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真出面的話,量他也不敢徇私舞弊、胡作非為。”王沛琛板著一張臉,一本正經地說道。
苦無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燦若朝陽的笑容,“啪”的一聲拍了拍手掌,進而興高采烈地加以肯定道:“這就對了!沛琛兄貴為太子,位高權重、威風凜凜。即使秦碩乃是受了王允川的指使才會做出這種事情,但當沛琛兄當真與之同審的時候,王允川一定是鞭長莫及,而他也絕不敢在沛琛兄面前公然包庇,屆時要治榮千富的罪,便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了。這可比刑部尚書莊大人那邊要好對付得多了吧?”
“莊珂諧在朝堂上已有數載,什麽大場面沒見過?也算得上是老謀深算、城府頗深了,跟秦碩相比,簡直是天淵之別。盡管秦碩沒膽子反抗我,但莊珂諧身為父王的爪牙,一定會明著跟我唱對台戲,故而要從他身上入手私炮坊一事,應是絕無可能。”王沛琛愁眉不展,焦頭爛額地說。
苦無輕聲一笑,更進一步地說:“所以要打壓榮千富的私炮坊的話,我們也只有從小小的縣令秦碩身上入手了,憑借沛琛兄的身份之便,想來此事一定很快就可以有個圓滿的結果了。沛琛兄既然不願與榮千富聯手共同對付王允川,那我們就先除掉他財力的依附,等到王允川沒了風花雪月、醉生夢死的資本,我看他還如何囂張得起來!”
“父王身為一城之主,想要弄到錢簡直是易如反掌、輕而易舉的事情。”王沛琛神色愀然,憂心惙惙地說,“即使沒有榮千富幫他,那橫征暴斂也是他掠取財富的方法之一。居安城的百姓如此之多,家家戶戶搜羅過來,好歹也有個上萬銀兩了。如果實在到了忍無可忍、入不敷出的地步,父王會挪用國庫也是說不準。到時候受苦的,依然是百姓。”
苦無眉梢一緊,臉上閃過一絲極為不悅的神情,而後更是用一種冷冰冰的語氣,義憤填膺地緩緩開口道:“聽沛琛兄此言,難道我們還動不了榮千富了?”
“不……”王沛琛扭過頭,用一種堅定不移的眼神注視著苦無,辭氣激憤道,“榮千富名下的私炮坊危險重重,一旦發生意外,帶來的便是不可磨滅的影響,百姓隨時都有可能一命嗚呼、含笑九泉。我們必須出手製裁他,只是在製裁他後,也一定不能放過父王!”
“沛琛兄有此決心,我也就放心了。”苦無豁然開朗,很是欣慰地說,“有沛琛兄出面,相信離榮千富倒台的日子,不遠了……”
王沛琛的心中一陣觸動,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打轉,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憂愁滿面的樣子好像是在思索著些什麽。
“苦大俠現在高興,未免為時過早了些。”王沛琛愁眉莫展,憂心忡忡地說道。
“哦?”苦無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腦袋更是不由自主地向前傾了傾,頓時就提起了一絲興趣,進而格外好奇地追問道,“沛琛兄何出此言?”
王沛琛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氣,不抱希望地說:“因為榮千富不光是父王多年以來的至交好友,更是父王使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搖錢樹。即使榮千富真的遭受了牢獄之災,父王也一定會竭盡全力把它給弄出來。屆時又何愁他沒有東山再起的那一天?”
“沛琛兄是擔心這個?”苦無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進而挑了挑眉頭,試探性地問。
“不光如此。”王沛琛面露難色,意味深長地說,“我雖然可以出面旁敲側擊秦碩,讓他公事公辦處理此事,但我思來想去,覺得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讓我出面為好。”
苦無皺了皺眉,若有所思地問:“沛琛兄是擔心……一旦自己出面製裁了榮千富,王允川便一定不會給你好臉色看了?”
“苦大俠才智過人,果然聰慧。”王沛琛毫不猶豫地心悅誠服道,“榮千富對父王來說乃是無可比擬、至關重要的一顆搖錢樹,故而父王對他的事情向來是極為重視的。如果我出手製裁了榮千富,那苦大俠覺得,父王日後還會重用我嗎?”
苦無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沉默不語、一言不發。
王沛琛更是直接站了起來,一邊把雙手背過身後,一邊邁著沉重有力的步伐往前走了兩步,振振有詞道:“父王不僅不會重用我,說不定還會變本加厲地排斥我,日後我在朝堂上的地位便是越發低賤,勢力亦是越發薄弱。太子之位,有名無實。大費周章過後依然扳不倒可以死灰複燃的榮千富不說,還會令我在朝堂上寸步難行,父王也會對我冷眼相看。當事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依照父王暴怒無常的秉性,一氣之下將我廢黜也是未嘗沒有可能……”
苦無就跟想到了什麽似的,眼神當中忽然閃過一道亮光,如夢初醒、恍然大悟,進而緩緩起身,慢慢悠悠地來到了王沛琛的身邊,有條有理地說:“沛琛兄所言極是,王允川相較於榮千富而言,他才是我們所要主攻的對象,若是因小失大,未免得不償失。這點倒是我疏忽了,還請沛琛兄見諒。”
說完,苦無便轉過身,衝著王沛琛雙手作揖,深深地鞠上一躬,以表歉意。
王沛琛見狀,瞠目結舌、大吃一驚,瞳孔放大到極致,隻覺得受寵若驚、不可思議。
“苦大俠大可不必!”王沛琛一邊急急忙忙地將他扶起,一邊惶恐不安地說,“苦大俠給我提出的計策已是極好,起碼單單是用來對付榮千富的確是這樣,只可惜我們的對手不止榮千富一個。我縱使是想要出面幫黎民百姓擺平私炮坊一事,父王也是一定不會答應。與其令我暴露在外去完成一件未必可以成功的事情,以致成為父王的眼中釘,倒不如從長計議、徐徐圖之。”
“沛琛兄言之有理。”苦無慚愧一笑,條理清晰地說,“看來我以後出謀劃策,得多站在沛琛兄的角度想想了。”
王沛琛與之相視一笑,低了低頭,進而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其實相較於榮千富一事,還有另外一事更讓我心急如焚。而有關於榮千富構建私炮坊牟取暴利的事情,我倒是想能緩則緩了。”
“除了王允川橫行霸道、無惡不作之外,竟還能有比榮千富的私炮坊更讓沛琛兄擔心的事情?”苦無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不敢相信地問。
王沛琛輕聲笑笑,毫不避諱地點明道:“那便是我最初與苦大俠提起的,兩城交戰一事了。”
苦無的喉結一陣蠕動,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看樣子是想要說些什麽,但卻沒能說出口,反而把這個機會讓給了王沛琛。
只見王沛琛有理有據地說道:“兩城交戰迫在眉睫,如果不能及時地阻止父王魯莽行事,業樂城怕是要後來居上,侵佔我城疆土了,屆時民不聊生、生靈塗炭,情況不容樂觀。”
苦無心潮起伏地默默頷首,一邊馬不停蹄地於牢房中來回踱步,一邊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著下巴,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眼睛倏的一亮,靈機一動道:“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行兵打仗之事應是交由兵部尚書賈星牧賈大人全權處理的吧?”
“不錯。”王沛琛點了點頭,斬釘截鐵地肯定道,“行軍打仗、制定策略等一應事宜是交友賈大人全權處理不假,但現在就兵部的情況而言,局勢也是十分的緊張。”
“沛琛兄此言何意?”苦無不禁眯起了眼睛,饒有興致地問。
“賈大人雖是兵部尚書,可苦大俠也知道,當時賈大人在朝堂上站出來反對父王暴虎馮河地硬衝蠻乾之時,亦是被毫不留情地一舉駁。父王一意孤行,賈大人亦是拿他沒有辦法。”王沛琛長歎一口氣,心力交瘁地說,“況且護城大將軍張予淮跟父王也是一丘之貉,賈大人的職位雖是高於張予淮,但張予淮氣勢漸盛,表面上受製且聽命於賈大人,可實際上,即使他違抗賈大人的命令,賈大人亦是拿他沒有辦法。只因張予淮有父王罩著,故而也就猖狂了不少。”
“那兩城交戰之時,會是賈大人親自掛帥出征,還是會派張予淮縱橫馳騁呢?”苦無一臉的雲淡風輕、風平浪靜,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勢在必得、勝券在握的自信笑容,似乎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
王沛琛眉梢一緊,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再三思量過後,還是隻得平心靜氣地搖搖頭,不甚確定地說:“這個就不知道了……自我被關進地牢以後,便是對此事一無所知,父王極有可能還在思量此事。 不過賈大人都公然站出來反對舍弟提出來的計策了,我想父王為了保險起見,應是不會讓他掛帥出征了。興許要麽讓張予淮出手,要麽就讓馬逸宸出手,帶軍打仗之人,只有可能在這兩者之間。”
“馬逸宸?”苦無眉頭緊鎖,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進而疑惑不解地問,“那是何人?”
“哦!”王沛琛匆匆反應過來後,火急火燎地介紹道,“忘了跟苦大俠說了。居安城共有兩位護城大將軍,一位是張予淮,另一位……”
“另一位就是這個名叫馬逸宸的人了?”還沒等王沛琛說完,苦無便搶先一步問道。
王沛琛點點頭,二話不說地認同道:“沒錯。”
“那這位馬大將軍為人如何?”苦無直言不諱道。
“馬將軍血氣方剛、為人仗義、豪氣衝天、正氣凜然,不過其武功跟張予淮比起來,卻是稍顯遜色。”王沛琛有理有據地說道。
苦無眼前一亮,忍不住輕聲一笑,進而興致衝衝地問:“這麽說的話,馬將軍也可以成為沛琛兄的幫手了?”
“呃……算是吧。”王沛琛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猶豫了一會兒後,才點頭表示讚同地說,“兩位大將軍本都該聽從賈大人的命令,無奈張予淮成了父王的爪牙,使得局面一度變得微妙起來。”
“那馬將軍和賈大人加在一塊兒,難道也不如一個張予淮的份量重嗎?”苦無心如止水地問。
“似乎……的確是這樣的。”王沛琛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惴惴不安地說,“因為父王對張予淮是極其器重的,馬將軍和賈大人總是跟父王唱對台戲,父王當然會冷落他們而更欣賞一味附和自己的張予淮了。”
“當初在朝堂上商議此事之時,馬將軍不在?”苦無別有深意地問。
“對,不在,兩位大將軍都不在。”王沛琛心平氣和地說,“若是馬將軍在場,他一定會和賈大人一樣,站出來反對二弟有勇無謀地貿然行事。”
苦無皺著眉頭,神色愀然,面色凝重,進而愁眉苦臉地問:“莫非王熙堯在用兵這一方面頗有研究?”
“那倒沒有。”王沛琛矢口否認道,“我二弟平日裡向來無所事事,也就是每日參與朝政,給父王提提建議而已,剩下的閑暇時光,幾乎都用來尋歡作樂了,又哪裡來的時間熟讀兵書或是拜師學藝呢?”
“呵。”苦無情不自禁地輕聲笑笑,興趣盎然道,“那就奇怪了。這遊手好閑、養尊處優的王熙堯明明什麽都不懂,他瞎提意見也就罷了,王允川怎麽還信以為真了呢?”
“父王自詡國力強盛、天下無敵,甚至到了自負的地步,而二弟所言的赤膊上陣恰好符合父王的心意,且小小的業樂城於他而言,微不足道、不值一提,故而也就沒有想太多,直接不假思索地一口答應了。”王沛琛有條不紊地分析道。
“哼,果然是個昏君。”苦無輕蔑一笑,不屑一顧地冷嘲熱諷道,“難道他不知道,當他輕視敵人的時候,自己就已經輸了麽?”
王沛琛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心力交瘁地抱怨道:“父王這般狂妄自大,我也奈何不了他。興許只有等到兵臨城下,他才能幡然醒悟。”
“等到那時再幡然醒悟可就晚了。”苦無意味深長地說,“居安城交到王允川的手裡,真是可惜了。即使他臨死前終於頓悟,也改變不了業樂城鳩佔鵲巢的局面。要是真等到了那時候,城中百姓早已流離失所、無家可歸,比他現在統治的這個狀況還要糟糕。”
“所以才不能讓業樂城得逞啊。”王沛琛皺著眉,苦著臉,苦口婆心地說道,“若是能借業樂城的城主葉昭希抹去父王的這股勢力固然是好的,但只可惜葉昭希的野心之大,想要侵佔整座居安城。我雖看不慣父王的卑劣行徑,卻也不願看到我居安城殘破不堪的衰敗景象。”
苦無微微點頭,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一針見血道:“以沛琛兄的真知灼見,覺得這場仗會是王允川更勝一籌,還是葉昭希異軍突起呢?”
王沛琛的心中一陣觸動,進而憂心如焚地說:“業樂城不過是我居安城的附屬國而已,單論兵力,它自然是不如我居安城的,但父王這般魯莽大意,一切就都有可能了。”
苦無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組織了一番語言後,義正言辭地說:“聽沛琛兄先前所言,王允川應當是會派他信賴的張予淮出征了。而一旦讓張予淮出面解決此事的話,那不正是合了你我的心意嗎?”
“合了你我的心意?”王沛琛跟著他念了一遍,一頭霧水地問,“在下愚鈍,還請苦大俠明示。”
苦無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鄭重其事地說道:“張予淮既然膽敢助紂為虐、為虎作倀,那我們就順水推舟、推波助瀾。此次毫無準備地出征面對業樂城,一定是生死難料、勝負難定。如果能直接讓張予淮戰死沙場還好,這樣我們就少了一個強勁的對手,而他若是勝利而歸,也一定是元氣大傷、大不如前。屆時我等只需隨機應變,讓一切按照計劃行事即可,相信大戰歸來的張予淮雖然武功高強,但也一定不是我和小霜聯起手來的對手。”
“依照張予淮高傲自大的秉性,應當也是個輕敵的人,故而苦大俠說的此計,或許可行。”王沛琛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道。
苦無閉了閉眼,自信一笑,正色莊容道:“他如果不是這麽掉以輕心的人,那我和小霜也不會有驚無險地從他手中逃過一劫了。”
“但是這計劃聽起來雖是天衣無縫、萬無一失,可我還是有個顧慮不得不講……”王沛琛一籌莫展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