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侯之剛說完,怪倚硎的眼神便突然變得犀利了起來。
只見他猛然起身,一個箭步向范侯之竄了過去,一掌拍在他的胸脯上,並不間斷地使勁兒,愣是把范侯之推到了後面的牆上。
怪倚硎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順暢,范侯之在他面前毫無抵抗之力,一股強烈的疼痛感如洶湧澎湃的潮水般向范侯之襲來,他隻得下意識地慘叫一聲,再也沒有機會做出其他的動作。
緊接著,怪倚硎二話不說就掐住他命運的咽喉,並將他貼著牆面,高高舉起。
“二師兄!”廖有德驚慌失措地脫口而出道,出於本能,想要進去幫他。
但就在這時,范侯之突然嘶啞著聲線,極力阻止道:“別過來!”
怪倚硎也是猛然撇過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廖有德便趕緊停了腳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站在牢房外看著這一切,百感交集,很是揪心。
接著,怪倚硎又把視線放回到范侯之身上,露出一抹陰險詭異的笑容,陰陽怪氣地說:“范二俠,去路迢迢,恐怕你得先我一步了呀。”
怪倚硎使的勁兒可不小,盡管范侯之用盡全力拍打著他的手,可對怪倚硎來說,這也只是不痛不癢而已。
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范侯之已然是滿臉通紅,離地的雙腳不停抽搐,張大了嘴巴想要呼吸,卻根本喘不過氣,甚至會時不時地翻著白眼,仿佛死亡離他只有一步之遙。
廖有德驚聲呼喊道:“師兄快不行了,你快放開他!”
怪倚硎瞥了他一眼,輕蔑一笑,進而撒開了手,華麗地轉了個身,背對著他,小步向前走去,口中念念有詞道:“我不知道你哪裡來的勇氣,竟膽敢深入地牢與我對峙,還三番五次地挑釁我。我很欽佩你的勇氣,卻又為你投身高諧門下而感到不值!”
范侯之徑直跪在了地上,不能自己地連連咳嗽了幾聲,上氣不接下氣,久久緩不過來。
廖有德也趕緊進了牢房中,以飛快的速度跑到范侯之身邊,一邊拍拍他的後背,一邊驚恐萬狀地說:“二師兄,你沒事吧?”
范侯之衝他揮了揮手,示意自己安然無恙,隨後在廖有德的攙扶下,緩緩起身,再猛吸一口氣,驚魂未定地說:“怪統領果然厲害,看來這牢獄之苦絲毫不能挫敗你的銳氣。”
怪倚硎淡然一笑,轉過身,回過頭,一本正經地說:“小子,我問你,你怎麽敢在我不受束縛的前提下,跑進來挑釁我呢?”
范侯之輕聲笑笑,故作堅強地說:“因為我料定怪統領不會殺我呀。”
“哦?”怪倚硎不禁提起了一絲興趣,徑直走到了他面前,虎視眈眈地盯著他,繼續問道,“你是正派子弟,我是怪族統領,自古正邪不兩立,我們素來是水火不容,你憑什麽說,我不會對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動手呢?”
范侯之略顯得意地笑了笑,沾沾自喜地說:“你不是已經說出原因了麽?就因為你是怪族的堂堂統領,而我只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無名之輩啊,正邪兩派尚未開戰,您就殺了我,豈不是淪為江湖的笑柄,臭名遠揚,聲敗名裂?”
怪倚硎思慮再三,最終默默頷首,認可道:“不錯,有點意思。”
說完,便主動獻出雙手,任憑他們五花大綁。
廖有德看了一眼范侯之,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見。
而范侯之則是衝他微微一點頭,以示肯定。
廖有德收到信息後,便放心地上前去,將他牢牢捆綁。
范侯之皺著眉頭,依舊有些不適地說:“那就勞煩怪統領跟我們走一趟了。”
怪倚硎鎮定自若地說:“不礙事,不過我還是很想知道,高諧這麽迫不及待地審我,究竟所為何事,這牢房我都沒待多久呢,就要被你們帶了出去,也不知是否還有機會能回來。”
范侯之應對自如地答道:“師父自有他的用意,至於這所為何事,恐怕還得怪統領去了才知道。”
“呵,那我倒是真有點害怕,這一去,或是回不來了。”怪倚硎故作慌張地說,“萬一真如你所說,高諧一劍殺了我該如何是好,我那怪族群龍無首,我豈不是有愧於他們?”
“怪統領待會兒見了師父,說話注意點分寸便好,相信師父不會讓你這麽快就丟了小命。”范侯之別有深意地說,“又或者,怪統領若是肯將異族的大小消息匯報於師父,師父便極有可能網開一面。”
“好。”怪倚硎憂心忡忡地說,“范二俠的話我記住了,但願我能逃過一劫吧。”
二人交談完,便出了地牢,向高諧的房間緩緩走去。
范侯之走在最前面領路,怪倚硎走在中間跟著他,廖有德則走在最後面,仔細地觀察他的一舉一動,生怕這其中會出什麽差錯。
怪倚硎走在屋簷下,忍不住抬頭望月,由衷地感慨道:“唉,你們瞧,今晚這月亮多圓啊,此等良辰美景,本應與佳人相伴,卻沒想到,竟成了我的不眠之夜。”
怪倚硎此言似是在緩解自己緊張的情緒,又像是在暗示些什麽,讓人捉摸不透。
“怪統領說笑了。”范侯之半轉過頭,冷冷地說,“師父只不過想見見你而已,又不是要對你做什麽過分的事情,師父問什麽,你便老老實實地答什麽,審完之後,你照樣可以回到溫馨的牢房中,放心安寢。”
“哈哈。”怪倚硎大笑幾聲,輕輕松松地說,“借你吉言。”
……
過了沒多久,三人便來到了高諧的房門外。
范侯之跨上台階,試探性地敲門示意道:“師父,怪倚硎來了。”
怪倚硎順勢在門外大喊大叫道:“高諧,你不是想見我麽?還不速速開門,放我進去,我們二人好好談談。”
高諧一聽,瞬間大喜,樂呵呵地對宋朝陽說:“喲,你瞧,他們回來了,我說沒什麽事吧?”
宋朝陽勉為其難地尷尬一笑,點了點頭,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高諧則拍拍他的臂膀,催促道:“去吧去吧,快去讓怪倚硎進來,你跟侯之有德二人在外面守著就行。”
“我們在外守著?”宋朝陽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之後,又惴惴不安地問,“可是師父,怪倚硎絕非是等閑之輩啊,您和他獨處,會不會……”
“誒!放心!”高諧把手一揮,坦蕩地說:“不會有事的,我現在已是斷臂之身,不會比現在更慘的了,你就讓他和我獨處,我有話要和他單獨談談,不會有事,況且,你們就在門外,聽到什麽動靜,馬上進來便是,我安全得很!”
宋朝陽猶豫了一會兒,勉勉強強地點頭答應道:“好吧,那徒兒這就去傳他進來。”
“嗯,去吧去吧!”高諧激動異常地催促道。
宋朝陽向外走去,將要拉開房門時,高諧又突然提醒道:“記住了,待會兒你們千萬不能進來,無論外面發生什麽事,你一定要給我處理乾淨。”
“處理乾淨?”宋朝陽有些不解,詫異地問,“徒兒愚鈍,還請師父明示。”
高諧只是衝他連連揮手,不耐煩地說:“哎呀,快去快去,到時候你自會知曉,先去讓他進來!”
“是。”宋朝陽糾結了一下,進而雙手作揖,恭敬地答應了一聲。
“吱——”伴隨著木門打開的一陣尖銳聲響,宋朝陽緩步走下台階,來到怪倚硎面前。
還沒等他開口,怪倚硎便搶先說道:“高諧終於要見我了?”
宋朝陽點了點頭,皺著眉頭,一籌莫展地說:“怪統領請。”
怪倚硎輕微一笑,進而轉過身,伸出捆綁著的雙手碰了碰宋朝陽,並回過頭,挑著眉,向下使眼色,瘋狂暗示。
宋朝陽明知故問道:“怪統領還有何事?”
怪倚硎衝他翻了個白眼,深吸一口氣,無可奈何地說:“給我松綁啊,我都要進去見你師父了,你還不給我松綁,難道就讓我這樣進去見他?”
宋朝陽認真嚴肅地反駁道:“我想怪統領可能是誤會了,師父此番見你,並不是以賓客之禮相見,怪統領要時刻記住自己現在的身份,師父要審的,是一個階下囚,既然如此,我便沒有給階下囚松綁的道理。”
說完,便狠狠地瞪了怪倚硎一眼。
怪倚硎詫異地凝視著他良久,簡直沒有想到,這身為淙南四俠之首的宋朝陽,竟是如此的狂妄。
緊接著,氣氛逐漸變得緊張起來,空氣一陣寂靜過後,怪倚硎才做出了讓步,長舒一口氣,故作輕松地說道:“行,那我先進去了。”
在他進門之際,又轉過頭,意味深長地留下四個字:“等我出來。”
語畢,便轉身跨過了門檻,來到左邊,用腳一踹,來到右邊,用腳一踢,把門關了上,消失在了門外三人的視線中。
宋朝陽喘了一口氣,不安地向范侯之和廖有德問:“綁緊了麽?”
廖有德立馬答道:“放心吧大師兄,我把他綁得死死的,若非有人松綁,他絕不可能掙脫。”
“那就好。”宋朝陽默默頷首,認可道,“希望師父不會出什麽事兒吧。”
范侯之上前,一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撫道:“大師兄,你別擔心了,師父雖然斷去一臂,但要對付被捆住雙手的怪倚硎,應該也能頂上個一時半會兒,況且,我們就在門外,量他也不敢把師父怎麽樣。”
宋朝陽點點頭,依然是愁眉莫展地道了聲:“嗯,話雖如此,可不知為何,我這心中總是隱隱不安,一切似乎是太過順利了點,可我又不知道,這其中是哪裡出了問題。”
宋朝陽說著說著,又忽然向范侯之問:“二師弟,你可有察覺到什麽異常?”
“異常?”范侯之愣了一下,有些沒反應過來,“大師兄是指師父麽?”
宋朝陽低著頭,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嘴唇,若有所思地說:“師父確實像變了個人一樣,我能明顯得感覺到。”
“大師兄也這麽認為?”范侯之震驚地說。
“怎麽?難道你也是這麽想的?”
“豈止是我。”范侯之惶恐不安地說,“方才我和有德師弟去地牢的路上就說起此事了,都覺得師父性情大變,渾身上下,透露出一絲說不上來的古怪之處。”
廖有德趕忙表示讚同地附和道:“沒錯,我和二師兄都是這麽想的,大師兄,方才你與師父單獨在房中,師父可有與你說什麽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宋朝陽不由得重複了一遍,細細回想,而後搖頭否認道:“並沒有啊。”
“那師父單獨留下你,是為什麽?”廖有德百思不得其解地問。
宋朝陽緩緩開口道:“我也不知道,師父只是跟我聊了許多。”
“許多?”廖有德和范侯之異口同聲地問道。
宋朝陽點點頭,悵然若失地說:“師父跟我聊了很多陳年往事,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有意思的他說,沒意思的他也說,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跟我表達什麽,我只是一直仔細地聽著,聽他講曾經發生過的事情而已。”
“嘶——”范侯之倒吸一口涼氣,一隻手摸摸下巴,不明所以地自言自語道:“那就奇怪了,師父怎麽突然間會說起以前的事情呢?”
“或許還是跟今日的斷臂一事脫不了關系。”廖有德猜測道。
宋朝陽疑惑不解地說:“師父與我所言之過往,並沒有涉及今日發生的事情,四師弟,你為什麽會說跟師父斷臂有關呢?”
廖有德鄭重其事地說道:“師父當年是何其的意氣風發,神采飛揚,如今斷去一臂,必是給他的心理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不能如往常這樣挑燈看劍,舞刀弄槍,換作是大師兄你,會不會心如槁木死灰,一蹶不振呢?”
宋朝陽不自覺地垂下了頭,沉思良久,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才顫抖著聲線,慎重地開口道:“換作是我……若非世上還有親人,恐怕早已自暴自棄,自尋短見了……”
“我亦如是啊!”廖有德苦口婆心地說,“試問師父在這樣的情況下,怎麽能不感懷傷時呢?”
“原來如此……”范侯之恍然大悟道,“師父表面上待我們總是笑臉相迎,可心裡,一定承受了極大的悲苦。”
廖有德接著說道:“大抵師父是不想讓我們為他擔心,才會表現出這般模樣,以致於我們好些不適應,看上去才會覺得有些怪異吧……”
“好了,先別說這個了。”宋朝陽咬著牙,打斷他們的話道,“師父處理完怪倚硎後,我們一定要好好善待他,千萬不要再在他面前,提起斷臂一事了,希望師父可以早些走出來……”
“嗯。”兩人齊聲地答應道。
隨後,廖有德又忽然向范侯之問:“對了,二師兄,方才在地牢裡,你為什麽不讓我進去救你?”
“救?”宋朝陽眉梢一緊,赫然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一頭霧水地問,“你們在說什麽?救誰?”
“沒事。”范侯之蠻不在乎地說,“就是我去地牢帶怪倚硎出來的時候,他對我動手了。”
“什麽?竟有此事!”宋朝陽大吃一驚道,“怎麽會這樣,他竟然還敢對你動手?”
范侯之揮揮手,示意他冷靜下來,說:“大師兄,你小點聲兒,別驚擾師父了,此事說來話長,個中緣由,我晚些再與你細細道來。”
“好。”
然後,范侯之便對廖有德說:“四師弟,我不是不讓你來救,而是當時那個形勢,你根本不能來救我。”
“為什麽?”廖有德脫口而出道,“怪倚硎已經重傷被我們淪為階下囚,我們兩個人,難道還打不過他一個嗎?”
范侯之仰天長歎一口氣,娓娓道:“怪倚硎衝過來掐住我脖子的那一刻,我明顯感覺他身後有一股強大的真氣流動,我試圖用力掙脫,可我發現,我那點微不足道的功法,在他面前宛如螻蟻一般,任憑我怎麽使勁兒,都不是他的對手。”
“怎麽會這樣?”廖有德匪夷所思地說,“按理說,這應該是不可能的呀!”
“我也想不明白。”范侯之搖搖頭,愁眉苦臉地說,“我只知道,那時他的內功,遠在你我之上,你要是貿然衝進來,也只是白白斷送了性命而已,他若真動手殺了我,你也好趕緊出去通風報信,以免造成更大的損失。”
這時,宋朝陽不可思議地說:“怪倚硎中了我們的四駒反芻,理當受到重創,他若是還留有余力,早就跑了才是,又怎麽會心甘情願地被我們關進地牢?”
“難道他是隱藏實力,故意為我們所擒?”廖有德恐慌地喃喃自語道。
宋朝陽擔心地說:“若是這樣,師父現在豈不是有危險?”
“未必。”范侯之毅然決然地否定道,“怪倚硎乃是堂堂怪族統領,沒點看家本領,怎麽坐這萬人之上的位置,興許那只是他垂死前,不留余力的最後一次反擊而已。況且,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師父房中已然是沒有半點動靜,他若是要對師父不利,不該是早就下手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