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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故》第五百五十二章 獻計賞櫻
  方知有見苦無這般愁眉不展的樣子,忍不住輕聲一笑,進而把雙手背過身後,直起身子,挺起腰板,稍稍抬頭,望向湛藍的天空,特意提高了音量,用一種慵懶的聲調,悠哉悠哉地說:“苦大俠不敢試嗎?”

  苦無皺了皺眉,臉色愈發的難看,“如果這樣行不通的話,那我當真是無計可施,束手無策了……屆時影響到大局,也就並非是我所能夠控制的了。這個袁今夢身為戶部尚書,位高權重、高高在上,究竟還有什麽辦法可以對付他呢?”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方知有掂了掂腳尖,意味深長地說,“苦大俠若是想不到其它辦法了,可否聽我一言呢?”

  一聽這話,苦無就跟想到了什麽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當即就提起了一絲興趣,格外好奇地問:“方大人難道有別的辦法對付袁今夢?”

  “不不不……”方知有一邊平心靜氣地搖頭晃腦,一邊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進而不緊不慢地矢口否認道,“其實苦大俠的計策頗好,倘若可以順利展開實施,定是萬無一失、天衣無縫,也就是需要一個契機去完成這第一步而已。而我剛好想到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可以讓城主心甘情願地將征收賦稅的任務交到袁今夢的手裡。”

  苦無的眼睛倏的一亮,進而迫不及待地追問道:“方大人請講。”

  方知有昂首挺胸,瀟灑自如地揮一揮衣袖,鎮定自若地說:“櫻筍年光,餳簫節侯。時至陽春三月,星檸鎮的櫻花應當已經盛放了。我聽聞那兒的櫻花絢麗多姿、別具一格,猶如蒙蒙細雨般傾瀉而下,給人以視覺盛宴,尤其壯觀。苦大俠不妨跟太子殿下商量商量,讓他去請求城主跟自己去賞櫻花,這樣以來,城主便是無暇顧及征收賦稅一事,屆時這件事情就只能交由他的手下,袁今夢去做了。”

  聽到此處,苦無欣然自喜,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燦若朝陽的笑容,進而興高采烈、心花怒放地歡欣鼓舞道:“方大人此計甚妙呀!讓沛琛兄去吸引他的注意力,進而順理成章地將此事推給袁今夢,加上我從中不顯山不露水地推波助瀾、順水推舟,此事定當是手到擒來!”

  苦無說完,又是止不住地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大牙齒,識趣地雙手作揖,畢恭畢敬地對方知有深深鞠上一躬,感激不盡道:“多謝方大人提點,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準備。”

  就在苦無轉身將要離去之際,方知有當即就伸出一隻攤開掌心的手對著他的背影,張皇失措地驚呼一聲道:“苦大俠,且慢!”

  苦無赫然止步,慢慢悠悠地轉過身、回過頭,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一頭霧水地問:“方大人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方知有邁著沉重有力的步伐,緩步來到他的面前,伸出一隻手拍拍他的肩膀,有所感慨道:“苦大俠正氣浩然、為民心切,只是這栽贓陷害之法中的具體事宜,不知苦大俠又是否已經做好了打算呢?”

  “這個還請方大人放心。”苦無把手一揮,坦坦蕩蕩地說,“除了這第一步是我考慮不周之外,其他的一應事宜我都已經盤算得清清楚楚。明日他征收賦稅之時,我會解決掉他身邊的人馬並且取而代之、混入其中,之後到達清筱玉府時,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抽出一箱金銀財寶,進而一路跟隨袁今夢回到他的私人府邸,將寶箱藏在他的住宅裡。王允川有所警覺後,定能抓他個人贓並獲,屆時他倒下台來,便是必然的事情了。”

  方知有板著一張臉,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心潮起伏地說:“袁今夢的那座住宅本該是屬於我的,無奈我退位讓賢之後,城主不單單是將我的戶部尚書之位給了他,就連那座府邸也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什麽?!”苦無瞠目結舌、大吃一驚道,“原來就連那座府邸也本該是屬於方大人您的?”

  方知有點點頭,更進一步地說:“不錯。正因為我也曾待過那座府邸,所以對他的住宅也算是了如指掌、一清二楚,它的方方面面我皆知曉。苦大俠要是想不知不覺地將金銀財寶藏到他的府邸裡,恐怕沒有這麽容易。”

  苦無眉梢一緊,心中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方大人此言何意?”

  方知有長歎一口氣,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偌大的尚書府好歹也是兵多將廣、眼線眾多,不管哪處院落,多多少少總會有帶刀侍衛來回巡邏,怕就怕苦大俠雖能帶金銀財寶出來,可袁今夢的尚書府卻是沒有它們的容身之處。”

  “區區一個尚書府,守衛竟也會如此森嚴?”苦無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不敢相信地問。

  “我的尚書府我最是清楚。”方知有信誓旦旦、胸有成竹地說,“整整一箱金銀財寶並非細微之物,我思來想去,苦大俠把它們藏哪兒都不安全,遲早會被人發現。”

  苦無面露難色,心中一震,身子一顫,頓時覺得脊骨發涼,渾身上下愣是冒出一堆冷汗來。

  他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不禁露出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進而愁眉不展、憂心忡忡地問:“方大人可有辦法助我?”

  “苦大俠指的是……將兩箱金銀財寶藏到隱匿之地麽?”方知有明知故問道。

  苦無不自覺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一籌莫展地說:“我自以為我所制定的計劃已經滴水不漏,可現在看來,依然是漏洞百出、破綻良多。如若不能將金銀財寶放置於袁今夢的府邸之中,那說到底,還是無法起到栽贓陷害的作用。”

  方知有別有深意地輕聲笑笑,饒有興致地說:“苦大俠該慶幸的是,還好你找上了我。”

  聽到這裡,苦無便是眼前一亮,“方大人有何良策?”

  方知有淡然一笑,心如止水地說:“當年我還是戶部尚書的時候,建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地窖,供我儲備美酒,除了我,府中上上下下沒有一人知曉,就是不知……現在袁今夢有沒有發現它的存在。”

  “那既是屬於方大人的地窖,袁今夢又豈能輕易發現?”苦無情緒高漲道,“我將金銀財寶藏匿於方大人用來備酒的地窖,定能萬無一失!不知道方大人建造的地窖位於何處?明日我行動起來也好有個方向。”

  方知有長舒一口氣,挑了挑眉頭,氣定神閑地說道:“那處地窖的位置對苦大俠來說,可能會有點危險。”

  “危險?”苦無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進而眯起了眼睛,掙扎著表情,惴惴不安地臆測道,“方大人該不會把地窖建在自己的臥房當中了吧?”

  說罷,便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目不轉睛地盯著方知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會給出不盡人意的回答。

  “那倒沒有!”方知有笑著招了招手,心平氣和地說,“無論我把地窖建在哪兒,也總不至於直接把它建在自己的臥房裡吧?萬一它傳出味來熏到內人,那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此言一出,苦無心裡的大石頭才總算是落了地。

  他一手拍拍胸脯,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進而勉勉強強擠出一絲驚魂未定的僵硬笑容,有條有理地問:“方大人沒有直接把他建在自己的臥房就好,不然那才是真的讓我沒了可趁之機。只不過除了供他安寢的臥房之外,我實在想不到還有哪處是比較危險的地方。”

  方知有的嘴角掛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淡淡笑意,進而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一手伸出中指和食指,上上下下地衝著苦無點來點去,其味無窮地吐出兩個字道:“書房。”

  “書房?”苦無不由自主地跟著念了一遍,先是一陣詫異湧上心頭,而後細細品味起來,竟是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隻覺得將地窖建立在頗具書香氣息的書房當中,真可謂別出心裁、獨具匠心了。

  方知有的腦袋向前傾了傾,興致勃勃地問:“苦大俠笑什麽呢?難道是覺得將金銀財寶藏到書房當中太過輕松了?”

  “非也,非也。”苦無驚慌失措地連連揮手,慌裡慌張地矢口否認道,“書房固然危險,不過那尚且還是我力所能及的地方,只要挑準一個合適的時機,我就有十足的把握將偷偷運出來的金銀財寶藏到方大人的地窖裡。”

  方知有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著下巴,疑惑不解地問:“既然不是為此,那又是為什麽而笑呢?”

  苦無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一本正經地解釋道:“也沒什麽,只不過是覺得方大人將地窖設立於書房之內,倒是有些別出機杼、與眾不同罷了。”

  “哦?”方知有眉頭緊縮,興趣盎然道,“願聞其詳。”

  苦無暗暗喘了一口氣,鄭重其事地分析道:“方大人把地窖設立於書房之內,若是覺得枯燥乏味了,可以直接前往地窖取上一兩壺好酒,以供消遣。不光方便許多,而且簡單粗暴、省時省力。一邊喝酒,一邊看書,倒也算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別有一番滋味了。方大人若是喝到興頭上,說不定還能吟詩一首,取悅自己呢。”

  “哈哈……”方知有苦笑兩聲,心悅誠服道,“苦大俠還真是神機妙算、料事如神啊!竟把我心裡的這點小九九琢磨得清清楚楚。我在苦大俠面前,倒是藏不住任何秘密了。”

  “方大人言重了。”苦無低了低頭,慚愧一笑,進而有理有據地說,“只是方大人的喜好太過特殊,我就是想不猜中都難呐。”

  方知有的嘴角上揚到極致,露出一抹勝券在握、勢在必得的自信笑容,而後有意無意地催促道:“既然苦大俠已經得知地窖的下落,那還在等什麽呢?”

  苦無心領神會,會心一笑,進而正色莊容地說道:“方大人,事成之後,我定會派人來接你,讓你風風光光地坐回這戶部尚書的位置。”

  “好。”方知有二話不說地一口答應道,“我等著苦大俠所說的這一天。”

  “告辭。”苦無有模有樣地雙手作揖,恭恭敬敬地與之作別道。

  “告辭。”

  緊接著,苦無瀟灑轉身,縱身一躍,飛簷走壁、翻牆躍戶,原路返回,一路迎著城主府狂奔而去,似乎已經迫不及待要找王沛琛協商此事。

  不過細細想來,這也實屬正常。

  畢竟此事雖然算不得十萬火急、刻不容緩,但自然是越早解決越好,免得時間一長會節外生枝、橫生變故。

  一會兒過後,苦無當著眾多侍衛的面,大搖大擺地進了城主府,雖說自己的身份已經今時不同往日,但在自己跨過門檻,邁入其中的一刹那,依然是毛骨悚然、不寒而栗,頗有一番做賊心虛之感。

  僅僅是這麽短短一瞬的工夫,便叫苦無的額頭上冒出粒粒汗珠來。它們沿著臉頰順流而下,滑至下巴處時稍作停留,然後才如同天降隕石一般,毫不留情地墜落下去,在鴉雀無聲的環境下發出不小的動靜。

  苦無惡狠狠地喘了一口粗氣,進而加快了急匆匆的步伐,火急火燎地往王沛琛的靜心別院走去。

  此時此刻,王沛琛依然正襟危坐在涼亭之下,不緊不慢地品著熱騰騰的上等好茶,身邊還有個婢女為他扇風,不慌不忙的節奏深得王沛琛歡心。

  王沛琛有條不紊地把茶杯端到面前,用紅潤的嘴唇輕輕抿了一小口,茶入口中,香氣撲鼻,味道鮮美,酣暢淋漓。

  伴隨著喉結的一陣蠕動,這上等好茶便像汩汩清泉一般流淌在他的軀體之內,令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至於其味道,更是回味無窮、妙不可言!

  王沛琛的臉上閃過一絲和顏悅色,將茶放下後把頭一抬,竟赫然瞥見,苦大俠正大步流星地朝自己疾馳而來呢!
  王沛琛見狀,欣然自喜,直接激動得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更是笑成了一團,分明已經邁出一步想要上前迎接,但他再度察覺到陣陣微風撲面而來之後,又不由得停下了躍躍欲試的步伐,犀利的眼神往旁邊一瞥,臉上閃過一絲極為不悅的神情,只可惜垂著腦袋一個勁兒扇風的婢女卻還渾然不知,仍是自顧自地晃動手裡的扇子。

  直到王沛琛向外招了招手,作古正經地下令道:“行了,你先下去吧,沒有我的吩咐,不要靠近這裡。”

  “是。”婢女輕輕應了一聲,隨即毫不猶豫地扭頭離去,對王沛琛倒也算是言聽計從、百依百順。

  婢女走遠之後,王沛琛才跟翻書似的突然變了臉色,立馬笑臉相迎道:“苦大俠,你這麽快就回來了。”

  苦無來到他的面前,堅定不移地點點頭,慢條斯理地回應道:“嗯,我再不回來,真怕沛琛兄會等著急起來。”

  “誒!苦大俠這是說的哪裡話?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沒什麽事乾,就在這裡喝喝茶、吹吹風,等著苦大俠回來咯。”王沛琛用一種輕松自若的語氣,若無其事地說著,進而伸出一隻攤開掌心的手,指尖對著眼前的石凳,輕聲笑道,“來,苦大俠,坐。”

  兩人不謀而合地對面而坐,王沛琛還十分細心地倒了一杯清茶遞到他的面前,熱情洋溢地招呼道:“苦大俠,路程遙遠、舟車勞頓,先喝口茶,潤潤喉吧。”

  苦無瞪大了眼睛,炯炯有神的目光都被這壺清茶染得燦爛起來,已然是饑渴難耐、按耐不住。

  只見他不假思索地接過茶杯,抬起腦袋,豪氣衝天地將其一飲而盡,簡直是痛快淋漓!

  苦無猛地把茶杯往桌上一砸,發出“砰”的一陣清脆聲響,進而像個糙漢子一樣,不管不顧地用手背往嘴上一抹,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形象,不知是不是因為王允川的那一杯酒,才會使得現在的他判若兩人,與之前截然不同。

  破了戒之後的苦無說一樣是一樣,說不一樣也不一樣。

  總而言之,他已經從諸多細小甚微處發生了改變。

  這種改變是潛移默化、潤物無聲的改變,以至於他自己都渾然不覺、全然不知,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兒之處。

  王沛琛雖然看得目瞪口呆、倍感詫異,卻也沒有直接點明,而是笑著勸道:“苦大俠慢點兒喝,這兒可沒人跟你搶。你要是不夠喝,我再讓人給你去沏就是了。”

  苦無憨憨一笑,連連揮手婉拒道:“夠了夠了,多謝沛琛兄好意,不過這一杯茶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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