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允川專心致志、全神貫注地欣賞自己的寶箱之時,袁今夢突然一個箭步迎了上來,二話不說就是單膝跪地,進而皺著眉,苦著臉,撕心裂肺地苦苦哀求道:“城主饒命!微臣冤枉啊!微臣當真不知丟失的寶箱為何會出現在這座地窖當中,微臣就連這座地窖的存在都是一無所知啊!”
王允川怔了一下,然後才轉過身、回過頭,面向袁今夢,辭氣激憤地厲聲呵斥道:“現如今人贓並獲,袁愛卿,你還有什麽好狡辯的!”
“就是啊。”苦無湊上前來推波助瀾道,“袁大人難道不覺得現在解釋反而更像是一種掩飾麽?如此的蒼白無力、不值一提,袁大人,我看你還是乖乖認了吧,大家都可以省些時間,也就沒有對你嚴刑拷打的必要了。”
“我沒做的事情,我為什麽要認!”袁今夢哭喪著臉,寧死不屈道,“微臣只希望,城主可以明察秋毫,還微臣一個公道!”
“城主向來明察秋毫,這一點用不著你說。”苦無搶先一步答道,“而現如今鐵證如山,也就沒有再查下去的必要了。袁大人,你渾水摸魚、濫用職權、謀取私利,這已經是板上釘釘、毋庸置疑的事實,袁大人如若真心悔過,就速速承認自己的錯誤,不要一錯再錯下去了!”
苦無的辭色鋒利,把袁今夢震撼得是心旌神搖、惶惶不可終日!
他臉上的表情已然擰成了一團,扭曲的面龐上略顯猙獰,犀利的眼神當中充滿了不甘和苦楚,顯然對此事抱有巨大的異議,但現在無論如何,大局已定,自己再怎麽據理力爭,也只能是弄巧成拙罷了。
於是乎,在苦無的危言聳聽下,袁今夢隻好把心一橫,掙扎著表情,雙手抱拳,用一種帶著哭腔和悲愴的聲線,聲嘶力竭道:“微臣知錯,還請城主,降罪!”
王允川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畢竟是自己親手提拔的大臣,現如今他竟然敢背叛自己。這一時之間,難免會有些無法接受。
苦無見王允川遲遲做不出決斷,便連忙雙手作揖,順水推舟道:“袁大人已承認自己的罪行,還請城主賜罪!”
王允川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來回滾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進而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好一番權衡利弊、深思熟慮過後,慎之又慎地下令道:“戶部尚書之位不可一日無主,袁愛卿既主動承認,那便從輕發落。從即日起,留守家中批改公務文書,禁足一月,不得踏出尚書府半步!”
一聽這話,袁今夢欣然自喜,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大牙齒,進而連連磕頭感激道:“謝城主!謝城主!”
但苦無卻是頓時慌了神,他隻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王允川,沒想到他對袁今夢作出的懲戒竟是如此之輕,果然是一代昏君!
如若不讓袁今夢退位讓賢的話,接下來的計劃則無法順順利利地進行下去,故而苦無絕對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情急之下,苦無直接張皇失措地驚呼一聲道:“且慢!”
就這一聲動靜,愣是把大家的注意力通通吸引了過去,好幾雙眼睛在苦無的身上打量來、打量去,看得他好不自在。
“楊先生有何異議啊?”王允川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用一種慵懶的聲調,悠哉悠哉地問。
苦無先是識趣地雙手作揖,對王允川深深鞠上一躬,然後一本正經地從中諫言道:“回城主,在下以為,您對袁大人作出的判決,太輕了。”
還跪在地上的袁今夢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頓覺脊骨發涼、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渾身上下更是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來,臉上滿是驚恐萬狀的神情,實在搞不明白這個楊先生又要整什麽么蛾子!
“哦?”王允川當即就提起了一絲興趣,格外好奇地問,“禁足一月,輕了?”
“的確輕了。”苦無面帶微笑,有條有理地勸服道,“袁大人渾水摸魚、趁火打劫、中飽私囊、謀取私利、欺上瞞下,他犯的,可是欺君之罪啊!城主單單禁足一月,一月之後,袁大人出來還是神氣活現、趾高氣揚,並沒有什麽改變,更何況這一個月裡自己還不用上朝,怎麽想都是袁大人賺了呀!”
袁今夢的心中一陣觸動,頓時有種不詳的預感,已然是心慌意亂、惴惴不安。
他本想反駁,卻又不知道該從何駁起。
王允川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捋了捋自己的胡須,進而戰戰兢兢地掂量了一番苦無的言語,細細思索一番過後,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饒有興致地問:“既然楊先生以為此舉不妥,那又該如何判決呢?”
苦無輕聲一笑,直起身子,挺起腰板,刻意提高了音量,而後更是霸氣側漏地脫口而出道:“依在下拙見,仁柔以待忠良,嚴苛以待逆賊。面對此等窮凶極惡之徒,不將其凌遲處死的話,也該剝奪他戶部尚書的職位,免得他死灰複燃、東山再起!城主今日放他一馬,即是給自己留下了禍患!”
王允川眉梢一緊,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面露難色,沉默不語、一言不發。
而袁今夢則是心中一震,身子一顫,連忙爬到王允川跟前,惶恐不安、心慌意亂地說:“城主!微臣已經知錯,您萬萬不要聽此人妖言惑眾、蠱惑人心呐!微臣對您一直忠心耿耿、矢忠不二,這點您是知道的呀!”
王允川當即就“嘖”了一聲,臉上閃過一絲極為不悅的怒色,更是露出了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似是遲遲做不下決斷。
袁今夢好說歹說也是自己親手提拔,若是將他就此革職,那自己這些日子的精力豈不白白浪費?
可他畢竟中飽私囊,背叛了自己,自己如不對他作出應有的判決,確實是有些難以服眾,而且自己也未必能夠安心。
於是王允川幾經思量過後,還是向苦無提出了自己的異議道:“楊先生有所不知,現如今乃是多事之秋,是我急需用人之際,戶部尚書一職更是不可一日無主。倘若袁愛卿走了,那就又必須從諸多大臣中選一位合適的出來,可其中流程繁多,本王怕是耽誤不起啊。”
“既然流程繁多,城主又何必一定要按照這流程走呢?”苦無面帶微笑,有意無意地瘋狂暗示道。
“不按流程就直接選?”王允川挑了挑眉頭,不敢相信地問,“莫非楊先生心目中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
苦無自信一笑,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在下來這裡的路上,一直聽百姓提起方知有,方大人的豐功偉績,料想他是受百姓敬仰、人人愛戴的好官,而且在下又打聽到他剛好是戶部尚書。城主若是不嫌棄,請方大人回來任職便是,將袁大人取而代之,一定是一個十分明智的選擇。”
王允川心弦一緊,神色愀然、面色凝重,一時之間,五味雜陳、百感交集,當初被自己親自攆走的人,現如今居然又要重新回來,這樣的局面未免也太尷尬了些,更何況那老頭三番五次地跟自己作對,只怕他回來以後死性不改,一個勁兒地上奏彈劾自己……
“不行!”王允川正這麽想著,袁今夢卻是激動得站了起來,毅然決然地把手一揮,堅定不移地拒絕道,“方知有坐不好這戶部尚書的位置,他不能回來!”
“他做不好,難道袁大人你就做得好了?”
“我當然可以做得好!”袁今夢固執己見、一意孤行道,“不管怎樣,我做得總比他好!”
苦無輕蔑一笑,不屑一顧地說:“袁大人說這話未免也太自負了些,光是方大人清明公允,不會中飽私囊這一點,就已經做得比袁大人你好上數倍了。”
“你……”袁今夢欲言又止,瞠目結舌、大吃一驚,瞳孔放大到極致,已然是無話可說、無力反駁,而後伴隨著喉結的一陣蠕動,愣是把要說的話硬生生地給咽了回去。
苦無解決完他之後,瞥了一眼王允川,進而趁熱打鐵道:“方大人體識明允、可行大事,不知城主意下如何?”
王允川的臉上是一副猶豫不決、左右為難的複雜神情,不過在苦無苦口婆心的勸說下,他隻好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進而相當尷尬地苦笑兩聲,嘗試著婉拒道:“楊先生的提議固然不錯,只可惜現如今,方愛卿已經告老還鄉、隱居山林,我等又該上哪兒找他去呢?”
“城主若是想找,自然是可以找得到的。”苦無毫不避諱地點明道,“城主在居安城內眼線眾多,總該不會想找一個人都找不到吧?”
王允川瀟灑自如地揮一揮衣袖,進而極其不自然地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意味深長地說道:“楊先生,並非是我不想找方愛卿回來,只是戶部尚書之位不可一日無主,你千裡迢迢地找他回來,還不如直接從朝堂中選出一位得力乾將呢。”
“城主是怕方愛卿來得太晚,導致戶部尚書的一應事宜耽擱下去?”
“誒!”王允川猛地拍了拍手,發出“啪”的一陣清脆聲響,進而斬釘截鐵地加以肯定道,“沒錯,就是這個意思。”
苦無輕聲笑笑,進而用一種陰陽怪調的語氣,輕聲細語地說道:“如果城主是擔心這個,那我看大可沒有這個必要了。”
“為何?”王允川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疑惑不解地問,小小的腦袋裝滿了大大的問好,對苦無的話感到不解,甚至有些驚慌失措的樣子。
苦無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勢在必得、勝券在握的自信笑容,而後昂首挺胸,信誓旦旦地對王允川說道:“因為方大人,已經回來了。”
此言一出,王允川的心裡便是“咯噔”一聲,顫了一下,心驚膽顫,驚魂未定!
眾人不自覺地把目光向書房之外投去,只見一個儀表堂堂、一表人才的年輕人正領著一個豐神俊朗、寶刀未老的老者進來。
老者自然是方知有無疑,而那年輕人,則是當今的太子殿下,王沛琛!
原來苦無早就向王沛琛交代好了一切事宜,讓他在今日退朝以後即刻去接方知有過來。
現在看來,這時間掐得倒是剛剛好。
“兒臣參見父王。”
“草民參見城主。”
二人步入書房, 識趣地雙手作揖,畢恭畢敬地齊聲喚道。
王允川已然是目瞪口呆、大驚失色,空洞無神且呆滯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突然拜訪的二人,遲遲反應不過來,就連袁今夢也是赫然怔住,眼神當中一下子沒了亮光,瞬間心如死灰、萬念俱灰,一時之間,覺得雙腿無力,而後更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失魂落魄、灰心喪氣。
苦無暗暗一笑,成竹在胸地向前跨出一步,義正言辭地說道:“現如今方大人正好端端的站在城住面前,城主是否可以剝奪袁大人的戶部尚書一職,並將其還給方大人了呢?在下細細想來,覺得這座府邸還是物歸原主的好,且方大人勤勞能乾、樸實無華,定能幫助城主平定天下、治理朝政!”
緊接著,王允川就跟意識到了什麽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
他忽然覺得,現場的局勢略顯微妙,自己不單單是為了尋找寶箱才會來到的這裡,這更像是早已設好的一個局,為自己和袁今夢專門準備的局。
王允川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進而把心一橫,勉為其難地吩咐道:“那就把將袁今夢革職,令方愛卿重新上任!”
“城主英明!”在場寥寥無幾的幾人紛紛單膝下跪,不謀而合地齊聲說道。
王允川暗暗喘了一口氣,臉上的細皮嫩肉微微顫動,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隻覺得就像做夢一樣,似乎隻頃刻間的工夫,場上的局勢就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然而自己卻是無能為力主宰它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王允川組織了一番語言後,露出一抹釋懷的笑意,上前一步來到王沛琛的面前,提起一隻手拍拍他的肩膀,進而笑著讚不絕口道:“我的好兒子,來得真是及時。”
聽到此處,苦無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一下子就聽出了王允川的言外之意。
看樣子,他已經發現了不對勁兒。
如此說來,他也不算太過昏庸,起碼比自己想得要好點兒。
王沛琛微微一笑,應對自如道:“父王言重了,方大人出來買菜,兒臣出來逛逛,我們只是碰巧在尚書府遇見,又見裡面很是熱鬧,故而兒臣才帶著方大人進來湊湊熱鬧,誰知這一進來,就讓方大人重新做回了戶部尚書之位呢?”
王允川面不改色地輕聲笑笑,別有深意地打趣道:“這麽說來,那還真是巧了。”
“是啊。”王沛琛處變不驚、臨危不亂道,“許是天意如此吧,父王到時候可一定得找機會跟兒臣說說這是怎麽一回事啊。”
王允川發出一聲冷笑,進而咬牙切齒地從口中吐出兩個字道:“一定。”
說罷,便把雙手背過身後,怒氣衝天地喊道:“李公公!”
“老奴在。”
“把寶箱帶上,我們走!”王允川說這話時,語氣之中顯然帶著幾分憤懣,就連瞳孔也是呈放大至縮小的過程。
李保春恭恭敬敬地答應道:“是。”
他衝侍衛使了個眼色,令其帶上寶箱。
隨著王允川的奪門而出,其他人也相繼離去。
苦無在此處駐足片刻,跟王沛琛相視一笑,不敢多做停留,於是也跟了出去。
他雖知曉現在的王允川一定不會像之前那樣信任自己,但歸根結底,他始終是沒有證據揭穿自己的真實身份,哪怕日後他不重用自己,那自己能留在他身邊竊取情報也是極好的。
現場的書房只剩下王沛琛、方知有和袁今夢三人。
王沛琛正想敞開心扉跟方知有暢所欲言,但他忽然瞥見癱坐在地上的袁今夢,便又趕緊封了口,進而緩步走到袁今夢的面前,用一種冷冰冰的語氣,有意無意地冷嘲熱諷道:“袁大人,你還杵著幹什麽呢?這裡是方大人的府邸,已經沒有你的容身之處了。”
袁今夢顫抖著伸出一根手指,指著他,憂心忡忡、憤憤不平地指認道:“是你們……是你們陷害我……是你們把寶箱藏進了我所不知道的地窖裡!”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王沛琛淡然一笑,鎮定自若地說,“袁大人,現在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我勸你還是想開點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