上揚,別有深意地與之打情罵俏道,“只要有你在,我就什麽都不怕。”
苦無的心中一陣觸動,明顯愣了一下,進而遊刃有余地應對自如道:“你說的倒是挺輕松,到時候要是真交起手來,我可未必能保護得了你。”
“沒事兒。”瑞霜的嘴角掛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淡淡笑意,進而蠻不在乎地把手一揮,坦坦蕩蕩地說,“屆時如果你保護不了我,那就換我保護你,本姑娘保證把你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苦無又是一怔,不知怎的,有那麽一瞬間,心裡竟為之動容。
他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而後低了低頭,慚愧一笑,興趣盎然道:“咱們還是先別討論誰保護誰的問題了,那面具人已經接連著好幾天沒有現身。你縱使是想保護我,恐怕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一聽這話,瑞霜就跟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進而眉梢一緊,就跟翻書似的突然變了臉色,忽然想起來說:“誒,還真是,這家夥連著這麽幾天都不現身是幹嘛去了呢?到底是害怕我們在城主府的勢力,還是怕了我們上回的雷葬劍法?”
苦無當即就“嘖”了一聲,進而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言之鑿鑿道:“林遊仙的手下都是些不懂仙家術法的官兵,故而城主府的勢力應當奈何不了他。而我們上回的合力一擊也只能勉勉強強跟他打個平手而已,所以他也沒有必要怕我們……”
“可要照你這麽說的話,那本姑娘倒是想不通他上回莫名其妙地在大街上找我們是幾個意思了。我還以為上回他沒得手,會接二連三的追殺我們呢?誰知道過了這麽些天,連他的一個人影都沒見著。”
“不光是你,就連我也想不通他此舉何意。按理來說,他修煉了《佞瀆經》,要解決我們本該是輕輕松松、易如反掌的事情才對,可他遲遲不肯動手的話,似乎也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了。”苦無其味無窮地瘋狂暗示道。
瑞霜一聽,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就更想到了什麽似的,眼睛倏的一亮,進而張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驚喜萬分地脫口而出道:“說明他現在還沒有走火入魔、喪失理智!”
苦無自信一笑,斬釘截鐵地加以肯定道:“沒錯。我細細想來,也只有這一種可能了。畢竟他只有在先前一心為民、除暴安良的狀態,才會選擇幫助我們,而不是對我們下死手。”
“嗯,言之有理!”瑞霜神思恍惚地默默頷首,心潮澎湃地說,“也就是說當我們下次見到他的時候,尚且還有勸他迷途知返、棄暗投明的余地!”
“若能免去殺戮,自然是最好不過了。”苦無長舒一口氣,不慌不忙地說,“其實我一早就看出此人本性不壞,他助我們斬妖除魔、殛鬼滅怪,做的都是我們想做的事情。如果不是因為他誤入歧途,修煉了《佞瀆經》,我還真想跟他交個朋友來著。”
瑞霜暗暗一笑,興致衝衝地開玩笑道:“有時候覺得你這小和尚說話還挺荒唐的,你連人家的面都沒見著,就說想跟人家做朋友。萬一現在你誇下海口了,到時候這人你又瞧不上眼,那豈不是就尷尬了?”
苦無從容自如的面孔上閃過一絲和顏悅色,進而向外攤開掌心,並聳了聳肩,鎮定自若地說:“從什麽時候起交朋友都得看臉了?相較於好看的皮囊而言,我們不應該更注重有趣的靈魂嗎?而且那位兄台頗有一顆俠義心腸,縱使他面目全非、不堪入目,我倒是也喜歡跟這樣志同道合的人走在一起。”
“行,也罷!”瑞霜瀟灑自如地揮一揮衣袖,意味深長地說,“那我就祝你早日成功勸他改邪歸正,到時候還能又多一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