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搜尋許久,幾乎把西邊大院翻了個底朝天,可盡管如此,仍是遲遲不見周不通的身影。
這使得兩人有些焦急起來。
“西邊大院也沒有?”苦無不敢相信地自我否認道,“怎麽會這樣呢……不應該啊。”
瑞霜皺了皺眉,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著下巴,大腦飛速運轉,冥思苦想,絞盡腦汁,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一針見血道:“我們是不是還有哪裡沒搜過?”
苦無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不甚確定地說:“好像是的,我們還差個彭斯言那間臥房所處的院落沒去過。”
說完,苦無便開始探頭探腦地左顧右盼,進而伸手指著左邊遠處的圍牆,一本正經地說:“那堵圍牆之後,應該就是彭斯言的院落了。”
瑞霜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而後不假思索地肯定道:“走,去看看!”
正當瑞霜要向那兒走去之時,苦無卻是伸直了一條手臂,當即一個箭步上前將其給攔了下來,張皇失措地說:“誒!別衝動,那裡可是彭斯言的院落。其他家丁雖然怕你,可彭斯言身為榮府的管家,其地位還是不容小覷的。”
“怕什麽?”瑞霜把手一揮,蠻不在乎地說,“他這不是不在嗎?他不在,除了榮千富就是我最大,我去彭斯言這邊瞧瞧,其他下人也不敢多說什麽話。走!”
語畢,瑞霜便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高視闊步,昂首挺胸,頭也不回,足見其自信滿滿,成竹在胸。
首鼠兩端的苦無猶豫不決,進退維谷,再三思量過後,終於把心一橫,怯生生地跟了上去。
可後來不知怎麽的,兩人越靠近彭斯言的處所,就越能清楚地聽到一聲又一聲慘叫,聲嘶力竭,毫不間斷。
“啊!哎喲!啊!”的聲響縈繞在兩人的耳畔,致使他們不由得眉梢一緊,眼神愈發犀利,就跟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似的,神情忽然變得莊嚴肅穆起來。
“怎麽回事?”苦無疑惑不解地自言自語道,“這是哪裡傳出來的聲音?”
瑞霜喘了一口粗氣,迫不及待地說:“我們快過去看看!”
兩人加快了前進的步伐,順著聲響的方向奔圖前行,繞過一堵厚重的圍牆後,朝裡面定睛一看,卻不由自主地瞠目結舌,大吃一驚。
因為兩人赫然發現,周不通正趴在一張寬闊的長方形矮桌上,兩個家丁手執粗糙的木板,井然有序地往他屁股上砸去,力度更是不輕,這才引得周不通慘叫連連,發出痛苦不堪的哀嚎。
其中還有一個高高瘦瘦,面相嚴肅的家丁站在最前面,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幕發生,雙手背過身後,站得筆直,其威風凜凜的樣子,像極了狐假虎威的小人。
而此人便是彭斯言較為信任的下屬,黃滿生。
自彭斯言進入榮府擔任管家以來,黃滿生跟隨彭斯言也有許多年了。
這些年來,黃滿生盡職盡責,對彭斯言一直是忠心耿耿,俯首帖耳,故而得到了他的賞識,成為了彭斯言的得力乾將。
彭斯言走之前,還特地交代過黃滿生,管理好西邊大院的人和事。
現如今周不通躺在矮桌上挨打,要麽是因為得罪了黃滿生,要麽是他破壞了規矩,犯下了什麽錯事,而黃滿生也只是秉公執法罷了。
“打!給我接著打!再用點力!”黃滿生虎視眈眈地凝視著周不通,辭氣激憤地厲聲呵斥道。
周不通刺耳的呻吟聲傳到了苦無和瑞霜的耳朵裡,兩人見狀,頓時就來氣了。
只見瑞霜一個箭步迎上前去,來到周不通的身邊,橫眉怒目地瞪了黃滿生一眼,並怒氣衝天地疾言厲色道:“住手!”
拿著木板的兩個家丁一聽這話,果然停了手,齊刷刷地將不明所以的目光聚集到了瑞霜的身上。
面目猙獰的周不通稍稍抬頭,眼神使勁兒地向上瞥,發現是瑞霜後,眼神當中忽然閃過一道希望的曙光,進而驚喜萬分地脫口而出道:“柳兄弟!”
黃滿生緩緩地把視線轉移到瑞霜的身上,用一種異樣的眼神匪夷所思地注視著她,隻覺得一頭霧水,莫名其妙。
放眼望去,眾多家丁之中,自己也算是位高權重,高高在上,可這眼前之人……自己卻是從未見過,想來也是榮府近期最新招入麾下的家丁,可既然是新來的家丁,自己豈不是更沒有怕他的理由了?
黃滿生正這樣想著,苦無便直接忽略了他,眼看就要將周不通扶起。
黃滿生見了,瞪大眼睛,怒目圓睜,急急忙忙地大喝一聲道:“誒!給我住手!你們是幹什麽的!”
然而苦無並沒有搭理他,仍是自顧自地攙扶著周不通起身。
周不通在苦無的攙扶下,才勉勉強強站穩了腳跟,一手揉著自己略微腫脹的屁股,面紅耳赤,疼痛難忍,一臉委屈巴巴的樣子,還會時不時地發出一絲輕微的呻吟,有些像不聽話而受到挨打的小屁孩,叫人忍俊不禁。
瑞霜當機立斷,直起身子,挺起腰板,擋在苦無和周不通的面前,環手於胸,用一種粗獷的嗓音,霸氣側漏地威脅道:“別動!不想丟了小命的話,就老老實實給我待著!”
聽到這裡,黃滿生身邊兩個垂著腦袋的家丁心中一震,身子一顫,頓時覺得脊骨發涼,渾身上下冒出一堆冷汗來,只有黃滿生還不知道,自己已然得罪了他惹不起的人。
“嘿――”黃滿生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一邊氣勢洶洶地擼起袖子,一邊拉長了聲線,語調逐漸上揚,凶神惡煞地說,“知道這西邊大院誰最大嗎?你不過是一個新來的小小家丁,竟敢這麽猖狂,我要是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日後非得反了天不可!”
緊接著,眼看黃滿生就要對其動手,可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苦無卻是果斷繞過瑞霜,伸出一隻手,攤開五指擋在面前,無所畏懼地吐出三個字道:“等一下!”
黃滿生由此止步,進而輕蔑一笑,不屑一顧地說:“哼!現在知道害怕了?”
苦無長歎一口氣,挑了挑眉,搖了搖頭,嘴裡發出“嘖嘖嘖”的聲響,意味深長地說:“這位兄弟,這裡是榮府,大家同為家丁,平起平坐,又有什麽誰做主之說呢?難道你在這的資歷稍長,就可以為所欲為,稱霸一方了嗎?”
“為所欲為,稱霸一方談不上。”黃滿生驕傲自大地說,“但我可是彭管家的心腹,我跟著彭管家已經好多年了。雖然我也是家丁,但我怎麽說也算是你們半個主子。我勸你們呀,還是老老實實的吧!可別得罪了我,否則,我定要你們好看!”
眉頭緊鎖的苦無不依不饒地問:“周大哥究竟做錯了什麽?你要這樣杖責他!要是鬧出人命該如何是好?”
“周不通?大哥?”黃滿生目瞪口呆,詫異萬分地重複了一遍,進而發出一陣喪心病狂的笑聲,鄙夷不屑地冷嘲熱諷道,“沒想到周不通這家夥竟都能做你們倆的大哥了?真是笑話,看來你們果然是一夥兒的。這樣也好,我乾脆連帶著你們一塊兒收拾,正所謂好兄弟有難同當嘛!”
“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麽要杖責周大哥呢!”也不知苦無是哪兒來的勇氣,竟敢這樣理直氣壯地質問黃滿生,許是身邊有瑞霜在,才使得他能夠鼓起勇氣的吧。
“為什麽?”黃滿生頗具挑逗意味地重複了一遍,進而冷笑一聲,用一種慵懶的聲調,暗藏殺機地說道,“好,既然你想知道為什麽,那我就告訴你!因為周不通擅離職守,以下犯上,違抗命令開小差!彭管家命我督促眾家丁嚴加駐守,不得懈怠,而周不通好好的西邊大院不守,竟給我跑到老爺的北邊大院去了!你說,這要是讓老爺看見,該會造成什麽樣的影響!”
苦無聽到此處,才如夢初醒,恍然大悟,細細想來,還真是周大哥觸犯榮府的規矩在先,真要辯駁起來,自己完全佔不上理。
於是乎,苦無無話可說,無力反駁,一時之間,心亂如麻,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麽樣?”黃滿生得意洋洋地說,“這回沒話說了吧?周不通,趕緊躺上來把剩下的板子挨完,不然等彭管家回來……哼哼,你知道你的下場了!”
周不通寬厚的身體稍稍蜷縮,畏首畏尾地湊上前去。
可就在這時,瑞霜忽然挺身而出。
只見她猛地用腳一踏地,叉著腰,抬起頭,理不直氣也壯地反駁道:“就算真讓老爺看到,那又能造成什麽影響?我看你無非就是心裡害怕,怕他到時候得到老爺的賞識,從此一飛衝天,扶搖直上!”
“我呸!”黃滿生義憤填膺地說,“真是一派胡言,信口開河!就周不通這吊兒郎當的模樣,還想得到老爺的賞識?簡直是異想天開,癡人說夢!”
瑞霜見他這般氣急敗壞,惱羞成怒的樣子,料想他已經自亂了陣腳,於是瑞霜靈機一動,趁熱打鐵道:“好,既然你不怕周大哥會得到老爺的賞識,那你又為什麽要因為周大哥到北邊大院駐守而勃然大怒呢?”
黃滿生皺著眉頭,應對自如道:“你這新來的,到現在還不明白。我之所以發怒,不是因為周不通在北邊大院駐守,而是他擅離職守,敗壞規矩!老爺是極其注重府規的一個人,榮府上上下下百余名家丁,不管是誰壞了規矩,都得受到應有的懲戒,沒有誰能幸免於難,包括我,亦是如此!”
瑞霜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平心靜氣地反駁道:“可周大哥不過是誤闖了北邊大院而已,就算破了規矩,也不至於需要這般興師動眾地杖責吧?”
黃滿生自信一笑,用一種冷冰冰的語氣,不懷好意地說:“你個新來的不懂事兒。對付這種敗壞規矩的人,理當處以極刑。唯有如此,才能讓他知道教訓。我隻杖責三十,已是寬宏大量,網開一面,否則他現在斷然是奄奄一息,小命不保!”
瑞霜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掂量一番過後,急中生智地辯解道:“注重規矩的是老爺,又不是你。周大哥壞了規矩,你又跟著瞎操什麽心呢?”
“我等身為榮府的家丁,理當為老爺排憂解難!”黃滿生義正言辭地說,“難道我看見有人敗壞府規,還要坐視不理不成?”
“那我問你,周大哥敗壞府規這事兒,你可曾向老爺稟報過了?”瑞霜一針見血道。
黃滿生慌了一下,頓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低了低頭,眼神更是不自覺地向下瞥,似是有意躲避瑞霜的目光,進而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答不上來。
瑞霜見他含糊不清地閃爍其辭,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勢在必得的笑容,更進一步地問:“想必你還沒有把這件事情跟老爺告知一聲吧?”
黃滿生的心中一陣觸動,迷離的眼神飄忽不定,額頭上生出粒粒豆大般的汗珠,而後故作鎮定地說:“我說了如何?沒說又如何?你想怎麽樣?”
瑞霜淡然一笑,鄭重其事地點明道:“周大哥雖是觸及府規,但你瞞著老爺私自用刑,想來也是一筆不小的罪過吧?”
黃滿生一愣,忽然意識到情況不妙。
情急之下,他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蒼白無力地解釋道:“就算如此,那我也是為了替老爺排憂解難。歸根結底,我是為了老爺好。我揪出榮府裡的一粒老鼠屎,老爺又有什麽理由怪罪於我?”
“你私自用刑,擅作主張,擺明了是沒有把老爺放在眼裡!”瑞霜振振有詞道,“杖責三十這種人命關天的大事都不用請示老爺,真當這榮府是你一個人的天下嗎?!”
瑞霜的辭色鋒利,非常人所能及,僅僅是剛才的三言兩語,就像一把勢不可擋的重錘,砸在了黃滿生的身上。
黃滿生不由得打了個踉蹌,當即就往後退了兩小步,慢慢悠悠地伸出一隻手,顫抖著指向瑞霜,神色慌張,驚恐萬狀地說:“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竟敢跟我作對!你剛才可能沒有聽清楚我是誰!我是彭管家的心腹,而你,只是一個初來乍到的無名小卒!”
“俗話說得好,人不可貌相。”瑞霜處變不驚,心平氣和地說,“你這般趾高氣揚,又可知道我的身份?”
“你?”黃滿生不禁眯起了眼睛,憂心忡忡地質問道,“你是誰?”
“連我的名聲都不知道,閣下怕是有些孤陋寡聞。”瑞霜胸有成竹地說,“你不妨去打聽打聽我是誰,看看你得知我的身份後,還敢不敢這麽放肆!”
黃滿生小小的腦袋裡裝著大大的疑惑,正當他愁眉不展,百思不得其解之時,他身旁的其中一個家丁突然湊上前來,把嘴巴附到他的耳邊,輕聲細語地提醒道:“大哥,此人乃是老爺最新聘任的貼身庖廚,柳樹。”
一聽這話,黃滿生的身子便是一陣抽搐,方才威風八面的氣場已然消散殆盡,炯炯有神的目光也變得黯然失色,頓時五味雜陳,百感交集,心裡更是害怕到了極點。
只見他惶恐不安地瞥了瑞霜一眼,進而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微微扭頭對身旁的兩個家丁低聲說道:“快走!”隨即頭也不回地拔腿就跑,溜之大吉。匆匆逃離的模樣,倒有幾分過街老鼠之態,叫人忍俊不禁。
周不通看到黃滿生就此罷手,心裡的大石頭才算是落了地,不過因為屁股隱隱作痛的緣故,仍是神色愀然,愁眉莫展,遲遲緩不過來。
看樣子,沒個幾天的工夫,是好不了了。
瑞霜得意洋洋地笑了笑,隨後一蹦一跳地來到正被苦無攙扶著的周不通旁邊,關切地問候道:“周大哥,你沒事吧?”
周不通忍著疼痛笑臉相迎,把手一揮,蠻不在乎地說:“誒!小事兒!爺們兒嘛,受點小傷,不足為懼。”
“周大哥。”苦無突然喚道,“我還是先扶你回臥房休息會兒吧,我看你雙腿直打哆嗦,站都快站不住了。”
聽到這裡,周不通趕緊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矢口否認道:“楊兄弟,你這話就說錯了。不過是杖責三十而已,又算得了什麽呢?更何況他連打到三十大板的機會都沒有,於我而言,不值一提!”
瑞霜暗暗一笑,有意無意地說:“若不是我和楊兄出現得及時,周大哥這會兒怕也只剩一口氣吊著了吧?”
周不通猛地打了個激靈,瞳孔放大到極致,鼓足了氣正想反駁,卻又因為傷痛發作的緣故,整個人就跟蔫了似的,逐漸蜷縮成一團,臉上更是露出了掙扎扭曲的神情,與此同時,還伴隨著連連慘叫,一邊捂著屁股,一邊直呼:“哎喲!疼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