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瑞霜很不希望小和尚在幫助自己的時候還去幫助另外一個女人,但大敵當前,沒有辦法,她也必須學著懂事點兒,現在可不是無理取鬧的時候。
縱使自己心有不甘,也不方便出面阻止。
就在苦無持續為她們療傷的時候,杜朝獻推著林遊仙、領著太醫就進來了。
周不通見狀,就跟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似的, 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進而衝那提著藥箱的太醫連連揮手,急不可耐地招呼道:“這兒呢!快來快來!”
太醫看到拚命招手的周不通,立馬就邁著急匆匆的小碎步迎面跑去為他診治。
不過像周不通這種傷勢,無非就是吃吃藥、扎扎針罷了,得虧林遊仙當初沒下死手,否則按照周不通這羸弱的身軀,非得當場命喪黃泉、魂歸西天不可。
與此同時,隨著苦無把手一收,何念安跟瑞霜的動作則是空前絕後地做到了如出一轍。
她們的雙手平攤,指尖相對,手背朝下,手心向上,進而由腹部處開始自下而上地慢慢移動,等挪動至胸口處時,又將其調轉了方向,手心向下,手背在上,自上而下地緩緩挪動,移動至腹部處的時候,才達到了氣沉丹田、穩定內力的效果。
緊接著,她們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進而慢慢悠悠地從地上站起來,不謀而合地轉過身、回過頭。
何念安面露難色,低了低頭,感激不盡道:“多謝苦無兄。”
苦無微微頷首,以示答應。
不過相較於瑞霜大大咧咧的行徑而言,何念安的一聲謝謝倒是顯得拘束得多了。
只見瑞霜直接一個箭步湊上前去,不由分說地搭住他的臂膀,進而分外關切地問侯道:“小和尚,你這樣消耗自己的內力肯定也會受到損傷的啊。”
苦無淡然一笑,平心靜氣地搖了搖頭,鎮定自若地矢口否認道:“小霜,你放心吧,我有滅魂之力護體,不會出什麽意外的。”
說完,還相當寵溺地摸了摸瑞霜的小腦瓜子。
兩人相視一笑,卿卿我我、情投意合。
何念安見此情形,就跟翻書似的變了臉色,神色愀然、面色凝重,一時之間,五味雜陳、百感交集,而後直接乾脆利落地把頭一扭,眼不見為淨。
林遊仙的嘴角掛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淡淡笑意,進而馬不停蹄地迎上前來,並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地問道:“苦大俠,不知現在可否方便告訴我,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呢?”
一聽林遊仙問起此事,眾人的神情便是一下子變得認真嚴肅起來,就連現場的氛圍也是愈發沉重,不知從何時起,空氣裡竟都彌漫著一絲尷尬的氣息,一時之間,鴉雀無聲、萬馬齊喑。
直到苦無發出一聲無比沉重的歎息,這才猝不及防地打破了沉寂的局面,“不知林城主是否還記得先前我與您提起的那位戴著赤般若的面具人?”
林遊仙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不假思索地加以肯定道:“自是記得的,苦大俠今日才剛剛與我提起過,我又豈有這麽快就忘記的道理呢?”
苦無板著一張臉,其眉頭緊鎖,好似荊棘叢生,進而語重心長地點明道:“就在剛才,我們又遇到他了。”
“哦?”林遊仙的眼睛倏的一亮,當即就提起了一絲興趣,格外好奇地問,“苦大俠居然又遇到那位俠義之士了?”
“不……”苦無接著他的話,毅然決然地矢口否認道,“他根本算不上是什麽俠義之士,此人來歷不明、身份蹊蹺,恐怕並非善類。”
林遊仙的心中一陣觸動,笑容逐漸消失,表情逐漸凝固,盡管他咧著嘴,露出一排潔白的大牙齒,也只是一抹標準的假笑而已。
他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進而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著下巴,疑惑不解地苦笑道:“苦大俠,你這話倒是讓我有些不解了。白天你還說他是俠肝義膽、古道熱腸的俠義之士,怎麽一到了晚上,你就又翻臉不認人了呢?”
“並非是我翻臉不認人。”苦無皺著眉頭,火冒三丈、義憤填膺地反駁道,“林城主,你有所不知,此人今晚竟然在街市上堂而皇之地對我們動手,若非我和小霜使盡渾身解數,恐怕當真是要慘死在他的手下了!”
“什麽?!”林遊仙的瞳孔放大到極致,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面前的苦無,進而瞠目結舌、大吃一驚道,“怎會如此?!苦大俠說的可都是真的?”
“千真萬確,確認無疑!”苦無的語氣愈發強烈,進而斬釘截鐵地給予認可道。
“怎麽會這樣呢?”林遊仙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故作不解地喃喃自語了一遍,進而假仁假義地幫著分析道,“苦大俠,當時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情況呢?為何這人與你白天所述截然不同、判若兩人?這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當然是同一個人了!”苦無堅定不移地言之鑿鑿道,“他不光戴著赤般若的面具,而且單從他敏捷矯健的身手來看,我便可以斷定,這跟我們先前所遇到的一定是同一個人!”
“可既然是同一個人,又為什麽會在今晚展現出與之格格不入的行徑呢?”林遊仙一針見血地提出了疑問道,“莫非那人是有什麽苦衷,抑或是受到了什麽刺激?這才使得他性情大變?”
“這……”苦無欲言又止,不禁露出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進而伴隨著喉結的一陣蠕動,這話到嘴邊,竟還自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而後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吐不出一個字來。
就在苦無愁眉不展、束手無策之時,瑞霜卻是突然站了出來,大大方方地承認道:“是我的問題!”
此言一出,眾人的注意力便是齊刷刷地被她吸引過去,使得瑞霜在一瞬間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她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憂心忡忡、惴惴不安地說道:“當時如果不是我試圖摘下他的面具,也不會因此而惹怒了他。歸根結底,都是我當時的不當舉動,這才給大家帶來了影響。若不是我觸怒了那人,大家也許就不會受傷……”
“小霜!你別這麽說,這不是你的錯!”苦無義正詞嚴地分析道,“其實在和那人交手的時候我就有想到過,其實你一直都是對的,那個面具人一定有問題,也許他之所以不肯摘下面具,真的是在試圖掩蓋什麽秘密!”
聽到這裡,林遊仙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凌厲的目光當中閃過一絲明顯的殺氣,不過這股殺氣稍縱即逝,以飛快的速度從林遊仙眼中疾馳而過,還沒等眾人察覺到它,它便已經煙消雲散、不複存在了。
“苦大俠何以見得?”林遊仙饒有興致地問。
苦無直起身子,挺起腰板,有理有據地振振有詞道:“因為他的反應實在是太過激烈。僅僅因為小霜試圖取下他的面具,他竟然想對我們趕盡殺絕、斬草除根!試問他如果不是在這面具之下藏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話,又何須敏感至此呢?”
“苦大俠所言甚是。”剛剛扎好針的周不通整理了一下衣裳,緩步來到苦無的身邊,進而拉長了聲線,語調逐漸上揚,用一種慵懶的聲調,悠哉悠哉地說,“不過他不想讓別人發現他的真實面目乃是直接原因,而依我看來,導致他心狠手辣、不留余地地對我們下手的原因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最根本的原因。”
“是什麽?”苦無眼前一亮,急不可耐地追問道。
就連林遊仙自己也是屏氣凝神、翹首以盼,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周不通擰著眉頭,瀟灑自如地把雙手背過身後,進而用一種暗藏殺機的語氣,冷冰冰地吐出三個字道:“《佞瀆經》!”
眾人心中一震,身子一顫,眉梢一緊,當即就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兒。
林遊仙本尊更是頓覺脊骨發涼、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渾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來。
盡管他們對面具人的身份一無所知,可自己現在光明正大地站在他們面前,依然會覺得心驚膽顫、惶恐不安。
“那是什麽東西?”苦無愁眉莫展、一頭霧水地問。
周不通長歎一口氣,毫不避諱地坦言相告道:“那是一種為正道所不容的邪門功法,它雖然能使人的功力得到大幅度的提升,但卻很容易令人迷失心智、喪失理智,如不及時收手,那走火入魔便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有這種事情?!”苦無不敢相信地問。
“沒錯。”何念安相當篤定地說道,“修煉這種功法的人最初或許可以保持理智,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還是免不了被心魔吞噬,成為一具任人擺布的行屍走肉。”
苦無的心裡“咯噔”一聲,顫了一下,進而目瞪口呆、大驚失色道:“念安妹妹,連你也知道?”
何念安氣定神閑地點了點頭,遊刃有余地應對自如道:“我記得昔日我還在落悠派的時候便聽師父提起過《佞瀆經》,她說凡是見到修煉這種功法的人,一定要格殺勿論,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尊師此言,未免太過極端。”周不通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意味深長地點明道,“這種功法修煉到後期如果還不能迷途知返、幡然醒悟的話,自然是無藥可救、無力回天,可前期尚且還有力挽狂瀾、及時止損的機會。倘若按尊師所言一經修煉就直接格殺勿論的話,難免不切實際。”
“可今晚那人分明是想殺了我們,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話,那人修煉這種功法應當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何念安有條有理地揣測道。
“那人的確有些不太正常,顯然是已經失去理智的狀態。”周不通意猶未盡道,“可是念安姑娘你別忘了,此人先前也曾幫我們解決過千年樹妖,歸根結底,他也還是存在善良的一面。”
“那善良的一面又能支撐多久呢?”何念安有意無意地瘋狂暗示道,“只怕用不了多少時間,他就要被《佞瀆經》所帶來的負面效果徹底吞噬,屆時我們再想跟他鬥,便是希望渺茫,甚至可以說毫無勝算,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就是一種不詳的征兆。如果我們當真等到那個時候再做打算,恐怕一切都為時已晚了。”
周不通眯起了眼睛,有條不紊地據理力爭道:“念安姑娘,你所說的,我不可否認,但是按照苦大俠的性情,你覺得他會不由分說地結果他人的性命嗎?如果不到迫不得已的境地,苦大俠肯定也會選擇給對方一個改過自新、洗心革面的機會!而且這事兒你我說了恐怕還做不了主,不如你問問苦大俠的意見,看看他站哪邊?”
話音剛落,兩人便是齊刷刷地把視線轉移到了苦無的身上,不過大抵是何念安同樣清楚苦無為人處事的秉性的緣故,到了這關鍵時候,愣是沒能問得出口,不過她自己心裡清楚,像他這樣以慈悲為懷的出家人,到最後肯定是站在周不通這邊無疑。
與其作繭自縛、自取其辱,倒不如沉默不語、一言不發。
苦無不禁露出一副猶豫不決、左右兩難的複雜神情,因為他覺得周不通與何念安說的都有道理,故而他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來回轉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好一番深思熟慮、權衡利弊過後,仍是遲遲做不下決斷。
說實話,不知怎的,到了這種人命關天、不容忽視的危急時分,他竟有點想詢問小霜的意見。
看看她作何定奪,然後自己再做打算。
就在苦無準備開口之際,林遊仙卻是先行一步、先發製人道:“二位所言皆有道理,只不過這《佞瀆經》雖然是邪門功法,可若是修煉之人能夠堅守住自己的本性,不拿它去做什麽壞事兒,應當也是無傷大雅吧?”
“林城主有所不知。”周不通更進一步地解釋道,“您所說的聽起來雖然是萬無一失、天衣無縫,可這《佞瀆經》的厲害之處,便是能夠讓你在不知不覺間為它所用,尋常人等想要徹底將其掌控,幾乎是沒有可能啊!畢竟肉體凡胎,又如何能是這《佞瀆經》的對手呢?”
“周兄所言不過江湖傳聞、臆測而已,周兄畢竟沒練過,又如何知曉它並不好控制呢?”林遊仙一本正經地強詞奪理道,“既然有人創下這門功法,那便是給後輩修煉用的。如果有人能利用此等武功來保我渝州城一方平安,那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啊。”
“可林城主所言乃是根本不存在的事情!”周不通鄭重其事地一口否認道,“如果真有人能憑借《佞瀆經》扶搖直上、一步登天,並且能夠不出意外地讓自己保持清醒,那《佞瀆經》也就不會為正道所不容了!”
“林城主,這點周大哥倒是說的不錯。”何念安哭喪著臉,表示讚同地附和道,“此等邪門功法為正道所不容自然是有它的道理,如果它真的是個好東西的話,那《佞瀆經》早就成為群雄並起的囊中之物了,而不是人人棄之如敝履。林城主並非是習武之人,故而不知道它的危害也很正常,只是我沒有想到,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下落不明的《佞瀆經》現如今竟會重現於渝州城!如若我們不將此人繩之以法,渝州城必將再掀腥風血雨!”
林遊仙心弦一緊,看似一臉的雲淡風輕、風平浪靜,實則內心早已是波濤洶湧、驚濤駭浪,聽他們說了這麽多,不僅沒有一絲絲愧疚和惶恐,反而還感到些許憤怒和不平!
《佞瀆經》給予自己良多,結果他們竟然這樣詆毀它!這叫自己如何能忍!
林遊仙的心裡就像是藏了一座象征著憤怒的小火山,而且隨時都有噴湧而出的可能!
而當他心裡的這座憤怒火山噴湧而出的時候,便是在場眾人灰飛煙滅、含笑九泉的時候,也是他走火入魔、徹底被吞噬的時候!
但是現在的林遊仙並不會貿然動手,來日方長,他還有的是機會,而且他還想看看,就憑在場的這幾個毛頭小子,最後又能把自己怎麽樣!
於是乎,林遊仙故作深沉地默默頷首,果斷與他們站在了同一戰線道:“原來如此……沒想到《佞瀆經》竟有這種不可描述的弊端!真是令人發指!如若不快快揪出此人,那我統領數載的渝州城豈不都亂了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