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沛琛表面呆愣,心中暗自竊喜。
因為他知道,父王一向冷漠無情、荒淫無道,今日他能騰出工夫屈尊來地牢看望自己,一定是別有原因。
而至於他為什麽會突然拜訪,這一切肯定都跟苦大俠脫不了關系。
父王能駕臨這種卑汙肮髒之地,足見苦大俠的計劃有所成效。
父王此行,鐵定是來帶自己出去的無疑。
而接下來,自己隻按計劃行事即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王沛琛每每想到此處,竟有種莫名其妙的衝動和興奮,臉上雖然還是一副毫無表情的樣子,可這心裡卻是已經樂開了花。
不光光是因為他馬上就可以離開地牢、重見天日,更是因為父王的好日子很快就要到頭了。
苦大俠行事穩重周全、乾脆利落,有他相助,自己出去以後一定還是跟父王勢不兩立,遲早叫他下台!
緊接著,王沛琛面對不期而至的王允川,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並露出一排潔白的大牙齒,進而興趣盎然地明知故問道:“父王,您怎麽來了?”
王允川輕聲笑笑,鎮定自若地打趣道:“怎麽?本王還不能來看看你了?”
“哦!自是可以的。”王沛琛急急忙忙地改口道,“只不過這地牢裡汙泥濁水、烏煙瘴氣的,孩兒怕有損父王的龍體罷了。”
“誒。”王允川伸出一隻手,攤開掌心,擋在面前,應對自如道,“小事一樁,無妨,無妨。本王既然想來看你,這裡就算是刀山火海,自然也是無所畏懼。”
王沛琛輕聲一笑,一手拍在大腿上,上上下下地來回摩擦了幾下,進而小臉一紅,略顯不好意思地說:“父王突然這般疼愛孩兒,倒是讓孩兒受寵若驚了。”
不知為何,這父子二人交談間竟透露出一絲尷尬的氣味,要和榮百華、榮千富那對父子相比的話,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王允川先是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進而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琛兒,你恨本王嗎?”
王沛琛赫然怔住,目光空洞呆滯且無神,魂不守舍、心不在焉,遲遲反應不過來,簡直不敢相信這話竟是從父王口中說出的,有那麽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琛兒,你恨本王嗎?”王允川不依不饒地再度問了一遍,簡直是把場面的尷尬氛圍推向了極致巔峰!
王沛琛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暗暗喘了一口氣,組織了一番語言之後,怯生生地問:“父王……何出此言?”
王允川微微抬頭,望著破舊不堪的天花板,長歎一口氣,一本正經地感慨道:“這麽多年了,本王似乎都沒有好好地待過你,甚至是與你針鋒相對,現在還親自下令將你關進地牢。琛兒,本王這般待你,你可曾恨過本王?”
王沛琛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進而哽咽了一下,愁眉不展、憂心忡忡地開口道:“父王, 不管怎麽說,您終究是我的父王。父子之間哪有隔夜仇呢?孩兒不曾恨過您,也沒想過要恨您。還請父王,不要多心了。”
王沛琛這一席昧著良心說出來的話還算是天衣無縫、毫無破綻。
但當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就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惡心。
只可惜為了大局著想,他不得不這麽說,否則要是跟王允川掏心掏肺地敞開天窗說亮話的話,自己非得被他處死不可!
要知道,王允川向來心狠手辣、為富不仁,眼裡容不下任何一粒沙子。
倘若自己頂撞了他,那即便自己是他的親生骨肉也無濟於事,照樣是小命不保、人頭落地!
而王沛琛之所以這麽說,不光是為了保住自己的一條小命,也是為了能親眼看到王允川倒下台來,這是他畢生的願望。
只見王允川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燦若朝陽的笑容,進而一手拍拍他的肩膀,心滿意足地點評道:“好孩子,本王總算是沒白養你這麽多年。其實你要是不與本王作對的話,本王也絕不可能會下此毒手。而你,也就不用飽受牢獄之災了。”
王沛琛心中一震,身子一顫,就跟想到了什麽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進而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焦頭爛額、心急如焚地勸阻道:“父王,有關業樂誠起兵謀反一事……”
“誒!”還沒等王沛琛說完,王允川便是毅然決然地打斷道,“這件事,本王不想再聽了。你也休要多言,壞了本王的好興致。本王此行前來是帶你出去的,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免得到時候本王一氣之下,又把你給關了進來!”
王沛琛聽後,便是沉默不語、一言不發了,只是於口中輕聲細語地吐出一個字道:“是……”
王允川以飛快的速度起身,長舒一口氣,揮一揮衣袖,進而用一種冷冰冰的語氣,平心靜氣地下令道:“走吧,隨本王離開此處。而你,馬上可以回到你的靜心別院去了。”
王沛琛一聲不吭地跟在王允川身後,邁著沉重有力的步伐往出口走去,李保春和獄卒亦是跟隨在後。
王允川前往出口的途中還瞥了一眼三個酩酊大醉、昏睡不醒的獄卒,雖然僅僅是這麽簡單的一瞥,可其中的殺氣卻是呼之欲出。
當三人到達往上走的階梯處時,唯一醒著的獄卒立馬識趣地雙手作揖,在背後畢恭畢敬地招呼道:“恭送城主!”
最終,王允川和王沛琛上了同一乘轎子,李保春則是刻意提高了音量,放聲疾呼道:“起轎!”
可他話音剛落,轎子當中卻是突然傳出了一陣雄渾且粗獷的嗓音道:“慢著!”
轎子裡的王沛琛向王允川投去了匪夷所思的目光,正當他不明白父王為何要這麽做的時候,王允川卻是掀開了帷裳,稍稍探出一個小腦袋,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衝著李保春往裡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點兒。
李保春火急火燎地迎上前去,面帶微笑,恭恭敬敬地問道:“城主有何吩咐?”
王允川把嘴巴湊到李保春的耳邊,用一種充滿殺氣的語氣,輕聲說:“把地牢裡的這四個獄卒通通殺掉,拋屍荒野,然後給我換一批新的過來。”
“是。”李保春二話不說地一口答應,不帶一絲一毫的猶豫,而且面對此等殺人拋屍之事,還是一臉的雲淡風輕、風平浪靜,像是早已習以為常、司空見慣,故而也就見怪不怪了。
然而盡管王允川刻意地壓低了音量,卻還是免不了被王沛琛聽到,反正都是在同一乘轎子上,兩人能隔多遠?
王沛琛就是不想聽到都難!
見此情形,他已然是瞠目結舌、大吃一驚,瞳孔呈放大至縮小的過程,不過當王允川坐回原位後,他又趕緊變了臉色,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身為太子,王沛琛實在是有太多的苦衷和無奈,現在大權還掌握在父王手裡,他不得不對他卑躬屈膝、俯首帖耳、唯命是從,一旦惹他不快,便只有遭受責罰的份兒了。
唯有委屈,才能求全。
“好了,走吧。”王允川親口下令道。
四個下人收到指令,當即就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奮力向上一頂,愣是憋紅了臉,本來一個王允川就夠他們受的了,現在居然又來一個王沛琛!
王沛琛重倒是不重,可在有了王允川的基礎上加上王沛琛,這沉甸甸的轎子愣是猶如泰山壓頂般壓得人喘不過氣。
好在四個下人孔武有力、身強體壯,不光如此,而且還身經百戰。
雖然這兩人待在一塊兒給他們增添了不少的負擔,但只要他們使盡九牛二虎之力,還是勉強可以應付得過來的。
李保春目送著王允川的轎子漸行漸遠,直至其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當中後,便轉過身,回過頭,親自去解決那四個好吃懶做的獄卒。
他一路踏著台階往下走去,進而繞過一處拐角,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眨也不眨地注視著眼前的四人,進而嘴角上揚到極致,露出一抹勢在必得、勝券在握的邪魅笑容,而後揮一揮手中的拂塵,緩步向前走去。
唯一醒著的那個家丁正往回走,一聽到這清脆悅耳的腳步聲,身子不免一陣哆嗦,甚至覺得脊骨發涼、心驚膽顫,渾身上下愣是冒出了一堆冷汗來。
他瀟灑自如地轉了個身,眯著個眼睛,仔仔細細地定睛一看,發現是李保春後,眼前便是倏的一亮,一邊把臉上的表情笑成一團,一邊傴僂著身子,急匆匆地迎上前去,客客氣氣地說道:“李公公,您怎麽回來了?莫不是落了什麽東西在這?你隻管說便是,小人替您去取!”
獄卒話音剛落,李保春正好走到他的面前,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李保春不假思索地提起一隻手,置於半空中飛快地飛舞了幾圈,眨眼間的工夫,上面便已經凝聚了一團又一團無形的氣流。
還沒等獄卒反應過來,李保春便毫不猶豫地把這一掌轟在了獄卒的胸脯上。
只見獄卒臉色大變,瞳孔放大到極致,進而手足無措地被這一掌給轟了出去,向後飛出好遠,愣是撞在了身後的酒桌上。
一陣“劈裡啪啦”的聲響過後,鍋碗瓢盆散落一地。現場是一片狼藉、不堪入目,就連酒桌也被獄卒撞得四分五裂、分崩離析!
其它三個鼾聲如雷、呼呼大睡的獄卒沒了桌子的支撐,紛紛摔在了地上,這才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至於那個中了李保春一掌的獄卒,自然沒能幸免於難,當場斃命、不治身亡!
其它三個後知後覺的獄卒癱坐在地上,先是“哎喲”了一聲,閉著個模模糊糊的眼睛,一手捂著自己的腰部,隻覺得腰酸背痛、疼痛難忍,進而正想睜開眼睛看看現場是什麽狀況時,李保春卻是一點兒機會都不給他們留。
他直接一個箭步向前奔突前行,一腳踏在了最右邊的獄卒的胸脯上,使得他才剛剛坐起來,又不由得倒了下去,並發出“砰”的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
隨著後腦杓猛地一磕地,他的嘴角便赫然留下了一絲血跡,於是此人就這樣毫無防備地一命嗚呼、含笑九泉了!
李保春再用右手攤開掌心,凝聚內力,猛地拍在了中間這個獄卒的天靈蓋上,與此同時,還用左手的拂塵向前一揮,精準無誤地纏住了最左邊的獄卒的脖子。
中間的獄卒因受到李保春的致命一擊,連眼睛都還沒睜開就當場暴斃。
只有最左邊的獄卒活的時間最長久,他張大了嘴巴,嘶啞著聲線,口中毫不間斷地發出一陣陣呻吟聲,而且還翻著白眼,倍感煎熬、痛苦不堪,實在是難以忍受,遲遲喘不過氣來。
他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攥住緊緊纏繞住自己脖子的拂塵,想要將其挪開,可到後來才發現,這拂塵就像是有靈性一樣,自己越是使勁兒,它便纏繞得越緊,以至於不管自己怎麽使勁兒,都是無濟於事、擔雪填井!
隨著李保春一用力,只聽得一陣骨骼斷裂的“哢嚓”聲響,這最後一名獄卒也就這樣不再掙扎,一命歸西了!
緊接著,李保春閉了閉眼,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進而直起身子,挺起腰板,把腳從最右邊的獄卒的身上挪了開,而後輕松自如地轉身離去,一路來到地牢之外,深吸一口新鮮空氣,對著身旁的兩個帶刀侍衛下令道:“去把裡面的人處理乾淨。”
“是!”
誰又能想到,原來王允川身邊的太監,竟然也會武功呢?!
……
話分兩頭,徐書予匆匆回到府中,與苦無齊聚一堂。
苦無早已在徐書予府邸的堂屋裡恭候多時。
徐書予一見到苦無,便是喜出望外、欣喜若狂地脫口而出道:“苦大俠!”
苦無微微一笑,起身雙手作揖,有條有理地回應道:“徐大人。”
“苦大俠,請坐!”徐書予熱情洋溢地招呼道。
苦無入座後,興致勃勃地問:“徐大人這般高興,莫非事情已經成了?”
“成了!成了!”徐書予坐在他旁邊的一張座椅上,差點就要高興得手舞足蹈。
一聽這話,苦無便是欣然自喜,嘴角掛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淡淡笑意,心裡的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細細想來,這也不枉自己這幾天來總是三更半夜地從中做梗、煞費苦心了。
徐書予輕聲一笑,毫不避諱地如實相告道:“今日退朝以後,城主果然主動找上了我,並與我商議祭祀一事!”
“那徐大人可有按我說的做?王允川又可有將太子殿下救出?”
“自然是有的!”徐書予斬釘截鐵地肯定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現在這個時候,城主應該已經去找太子殿下並將其放出來了。而且我還特地將舉行祭祀之禮的時間硬生生地拖到了明天,就是為了能有機會回來告知苦大俠一聲。”
“做得好。”苦無自信一笑,胸有成竹地說,“我正好也要借著這個機會準備準備,以在明日的祭祀之禮上令人眼前一亮,吸引王允川的眼球。”
徐書予笑著笑著,忽然想起來說道:“對了,苦大俠明日打算以怎樣的身份登場呢?我向城主介紹苦大俠的時候,也好有所準備。”
苦無先是一愣,進而眼珠子於眼眶中轉了轉,冥思苦想、絞盡腦汁,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慎重地開口道:“自明日起,徐大人就叫我楊樹吧?”
“楊樹?”徐書予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雖然有些詫異,不過還是止不住地默默頷首,心如止水地答應道,“那明日苦大俠上祭台施法之時,我便以楊先生相稱,向城主介紹苦大俠乃是自蓬萊仙島學成歸來的世外高人!”
苦無淡然一笑,若有所思地說道:“那就有勞徐大人了。明日隻許成功,不許失敗。待我成功混入朝堂之上,我再一一折去王允川的左膀右臂,叫他無所遁形、無處可逃!”
一提起朝堂二字,徐書予便是心中一震,身子一顫。
他忽然想起今早自己向城主舉薦張予淮率軍出征,但他卻首鼠兩端、猶豫不決一事。
每每想起此事,便是頓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進而匆匆回過神來後,張皇失措地提醒道:“苦大俠,有件事情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應當告知於你。”
“徐大人有什麽想說的,但可直言。”
徐書予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進而憂心惙惙地扼腕歎息道:“我們先前所制定的種種計劃也不過是臆測而已,但苦大俠有沒有想過,萬一城主不按照我們所設想的計劃走,那又該如何是好呢?”
苦無一聽,眉梢一緊,當即就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兒,心裡更是有種不詳的預感,不過他這般旁敲側擊,倒叫自己有些如坐雲霧、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