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誰偷偷在我的書房喝酒了?”袁今夢又問。
下人趕緊雙手作揖,惶恐不安地撇清關系道:“小人不知,還請袁大人息怒!”
袁今夢眉頭緊鎖,當即就發出了“嘖”的一陣聲響,臉上閃過一絲極為不悅的神情,不過他料想這與自己身邊的下人無關,於是長歎一口氣,揮手作罷道:“罷了!還是先隨我進去吧。”
“是。”
緊接著,袁今夢瀟灑自如地揮一揮衣袖,把雙手背過身後,進而邁著沉重有力的步伐去往自己的書桌。
而苦無則是躲在書房之外,通過敞開的紗窗戰戰兢兢地盯著袁今夢的一舉一動,得知他沒有起疑,自己可就松了一口氣,心裡的大石頭也總算是落了地。
已經完成任務的苦無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如履薄冰地遊走在諸多院落之間,小心翼翼地避開府中的視線,進而來到一堵人煙稀少的圍牆面前。
他先是相當謹慎地東張西望、環顧四周,確認四下無人以後,才輕松自如地縱身一躍,毫不猶豫地翻牆而出,成功逃離了袁今夢的尚書府。
苦無馬不停蹄地向城主府而去,打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王沛琛,讓他也樂呵樂呵。
然而當苦無抵達城主府的時候,他發現一大隊人馬也正朝這裡緩緩駛來,似乎是今日出去賞櫻的隊伍,瞧這一排排、一列列的,如此之大的陣仗,王允川肯定也在其中無疑了。
苦無仔細一想,如此說來的話,那沛琛兄現在應當也是剛剛回來了。
苦無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飄忽不定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好像是在思索著些什麽。
他本想直接在門口恭候王允川的到來,反正也是順便,不如直接借著這個機會阿諛奉承一下,讓他更加信任自己,不過苦無一想起自己身上穿得還是普普通通的下人服飾,便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進而毅然決然地快他們一步,偷偷摸摸地潛入城主府的靜心別院中,換好衣裳。
待到王沛琛歸來時,身著華冠麗服的苦無正好出來迎接。
他一見面就雙手作揖,畢恭畢敬地笑著喊道:“沛琛兄。”
“苦大俠不必拘禮。”受寵若驚的王沛琛連忙將其扶起,進而請他到涼亭下一敘。
兩人在涼亭下對面而坐,微風習習,很是愜意。
“沛琛兄。”苦無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大牙齒,興高采烈、心花怒放地說,“放滿了金銀財寶的寶箱我已經順利藏到袁今夢的尚書府裡了。”
“真的?”王沛琛的眼睛倏的一亮,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燦若朝陽的笑容,“那真是太好了!如此一來,我也就放心了。”
“嗯,接下來,就等王允川明日去查便是。”苦無胸有成竹地振振有詞道,“一旦他發現國庫當中缺斤少兩,這袁今夢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兩人交談之時,賈星牧和徐書予竟也是恰到好處地接踵而至。
兩人急急忙忙地來到涼亭之下,識趣地雙手作揖,恭恭敬敬地喊道:“太子殿下。”
王沛琛衝著他們微微一笑,進而伸出一隻手對著前方的兩張石凳,氣定神閑地示意道:“兩位大人,請坐。”
賈星牧和徐書予入座以後,苦無則是面帶微笑,挑了挑眉頭,饒有興致地問道:“兩位大人怎會來此?”
徐書予有條有理地解釋道:“我們得知城主出遊歸來以後,料想太子殿下也一定是跟著回來了,故而才會過來,想問問太子殿下這邊的狀況有什麽異常沒有。”
“異常?”王沛琛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進而低了低頭,慚愧一笑,鎮定自若地說,“我這邊一切安好,只是和父王單純地在外賞櫻花而已。相較於這個而言,賈大人和徐大人更應該聽聽苦大俠帶來的好消息才是。”
“哦?”賈星牧就跟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當即就提起了一絲興趣,格外好奇地問,“苦大俠帶了什麽好消息?”
苦無輕聲一笑,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我從國庫裡偷偷運出一箱金銀財寶,並將它藏進了袁今夢的尚書府中。計劃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相信明日,袁今夢就可以下台了。”
一聽這話,賈星牧和徐書予欣然自喜,臉上閃過一絲和顏悅色,眉開眼笑、喜出望外,嘴角更是上揚到極致,露出一抹驚喜萬分、歡喜鼓舞的笑意。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徐書予臉上的表情笑成了一團,就連眼睛也是眯成了一條縫。
賈星牧情緒高漲,喜氣洋洋道:“苦大俠勞苦功高,賈某深表敬佩!”
“誒!”苦無伸出一隻手,攤開掌心,擋在面前,愧不敢當道,“賈大人言重了,此事還得多謝賈大人從府裡調派了三個得力乾將助我才是,否則單憑我一人之力,無論如何也是不能順風順水地完成此事啊。”
賈星牧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陣爽朗的笑聲,進而泰然自若地說:“苦大俠又謙虛了不是?此事若非苦大俠出力頗多,那才是真的希望渺茫、毫無勝算呐!”
苦無憨憨一笑,進而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一本正經地說:“賈大人真是抬舉我了,事情順利發展到現在,那都是大家的功勞。賈大人若是硬要歸功於我,那多多少少都有些說不過去了。”
賈星牧心潮起伏地點了點頭,進而如夢初醒、恍然大悟道:“是是是,這點倒是我考慮不周了。”
苦無長舒一口氣,言簡意駭地總結道:“好了,接下來我們隻用等著明天的到來即可,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好戲了。”
說罷,苦無的嘴角便是隱隱上揚,不自覺地露出了一抹深不可測的詭異笑容。
……
待到明日一早,王允川和眾臣在墨辰殿舉行早朝之時,他還特地向袁今夢詢問了有關昨日征收賦稅一事是否有處理穩妥。
袁今夢答得那叫一個言之鑿鑿、理直氣壯!說是萬無一失、天衣無縫,讓王允川放心即可,然後還把統計好的帳簿呈到了王允川手裡,殊不知這樣做只會更加害了自己。
王允川隻隨手一翻,隨意過目了一下,進而就對袁今夢讚不絕口道:“嗯,做得好,你果然沒令本王失望!”
王允川口中說是這麽說,可他待會兒仍然是要親自去看上一看,否則便始終是提心吊膽、惶恐不安。
……
早朝結束之後,王允川帶了一批人馬往清筱玉府而去。
他領在身邊的,大多是護自己周全的帶刀侍衛,除此之外,便是跟隨在他左右的李保春和苦無了。
越往前走,苦無便越是抑製不住心裡的那份激動。
一想到王允川馬上就要將他自己的部下人贓並獲,苦無便是止不住地暗自竊喜,不過好在他喜行不形於色,並沒有將心裡的這份喜悅感顯露在外。
當王允川抵達清筱玉府時,外面的帶刀侍衛愣是沒敢攔一下,許是因為知道馬車中人身份顯赫尊貴,故而選擇了直接放行。
不得不說,看守清筱玉府的這幾個帶刀侍衛果然還是有些眼力見的。
王允川來到清筱玉府的裡面之後,禦馬者掀開紗簾,由李保春攙扶著他下來。
他暗暗喘了一口氣,進而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用一種滿懷期待的眼神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被上了八道枷鎖的國庫,進而衝李保春歪了歪頭,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前去開門。
李保春心領神會,從袖子裡掏出跟袁今夢那把一模一樣的鑰匙向國庫逼近,一道枷鎖接著一道枷鎖,國庫解封完畢後,伴隨著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響,國庫的大門,又開了。
王允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服飾,進而用一種粗獷悠長的嗓音,鄭重其事地下令道:“你們都留在這裡,等我出來。”
“是!”侍衛們齊刷刷地答應道。
緊接著,王允川邁著沉著穩重的步伐朝裡緩緩走去。
國庫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倉庫而已,但跟其它倉庫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它裡面存放了數不勝數的金銀財寶,是居安城財力的集中地。
這就好比前者是高高在上、位高權重的王侯將相,而後者則只是平淡無奇、芸芸眾生中的一個凡夫俗子而已。
王允川來到國庫之內時,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他先是縱觀大局,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它們一眼,然後卻又突然變了臉色,因為對金錢一向敏感的它,當即就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兒。
只見王允川眉梢一緊,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走到這些寶箱的面前開始細細清點,然後他赫然發現,昨日送入國庫中的寶箱竟只有三十九箱?!
按照以往自己征收賦稅的經驗,居安城上上下下征收過來應當是四十箱整才對,這好端端的, 又怎麽可能會少了一箱呢?
心急如焚的王允川趕緊掏出早上袁今夢呈給自己的帳簿定睛一看。
四十箱!
就連這帳簿裡記著的也是四十箱!
但是呈現在自己眼前的寶箱,卻是實實在在、的的確確只有三十九箱!
面紅耳赤的王允川一下子就不淡定了,他止不住地喘著粗氣,已然是怒火中燒、牛氣衝天。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冥思苦想、絞盡腦汁,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始終想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愁眉不展的王允川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進而又不敢相信地重新清點了一遍。
他從左到右,一個一個寶箱點過來,數得格外認真,可盡管如此,最後的結果依然只有三十九箱!
確認只有三十九箱的王允川再也沉不住氣了,損失了整整一箱金銀財寶的他已然無法控制住自己憤怒的情緒。
王允川帶著一肚子怒火,像一頭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猛牛衝了出來,進而火冒三丈地厲聲呵斥道:“誰偷偷拿了我的寶箱!”
此言一出,底下眾人便是手足無措地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之間,物議沸騰、議論紛紛,場面一度陷入了嘈雜之中,皆對城主的做法很是不解。
只有苦無暗暗一笑,為自己的計劃感到洋洋得意。
這時,李保春湊上前來。
他佝僂著身子,面不改色、平心靜氣地說道:“城主息怒,剛才進去的,可是只有您一人呐!我們皆是在外恭候,從未踏進國庫半步。”
王允川皺了皺眉,怒目圓睜,進而用一種陰陽怪調的語氣,暗藏殺機、辭氣激憤道:“李公公,聽你這話的意思,寶箱難不成是我拿的了?”
“老奴失言!還請城主恕罪!”李保春憂心忡忡、惴惴不安地致歉道,“老奴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城主千萬不要誤會呐!”
王允川閉了閉眼,憤憤不平地把手一揮,義憤填膺地說:“金銀財寶丟失事關重大,總不可能是本王在自導自演吧?!定是有人從中作梗,從國庫裡偷盜了一箱金銀財寶,真是可惡至極!來人,去把府外的帶刀侍衛抓來問問,本王倒是要看看,究竟都有誰來過這裡!”
“是!”
眾人正想行動,苦無卻是突然驚呼一聲道:“不必了!”
大家齊刷刷地把目光聚集到苦無的身上,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不敢置信地凝視著他,隻覺得不可思議。
只見苦無緩步來到王允川的面前,昂首挺胸、勢在必得的樣子還真像那麽回事兒。
“不必了?”王允川不由自主地跟他一塊兒念了一遍,進而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愁眉莫展、疑惑不解地問,“楊先生此言何意啊?”
苦無自信一笑,信誓旦旦地說:“城主不必為此事勞神費思,因為我已經知道了凶手真正的身份!”
“哦?”王允川瞠目結舌、大吃一驚,不過還是表示懷疑地問,“你知道?”
“不錯。”苦無斬釘截鐵地加以肯定道,“我知道。”
“是誰?”王允川的腦袋向前傾了傾,急不可耐地追問道,想要將那人繩之以法的衝動呼之欲出。
苦無輕聲笑笑,正色莊容地如實相告道:“凶手便是,朝中大臣,六部尚書之一的戶部尚書,袁今夢,袁大人!”
“袁愛卿?”目瞪口呆的王允川愕然不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凶手之名,有那麽一瞬間,差點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隨後,王允川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試圖為袁今夢開脫道:“楊先生,你是不是誤會了?袁愛卿對我可一直是忠心耿耿、矢忠不二,又怎麽可能會從我手中偷盜錢財呢?況且他身為戶部尚書,俸祿極高,又哪有必要來國庫偷盜錢財?更何況他若是實在到了窮困潦倒的地步,直接去百姓那兒……”
王允川說到這裡,頓了頓,眼神當中閃過一絲慌亂不安的神情,進而伴隨著喉結的一陣蠕動,下意識地把將要說的話硬生生地給咽了回去,致使場面一度陷入了沉寂的氛圍當中,一時之間,鴉雀無聲、萬馬齊喑,就連空氣當中也彌漫著一絲尷尬的氣息。
苦無的眼睛一閉一睜,他要說什麽,自己的心裡可是再清楚不過了,“還請城主不要著急,且聽我細細道來。我之所以斷定偷盜金銀財寶的真凶就是袁大人,是因為昨日替城主征收賦稅的人,就是他。這還是城主親自下的命令,相信城主不會記不得吧?”
王允川不自覺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遲疑地點點頭,露出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不情不願地答應道:“記得……”
“好。”苦無“啪”的一聲拍了拍手,更進一步地說,“既然袁大人即是這征收賦稅之人,那他要從中移出一部分錢財收入囊中,不也是易如反掌、輕而易舉的事情了麽?”
“可是……”王允川欲言又止,話說一半兒,突然失了聲,臉上滿是左右為難、猶豫不決的複雜神情。
苦無輕聲一笑,有理有據地說:“我知道城主一時之間沒法接受,可袁大人濫用職權來滿足一己私欲,乃是不爭的事實。他身為戶部尚書或許的確不差這點錢,但人心總是貪婪的,面對此等巨額財富的誘惑,城主又是否有把握確定袁大人一定可以堅守本心而不動搖呢?”
王允川心中一震,身子一顫,瞳孔放大到極致,眼神當中寫滿了震驚。
苦無的言語就像是一把重錘砸在了他的身上,令其醍醐灌頂、振聾發聵。
苦無見他已經開始動搖,於是不假思索地雙手作揖,趁熱打鐵道:“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征收賦稅之人乃是袁大人,那此事也應當由他開始查起!還請城主早做決斷,莫要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