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無的大腦飛速運轉,冥思苦想、絞盡腦汁,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還是決定把事情的真相稍作調整再轉告給瑞霜。
只見瑞霜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進而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苦無,毫不退讓地質問道:“你真和李宗翰會面過招了?”
“對,我就是和他過了兩招,切磋了一番。”苦無向外攤開掌心,並聳了聳肩,進而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相當無辜的神情,蠻不在乎地說,“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什麽時候的事情?”
“就剛才,來這之前。”苦無遊刃有余地應對自如道,“解決完他之後,我就往你這兒趕了。”
瑞霜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進而愁眉不展、百思不得其解地問:“這好端端的,你跟他怎麽打起來了?”
“呃……”苦無組織了一番語言後,板著一張臉,一本正經地答道,“其實……這也是我計劃中的一部分。”
“計劃中的一部分?”瑞霜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進而一頭霧水、不明所以地問,“我們的計劃裡什麽時候要用到李宗翰這樣的小人物了?”
苦無不自覺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進而掙扎著表情,有條有理地解釋道:“此事說來話長,我還是長話短說好了。朝堂之上的刑部尚書莊珂諧一直全新全意地為王允川效力,而世人隻知他助紂為虐、黑白不分,卻不知他也有自己無可奈何的苦衷。”
“所以莊珂諧為王允川效力的苦衷是?”
苦無毫不避諱地如實相告道:“莊珂諧之所以為王允川效力,乃是因為王允川抓走了他的女兒。”
“什麽?!”瑞霜的瞳孔放大到極致,進而瞠目結舌、大吃一驚道,“所以……王允川是以莊珂諧女兒的性命要脅,這才使得他義無反顧地對王允川唯命是從?所謂的為虎作倀,也不過是遭人脅迫罷了?”
“沒錯。”苦無斬釘截鐵地給予肯定道,“而我在跟莊珂諧好一頓協商過後,終於和他達成了共識。我幫他救出被困在昭平別院的女兒,他就協助沛琛兄登上王位。”
瑞霜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進而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著下巴,有條有理地總結道:“所以你之所以會跟李宗翰交手,是因為你在昭平別院遇到了他。為了救出莊珂諧的女兒,你這才迫不得已去找他的麻煩。”
“可以這麽說,不過有一點小霜你卻是說錯了。”苦無的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進而理直氣壯地糾正道,“並非是我找李宗翰的麻煩,而是李宗翰要找我的麻煩,若非他固執己見、不肯放人,現如今都不會命喪黃泉、駕鶴西去。”
聽到此處,瑞霜便是眉梢一緊,臉色突然變得認真嚴肅起來,用犀火般的眼神眨也不眨地注視著苦無,簡直不敢相信方才從他口中說出的話,有那麽一瞬間,差點以為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你……你……你說什麽?”瑞霜臉上的表情已然擰成了一團,進而目瞪口呆、詫異萬分地問,“李宗翰死了?”
苦無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懷著沉痛的心情加以肯定道:“嗯,李宗翰冥頑不靈、偏執不化,遲遲不肯給我讓道,我為了救出莊大人之女,沒有辦法, 隻好對其痛下殺手!”
瑞霜的心中一陣觸動,一時之間,五味雜陳、百感交集,不禁露出了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其飄忽不定的眼神在眼眶中來回轉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愁眉不展的樣子顯然是在思索著些什麽。
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可又說不出來其中的怪異之處。
苦無見瑞霜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當中,不免覺得脊骨發涼,渾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來,生怕會有暴露的風險,現在自己的小心臟更是一蹦一跳的,仿佛要從裡面竄出來似的。
當場面一度陷入了沉寂之中,就連空氣裡也彌漫著一絲尷尬的氛圍,一時之間,鴉雀無聲、萬馬齊喑,這更是讓苦無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同時也令其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心驚膽顫的苦無尋思著這樣下去總歸不是辦法,自己必須先發製人才行!
於是乎,苦無一鼓作氣,毅然決然地打斷了瑞霜的沉思道:“小霜?”
瑞霜心中一震,身子一顫,匆匆反應過來後,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衝著苦無憨憨一笑,以掩飾心中的想法。
“你在想什麽呢?”苦無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剛才見你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 莫非還在想李宗翰的事情?”
瑞霜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進而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愁眉不展、有所顧慮地說:“我始終想不明白,一向以慈悲為懷的你,怎麽就突然狠得下心來殺生了呢?”
苦無心弦一緊,眼神當中掠過一絲慌亂不安的神情,每每到了這種緊張的時刻,其額頭上總是止不住地竄出一粒又一粒豆大般的汗珠來。
它們如同汩汩清泉般沿著苦無光滑的臉頰順流而下,滑至下巴處時稍作停留,隨即像是一顆沉甸甸的隕石般從天而降,毫無征兆地落在了平地,發出不小的動靜。
苦無萬萬沒有想到,瑞霜到最後竟還是問起了這個問題。
自己說殺了人吧,她又未必相信。
可自己要說沒殺人吧,她到頭來肯定還是要責怪自己沒有斬草除根導致現在留下了禍患。
這可叫自己有些難辦了。
苦無想著想著,臉上更是露出了一副猶豫不決、左右兩難的複雜神情,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而這時,瑞霜見苦無這般賊眉鼠眼、心慌意亂的模樣,便越發確定心中的想法。
她覺得苦無極有可能是在欺騙自己,畢竟像他這樣心系蒼生、胸懷大義的出家人,又怎麽可能會心狠手辣地結果別人的性命呢?
雖說那是迫於形勢,沒有辦法,但瑞霜始終不敢相信,心腸柔善的小和尚會狠下心來做出這種事情。
於是乎,瑞霜出於心中的疑慮,不由得再度眯起了眼睛,虎視眈眈地注視著苦無,進而用一種居心叵測、不懷好意的語氣,咬牙切齒地輕聲喚道:“小和尚……”
苦無被她那充滿殺氣的凌厲目光又嚇了一跳,進而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強裝淡定道:“怎……怎麽了?”
瑞霜眉梢一緊,當即就“嘖” 了一聲,突發奇想道:“其實我還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吧。”苦無接著她的話,故作鎮定地說道,處變不驚、臨危不亂的模樣還真像那麽回事兒。
瑞霜長歎一口氣,有理有據地分析道:“你說……既是王允川讓李宗翰在昭平別院鎮守的,那總不可能僅僅只派他一人困住莊珂諧的女兒吧?莊珂諧身為朝中大臣,王允川對其想來也是十分重視了。如果要讓他死心塌地地為自己賣命,那首先就是要鉗製住他的女兒,故而王允川對如何鉗製住他的女兒一事應當是格外重視才對了。”
“你……你想說什麽?”苦無愁眉莫展地目視前方,張皇失措地問。
“我想說……昭平別院中除了李宗翰,是否還有其他人在那兒一同鎮守呢?”瑞霜有意無意地點明道。
苦無的眼睛一閉一睜,組織了一番語言後,才慎重地開口作答道:“的確是有,好些個帶刀侍衛在那兒聽從李宗翰的調遣。昭平別院總共也就這麽點兒大,要想無聲無息地潛入,幾乎沒有可能。”
瑞霜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步步緊逼、層層遞進道:“故而小和尚你要想從中救出莊珂諧之女的話,不單單是要對付區區一個李宗翰而已,而且還得對付昭平別院中不勝枚舉的帶刀侍衛咯?”
“這是自然。”
“那麽問題來了。”瑞霜的嘴角上揚到極致,露出一抹勝券在握、勢在必得的自信笑容,一邊起身在他的周圍走來走去,一邊犀利提問道,“那些帶刀侍衛的下場,是不是跟李宗翰一樣,命喪黃泉、魂歸西天了呢?”
“那還用說?”苦無害怕得直接站了起來,雖說雙腿有些微微發抖,不過他還是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地站穩了腳跟,進而坦坦蕩蕩地把手一揮,面不改色地大義凜然道,“連一個小小的李宗翰都不在話下,其余的帶刀侍衛能是我的對手,我隻三下五除二的工夫就把他們給撂倒了,簡直不費吹灰之力、輕松至極!”
“不留活口的那種?”瑞霜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一針見血道。
“當然!毋庸置疑!”苦無直起身子,挺起腰板,理不直、氣也壯地脫口而出道,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仿佛跟真的一樣!
瑞霜沉默不語、一言不發,而是嘟囔著嘴,昂首挺胸,心潮起伏地點了點頭,繼續在他周遭來回踱步,顯然是已經察覺到了什麽。
“小和尚,出家人不打誑語。”瑞霜意味深長地瘋狂暗示道,“你向來不會撒謊,不妨還是將事情的真相盡數告知於我吧?”
苦無轉過身,回過頭,面朝瑞霜,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杓,進而傻乎乎地笑了笑,做賊心虛地驚慌失措道:“小霜,瞧你這話說的,又不相信我了不是?我再怎麽膽大包天,也不能大到騙你是不是?咱們這麽多風風雨雨都過來了,我說的話你還不相信麽?”
“不是我不信你。”瑞霜皺著眉,苦著臉,聲情並茂地據理力爭道,“只是其中疑點重重,叫我根本沒法相信你呀!”
“能有什麽疑點啊?”苦無的語氣之中略顯焦急,進而一籌莫展地抱怨道,“我們二人同甘共苦整整三月,難道連這點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嗎?”
苦無的演技不僅不算拙劣,反而還表現出了自己的真情實感而顯得真實,甚至令人信服,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就憑瑞霜的敏銳度,還是不難通過察言觀色,從苦無的舉手投足間看出他的心亂如麻和忐忑不安。
一切都在瑞霜的掌控之中。
苦無看似天衣無縫、萬無一失的表演在瑞霜眼裡,實則還是破綻百出、漏洞良多。
冰雪聰明的瑞霜要想將其識破,簡直就是輕而易舉、易如反掌的事情。
緊接著,瑞霜控制不住地輕聲一笑,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其味無窮、深不可測的詭異笑容,進而用一種魅惑性的聲線,別有深意地質問道:“我又沒說我不相信你,只是單純地表示懷疑而已,你又緊張個什麽勁兒啊?”
“我……我沒緊張!”苦無顫抖著聲線,心亂如麻地說。
“沒緊張?”瑞霜赫然止步,進而一個箭步移動到苦無的面前,嚇得他徑直閉緊了雙眼,而後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他一遍,饒有興致地問,“沒緊張的話,你怎麽冒出這麽多冷汗啊?”
苦無急急忙忙地往後大退一大步,進而慌裡慌張地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極其不自然地解釋道:“那是因為……因為……因為天氣太熱了!”
“天氣太熱?”瑞霜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笑,進而拉長了聲線,語調逐漸上揚,用一種慵懶的聲調,悠哉悠哉地說,“晚風拂面,最是愜意,更何況我還開著窗戶,結果你跟我說熱?我看是你心急火燎,這才燥熱難耐吧?”
苦無當即愣住,整個身子皆是處於緊繃狀態,進而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已然害怕到了極點。
瑞霜則是趁熱打鐵、乘勝追擊,準備向他發出更進一步的攻勢。
只見瑞霜睜大了雙眼,進而邁著輕盈自如的步伐向苦無緩緩而去,來到他的面前後,更是伸出了自己的纖纖玉手若即若離地去撫摸著他的臉頰,而後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輕聲細語地說道:“小和尚,你,不老實啊。”
苦無咬緊牙關,眉頭緊鎖,而後更是被瑞霜嚇得一屁股坐在了長凳上,惶恐不安、提心吊膽地脫口而出道:“小霜我坦白,其實我根本沒有殺生!”
此言一出,瑞霜才恢復了清脆悅耳的正常聲線,進而冷笑一聲,猛地拍了拍手,發出“啪”的一陣聲響,一本正經地說道:“這才對嘛!本姑娘就料定你不敢殺人。看看,這又不打自招了不是?”
苦無暗暗喘了一口氣,滿頭大汗、氣喘籲籲,久久無法平複自己的心情。
“小和尚!”瑞霜猝不及防地輕聲喚道。
如果苦無猜得沒錯的話,她肯定是要指責自己優柔寡斷、放人一馬的不是了。
隨著苦無認認真真地洗耳恭聽,果不其然,瑞霜果真是對自己展開了沒完沒了的嘮叨。
她擺出一張作古正經的神情,苦口婆心地批評道:“小和尚,這我就得說說你的不是了。你說你既是去救人的, 那為什麽還要留下活口呢?到時候這事兒傳到了王允川的耳朵裡,你這人救了不還是等於沒救麽?王權現在可還是在王允川的手上呢!只要他想,那就是一聲令下的事情,誰都攔不住他,而且你這樣做,不是等於把莊珂諧之女往火坑裡推嗎?王允川得知她逃出生天以後,肯定還會想方設法地將其捉拿歸案,屆時要救走她更是難如登天、希望渺茫,而我們若是不出面解決此事的話,王允川勢必會以為是莊珂諧自己救走了他的女兒,所以連莊珂諧都有可能因此遭受牽連。這般一石激起千層浪,小和尚你心慈手軟之前都沒有考慮過這些後果嗎?”
瑞霜能言善辯、能說會道,苦無愣是聽得如坐雲霧、雲裡霧裡,根本無話可說、無力反駁。
這個時候的苦無就像是一隻做錯了事兒的待宰羔羊,值此千鈞一發的危急時分也是束手無策、無計可施,只能任其擺布、無動於衷。
瑞霜直接氣得面紅耳赤、氣喘如牛,甚至還憤憤不平地插起了腰,進而鄭重其事地為其出謀劃策道:“小和尚,這樣吧,趁現在還有機會,你帶我去昭平別院走一遭,把那些幸存下來的人通通殺光,你下不了手就讓我來。為了大局著想,本姑娘跟他們拚了!”
苦無不禁面露難色,臉上閃過一絲極為不悅的神情,在內心好一番掙扎過後,才鼓起勇氣,再度起身,愁容滿面、義憤填膺地反駁道:“小霜,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怎麽可以老是把打打殺殺掛在嘴邊?我以為我們這麽些日子不見,你會有所改進,沒想到你還是一如既往地刁蠻任性、野蠻粗魯!”
一聽到苦無教訓自己,瑞霜嬌生慣養的公主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她怒目圓睜、瞋目而視,仿佛要把苦無碎屍萬段、五馬分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