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瑞霜的眼珠子在眼眶中轉了轉,大腦飛速運轉,好在最後終於急中生智道,“是啊!老爺的確是剛剛用完午膳呢,但是老爺突然派人告訴我,他還是有些餓,所以我這不是打算去做一些午後小糕點送給老爺嗎?”
“哦――”周不通拉長了聲線,語調逐漸上揚,止不住地默默頷首,如夢初醒,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啊!那楊兄弟和柳兄弟就快去吧,可別讓老爺久等了!”
“好嘞!”瑞霜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道,“周大哥,告辭!”
“告辭!”
瑞霜跟苦無與之作別後,便趕緊朝著榮千富的臥房快步疾走而去。
誰知他們才剛剛繞過一處拐角,彭斯言竟剛好從榮千富的臥房裡出了來,嚇得瑞霜和苦無心中一震,身子一顫,趕緊將身子退了回去,躲在了一個較為隱匿的視線盲區,卻仍是不由得脊骨發涼,渾身上下冒出一堆冷汗來,屏息以待,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被彭斯言看見。
一會兒過後,瑞霜才稍稍探出一個小腦袋,發現彭斯言正大步流星地朝著北邊大院的出口走去,想來一定是收到榮千富的命令,故而又去幹那見不得人的勾當。
“榮千富出去了。”苦無突然輕聲細語地說道。
瑞霜點了點頭,眉頭緊鎖,乾脆利落地說:“我們快跟上去。”
彭斯言一直往外走,到最後愣是直接離開了榮府。
然而榮府外有家丁站崗,瑞霜和苦無從大門走著實不便,故而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飛簷走壁,翻牆躍戶。
只見兩人來到一堵圍牆面前,二話不說就是縱身一躍,直接從榮府跳了出去。
彭斯言一路直行,腳步沉穩有力,雖不算快,但也不慢,走馬觀花而已。
瑞霜和苦無緊隨其後,左躲右閃,以各種小攤小販作為自己的掩體,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彭斯言稍稍扭頭,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還不自覺地往後瞥,面色愈發凝重,看樣子,已然發現了有人在跟蹤自己。
但他按兵不動,故作鎮定,裝作對此一無所知的樣子,仍是不管不顧地向前走去,似乎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若非今天街市上人煙稀少,瑞霜和苦無也就不至於這麽快就被發現。
就在兩人經過一處十字路口時,一輛外觀精美的馬車猝不及防地疾馳而來,直奔苦無和瑞霜而去。
苦無見狀,反應迅速地伸出一隻手將瑞霜給攔了回去,並出於本能地驚呼一聲道:“小心!”
瑞霜隻感到一陣凜冽的狂風刮過自己的臉頰,進而便是怔在了原地,遲遲回不過神來,隨著“篤速篤速”的聲響漸行漸遠,她才直起身子,挺起腰板,衝著馬車開走的方向破口大罵道:“騎這麽快,沒長眼睛啊!沒看到這有人嗎!”
“先別管這個了。”苦無愁眉不展,面露難色,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而後憂心忡忡地說,“彭斯言不見了。”
“什麽!”瑞霜一聽,瞠目結舌,大吃一驚,同樣跟苦無左顧右盼,來回搜尋,這才發現,彭斯言竟真的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遭了……”瑞霜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不甚甘心地說,“都到這裡了,竟然還是跟丟了……”
心急如焚的苦無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保持頭腦清醒,進而仔細一想,靈機一動道:“離這裡最近的巷只有兩處,分別是潤雨巷和舒禾巷。小霜,不如我們兵分兩路,分頭行動,看看能不能逮到彭斯言。”
“好啊!”瑞霜不假思索地一口答應,隨即又對苦無讚不絕口道,“小和尚,沒想到你今天突然開竅了呀,這都能想得出來。”
苦無憨憨一笑,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杓,不好意思地說:“算不上什麽。也不過是追到此處,恰好有些印象罷了。”
瑞霜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迫不及待地說:“那事不宜遲,我們即刻行動。你去舒禾巷,我去潤雨巷。到時候還在這裡會合。”
“嗯。”苦無輕輕應了一聲,隨即奔著東邊的舒禾巷而去。
然而兩人卻不知,彭斯言真正去的地方,乃是桃瓜巷。
好在桃瓜巷距離這裡還有一段距離,在居安城的大街小巷中,兩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彭斯言會去距離這裡五裡開外的桃瓜巷。
他借著馬車從兩人面前一飛而過的間隙匆匆離去,也算是足智多謀,聰慧過人,仿佛老天都在幫他躲避瑞霜和苦無的跟蹤。
……
一段時間過後,瑞霜和苦無按照約定,在原來跟丟的十字路口會合。
探查完畢的瑞霜早已站在原地恭候多時,看到小和尚正逐步向這裡靠近後,遠遠地衝他招手。
苦無定睛一看,於人海中發現最絢爛的那一抹星光,進而馬不停蹄地向她飛奔而去,來到她的面前後,一邊喘著粗氣,一邊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小霜,我這邊是間普通的茶攤,並沒有發現彭斯言的蹤跡。你呢,你那邊怎麽樣?”
“我也沒找到他……”瑞霜哭喪著臉,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失魂落魄,灰心喪氣地說,“我這邊是一間尋常百姓的住處,而且我還問過他們了,他們說沒有見過一個賊眉鼠眼的人路過這裡。”
“唉!”苦無不由得歎了一口氣,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心力交瘁地說,“沒想到竟然還是沒能找到他……難道說我們找錯地方了?”
“有可能。”瑞霜板著一張臉,表示讚同地說,“居安城的小巷子多了去了,我們先前所看到的巷二十一號也未必會是潤雨巷和舒禾巷,或許彭斯言只是單純地路過這裡而已,而並非是停留至此。”
苦無不禁“嘖”了一聲,愁眉苦臉地說:“現在看來,我們也只能另尋機會,再行跟蹤了。”
“等一下。”瑞霜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苦無,古靈精怪地說,“你說我們在這裡守株待兔怎麽樣?等到彭斯言回來的時候,我們再將他逮個正著。”
苦無慢慢悠悠地搖搖頭,一本正經地否認道:“不妥。我們離開榮府的時間越長,便越是會有露出破綻的危險。與其守株待兔,不如先回榮府,再做打算。”
“這一走,日後又要冒險跟蹤,我們難得出來一回,若是就此放棄這個機會,未免有些可惜。”瑞霜嘟囔著嘴,不情不願地說道。
“那也沒有辦法。”苦無無能為力地說,“多耗一些時間總比直接功虧一簣好。小霜,我們還是快回去吧,免得節外生枝,橫生變故。”
“好吧。”瑞霜有些失落地答應道。
兩人漫步在琳琅滿目的大街上,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回走,卻不謀而合地放慢了腳步,周遭是人山人海,是市井繁華,是人間煙火,誰都不願走得這麽快。
自從在榮府為奴為仆以來,兩人已是許久沒有沉浸在這樣熱熱鬧鬧的氛圍中。而今日再度置身鬧市,別有一番風味。
瑞霜走著走著,忽然便看到一個挑糖兒擔子的人,覺得他攤子上各種奇形怪狀的人間蛇蟲很是有趣,於是就控制不住地來到攤子面前,放眼望去,眼神當中散發著亮光,驚喜萬分地感慨道:“哇!好漂亮的糖人呀!”
糖人的確漂亮,做工精致,獨具匠心,秀色可餐,一股獨特的甜味兒從中散發出來,更是引得人垂涎欲滴。
那老板憨憨一笑,一邊拿手裡金黃的糖人從瑞霜面前一揮而過,一邊試探性地問:“公子,我手下的糖人在居安城中可是數一數二的,好吃且不貴,才五文錢一串,您要不要來一串試試看?”
“嗯!”瑞霜露出期待的眼神,不假思索地連連點頭答應道,“我要我要!我就要你手裡的這個小娃娃!”
“好嘞!”樸實無華的老板畢恭畢敬地將糖人遞給瑞霜,並笑著招呼道,“來,公子,您的糖人,您可要接好了啊。”
瑞霜相當自然地接過金燦燦的糖人,正想從袖口掏錢,卻見一隻瘦弱細小的胳膊搶先一步將五文錢遞給了老板,並用一種柔情似水的語氣,輕聲細語地說:“老板,給你五文錢。”
“好嘞!謝謝公子!”老板臉上的表情徑直笑成了一團,看見五文錢就跟看見了黃金萬兩似的,笑得合不攏嘴。
瑞霜不自覺地把注意力放到了苦無的身上,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頓覺心花怒放,喜上眉梢。
苦無與之對視一眼,傳神的目光竟也多了幾分溫柔。
兩人相視一笑,沉默不語,一言不發,大抵這就是人們常說的“一切盡在不言中”。
緊接著,瑞霜小臉一紅,暗暗喘了一口氣後,攥著糖人扭頭就走,進而格外小心地嘬了一小口,將其置於舌尖細細品味,而後興高采烈地抬起頭,望著湛藍的天空,面帶喜悅,眉飛色舞,不知是被口中的糖人甜到,還是被不解風情的小和尚暖到,反正隻覺得神清氣爽,心曠神怡,胸中倍感舒暢,一切煩惱全都煙消雲散,仿佛再也不記得跟丟了彭斯言這件事似的。
苦無望著瑞霜漸行漸遠的背影,情不自禁地會心一笑,一時之間,竟在小攤子面前駐足良久而忘了跟上去。
直到捏糖人的老板有條不紊地大聲提醒道:“公子,您朋友都走了,還不快追上去麽?”
苦無這才從久遠的遐想中匆匆反應過來,進而乾脆利落地向老板道了個謝,便也邁著小碎步,火急火燎地向瑞霜奔去。
苦無一路小跑來到瑞霜的身邊,雙手背過身後,昂首挺胸地前行,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眼神卻總是往右邊瞥,也不知是對瑞霜手上的糖人情有獨鍾,還是為瑞霜的盛世美顏所吸引。
只見瑞霜全神貫注地凝視著手中被吃掉一半的糖人,咀嚼完嘴裡的這一口後,又伸出舌頭潤了潤粘在嘴唇上的糖分,回味無窮,意猶未盡,正想再狠狠地咬上一口,卻突然注意到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的小和尚。
被他這麽一看,自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下口了。
於是乎,瑞霜識趣地將糖人挪到苦無的面前,並興致衝衝地問:“小和尚,這糖人可甜了,要不你嘗嘗?”
苦無先是愣了一下,而後連連揮手,面帶微笑地婉拒道:“不不不,我沒什麽胃口,還是你吃吧。”
“好!那我不客氣了!”瑞霜毫不猶豫地答應道,隨即又開始狼吞虎咽起來,倒不是因為自己有多餓,只因在榮富做家丁這麽久,不好好犒勞犒勞自己,都對不起自己這段時間付出的辛勞。
苦無看著大快朵頤的瑞霜,倒也是有些忍俊不禁了。
瑞霜吃掉糖人後,甚至還將手裡的竹簽舔得乾乾淨淨的,直至其只剩下木材的味道時,才依依不舍地將其丟掉。
飽餐一頓的瑞霜頓時得到了滿足,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隻覺得腳下生風,就連步伐都變得趾高氣揚起來,大搖大擺的模樣倒是有些引人注目。
只見她長舒一口氣,輕輕用雙手地揉了揉肚子,忍不住感慨道:“那個老板果然沒有騙我,我已經許久沒有吃到像這樣好吃美味的糖人了。這次雖沒能逮到彭斯言,但能來街上走一遭,並帶走一串糖人,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哈哈……”苦無輕聲笑笑,不緊不慢地嗔怪道,“糖人固然好吃,但小霜你可不要因此而忘了正事兒才是。”
“本姑娘當然不會忘記。”瑞霜直起身子,挺起腰板,正色莊容地說,“玩歸玩,鬧歸鬧,還是正事最重要。今天算彭斯言走運,我們下回一定把他逮個正著!”
“僅僅是一輛馬車疾馳而過的工夫,彭斯言便直接在我們面前沒了蹤影……”苦無皺著眉頭,有所顧慮地說,“只怕他早就察覺到有人跟蹤,故而才會借此機會逃離我們的視線。”
“你是說我們已經暴露了?”瑞霜眯著眼睛,惴惴不安地問。
苦無無比沉重地點了點頭,語重心長地說:“若非如此,他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無緣無故的消失。如不是有所察覺,早有準備,他又怎麽會平白無故地銷聲匿跡呢?”
聽到這裡,瑞霜頓覺心驚膽顫,忐忑不安。
“言之有理……”瑞霜止不住地默默頷首,若有所思地點頭認可道,“小和尚,要照你這麽說,我們現在豈不是危險了?”
“倒也未必。”苦無眉頭緊鎖,憂心忡忡地說,“彭斯言應是隻察覺到有人跟蹤,而不知曉跟蹤之人竟是我們,否則他應當會當場質問我們才對。”
“怕就怕彭斯言深藏不漏,即使知道是我們,也不公然挑明。為的,就是想看看我們到底要做什麽。”瑞霜的臉上閃過一絲極為不悅的神情,進而提心吊膽地推測道。
苦無長歎一口氣,一邊慢慢向前走,一邊信誓旦旦地說:“如果彭斯言發現我們有問題,就憑他對榮千富忠心耿耿的性子,應是第一時間回去告知榮千富我們異常的所作所為,而不是繼續去做榮千富交代給他的事情。”
瑞霜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試探性地問:“你的意思是,待會兒彭斯言若是先我們一步回到榮府的話,那他就一定知道跟蹤之人是我們,所以才會火急火燎地去向榮千富告狀。而他若是慢我們一步回到榮府,則證明他並沒有懷疑跟蹤之人是府裡的人?”
“可以這麽說。”苦無輕聲一笑,言簡意駭道,“不過他若是先我們一步回到府裡,我們也不用管他知不知道跟蹤之人是我們了,因為屆時一定又會被榮千富抓去問話,若是不能想出合理的理由應對,那我們今日跟蹤彭斯言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不僅一無所獲,反倒還因此引起了他們的猜忌。”
瑞霜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頓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你說的對。”瑞霜毫不避諱地認同道,“但是如果我們可以趕在彭斯言之前回到榮府的話,他就沒有確鑿的證據和充分的理由指認我們!”
瑞霜想到此處,當即拉起了苦無的手就要往前跑去,並惶恐不安地驚呼一聲道:“小和尚,快!我們一定要趕在彭斯言之前回到榮府,這樣才不至於惹上大麻煩!”
而苦無卻是往自己這邊一使勁兒,拉住了瑞霜,並氣定神閑地提醒道:“誒!小霜,不必了!”
瑞霜赫然止步,詫異萬分地回過頭,一籌莫展地問:“為什麽?在外面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險。這不是你說的嗎?”
苦無淡然一笑,臨危不亂,處變不驚道:“話雖如此,可就憑你吃那一串糖人的工夫,我們便已經是耽擱了很長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