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無在屍海中翻過一具具屍體,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查看他們的容貌,奮力挖掘的樣子好像是非要把這裡翻個底朝天不可!
瑞霜知道,他是要找三個月前接管熔寂的鏢師穆澤驍。
無論如何,死要見人,活要見屍。
只有找到穆澤驍,才有機會找到自己的熔寂。
然而正當苦無張皇失措地東翻西找之時,瑞霜卻是毫不留情地潑冷水道:“別找了!本姑娘都已經看過了,穆澤驍根本不在這裡。”
苦無怔了一下,目光空洞呆滯且無神,進而慢慢悠悠地直起身子、挺起腰板,大義凜然地立於屍海之中,冷冰冰地問:“有些人伏地而死,連面孔都沒露出,你又是如何知曉其中沒有穆澤驍?”
瑞霜環手於胸,衝他翻了個白眼,進而輕蔑一笑,不屑一顧地說:“要找穆澤驍,還得一一查驗這些人的面容?這般多此一舉,你也不嫌麻煩?”
苦無眉梢一緊,當即就提起了一絲興趣,進而格外好奇地問:“你有更好的辦法辨認出穆澤驍?”
“那是當然!你以為本姑娘跟你這個木魚腦袋一樣傻不愣登、不知變通啊?”瑞霜拉長了聲線,語調逐漸上揚,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信誓旦旦地說,“穆澤驍身強體壯、孔武有力、體型龐大, 可你看看你腳下的這些屍體, 哪個不是骨瘦如柴、瘦骨嶙峋?很顯然,這幫屍體當中,沒有一個是穆澤驍。”
苦無皺了皺眉,隨即便是眼前一亮,如夢初醒、恍然大悟,進而用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暗暗喘了一口粗氣,邁著沉重有力的步伐,謹小慎微、如臨深淵地走出屍海,站在瑞霜的旁邊,而後愁眉不展、一頭霧水地問:“如果這些人當中沒有穆澤驍的話,那穆澤驍又會在哪裡呢?”
“嗯……”瑞霜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來回轉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慎重地開口道,“這堂屋之內的死屍說不定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四顧鏢局是個四合院兒,頂破天了也就只有這麽點兒大,我們四處逛逛,或許能找到他的蹤跡。”
苦無憂心忡忡地點了點頭,惴惴不安地附和道:“言之有理。我現在就去看看!”
說罷,苦無便是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其急匆匆的小碎步完美地彰顯出了他想要拿回熔寂的欲望。
瑞霜見狀,頓時慌了神,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模樣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進而急急忙忙地緊隨其後,並驚慌失措地脫口而出道:“誒!等等我!”
……
兩人於四顧鏢局中搜尋了好一會兒,找遍這一塊兒的每個臥房,可裡面皆是空無一人,找不到任何有利的線索。
待到兩人在空曠無垠的中央地帶齊聚一堂之時,焦頭爛額、慌亂不安的神情可謂空前絕後的如出一轍。顯而易見,他們皆是一無所獲。
不過苦無仍是用一種殷切盼望的眼神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瑞霜,進而神色慌張、急不可耐地問道:“小霜,怎麽樣?你找到了嗎?”
“我這邊沒有。”瑞霜露出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氣喘如牛、忐忑不安地問,“你那邊呢?”
苦無一聽,就跟翻書似的頓時變了臉色,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神色愀然、面色凝重,隻得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倍感惋惜地長歎一口氣,灰心喪氣、失魂落魄地吐出兩個字道:“沒有……”
瑞霜心弦一緊,臉色愈發的難看,進而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心裡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完全可以想象到小和尚現在有多麽的哀痛欲絕、悲不自勝,熔寂不知所蹤對小和尚而言,無疑是最沉重的一個打擊,現在的他一定是懊悔萬分。早知如此,當初就不會把熔寂交到四顧鏢局的手裡。
苦無一陣啜泣之後,直接軟弱無力地蹲在了地上,失了聲地抱頭痛哭,恨不得趕緊挖個地縫鑽進去,一時之間,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他的眼眸當中噙著淚光,就連臉上的細皮嫩肉都在微微顫動,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手舞足蹈,自責帶來了他的絕望,更是讓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
苦無用一種帶著哭腔和悲愴的語氣,聲嘶力竭地哭訴道:“都是因為我……是我的愚蠢才讓熔寂落到了別人的手裡……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師父,對不起大家,對不起每一個信任我的人!我真是個廢物!”
苦無這般心如刀割、萬念俱灰地自暴自棄,瑞霜更是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善解人意的瑞霜暗自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一定要試著安慰他一下,畢竟好說歹說,這件事情自己也有一定的責任。
如果不是自己當初極力讚同這件事情,或許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了。
於是乎,瑞霜小心翼翼地蹲在他的身邊,溫柔似水地伸出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輕聲細語地安撫道:“小和尚,你別太傷心了,無動於衷、無所事事可不會讓熔寂主動回到你的身邊。你與其在這哭天喊地,倒不如即刻開始行動起來追尋熔寂的蹤跡。畢竟熔寂不是普普通通的上古陰劍,一旦它落到奸邪之輩的手裡,後果則是不堪設想。故而當務之急是重整旗鼓、重振雄風、找回熔寂才是啊。”
瑞霜這一番激勵人心的話語讓苦無就跟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
只見他猛地把頭一抬,炯炯有神的目光直勾勾地注視著前方,進而茅塞頓開、豁然開朗道:“小霜,你說的對,我得把它找回來,我得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我不能再自甘墮落下去了!我必須……完成師父托付給我的任務,我絕不能讓他失望!”
緊接著,苦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新站立,雙手緊握成拳,懷著雄心壯志,雄赳赳、氣昂昂地脫口而出道:“我一定要揪出帶走熔寂的真凶,並將他繩之以法,絕不姑息!”
一聽這話,瑞霜欣然自喜,進而同樣起身,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燦若朝陽的笑容,而後興高采烈、心花怒放地歡欣鼓舞道:“太好了,這才像樣嘛!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辦法總比困難多,不過是熔寂丟了而已,我們遲早給他找回來!”
“嗯!”苦無堅定不移地一口答應道,“小霜,我們現在該怎麽做?”
“怎麽做?”瑞霜先是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而後便像是一尊穩如泰山的石像,靜止不動了,反倒是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苦無,一臉懵圈地問,“難道你連接下來該怎麽做都還沒有想好嗎?”
“沒有啊。”苦無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相當無辜的模樣,並向外攤開雙手,聳了聳肩,相當自然地說道。
瑞霜又是一愣,瞳孔放大到極致,瞠目結舌、大吃一驚道:“你連接下來該如何部署都還沒有想好,剛才說話竟然可以這般甚囂塵上、威儀十足?”
苦無極其不自然地憨憨一笑,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撓了撓自己光溜溜的後腦杓,略顯不好意思地解釋道:“這不是有小霜你為我出謀劃策嗎?我知道,只要有小霜你陪著我,所有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也正是因為有你,我才能走到現在。”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苦無這番話實在算得上旁敲側擊的深情告白了,只是恐怕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剛才那番話會被瑞霜理解為豐富情感的瘋狂暗示。
瑞霜小臉一紅,不由自主地掂了掂腳尖,進而溫柔婉轉地羞澀一笑,而後扭捏著身子,心滿意足地給予認可道:“算你識趣,有本姑娘在,你就放心好了,熔寂遲早會回到你的手裡!”
苦無露出一排潔白的大牙齒,咧嘴一笑,喜上眉梢、眉飛色舞的樣子想來一定是高興到了極點,進而摩拳擦掌、蓄勢待發,像是已經抑製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
而瑞霜則是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並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著下巴,好一番權衡利弊過後,才一針見血地提出了疑慮道:“小和尚,你覺得熔寂現在應該是在誰的手上呢?”
“在誰的手上……”苦無皺著眉頭,喃喃自語地跟著她念了一遍,然後才不甚確定地說,“上個月之前,我是親手把熔寂交到穆澤驍的手上的,而現在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熔寂應該還在穆澤驍的手上才對。就我們手頭僅有的線索來看,四顧鏢局內並沒有穆澤驍的屍首,由此可見,他應該是從這裡逃了出去。而要是這麽說的話,熔寂現在應當還是安全的。”
“不……”瑞霜愁眉莫展地搖頭晃腦,板著一張臉,斬釘截鐵地一票否決道,“有時候事情的真相並非如同表面上看過去這麽簡單,四顧鏢局的鏢師慘死一事,或許另有蹊蹺。”
苦無眉頭緊鎖,疑惑不解地問:“何出此言?”
瑞霜長舒一口氣,直起身子,挺起腰板,振振有詞道:“首先我們可以確定的是,鏢局裡的屍首已經放置了很長一段時間並且無人問津。其次,如果穆澤驍已經從這裡逃了出去的話,那他又為什麽沒有報官呢?如果他早早地報了官,那我們今天前來的時候也就不會看到這麽多屍體了。你說對吧?”
苦無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憂心惙惙、有所顧慮地說:“道理好像還真是這麽個道理,但是要按照你這麽說的話,穆澤驍他不報官的原因又是什麽呢?”
苦無正想著呢,瑞霜卻是“啪”的一聲拍了拍手掌,乾脆利落地直言不諱道:“這就是我們所要深究的地方了。我現在有一個非常不成熟的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苦無面露難色,一籌莫展地準許道:“說說看。”
瑞霜無比沉重得發出一聲歎息,顫抖著聲線,怯生生地提議道:“小和尚,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我們現在所經歷的這一切,從始至終就是有人精心籌備好的一個局呢?”
“一個局?”苦無急不可耐地追問道,“願聞其詳。”
瑞霜昂首挺胸,開門見山、直奔主題:“我們三個月前第一次來四顧鏢局的時候,這裡便是一副淒清落寞、萬馬齊喑的景象,當時安靜得出奇,沒有發出一點動靜,除了出來接待我們的穆澤驍以外,我們便是再也沒有見到過其他人影,而且當時地面乾淨得一塵不染,就好像是有人刻意打掃過得一樣。現如今三個月後我們再來這個地方,周遭除了多出些許未經打掃而堆積出來的灰塵,其它的條件可以說跟我們初來乍到時完全符合,還是這樣的鴉雀無聲、寂靜肅穆,現場完全是一片寂寥肅殺的氛圍,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聽到此處,苦無頓覺脊骨發涼,渾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來,不由自主地用雙手來回摩擦著自己的胳膊,進而猛然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瞳孔呈放大至縮小的過程,而後惶恐不安地確認道:“小霜你的意思是……堂屋裡的人自從三個月前我們來這兒寄存熔寂之時就已經命喪黃泉、魂歸西天了?”
“沒錯!”瑞霜相當篤定地加以認可道,“而且不光如此,我懷疑堂屋裡的人,都是穆澤驍殺的!”
“什麽!”苦無瞪大了眼睛,大驚失色道,“竟然是他麽?!”
“依我看來,極有可能!”瑞霜心慌意亂、隱隱不安地臆測道,“畢竟在這四顧鏢局裡沒有發現他的屍首,而他既然逃出了生天還不報官,這只能說明他心裡有鬼。”
“這就是你懷疑穆澤殺了這些鏢師的理由?”
“這個理由,足夠了。”瑞霜鎮定自若、平心靜氣地質問道,“小和尚,你信不信我?”
“信,我當然信你。”苦無毫不猶豫地答道,“只不過倘若事情真是我們所想的那樣的話,熔寂落到他的手裡可就糟糕了……”
瑞霜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進而有條有理地安慰道:“小和尚,你先別急,熔寂落到他這凡人之軀的手上應當造不成什麽影響。現在最要緊的是,你萬萬不能因此而亂了分寸。”
“對……你說得對……我一定不能自亂陣腳,否則便是正中穆澤驍的下懷了!”苦無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進而急中生智、靈機一動道,“對了,師父讓我把熔寂帶下山前,還特地讓吳謀師叔在劍鞘上施下了積仁咒印,尋常的泛泛之輩應是覺無拔出熔寂的可能,只要別讓它落到異族的手上,應該不會出什麽事情。”
聽到這裡,瑞霜的神情忽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不禁露出一副猶豫不決、左右兩難的複雜神情,進而低了低頭,委屈巴巴地小聲嘟囔道:“這說的是哪門子話……明明就算落到了異族的手裡也沒什麽關系……”
“啊?”苦無不由得打了個激靈,如坐雲霧地問,“你剛才說什麽?我沒太聽清。”
“哦!沒……沒什麽!”瑞霜慌裡慌張地連連揮手,進而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二話不說地矢口否認道,“我只是在想該如何對付穆澤驍罷了。”
苦無心潮起伏地點點頭,愁眉鎖眼、悵然若失地扼腕歎息道:“先不要說該如何對付穆澤驍,現在的我們既不知道他有幾重天的功力,又不知道他身在何處。他到底為什麽要殺光四顧鏢局裡的鏢師,又為什麽要搶奪我的熔寂。這些種種,我們都一無所知,也無從知曉,要追尋到他的下落更是束手無策、無計可施! 故而即使我們已經知道了逍遙法外的真凶是誰,似乎也並不能起到什麽作用……”
瑞霜抿著嘴唇,左思右想、幾經思量過後,信心十足地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進而嘴角上揚到極致,露出一抹勝券在握、勢在必得的笑容,胸有成竹地暗示道:“誰說我們對這些一無所知了?”
此言一出,苦無的眼神當中便燃起了希望的曙光,進而急切地追問道:“難道說小霜你已經想到辦法了?”
瑞霜輕聲一笑,遊刃有余地應對自如道:“俗話說得好,解鈴還須系鈴人。你不妨仔細想想,是誰帶我們來的四顧鏢局,又是誰幫我們引薦的穆澤驍?”
苦無稍稍抬頭,望向湛藍的天空,稍加思索過後,眼睛猛地向外瞪了瞪,脖子伸得老長,就跟天鵝頸似的,無比激動地脫口而出道:“是周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