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霜自信一笑,把手一揮,胸有成竹地說:“周大哥,這你就有所不知了。老爺本想囑托我去辦這件事情,但他後來仔細一想,覺得若是讓我去辦,終究不妥。”
“哦?”周不通不禁提起了一絲興趣,格外好奇地問,“柳兄弟既是老爺極為信任之人,那讓柳兄處理此事應是最為妥當。我實在不知……這不妥之處,究竟指的是哪裡啊?”
瑞霜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勢在必得的笑容,正色莊容地開口道:“周大哥你想呀!我身為老爺的貼身庖廚,幾乎每時每刻都得坐鎮北邊大院,以供他一日三餐以及各種糕點,而楊兄要從中輔佐,與我一樣抽不開身。若是讓我前去處理此事,那老爺豈不是要空著肚子了?”
“哦——”周不通拉長了聲線,止不住地默默頷首,如夢初醒,恍然大悟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是吧?”瑞霜衝他丟去一個肯定的眼神,更進一步地說,“因為我們二人都抽不開身,著實無暇處理這件事情。於是乎,當老爺愁眉不展之際,我特地向他舉薦了周大哥你!”
“啊?”周不通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瞠目結舌,大吃一驚道,“原來是柳兄你舉薦的我呀?”
“可是不嘛!”瑞霜奮力點頭,相當自然地說,“除了我,還能是誰舉薦周大哥你呢?”
周不通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茅塞頓開道:“我說我進入榮府以來跟老爺素未謀面,老爺又是怎麽知道的我呢……原來是柳兄弟你推波助瀾,把我引薦給老爺了呀!”
“是啊!”瑞霜點了點頭,相當篤定地說,“我跟老爺說周大哥你智勇雙全,大膽細心,忠心耿耿,能文能武,憨厚老實,品行高尚,老爺一聽,頓時就樂開了花,吩咐我來通知周大哥你一聲,即刻完成這項任務呢!”
“誒!使不得使不得!柳兄弟這番話未免也太抬舉我了些!”周不通雖是連連揮手,舉手投足間無不顯露出他的謙虛,但他臉上的表情卻已經是笑成了一團,就連褶子都莫名其妙地推到了一塊兒去,心中已然是翻江倒海,激動萬分。
看得出來,他本是想偷著樂的,可是一聽到瑞霜這麽在老爺面前誇讚自己,他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興奮之情,愣是將其淋漓盡致地表現了你出來。
苦無見此情形,目光空洞無神且呆滯,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周不通,倒是覺得周大哥有些誇張了,不就是在老爺面前為他美言了幾句麽,竟能讓他高興到這個份兒上?
不過苦無也是打心眼裡佩服瑞霜,僅憑三言兩語就能將一個人耍得團團轉,還真是不同凡響,慧外秀中。
瑞霜見自己的計謀得逞,嘴角便止不住地上揚到極致,露出一抹燦若朝陽的笑容,趁熱打鐵,繼續蠱惑道:“周大哥不必謙虛,我也只是實話實說罷了。畢竟向老爺舉薦賢才,也是我的分內之事!”
周不通鼓著兩腮,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春風得意地問:“老爺除了高興之外,還有說我什麽嗎?”
瑞霜稍稍抬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上瞥,大腦飛速運轉,冥思苦想,絞盡腦汁,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慎重地吐出一個字道:“有!”
周不通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進而急不可耐地問:“說我什麽?”
瑞霜一邊比劃著一隻手,一邊鄭重其事地說:“老爺說他有眼無珠,沒有識人之慧,竟沒發現自己府中還有這樣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將周大哥的豐功偉績說與老爺聽,老爺便說我舉薦有功,賞了些許錦緞絲綢,我也就因此沾了周大哥的光!”
“誒!言重了言重了!”周不通露出一抹壞笑,洋洋得意地嗔怪道,“柳兄弟也真是的,都不知道收斂些,畢竟那是老爺,你周大哥我再怎麽厲害,我也不能功高蓋主啊你說是不是?”
瑞霜面帶微笑,鎮定自若地應答道:“周大哥所言極是,這點的確是我疏忽了,我一定吸取教訓,保證不會再犯!”
“嗯,那就好!”周不通搖晃著腦袋,興高采烈地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以後記住就好!”
瑞霜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古靈精怪地言歸正傳道:“老爺還說了,只要周大哥能替他辦成此事,除了重重有賞之外,老爺還會把你調入北邊大院做事,對你委以重任,青睞有加!”
“哈哈!真是太好了!”周不通先是克制不住地開懷大笑,而後神情又忽然變得莊嚴肅穆起來,只見他昂首挺胸,一手緊握成拳,自信滿滿地拍了拍自己堅挺有力的胸脯,一本正經地說,“柳兄弟,你放心!我一定會妥善處理此事,絕不讓老爺失望,更不會辜負柳兄弟你的一片好心!”
“嗯!”瑞霜欣然自喜,興致衝衝地大聲說道,“有周大哥這番話,我也就放心了!我相信周大哥你一定可以完成這項任務的!”
周不通稱心如意地笑了笑,進而又忽然想起來說:“對了,楊兄弟和柳兄弟接下來有何打算?”
苦無眉梢一緊,突然意識到一絲絲不對勁兒,進而腦袋向前傾了傾,愁眉莫展地問:“周大哥此言何意?我和柳兄自然是在榮府繼續擔任家丁一職,直至掙完那三十兩黃金,然後再跟周大哥一同離去呀!”
瑞霜瞥了苦無一眼,嘴角隱隱上揚,似笑非笑,心中想道:“沒想到小和尚還挺機靈,面對周大哥的突然提問,依然是慎之又慎,不露破綻。”
周不通愣了一下,淡然一笑,有條有理地解釋道:“我想楊兄弟可能是誤會了。其實我想問的就是楊兄弟和柳兄弟接下來在榮府有何打算。”
一聽這話,苦無更加不解了,在榮府當然是為奴為仆唄,除了這個,還能做什麽?
“周大哥此言何意?”苦無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撓了撓後腦杓,疑惑不解地問,“我怎麽聽不明白啊?”
周不通皺了皺眉,認真嚴肅地說:“剛才我被黃滿生杖責之時,是楊兄弟和柳兄弟挺身而出,才助我虎口逃生,躲過一劫。如此一來,你們必然是得罪了他,二位兄弟對此,難道都不提前做什麽準備麽?”
“黃滿生?”瑞霜和苦無異口同聲地重複了一遍,進而面面相覷,對視一眼,直到這時,才知曉那猖狂之人的名諱。
“哦!”周不通後知後覺地解釋道,“忘了跟你們說了,指使家丁杖責我的那人,正是黃滿生,他可是彭管家的心腹,都跟了彭管家好多年了。”
“這個我知道,他自己方才也有提到過。”瑞霜乾脆利落地說道。
周不通板著一張臉,憂心忡忡地問:“既然如此,柳兄弟和楊兄弟可想好如何對付他了麽?”
“他?”瑞霜輕蔑一笑,鄙夷不屑地說,“我身為老爺的貼身庖廚,為什麽要對付這樣不識抬舉的無名小卒?雖然他對我稍有頂撞,但我陂湖稟量,大人不記小人過,自是不能與之一般計較。倘若我濫用職權,仗勢欺人,豈不是顯得我小肚雞腸,斤斤計較了?”
周不通憨憨一笑,惴惴不安地提醒道:“話雖如此,可即便二位兄弟不去找他,他也一定會再找上你們的呀!”
“找我們?”瑞霜眯著眼睛,不屑一顧地說,“這好端端的,他又找我們做什麽?自尋死路麽?”
周不通不禁“嘖”了一聲,有理有據地娓娓道:“柳兄弟,你不知道,黃滿生這人,可記仇了!但凡府裡的哪個兄弟不小心得罪了他,他都得找機會報復回來,絕不可能會善罷甘休,只因背後有彭管家給他撐腰,大夥兒就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敢吱聲。”
“不敢?”瑞霜擰著眉,辭氣激憤地說,“真是荒謬!這有什麽不敢的?僅僅是因為有彭斯言做他的後盾,他就可以這般明目張膽,無法無天了?他要是欺負別的家丁,那別人欺負回去不就行了?這要是換我,我可忍不了!”
周不通皺著眉,苦著臉,愁容滿面地說:“柳兄弟豪氣衝天,位高權重,氣度不凡,自然不是我們這些低賤的下人所能匹敵的。但大家可不光是懼怕他背後的勢力,才會對他低聲下氣,畏首畏尾的。”
“那是因為什麽?”正襟危坐的苦無突然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唉!還不是因為這個麽?”周不通說著,一邊伸出一隻手,食指和大拇指來回摩挲,一邊繼續振振有詞道,“榮府開出的月錢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大家生怕把事情鬧大之後,走的會是自己,故而受了委屈,也不敢說出口,隻想得過且過,老老實實地領完那三十兩黃金,畢竟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嘛!”
周不通話音剛落,苦無便猛地用手拍了拍眼前的木桌,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板著一張臉,大義凜然道:“這可不是大家任人宰割的理由,也不能作為黃滿生為所欲為的資本!我沒想到榮府裡竟還有這樣的小人,真是氣煞我也!”
“哎呀!這算得了什麽呀?”周不通拉長了聲線,意味深長地抱怨道,“我起初也只是聽說過有那麽一個人而已,直到我真正進了榮府,我才聽說,黃滿生這家夥,不僅心狠手辣,欺負家丁,還會時不時地戲弄婢女,玩弄感情呢!”
“什麽!”瑞霜瞪大了眼睛,義憤填膺道,“豈有此理!這個黃滿生還真是無惡不作,凶性頑劣的無恥之徒!竟然敢在榮府做出這種事情,難道他真把榮府當成是他一人的天下了麽!”
周不通長歎一口氣,失魂落魄,灰心喪氣地說:“黃滿生狐假虎威,恃強凌弱,自從他得到彭管家的器重之後,便一直是如此了。”
“好家夥!”瑞霜火冒三丈,憤憤不平地說,“我本打算放他一馬,不與之計較,但現在看來,非得由我親自出手,滅一滅他囂張的氣焰了!”
“誒!柳兄弟萬萬不可!”周不通連忙伸出一隻手,攤開掌心對著瑞霜,提心吊膽地勸阻道。
“有何不可?”瑞霜泰然自若地反問道,“黃滿生欺人太甚,囂張跋扈,我既得知了他的惡行,便是絕對不能姑息!”
“沒錯!”苦無用力地點了點頭,表示讚同地說,“周大哥不必擔心,我們自有辦法對付他,一定不會再讓大家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周不通連連揮手,示意他們少安毋躁,進而真心實意地勸解道:“柳兄弟好不容易為自己爭取到了現如今這個地位,若是因此驚動了老爺,且引得老爺勃然大怒的話,那可就要功虧一簣,得不償失了!”
瑞霜眉頭緊鎖,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向外攤開掌心,聳了聳肩,若無其事地說:“周大哥這是什麽意思?我只不過想要給他一個教訓而已,何至於驚動老爺?”
周不通的眼睛一閉一睜,搖搖頭,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進而愁眉苦臉地說:“其實剛才我就想跟兩位兄弟說這個了。黃滿生既然深得彭管家青睞,那他今天吃了柳兄弟和楊兄弟的虧,勢必會把狀告到彭管家那兒。柳兄弟雖然得到老爺重用,可畢竟在榮府的資歷尚淺,跟彭管家比起來,還是遠遠不夠的。歸根結底,彭管家才是老爺的親信之人。即便現如今如你們所說的那樣,老爺對彭管家有所懷疑,可在二位找到確鑿的證據之前,他依然還是榮府的管家呀!”
“原來如此……”苦無神色愀然地默默頷首,茅塞頓開道,“我說周大哥剛才為什麽要叫我們早做打算呢,原來就是怕黃滿生向彭管家告我們的狀啊!”
“是啊!”周不通堅定不移地點點頭,斬釘截鐵地說,“按照黃滿生這人的秉性,他勢必會如此去做。不然二位以為怎樣呢?”
瑞霜尷尬一笑,小臉一紅,不好意思地說:“我還當周大哥是因為怕我們打不過他,這才三番五次地阻止我們呢。”
“誒!”周不通把手一揮,低了低頭,心潮澎湃地說,“瞧柳兄弟這話說的,單論比武,那黃滿生哪能是你的對手啊?先不說他能不能打過你們,恐怕就算是我,他也未必會是對手!”
“什麽?連周大哥都打不過?”瑞霜目瞪口呆,詫異萬分地脫口而出道,“那這黃滿生的武功未免也太弱了吧?”
周不通輕聲一笑,有條不紊地說道:“進榮府的條件雖是必須會武功,但黃滿生自從得到了彭管家的庇佑之後,便是整日無所事事,不思進取,萎靡不振,以致耽誤了練功,變成現在這般倚勢凌人的頹廢模樣。”
“哦——”瑞霜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地點著頭。
可就在這時,周不通就跟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似的,眼前倏的一亮,伸出一隻手,攤開掌心,擋在面前,氣勢洶洶地驚呼一聲道:“等等!”
就這一聲疾呼,愣是把苦無和瑞霜的注意力給吸引了過去。
只見他眉梢一緊,用一種虎視眈眈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著瑞霜,有意無意地說:“柳兄弟,我怎麽覺得你剛才是話裡有話呢?”
瑞霜把眼睛稍稍睜大了些,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強顏歡笑道:“沒有啊,是周大哥你聽錯了吧?”
“當真沒有?”周不通的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穿一切。
“沒有的事兒!”瑞霜揮一揮衣袖,故作鎮定地說,“周大哥你多慮了,我怎麽可能會話裡有話呢!沒有沒有!”
周不通慢慢悠悠地點了點頭,半信半疑道:“嗯……好吧,那可能真的是我想多了。”
瑞霜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大牙齒,應對自如道:“就是,就是,肯定是周大哥你想多了,這簡直是毋庸置疑呀!”
瑞霜雖是成功地蒙混過關,但經過這麽一出,場面卻是一度陷入了沉寂的氛圍當中,一時之間,萬馬齊喑,寂靜無聲,緊張到了極點。
苦無見勢不妙,趕緊扯開話題道:“呃……周大哥,我們還是先別管這麽多了,當務之急,是要趕緊想出對付黃滿生的辦法來呀!”
周不通愣了愣,瞥了他一眼,進而連連點頭,張皇失措地答應道:“對對對!還是黃滿生的事兒要緊,這事兒一日不解決,你們在這榮府怕是一日不得安生。”
“周大哥這話說的有些過了吧?”瑞霜不緊不慢地提醒道,“不管彭管家在榮府的地位是多麽的至高無上,可黃滿生畢竟只是一個小小家丁,他縱使是有天大的本事,還能對老爺的貼身庖廚下手不成?”
說完,瑞霜更是高傲地抬起頭,信誓旦旦地用大拇指擦了擦鼻子,男兒氣概,霸氣側漏,好不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