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瑞霜這麽一呵斥,周不通才匆匆反應過來。
只見他心中一震,身子一顫,張大了嘴巴,如夢初醒地連聲說道:“哦!對對對,正式要緊,正事要緊!好不容易替老爺辦次事,要是出了什麽意外,他怪罪下來的話,可就麻煩了!”
瑞霜連連點頭,露出期盼的神情,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就是啊,所以周大哥你可得抓緊點。要是耽誤了計劃,即便我在老爺面前說盡好話也保住不住你。”
“好好好!”周不通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一本正經地開口道,“柳兄弟,根據我這幾日的觀察,我發現彭管家出入榮府的時間點總是飄忽不定,能夠確認他肯定會出入榮府的時間點只有兩個,分別是早上卯時和晚上亥時。”
“卯時和亥時?”瑞霜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更進一步地確認道,“這便是彭管家必定會出入榮府的兩個時間點嗎?”
“沒錯。”周不通露出堅定的眼神,斬釘截鐵地說道,“彭管家進出榮府的時間點雖然各不相同,但這兩個時間點他必然會出去一趟。我這幾天下來的觀察絕對不會出什麽問題!”
愁眉不展的瑞霜板著一張臉,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心中已然有數。
而後,周不通憨憨一笑,鄭重其事地說:“柳兄弟,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剩下的,可就交給你和楊兄弟了,千萬別讓老爺和我失望呀!如果真查出來彭管家是城主府的人,那這管家之位必然會空出來,到時候……”
靠在巨石上的周不通說著說著,竟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攤開掌心,來回摩挲著雙手,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壞笑,隻圖謀不軌地“嘻嘻”兩聲,便將其謀權篡位的心思全都寫在了臉上。
許是周不通的感染力太強的緣故,瑞霜竟不自覺地露出了同款壞笑,炯炯有神的目光仿佛看穿了一切,她一手伸出兩指,衝著周不通點來點去,拉長了聲線,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
得知瑞霜心領神會,周不通笑得更歡了,徑直露出一排潔白的大牙齒,臉上的表情愣是笑成了一團,就連褶子都堆到了一塊兒,已然沒了正形。
緊接著,瑞霜豪氣衝天地拍了拍周不通的肩膀,大義凜然地說:“放心吧,周大哥!剩下的交給我和楊兄沒問題的,我們一定秉公執法,言出必行,這事兒要是真成了,你就是最大的功臣!”
“誒!不敢當,不敢當!”暗自竊喜的周不通連連揮手,故作謙虛地說,“柳兄弟真是言重了。這分明就是我們共同努力的結果,到最後怎麽能成了我一人之功呢?要是老爺當真因此提拔我,我第一個感謝的人,肯定是柳兄弟你!”
“好!”瑞霜的嘴角上揚到極致,露出一抹燦若朝陽的笑容,眉飛色舞地說,“那就預祝我們旗開得勝,一帆風順!”
“好嘞!”周不通歡欣鼓舞地一口答應道,“那大哥我可就等你們的好消息了!”
“嗯。”瑞霜點了點頭,興高采烈地關切道,“周大哥,那我先送你回去吧。”
語畢,正要去扶周不通,可周不通卻是直接伸出一隻手,攤開五指,擋在面前,相當客氣地說:“誒!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
周不通說著,還就真憑一己之力站了起來,雖說有點兒踉蹌,但起碼不至於連路都走不動。
於心不忍的瑞霜堅持不懈地關切道:“周大哥,你身上本就有傷,剛才又跟那小毛賊大戰了一場,要不還是讓我扶你回去吧,不然傷勢惡化的話,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誒!不至於不至於!區區小傷而已,不礙事的。”周不通把手一揮,蠻不在乎地說,“再說了,前些日子的傷我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剛才的小毛賊也沒傷到我哪兒,只是把我嚇得有些腿軟而已。你看,我這活蹦亂跳的,不是好好的嗎?”
一蹦一跳的周不通充滿喜感,倒是讓瑞霜有些忍俊不禁了。
“那好吧。”瑞霜輕松自如地說,“周大哥,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周不通輕聲笑笑,進而更是三番五次地提醒道,“柳兄弟,千萬要記得在老爺面前替我多多美言幾句呀!”
笑靨如花的瑞霜一邊衝他招手,一邊不假思索地答應道:“一定一定!”
周不通望著瑞霜漸行漸遠的背影,欣然自喜,忘乎所以,覺得這人離自己雖是越來越遠,可那高官厚祿卻是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
瑞霜回到自己位於北邊大院的臥房中,二話不說就推門而入,提心吊膽的苦無已然在裡面恭候多時。
苦無身著一襲黑衣,與剛才伏擊周不通之人的服飾乃是一模一樣。
由此看來,方才與之過招之人,正是苦無了。
而剛才所上演的那一出自相殘殺,則是他們的計劃之一。
唯一不在計劃之中的,便是苦無萬萬沒有想到,周不通的武功遠比自己所想的要弱得多。
先前見其在擂台上與歷擇騫過招之時,覺得他還不至於這般弱不禁風,可到了實際交手的時候才知,原來他在擂台所發揮出的,已是使盡畢生所學的極佳水平。
“小霜,怎麽樣?問到了麽?”苦無起身迎上前去,急不可耐地問道,臉上流露出渴望的神情。
而瑞霜卻是哼著小曲兒,徑直繞過苦無,坐在了長凳上,以嫻熟的手法為自己倒了一杯茶,饒有興致地品了起來。
苦無見狀,一屁股坐在她的對面,面帶微笑,興致勃勃地問:“周大哥已經將彭斯言出入榮府的時間點盡數告知於你了?”
瑞霜不由得愣了一下,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目光死死地盯著苦無,瞠目結舌,大吃一驚道:“你怎麽知道?”
苦無自信一笑,有理有據地說:“瞧你這手舞足蹈的樣子就知道了。若是無功而返,你還能高興得起來?”
“你還好意思說呢!”瑞霜嘟囔著嘴,溫柔似水地嗔怪道,“周大哥助我們良多,結果你還將他傷成這副模樣。”
“啊?”苦無一怔,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撓了撓自己的腦袋,一臉懵圈地吞吞吐吐道,“哪……哪副模樣……”
“是你親自出的手,周大哥傷成哪副模樣,難道你心裡沒數嗎?”瑞霜衝他翻了個白眼,環手於胸,有意無意地指責道,“你下手這麽重,周大哥連站都站不穩了,我陪他在地上坐了好一會兒,他才恢復了一點兒精力,否則回都回不去!”
“有這麽嚴重?”苦無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不敢相信地問。
“當然!”瑞霜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正色莊容地說,“不然你以為我怎麽回來得這麽晚,不就是因為陪周大哥多待了一會兒嗎?”
苦無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尷尬地笑了笑,頓覺雙手無處安放,心中更是愧疚。
“我也沒想到,周大哥竟會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啊!”苦無迷離的眼神飄忽不定,不敢直視瑞霜,“我……我分明已經留手了,誰知道就算這樣,周大哥也還不是我的對手呢?”
瑞霜輕蔑一笑,不屑一顧地說:“那分明就是你留給周大哥的余地還不夠多,你若是隻守不攻,周大哥又何至於此?”
苦無皺著眉,苦著臉,委屈巴巴地反駁道:“我要是隻守不攻,又哪有你美救英雄的戲碼?再說了……這事兒你也有一定的責任啊,要不是你出現得不夠及時,我又怎麽可能有機會傷到周大哥?”
一聽這話,瑞霜的公主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她直接激動得站了起來,氣勢洶洶地擼起袖子,虎視眈眈地凝視著苦無,語調逐漸上揚,辭氣激憤地疾言厲色道:“嘿!你這小和尚還有理了是吧?竟然敢跟本姑娘叫囂?本姑娘不給你點教訓的話,你是不是還要上天了不可?”
霸氣側漏的瑞霜威武雄壯,排山倒海,氣場十足,愣是把苦無嚇得瑟瑟發抖,魂不守舍,臉上滿是驚恐萬狀的神情。
就在苦無張皇失措,冷汗直流之際,門外突然有一婢女扣響了瑞霜的房門,並恭恭敬敬地提醒道:“柳大人,老爺找。”
這一聲叫喚立馬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他們不謀而合地把頭一扭,齊刷刷地將視線順著聲響的方向望去,赫然發現,門外還真站著一個瘦弱的身影。
苦無見此情形,仿佛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瞳孔放大到極致,進而急中生智,火急火燎地拍了拍瑞霜的臂膀,嘶啞著聲線,輕聲細語地催促道:“快去呀!”
瑞霜遲鈍地反應過來後,趕緊提高了音量,急急忙忙地招呼道:“哦!來了!”
正當苦無以為自己有驚無險地逃過一劫的時候,瑞霜又忽然轉過身,回過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並咬牙切齒地說:“等我回來在收拾你!”
被瑞霜這麽一威脅,苦無的目光直接變得空洞呆滯且無神。
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長凳上,遲遲回不過神來,宛若一個喪失了鬥志的行屍走肉。
……
瑞霜邁著沉重有力的步伐,大步流星地闖入了榮千富的書房,並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老爺可是想吃午後糕點?”
正在練字的榮千富頭也不抬,平心靜氣地否認道:“不是。”
“那老爺是想吃別具一格的飯後甜點?”瑞霜遊刃有余地問。
“也不是。”榮千富面不改色,毅然決然地說道。
“也不是?”瑞霜眉梢一緊,不由得跟著他念了一遍,疑惑不解地問,“那老爺喚我過來是為了?”
榮千富一臉的雲淡風輕,風平浪靜,在他以最後一撇收尾之後,才緩緩起身,長舒一口氣,慢慢悠悠地來到瑞霜的面前,不顯山不露水地說:“不為什麽,只是單純想看看你在不在而已。”
說到這裡,瑞霜當即變了臉色,皺了皺眉,煞白煞白的樣子,面無人色,毫無生氣可言,而她本人的眼神更是突然變得犀利起來,呈一個由放大至縮小的過程,頓覺脊骨發涼,渾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來。
“小人不知,老爺這是何意?”瑞霜垂著腦袋,強裝淡定,故作不解地問。
榮千富淡然一笑,用一種慵懶的聲調,心平氣和地說:“也沒什麽,就是字面意思而已,犯不著驚慌,你在就好。”
“老爺可能是誤會了。”瑞霜傴僂著身子,識趣地雙手作揖,應對自如道,“小人從未驚慌,只是單純的不解而已。總覺得老爺似乎話裡有話。”
榮千富鎮定自若地輕聲笑笑,有條有理地說:“你多慮了。我只是純粹地關心下屬而已,得知你沒有像昨日那樣無故失蹤,我也就放心了。”
瑞霜暗暗喘了一口氣,有理有據地說:“小人已經說得清清楚楚,昨日失職,乃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去了,如何能算是無故失蹤?”
“哦?”榮千富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興趣盎然地說,“你的意思,是我說錯了?”
“小人不敢妄言,還請老爺見諒。”瑞霜頓了頓,然後才板著一張臉,忍氣吞聲道。
榮千富其味無窮地注視著她良久,進而把頭一扭,冷笑一聲,往旁邊走了兩步,不慌不忙地說:“柳樹,你要明白尊卑有別這個道理,並擺正你自己的位置。倘若逾越了你的權限,結果往往不盡人意。”
“小人明白。”瑞霜畢恭畢敬地回應道,“小人一定謹遵老爺教誨,不敢忘記。”
榮千富滿意地點點頭,背對著瑞霜,雙手背過身後,高深莫測地吐出三個字道:“下去吧。”
“小人告退。”
瑞霜小心翼翼地離開書房後,自是奔著自己的臥房而去。
然而這一回他推開房門,卻並未看見苦無的身影。
聰慧過人的瑞霜一下子就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兒。
她二話不說地奪門而出,神色慌張地去到苦無的臥房,“砰”的一聲,踹門而入,面紅耳赤,氣貫長虹地迎著苦無而去,並怒氣衝衝地厲聲呵斥道:“好啊!你這小和尚果然是回來了!就這麽一小會兒的工夫你都要溜走,你是有多不願意待在本姑娘的房間?”
不知所措的苦無咽了咽口水,並未直接回應瑞霜,而是先去把門帶上,然後才回到瑞霜的身邊,處變不驚,臨危不亂地解釋道:“小霜,我得知你被榮千富叫走,但沒想到你會這麽快回來,所以我就先自己回來了。怎麽?榮千富沒讓你做午後糕點給他吃麽?”
“還吃什麽糕點啊!”瑞霜憂心如焚地說,“他不把我吃了都算好的了!”
苦無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問:“何出此言?”
瑞霜哭喪著臉,長歎一口氣,憂心忡忡地說:“榮千富叫我,不為別的,僅僅是想看我在不在府中而已……”
“什麽?”苦無目瞪口呆,倍感震驚地說,“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還能為什麽?”瑞霜鄙夷不屑地說,“就是想試探本姑娘唄。”
“試探你?”苦無不自覺地重複了一遍,眼神當中掠過一絲慌張之態。
愁眉莫展的瑞霜點點頭,悵然若失道:“我覺得,經過昨日失職一事,榮千富真的已經開始懷疑我了。”
苦無一怔,不敢置信地問:“榮千富他……終究還是對你起疑心了麽?”
“許是我近日當真太過高調張揚了,榮千富對我起疑,也是必然的事情。”瑞霜憂心惙惙地說,“好在我剛才算是勉勉強強把他敷衍過去了,他在短時間內應當是不會再針對我。”
“這樣下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榮千富既然已經起疑,那我們再待在榮府的話,隨時都會有危險。”苦無慌亂不安地說,“我們得另尋出路才行。”
“危險也沒辦法。”瑞霜擰著眉頭,一籌莫展地說,“不委屈,難以求全。我們好不容易走到現在這個地步,前面縱使是萬丈深淵,我們也得毅然決然地跳下去。”
“我明白。”苦無面無表情的臉上透露出一絲安詳,“事已至此,我們沒有退路。唯有堅持不懈地走下去,才能斬破黑暗,看見黎明。”
瑞霜的喉嚨一陣蠕動,進而毫不猶豫地點頭認可道:“按照現在的形勢來看,我們得加快動作才行了。當務之急,是從彭斯言身上入手,解開他們所遮掩的謎團。”
“對了。”苦無的眼前倏的一亮,忽然想起來說,“周大哥到底跟你說什麽了?到現在你都還沒告訴我。”
瑞霜深吸一口氣,毫不避諱地坦言相告道:“周大哥與我說,他這幾日觀察下來,彭斯言進出榮府的時間點大多是飄忽不定的,他能確認的彭斯言必然會進出榮府的時間點只有兩個,一個是卯時,一個是亥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