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無和瑞霜心中一震,身子一顫,隨即不謀而合地對視一眼,一時之間,思緒萬千、遐想無限。
太監口中所言的城主定是王沛琛無疑,而他這次找上苦無和瑞霜,又是所為何事呢?
兩人雖然對此感到不解,卻還是老老實實地跟著太監一塊兒往城主府去了。
……
他們穿過車水馬龍的大街小巷,不出一時半會兒的工夫,很快就抵達了欣欣向榮、生機勃勃的城主府。
兩人出於本能,邁著沉重有力的步伐,直奔靜心別院而去,誰知二人路還沒走幾步,太監卻是突然一個箭步擋在了他們的面前,進而佝僂著身子,垂著個腦袋,猝不及防地提醒道:“二位,城主在清風院內等候。”
“清風院?”苦無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念了一遍,進而再度跟瑞霜對視一眼,小小的腦袋裝滿了大大的問號,紛紛感到如坐雲霧、不明所以。
不過苦無匆匆反應過來後,還是重新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太監的身上,進而長歎一口氣,條理清晰地說道:“請帶路吧。”
太監微微點頭,以示答應,而後把瑞霜和苦無領到了清風院的一處寢宮前,恭恭敬敬地示意道:“城主就在裡面,按其吩咐,二位直接進去便是,老奴在門外恭候。”
苦無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不禁露出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不知為何,心裡竟開始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起來,就跟進去見的人不是王沛琛,而是王允川似的。
許是來清風院相聚不甚習慣的緣故,這才使得苦無會莫名其妙地生出這種不詳的預感,以至現在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目光空洞呆滯且無神,顯然是一副神遊天外、心猿意馬的模樣。
直到瑞霜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臂膀,並輕聲細語地說道:“我們進去吧。”
苦無這才匆匆回過神來。
他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焦躁不安的心緒重新冷靜下來,進而衝著瑞霜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二話不說地一口答應道:“走。”
兩人邁著整整齊齊的步調往前走去,來到大門前不約而同地推門而入,伴隨著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響,映入眼簾的,是一桌琳琅滿目的八珍玉食、香噴噴的山珍海味,熱氣騰騰的美味佳肴令人垂涎欲滴,一道又一道豐富的菜品奪人眼球。
此等滿漢全席,就連瑞霜的眼睛也被染得燦爛起來。
王沛琛坐在圓桌前,看到兩人進來後,急急忙忙地起身相迎,嘴角微微上揚,面帶一抹燦若朝陽的笑容,熱情洋溢地脫口而出道:“苦大俠,瑞霜姑娘。”
瑞霜就跟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進而邁著急匆匆的小碎步,火急火燎地向桌上的美食走去,途中愣是沒瞥王沛琛一眼。
王沛琛暗暗一笑,覺得很是有趣,而後衝著周遭的兩個婢女,鄭重其事地下令道:“好了,你們先下去吧。”
“是。”婢女沉著頭,膝蓋稍稍彎曲,輕輕一蹲,進而在出去的同時順便幫王沛琛帶上了房門。
樸實無華、古樸素雅的臥房內就這樣隻留下了王沛琛、苦無和瑞霜三人。
瑞霜毫不避諱地順勢入座,用一種驚訝不已的眼神掃視了一眼圓桌上的菜肴之後,才對著王沛琛瞠目結舌、大吃一驚道:“哇!沛琛兄,這麽一大桌吃的,全是為我們準備的嗎?”
“自然。”王沛琛的嘴角掛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淡淡笑意,斬釘截鐵地給予肯定道,“這裡除了我們三人,難道還有其他人嗎?”
“小霜。”苦無猛不防地輕聲喚道,“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叫沛琛兄呢?我們應該改口叫城主了才是!”
王沛琛聽到此處,頓時慌了神,瞳孔呈放大至縮小的過程,就連眼神當中也寫滿了慌亂不安之態,進而驚慌失措地製止道:“誒!苦大俠大可不必如此。我能有今時今日的成就,全是拜苦大俠和瑞霜姑娘所賜。沒有你們,也就沒有我王沛琛的今天。毫不誇張地說,是你們成就了我的城主之位。苦大俠和瑞霜姑娘若是喚我城主的話,不光是令我有些不適應,而且要是叫這事傳到了外人的耳朵裡,恐怕別人都要說我王沛琛過河拆橋、忘恩負義了。”
瑞霜把頭一抬,憨憨一笑,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表示讚同地認可道:“在理!既然沛琛兄這般熱情款待,那我也就卻之不恭、即刻開動了!”
王沛琛淡然一笑,神色自若地說:“瑞霜姑娘盡管享用便是,有什麽需要的就吩咐下人去做。總而言之,我今日決計不會虧待了瑞霜姑娘。這頓滿漢全席,權當我對苦大俠和瑞霜姑娘的感激之情了。”
“沛琛兄這是說的哪裡話?”苦無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氣定神閑、鎮定自若地說,“除暴安良、行俠仗義本就是我神宗子弟的本分,王允川罪行累累,罄竹難書,我又豈有坐視不管的道理?助沛琛兄登上王位,不單單是為了百姓能夠過上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日子,更是為了還天下一個去偽存真、清明坦蕩的朝局,我相信沛琛兄將王允川取而代之,一定能將居安城治理得井井有條、海晏河清。”
聽到這裡,王沛琛的神情一下子變得認真嚴肅起來,進而識趣地雙手抱拳,義正言辭地說道:“在下一定不負苦大俠厚望!定當激濁揚清、去其糟粕,令我烏煙瘴氣的居安城煥然一新!我保證,等到苦大俠遊歷江湖回來之後,一定會看到一個全新的居安城!”
“好!”苦無心滿意足地默默頷首,興高采烈、心花怒放地說,“有沛琛兄這番話,我也就放心了。”
話音剛落,王沛琛便將一杯清茶遞到了苦無的面前,並乾脆利落地說道:“來,苦大俠,我知道你們出家人素來不喝酒,故而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苦無輕聲一笑,接過茶杯,跟王沛琛默契十足地將其一飲而盡,豪氣衝天,勢不可擋。
伴隨著喉結的一陣蠕動,茶入喉中,芳香四溢,就好像汩汩清泉順流而下,給人帶來別具一格的感受。
緊接著,王沛琛伸出一隻攤開掌心的手,指尖對著桌前的長凳,迫不及待地招呼道:“苦大俠,坐。”
苦無輕聲笑笑,隨即一屁股坐在了長凳上,面對王沛琛,饒有興致地打趣道:“我還以為沛琛兄登上王位以後,會是日理萬機、公事繁忙、無瑕分身才對,不料今時今日竟還有工夫坐在這裡與我等談笑風生,倒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王沛琛低了低頭,慚愧一笑,言簡意賅道:“沒什麽好意外的。我剛剛登上王位,按照常理來說,確實應該像苦大俠所說的那樣忙得不可開交才是,而我現在能夠騰出時間坐在這裡,也算是忙裡偷閑了。畢竟苦大俠和瑞霜姑娘於我而言,乃是獨一無二、與眾不同的貴人,我必須抽出時間好好地謝二位一番,否則這於情於理皆是說不過去。”
“哦――原來如此。”苦無拉長了聲線,語調逐漸上揚,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壞笑,進而一手伸出中指和食指,上上下下地衝著王沛琛點來點去,如夢初醒、恍然大悟道,“沛琛兄真是有心了。我和小霜剛才打算去外面找家食肆飽餐一頓,可現在看來,倒是省下一筆不小的費用了。”
“哈哈……”王沛琛不禁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屬實是被苦無給逗樂了。
苦無抿嘴一笑過後,又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言歸正傳道:“沛琛兄,現如今貪官當道,你繼任城主之位以後,更應該掃黑除惡、彰善癉惡才是,畢竟只有從得隴望蜀、貪得無厭的小官入手,才能徹底清除居安城中藏在隱匿角落裡的汙垢。”
“苦大俠的意思我明白。”王沛琛面不改色,心知肚明道,“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苦大俠是想讓我解決掉當地縣令秦碩吧?”
苦無長舒一口氣,直起身子,挺起腰板,意味深長地說:“沛琛兄這麽說我也不反對,只是除了秦碩以外,其他貪汙腐敗的官僚機構也是決計不能放過。要想營造一個刀槍入庫、國泰民安的太平盛世的話,沛琛兄可得辛苦一點,做到面面俱到才是。”
“苦大俠諄諄教誨,在下銘記在心。”王沛琛睜大了雙眼,心悅誠服道,“有關秦碩貪贓枉法、徇私舞弊一事,我已派莊大人前去處理,後面一定還會陸陸續續地揪出其他欺公罔法之輩,讓他們無處可逃、無所遁形。”
苦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稱心如意道:“沛琛兄能妥善處理此事,我也就放心了。就是不知王允川現在何處?剛才我在榮府看到莊大人將其帶走,料想他現在應當已經身陷囹圄、遭受牢獄之災了吧?”
“不錯,的確如此。”王沛琛的臉上閃過一絲和顏悅色,而後從容不迫地說,“不過按理來說,父王無惡不作、十惡不赦,就是令其遭受酷刑、含笑九泉也不為過,單單隻讓他坐坐牢的話,也算是便宜他了。”
“誒,沛琛兄你不能這麽想,你得換位思考一下才行呀。”苦無伸出一隻手,攤開五指,擋在面前,一本正經地出謀劃策道,“要我說,這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於倍感煎熬的活著。它就像是一種有感覺的慢性毒藥,長期以往,更是會令人生不如死、苦不堪言,可比簡單粗暴地一死了之要難過得多了。相較於一時的痛苦不堪而言,這永生永世的恐懼才最是腐壞人身。王允川罪大惡極、自私自利,絲毫不顧及百姓的感受,現在正好,讓他也體會一下百姓們慘遭剝削、無家可歸的感覺。所謂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便是如此了。”
“苦大俠所言極是,倒是我有些考慮不周了。”王沛琛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深表讚同地說,“我現在格外好奇,當我二弟回來的時候看見朝堂上發生了這般翻天地覆的變化,又該會擺出怎樣一副表情了。”
“王熙堯一直想和沛琛兄爭這城主之位,他萬萬不會想到,等到自己回來的時候,這城主之位早已讓沛琛兄你捷足先登,而他王熙堯則只有卑躬屈膝、從旁輔佐的份兒了。”苦無有條有理地娓娓道。
“這還得多虧了苦大俠為我獻策才是。”王沛琛真心實意地感激道,“若非苦大俠深謀遠慮、籌謀得當,成功支開了我二弟,那我也斷然不可能這般順順利利地登上城主之位,其中艱險磨難,恐怕還要耗上一段時間才能完成計劃。苦大俠,提起這個,我還真就不得不再敬你一杯了。多謝你的足智多謀,才使得我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地將父王取而代之。來,我敬你。”
說著,王沛琛又端起茶杯敬苦無。
苦無面帶一抹微微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與之碰杯,發出“砰”的一陣清脆聲響。
兩人觥籌交錯,也算快哉。
苦無飲入杯中之茶後,又興致衝衝地問:“王熙堯居心叵測、圖謀不軌、助紂為虐、為虎作倀,也算是個禍害,不知等他回來之後,沛琛兄又打算如何處置他呢?”
一聽這話,王沛琛就跟翻書似的變了臉色,神色愀然、面色凝重,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來回轉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進而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慎重地開口道:“我跟二弟畢竟兄弟一場,把事情做得太絕終究是不太好。既然苦大俠都給了榮千富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那我也想給二弟一個棄暗投明的契機。他若是可以答應我不再橫行霸道、橫征暴斂,那我也願意和他冰釋前嫌、重歸於好。”
“可他若是不從呢?”苦無眯起了眼睛,一針見血道。
“不從?”王沛琛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進而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擺著一張臭臉,用一種暗藏殺機的語氣,冷冰冰地說,“他若實在不從,那我也沒有任何辦法。既然現在是由我主持大局,我斷然不會讓他再肆無忌憚地為所欲為下去。苦大俠,你說呢?”
苦無先是一怔,進而極其不自然地笑了笑,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平心靜氣地點頭認可道:“沛琛兄所言甚是。如果給他一個機會,他還不好好珍惜的話,那便是他王熙堯不識好歹、作繭自縛了。”
王沛琛昂首挺胸,正襟危坐,微微歎息過後,有意無意地扯開話題道:“苦大俠,還是先別說我了。我這邊的事情我自會處理,就不勞煩你費心了。倒是苦大俠你,不知你接下來有何打算?我能否從中助你一臂之力呢?”
苦無自信一笑,興趣盎然道:“多謝沛琛兄,但是不必了。我接下來打算去落悠派完成師父交代我的一些任務,不過我和小霜二人足矣。沛琛兄剛剛登上王位,還是對朝野之事多多上心為好。”
王沛琛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大牙齒,心如止水地說:“這是自然。就是不知苦大俠何時啟程?即使我沒什麽能幫的上忙的地方,那到時候我去送送苦大俠和瑞霜姑娘也好。”
“沛琛兄可趕緊就此打住吧。”苦無其味無窮地開玩笑道,“你可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堂堂居安城城主送我們出城,那都成了什麽事兒了?沛琛兄有這份心,我們倆也就知足了。至於護送我們出城,我和小霜實在不敢奢求。屆時太過引人注目的話,反而不好。我和小霜現在還是不希望招來太多是非。沛琛兄若是不想害我們的話,還是趕緊把這個想法收一收吧。”
王沛琛不由自主地伸出一隻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杓,進而情不自禁地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略顯不好意思地說:“我這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倒越發覺得這城主之位一無是處了。”
“沛琛兄可不能這麽想呀。”苦無瞪大了雙眼,刻意提高了音量,故作誇張地說,“這天底下的黎民百姓可都還需要你呢,這城主之位說白了,更像是一種責任與擔當。常言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沛琛兄既坐上了這城主之位,可萬萬不能像王允川一樣,濫用職權、瀆職枉法呀!”
王沛琛一邊苦笑兩聲,一邊用一隻攤開掌心的手猛地扣在了自己的腦門上,心慌意亂地矢口否認道:“我就開個玩笑,苦大俠這是想到哪去了?我王沛琛縱使再怎麽不濟,也萬萬不能與我父王相提並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