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無一聽,頓時慌了神,瞪大了眼睛,瞳孔放大到極致,瞠目結舌,大吃一驚,一臉的張皇失措,面紅耳赤,驚恐萬狀。
他出於本能,當即就從凳子上竄了起來,急急忙忙地往後退了一步,靠在牆上,雙手交叉捂胸,吞吞吐吐地說:“瑞霜姑娘,我……我可是賣藝不賣身的啊!你……你還是不要對小僧有什麽非分之想了。”
瞧他這般激烈的反應,瑞霜直接“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臉上的表情已然笑成一團,連連拍桌,一手指著苦無,眉飛色舞地捧腹大笑道:“哈哈!你慌什麽呀?本姑娘逗你玩呢!”
苦無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長舒一口氣,神色愀然,愁眉莫展地說:“瑞霜姑娘,這玩笑開的有點大了……小僧著實驚不起瑞霜姑娘這麽折騰,還請瑞霜姑娘以後不要再捉弄小僧了。”
瑞霜合上了嘴巴,盡量控制住自己的笑意,不過臉上的細皮嫩肉仍是止不住地微微顫動。
“好……好……我知道了。”瑞霜強裝淡定道,“你放心,我以後絕對不會再開這樣的玩笑了!你趕緊回來坐吧,來,回來坐。”
瑞霜一邊這樣說著,一邊衝他連連揮手。
苦無這才放下心來,躡手躡腳地回到了自己的凳子上,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言歸正傳道:“除了這個,其他的事情,小僧一定親力親為,想辦法償還瑞霜姑娘的恩德。”
瑞霜輕聲一笑,把手一揮,坦坦蕩蕩地說:“哎呀!有什麽好還的呀!本姑娘早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了,也就是你自己一直惦記著,你當我是這麽小氣的人嗎?”
“鴉有反哺之義,羊知跪乳之恩。”苦無振振有詞道,“知恩理當圖報。我既有愧於瑞霜姑娘,更應湧泉相報,義不容辭。”
“哎呀,好了好了,大可不必,大可不必。”瑞霜略顯不耐煩地說,“後來你不是帶我跑了嗎?這就算是你報恩咯?”
“這怎麽能算報恩呢?”苦無睜大了眼睛,一頭霧水地說,“瑞霜姑娘因我而受傷,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瑞霜姑娘出了事,我帶瑞霜姑娘離開,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瑞霜無可奈何地長歎一口氣,愁眉苦臉地用雙手捂住了耳朵,閉緊了眼睛,疾言厲色道:“哎呀!吵死了吵死了!待會兒你這恩情還沒報,本姑娘就先要先被你給囉嗦出內傷來了!”
苦無一聽,趕緊封了口,默不作聲,不再說話,生怕再度惹怒了瑞霜。
瑞霜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眼珠子於眼眶中轉了一圈,像是又打起了什麽鬼主意。
“小和尚。”瑞霜饒有興致地輕聲喚道,“你一口一個瑞霜姑娘,一口一個瑞霜姑娘的,顯得我們倆有多生分似的,要不……你以後還是別叫我瑞霜姑娘了吧?”
“不叫你瑞霜姑娘?”苦無不由得重複了一遍,千思萬想過後,仍是毫無頭緒,最後隻得疑惑不解地問,“如果不叫你瑞霜姑娘,那要叫你什麽呢?”
瑞霜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古靈精怪地脫口而出道:“叫我小霜就好啦!”
“小霜?”苦無詫異萬分地喊了一聲。
瑞霜欣喜若狂地連連點頭,興高采烈地說:“嗯!對!你以後就這麽叫我好了!”
“這樣……不好吧……”苦無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杓,有所顧慮地說,“聽起來……怪怪的……”
“有什麽不好的?”瑞霜把手一揮,直勾勾地盯著苦無,理直氣壯地說,“小霜這個稱呼不是挺好的嗎?小霜,小霜,聽起來多親切呀!”
“可是……”苦無欲言又止,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答不上來。
“可是什麽?”瑞霜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苦無皺著眉,苦著臉,憂心忡忡地說:“可是這樣喊瑞霜姑娘的話,會不會讓人誤會啊……”
“這有什麽好誤會的?”瑞霜匪夷所思地凝視著苦無,相當自然地說,“我們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嗎?既然是要好的朋友,這麽稱呼彼此又有什麽問題?再說了,讓人誤會又怎麽樣?就讓他們說他們的去唄,大不了……我們假戲真做就是了。”
“啊?”
此言一出,苦無當即愣住,目瞪口呆,大驚失色,遲遲反應不過來。
“呃……”瑞霜的眼神飄忽不定,結結巴巴地改口道,“不是……我是說……那個……這個……哎呀!不管了!我的意思是,反正我們都是相識已久的老朋友了,你一口一個瑞霜姑娘的,太見外了!我不喜歡!”
“那我以後管瑞霜姑娘叫小霜,瑞霜姑娘可能稱心如意?”苦無眯著眼睛,一本正經地問。
瑞霜咧嘴一笑,欣然自喜,樂呵呵地答應道:“你若願意,那便最好!”
看見瑞霜這般高興的樣子,苦無的嘴角也不自覺地上揚到極致,心花怒放地喊道:“小霜姑娘!”
一聽這話,瑞霜頓時變了臉色,撅著嘴,叉著腰,眉梢一緊,怒目圓睜,氣鼓鼓地說:“把姑娘兩個字去了!”
苦無愣了一下,匆匆反應過來後,遲鈍地答應道:“呃……小霜?”
“對咯!”瑞霜喜上眉梢,驚喜萬分地說,“既然你肯改口喚我一聲小霜,那我就當你已經報了我對你的救命之恩!”
“真的?”
“嗯。”
“這麽簡單就報恩了?”苦無有些不敢相信地問。
瑞霜皺了皺眉,興致勃勃地打趣道:“怎麽?你想提升點兒難度?”
張皇失措的苦無連連揮手否認道:“不不不!如此……甚好!”
瑞霜會心一笑,來到他的身邊,伸出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真心實意地誇讚道:“小和尚,有一說一,你之前的表現還是令本姑娘相當滿意的!”
“之前的表現?”苦無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不明所以地說,“瑞霜姑娘……”
話說一半,瑞霜的眼神便突然變得犀利起來,惡狠狠地瞪了苦無一眼,嚇得苦無欲言又止,連忙改口道:“呃……不知小霜你指的是?”
“就是在王允川面前,我受傷以後,你二話不說背起我就跑那一段兒。”瑞霜興趣盎然地回想道。
“哦——”苦無拉長了聲線,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格外好奇地問,“只不過是常規操作而已,不知如何可以深得小霜你的青睞呢?”
瑞霜輕聲笑笑,頭頭是道地說:“操作確實是常規操作,但我覺得這種操作由你經手,也就顯得不可思議,別出心裁了!”
“哦?”苦無不禁提起了一絲興趣,興致衝衝地問,“不知小霜何出此言?”
瑞霜有條有理地娓娓道:“因為我以為你會一意孤行,跟他們血戰到底,可沒想到,你最後竟選擇了走為上策,溜之大吉,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苦無微微點頭,心潮起伏地說:“我明白了,小霜你這是嫌我笨了?”
“沒有沒有!”瑞霜驚慌失措地解釋道,“你一點兒都不笨,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的做法相當明智,正合我意。否則當時他們人多勢眾,要是你還不跑的話,恐怕我們現在就已經身首異處了!”
苦無淡然一笑,有條不紊地說:“其實……我本來也沒想跑,但是看到小霜你受了傷,我就跟魔怔了似的,隻想先帶你到安全的地方去。”
瑞霜一聽,不自覺地露出了燦若朝陽的笑容,小臉一紅,略帶嬌羞地說:“莫非這就是……”
“沒錯!”還沒等瑞霜說完,苦無便搶先一步,義正言辭地說道,“這就是出家人獨有的秉性,隨時隨地,皆以慈悲為懷。我不能看到眾生飽受疾苦,更不能看到小霜你奄奄一息,而我還無動於衷!”
聽了這樣一番慷慨激昂的回答, 瑞霜的笑容逐漸消失,表情逐漸凝固,瞬間臉色大變,惘然若失,悶悶不樂,方寸淆亂,靈台崩摧。
苦無注意到瑞霜的神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便關切地問候道:“小霜,你怎麽了?”
“哦……沒……沒事。”瑞霜匆匆應對道,“我還以為……”
“你以為什麽?”苦無急不可耐地追問道。
瑞霜不禁“嘖”了一聲,失魂落魄地揮手作罷道:“沒什麽。”
隨後,苦無長舒一口氣,心平氣和地感慨道:“其實我情急之下能帶小霜你離開,也不全然是因為擔心小霜你的安危。”
瑞霜緩緩地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苦無的身上,憂心惙惙地說:“不是因為擔心我的安危……那還能是因為什麽?”
苦無稍稍抬頭,輕聲一笑,有理有據地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句話,大師兄也跟我說過。在我臨走之前,他就一直叮囑我,打不過就跑,打不過就跑,可我偏偏與他唱反調,不順著他的心意走。結果沒想到,到了真正的危難關頭,我還是不得不按他說的去做……”
瑞霜點了點頭,神思恍惚地說:“看來你大師兄對你倒是挺好的。”
“是啊。”苦無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歎息,不緊不慢地說,“神宗眾弟子皆與我為敵,對我冷嘲熱諷,避而遠之,只有大師兄待我友善,不曾有過任何偏見……如今死裡逃生,我更是不能辜負他的期望,一定要讓王允川付出應有的代價,讓居安城的老百姓過上正常的生活。”
“你打算怎麽做?”瑞霜急切地問。
“殺進城主府,還世人一個公道,還天下一個太平。”苦無毫不猶豫地說道。
而對此,瑞霜的評價僅有二自:“魯莽!”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苦無斬釘截鐵地說,“百姓的利益岌岌可危,如今的形勢迫在眉睫。王允川欺人太甚,我絕不能坐視不理!”
“一派胡言!”瑞霜堅定不移地厲聲呵斥道,“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從長計議,哪有你說的這麽刻不容緩?”
“我們晚一天製裁王允川,就會有更多的百姓蒙受不白之冤。我身為神宗門人,絕不能看著這一幕發生!”苦無堅持不懈地說道。
“我們早一天製裁王允川,就會更少一分大獲全勝的可能。你身為神宗門人,一定不希望王允川繼續仗勢欺人吧?”瑞霜應對自如道。
兩人虎視眈眈地凝視著彼此,頗有一觸即發,劍拔弩張之勢,致使場面一度陷入相當尷尬的氛圍當中。
苦無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微微低頭,讓步道:“你有什麽辦法?”
“我暫時沒辦法。”瑞霜面不改色,言簡意駭道。
一聽這話,苦無頓時就著急了。只見他暴跳如雷,憂心如焚地說道:“小霜你自己都沒辦法還跟我說什麽多?”
“我說了我是暫時沒辦法!”瑞霜憤憤不平地澄清道,“暫時!暫時!你知道什麽叫暫時嗎!”
苦無被瑞霜說的啞口無言,無力反駁,乾脆封了口,不再與之爭論。
瑞霜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進而心如止水地開口分析道:“王允川乃是居安城城主,位高權重,不容小覷,府上還有重兵把守,滴水不漏,身邊更是有個武功高強的貼身侍衛,你我如何能近得了他身?更別提想要刺殺他了!”
“那人不是我們的對手。”苦無板著一張臉,義憤填膺地說,“小霜,只要我們聯手,完全可以戰勝他!”
“不……你錯了……”瑞霜意味深長地否認道,“我們未必能是他的對手。”
“他先前被我們打得落荒而逃,如果不是你險些暈倒,我一定……”苦無說到這裡,又趕緊停了下來,倍感惋惜地長歎一口氣。
瑞霜擰著眉頭,凶神惡煞地注視著苦無,環手於胸,怒火中燒道:“小和尚,聽你這話的意思,是我拖累你咯?”
“不……我沒那個意思。”苦無轉過身,扭過頭,不敢直視瑞霜洞若觀火的眼神,極力狡辯道,“小霜,你別誤會,我只是想說,倘若我們兩個一擁而上,他根本不會是我們的對手,我們完全有機會製裁王允川。”
瑞霜慢慢悠悠地搖搖頭,相當篤定地說道:“那人的功法高深莫測,絕非等閑之輩,先前也不過是憑借我師父的雷葬劍法出奇製勝,才僥幸傷他一二。倘若再度交鋒,只怕那人將會有所防范。小和尚,你當真有把握可以將它製伏嗎?”
苦無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不甚甘心地說:“沒把握也得再試上一試,否則就這樣讓王允川逍遙法外,我斷不能忍!”
“你不能忍,我亦是不能忍。”瑞霜別有深意地說,“只不過你現在出手,未免為時過早。我們才剛剛頂撞了王允川,他一定是有所防范。更何況,我的傷還沒有徹底痊愈,交起手來,我們完全佔不到任何便宜。”
“既然如此,我們便想辦法佔到其中的便宜。”苦無語重心長地說道。
“你有辦法了?”瑞霜不敢置信地問。
苦無不慌不忙地說:“王允川有千軍萬馬,重兵相護,我亦是留有後手,諸多同仁。”
“你想回神宗申請支援?”瑞霜試探性地推測道。
苦無認真嚴肅地說:“王允川作惡多端,罪大惡極,我神宗的眾師兄弟們決計看不下去。一旦他們得到消息,知曉王允川竟是此等品行敗壞之人,我看他還能囂張到幾時!”
瑞霜一時之間惱羞成怒,猛地拍了拍苦無的腦袋,心力交瘁地嗔怪道:“我說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呀!”
苦無閉了閉眼,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委屈巴巴地說:“小霜,這無緣無故的,你打我幹什麽啊?”
“這還叫無緣無故?”瑞霜怒氣衝衝地說,“回神宗求援都想出來了,你這還叫無緣無故?”
“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苦無眨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氣定神閑地說,“神宗本就設立在居安城內,我回去報個信兒就是分分鍾的事情。只要師父他們知道了王允川的真實人品,他一定會妥善處理此事的!到時即便我們不出手,也自會有師兄弟出面料理此事。”
“問題大了!”瑞霜誇大其詞道,“你不是說掌宮讓你出來是闖蕩江湖,遊歷四方的嗎?”
“是啊。”
“那現在好了!”瑞霜恨鐵不成鋼道,“今天才剛剛出來,結果居安城都沒出去,就又折返神宗搬救兵。你說,掌宮還能指望你辦成什麽事兒?”
愁容滿面的苦無慌裡慌張地說:“我這不是沒有辦法了才隻好這麽做嗎?若不如此,王允川便會一直橫行霸道下去。單憑我們二人之力,就算沒有辦法阻止他,但也不能就這樣坐視不管呀!”
“誰說我們沒有辦法?”
“那辦法呢?”苦無接著她的話問道。
“辦法就是……就是……”瑞霜的語氣逐漸低弱,而後趕忙急中生智道,“辦法這不是還在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