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知後覺的苦無和瑞霜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兒。
苦無明明是飛鴿傳書,可瑞霜卻說自己所收到的信紙是由飛箭所傳,顯然,在此期間,有人動過苦無的信紙!
兩人的神情空前絕後的如出一轍,都是那麽的木訥呆板,就連目光也是這般空洞呆滯且無神。
信息量如此之大,直叫兩人難以反應過來。
瑞霜的眼睛一閉一睜,進而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而後不敢相信地說:“可是信紙上分明就是你的字跡!你叫我去沛琛兄的靜心別院找你,我去了,而且你的確在那兒等我。”
“沒錯,字跡的確是我的字跡,信紙上所要寫的內容也的確是我要表達的意思,只可惜我當時是飛鴿傳書!”苦無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進而用一種陰森可怖的語氣,輕聲細語地說,“它們只是傳達的方式不同而已,但僅僅憑這一細節就足以說明,它途中一定被人拆解過……”
“而那人剛好就是榮百華……”瑞霜的瞳孔放大到極致,而後如夢初醒、恍然大悟道,“你在信紙上對我的稱呼就是小霜!”
“並且信紙上並未提及什麽重要的內容,當時要說的話我皆是在那天晚上告訴你的!”苦無不禁露出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進而茅塞頓開、豁然開朗道,“這就是榮百華為什麽管你叫小霜,而不管你叫瑞霜的原因!”
瑞霜猛地伸出一隻攤開掌心的手扣在了自己的腦門兒上,進而長歎一口氣,心急如焚、張皇失措地說:“榮百華一定是在半途中劫下了飛鴿,但當他讀完信紙上的內容以後,飛鴿已經揚長而去,而為了不讓我知曉他讀過你的信紙,他只能躲在暗中用飛箭傳書,好讓我誤以為這是你送來的信紙!這麽多天過去,我竟是毫無察覺!”
苦無閉了閉眼,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進而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心力交瘁地自嘲道:“沒想到到頭來,還真是我走漏了風聲!呵!真是可笑!”
瑞霜見他的情緒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當即就湊上前去,盡其所能地安撫道:“沒事兒的,小和尚。好在榮百華所知道的確切信息不多,他只是知道我們居心叵測、別有所圖而已,但並不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和真實目的,相信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們應當不會把他卷入這件事情當中。”
苦無皺了皺眉,心中一陣觸動,臉上閃過一絲極為不悅的神情,一時之間,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小霜,他今天找你的時候,都向你問了什麽問題?”苦無暗暗喘了一口氣,進而重整旗鼓,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
“沒什麽,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問題,而且我含糊不清地閃爍其辭,並沒有正面回答他,他也就沒有從我這兒撈到他所想要知道的情報。”瑞霜遊刃有余地應對自如道。
苦無面露難色,微微頷首,這才松了一口氣,心裡的大石頭也總算是落了地,“也就是說,百華現在還並不知道他爹所犯下的種種罪行。”
“嗯,這點毋庸置疑。”瑞霜斬釘截鐵地加以肯定道,“否則按照你這朋友的性子,非得找他爹拚命不可,屆時榮府上上下下可就不得安生了。”
“那就好。”苦無長舒一口氣,驚魂未定、心有余悸地慶幸道,“不管發生什麽,哪怕讓百華知道我們此行的目的,哪怕讓他認出我的真實身份,都好過他清楚意識到他爹所犯下的種種罪行。”
瑞霜神色愀然、面色凝重,進而擺出一副愁眉不展、悵然若失的神態,將心比心道:“小和尚,我都明白的。你不忍讓榮百華和榮千富陷入父子相殘的局面,我也可以理解。我向你保證,只要我還在榮府一天,我就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小霜,謝謝你。”苦無慢慢悠悠地轉過身、回過頭,真心實意地感激道,“不過紙,是包不住火的……”
瑞霜掙扎著表情,挑了挑眉頭,試探性地問:“你是擔心……榮百華會知道事情的真相?”
苦無歎了一口氣,憂心忡忡、惴惴不安地說:“百華既然已經察覺到了端倪,那他便不會善罷甘休。他一定會不依不饒地追查下去,直到這件事情有個滿意的結果。”
“但是這件事情他無從下手。”瑞霜愁眉莫展、堅定不移地說,“今天他向我詢問此事,我已經義正嚴辭地拒絕了他。”
苦無眉梢一緊,不敢置信地說:“僅僅憑小霜你簡單粗暴地回絕,百華就這樣收手了麽?”
“那倒沒有。”瑞霜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進而拉長了聲線,語調逐漸上揚,嘟囔著嘴巴,若無其事、蠻不在乎地說,“這家夥倒也算是堅持不懈,非得一個勁兒地纏著我詢問事情的真相,我迫不得已、沒有辦法,隻好……”
“你揍了他一頓?”還沒等瑞霜說完,苦無便是眼疾手快地搶先一塊答道。
瑞霜是什麽性子,他也勉勉強強算是了如指掌。
瑞霜向外攤開掌心,聳了聳肩,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相當無辜的樣子,進而用一種輕松愉悅的語氣,鎮定自若地答道:“這家夥兒不眠不休地纏著我,我為了大局著想,隻好出手教訓他一頓咯。”
苦無瞪大了眼睛,而後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瞠目結舌、大吃一驚道:“你瘋了?他可是榮府的少爺,先不說你對我的同門下手,小霜你現在可是寄人籬下,榮千富可是他爹,如果百華向榮千富告狀,你會有生命危險!”
“我知道。”瑞霜氣定神閑、神色自若地說,“但是我別無他法了,榮百華實在是太難纏了。他要是這樣一直糾纏於我,反倒會讓人起疑。所以我隻好麻利迅速地解決這一切,讓他斷了深究下去的念頭。”
苦無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來回轉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一籌莫展的樣子顯然是在思索些什麽,並且還時不時地瞥一眼瑞霜,像是在心裡打起了什麽鬼主意。
他好一番權衡利弊後,才鼓起勇氣地輕聲問道:“百華沒受傷吧?”
“呵!”瑞霜衝他翻了個白眼,進而輕蔑一笑,不屑一顧地說,“本姑娘就知道你要問這個!”
苦無憨憨一笑,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進而又跟翻書似的突然變了臉色,神情忽然變得認真嚴肅起來,而後一本正經地問:“百華是我的同門,我關心一下他,也是應該的。畢竟小霜你可不是等閑之輩,要是真要打一架,可有百華好受的。”
一聽小和尚這麽誇自己,瑞霜的嘴角便不由得微微上揚,進而露出了一抹燦若朝陽的笑容。
只見她把手一揮,坦坦蕩蕩地點評道:“算你會說話!放心吧,榮百華實在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安全得很!”
“呼……那就好。”苦無伸出一隻手拍拍自己的胸脯,像是剛剛逃過一場屠殺一般,那種劫後余生的欣喜感油然而生。
瑞霜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意味深長地說:“瞧你這樣,搞得本姑娘有多可怕似的。榮百華好說歹說也是榮千富之子,我哪兒敢得罪他呀!再說了,本姑娘足智多謀、深謀遠慮,考慮再怎麽不周,總不可能連這一點都沒意識到吧?”
“是是是。”苦無急急忙忙地默默頷首,毫不間斷地連聲附和道,“小霜你說的都對!倒是我杞人憂天、庸人自擾了!”
瑞霜直起身子,挺起腰板,進而高傲地稍稍抬頭,擺出一副盛氣凌人、神氣活現的模樣,沾沾自喜、洋洋得意道:“那是,本姑娘就沒錯過。”
緊接著,苦無笑著笑著,就像是想到了什麽顧慮似的,笑容逐漸消失,表情逐漸凝固,而後憂心惙惙、惶恐不安地問:“對了,百華既然截下了那封信紙,並察覺到了我們的不對勁兒,那他沒有把這些關鍵的信息告訴榮千富嗎?”
“當然沒有。”瑞霜面帶微笑,饒有興致地打趣道,“你覺得如果榮百華當真把他所知道的蹊蹺之處告訴了榮千富,那我現在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裡跟你說話嗎?”
一聽這話,苦無當即就“嘖”了一聲,眉頭緊鎖,臉上的表情擰成一團,進而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著下巴,一頭霧水地喃喃自語道:“這就奇怪了,百華跟他爹的關系這麽好,要是知道自己家裡有行蹤詭秘之人,應當會毫不留情地舉報揭發、告訴他爹才對啊,又怎麽會封口不言、遲遲不說呢?”
“怎麽?”瑞霜處變不驚、臨危不亂地開玩笑道,“你還希望他告訴榮千富不成?”
苦無低了低頭,慚愧一笑,連連揮手,泰然自若地矢口否認道:“沒有沒有,我只是有些疑惑不解罷了。按理來說,他應該會幫著榮千富激濁揚清、去其糟粕才是,根本沒有幫你把這件事情壓下去的道理啊。”
“我起初也是這麽想的。”瑞霜稍稍抬頭,踮了踮腳,用一種殷切盼望的眼神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天上皎潔純淨的月色和璀璨奪目的繁星,有意無意地暗示道。
此言一出,立馬就吸引了苦無的注意力。
苦無就跟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進而立馬把注意力轉移到了瑞霜的身上,直言不諱道:“小霜,你似乎話裡有話啊?”
瑞霜輕聲一笑, 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昨日我因需要解決張予淮,不得不冒著身份暴露的風險出府一趟,誰知在我外出對抗張予淮的這段期間,榮千富竟又找上了我。”
“什麽?!”苦無目瞪口呆、大驚失色道,“他又試探你了?”
瑞霜瀟灑自如地揮一揮衣袖,進而愁容滿面地扼腕歎息道:“是的,他不僅試探我,在我回到榮府以後,還親自找我問話,企圖從我口中問出個所以然來。”
“結果他並沒有得逞,不是嗎?”苦無明知故問道。
“是榮百華出面替我解圍。”瑞霜毫不避諱地一針見血道,“當時榮千富步步緊逼、咄咄逼人,硬是要我說出此行出去意欲何為,而我則是沉默不語、一言不發,要麽就是瞎編亂造、天花亂墜,場面一度十分尷尬,我跟他之間亦是僵持不下。就在我束手無策、無計可施之時,是榮百華突然站了出來,以我傳授他廚藝為由,幫我有驚無險地逃過一劫。”
苦無心弦一緊,臉色愈發的難看,不知是自己的鼻子出了問題還是空氣中本就彌漫著這股味道,就剛才那段時間而言,自己總能聞到一股酸酸的醋味兒。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苦無擰著眉頭,如坐雲霧、不明所以地問。
“我也是這麽問他的。”瑞霜面不改色,心如止水地點明道,“他隻告訴我說,他覺得我是個好人,故而沒有將事情全盤托出。”
苦無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進而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大牙齒,興致勃勃地說:“不得不承認,有時候百華的直覺真的很準。”
瑞霜的嘴角也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表示讚同地說:“誰說不是呢?”
緊接著,兩人便是不謀而合地相視一笑,透過彼此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到自己在對方心目中的地位。
俗話說得好,眼睛是心靈的窗戶。
當二人的目光交融匯流之時,他們赫然發現,自己竟是難以從對方的身上挪開視線。
月光好似一瀉而下的流水通過敞開的紗窗灑了進來,朦朦朧朧的淡淡微光映襯在兩人的臉頰上,使得瑞霜看起來越發的從容動人,而苦無則還是一臉的雲淡風輕、風平浪靜,可在瑞霜這樣如花似玉、國色天香的美人面前,也就難保他的內心不是波濤洶湧、驚濤駭浪了。
二人就這樣一動不動地愣在原地,在鴉雀無聲、萬馬齊喑的夜深人靜下感知著彼此的氣息。
不知怎的,苦無的心裡竟開始小鹿亂撞,小心臟更是“撲通撲通”地活蹦亂跳,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從中蹦出來似的,一時之間,面紅耳赤、滿臉通紅,並不斷發熱,近乎滾燙。
苦無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許是瑞霜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分外動人,加上她前凸後翹、婀娜多姿的胴-體格外誘人的緣故,使得苦無這樣一個向來清心寡欲、淡然素雅的和尚也不由得為之吸引。
心亂如麻的苦無驚慌失措,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隻感覺有一股莫名其妙、不可名狀的力量在操控著自己,使得自己穩如泰山,動彈不得。
而瑞霜在苦無這樣含情脈脈的深情凝視下,竟是不由自主地小臉一紅,進而溫柔似水地羞澀一笑,而後更是直接把頭垂了下去,扭捏著身子,略顯不好意思地撒嬌道:“幹嘛這樣看著人家啊?”
“啊?哦……哦……”苦無匆匆反應過來後,顯然杯弓蛇影地亂了陣腳,頓覺雙手無處安放,也不知該擺出一副怎樣的神情,擺明了就是一副不知所措、心慌意亂的模樣。
此時此刻的他為了避免自己再度著魔,徑直把腦袋沉了下去,恨不得趕緊挖個地縫鑽入,當真是覺得尷尬極了!
正當苦無手足無措、心驚膽顫的千鈞一發之際,瑞霜竟是先行一步,猝不及防地打破了沉寂的局面道:“小和尚, 你手頭應該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吧?”
“啊?”苦無先是愣了一下,進而用一種茫然無措的眼神注視著瑞霜,隻覺得聽得雲裡霧裡的,絲毫不明白瑞霜這番話藏在背後的深意。
因為自己手上並沒有多少事情處理,而小霜又是何出此言呢?
不過苦無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總算是聽懂了瑞霜的言外之意。
只見他張大了嘴巴,連連點頭,進而一手伸出中指和食指,衝著眼前的瑞霜點來點去,十分艱難地幡然醒悟道:“哦!對對對!我還得去跟沛琛兄支會一聲,好讓他有個心理準備。”
說罷,苦無便是勉為其難地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進而發出一陣尷尬卻不失爽朗的笑聲,並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撓了撓自己光禿禿的後腦杓,而後依依不舍地與之作別道:“小霜,我先走了。”
瑞霜微微一笑,輕聲道:“明天見。”
苦無衝她點了點頭,進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置身於月光之中後瀟灑自如地縱身一躍。
隻眨眼間的工夫,便已經消失在了濃濃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