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風道人一聽,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不免覺得脊骨發涼,渾身上下冒出一堆冷汗來,在神劍仙的威嚴面前,自己宛若一隻螻蟻一般,微不足道。
“是。”祭風道人雙手作揖,畢恭畢敬地答應道,“祭風唐突冒昧,還請師叔恕罪,我也沒想到,師叔的徒弟竟然會在此處,還以為藏在師叔房中的……另有其人。”
“哦?另有其人?”神劍仙饒有興致地問,“你當是誰?”
“我當是……”祭風道人將要脫口而出之時,看了一眼瑞霜,欲言又止,話到嘴邊,硬生生地把它給咽了回去,怯生生地問道,“師叔,可否借一步說話?”
神劍仙瞥了他一眼,又回過頭看向瑞霜,有意無意地提醒道:“丫頭,你就待在此處,萬事小心,不要亂跑,為師去去就回。”
“是。”瑞霜雙手作揖,恭敬地答應道。
而後,神劍仙便將雙手背過身後,高視闊步,大搖大擺地出了房門。
祭風道人一行人等緊隨其後。
神劍仙來到一座亭子下,長舒一口氣,不耐煩地說:“我始終想不明白,你們三人強行闖我靜簾宮,到底意欲何為?難道就是為了親自逮住我那妖族的徒弟麽?”
“師叔恕罪。”祭風道人驚慌失措地辯解道,“我是看師叔的院落中突然變得雜亂無章,一片狼藉,料想是有奸邪作祟,才想著一探究竟,進門一看,不料竟然會是……”
神劍仙理直氣壯地說道:“我與我徒弟切磋武藝,才將這裡變得一團糟,沒想到打著打著,你們突然就來了,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才沒想讓她見你們,可你們倒好,非要闖進來,她就是躲都躲不掉。”
三人沉默不語,一言不發,頓時覺得無地自容,尷尬萬分,隻得雙手作揖,異口同聲地致歉道:“師叔恕罪。”
神劍仙深吸一口氣,皺著眉,苦著臉,連忙扯開話題道:“行了行了,坐下吧,我並非小肚雞腸之人,你們既然有要事要告知於我,那便速速道來,省得再這樣浪費時間。”
“是,多謝師叔陂湖稟量,大人不記小人過。”祭風道人語重心長地說,“其實我們三人此次叨擾,乃是為了滅魂戟一事。”
“滅魂戟?”神劍仙大吃一驚,興致勃勃地說,“戰岩,祭風將滅魂戟賜予你後,不是在你們千年之前的那場大戰中,落入凡間了麽?”
“回師叔,確實如此。”方戰岩老老實實地答道。
神劍仙好奇地問:“那你們此番舊事重提,又是為了什麽啊?”
方戰岩一本正經地娓娓道:“師叔,實不相瞞,滅魂戟雖已在千年之前失蹤,可近日我們發現,滅魂戟竟然已經重現江湖了。”
“重現江湖?”神劍仙冷笑一聲,饒有興致地說,“有意思。戰岩,滅魂戟重出江湖,這於你而言,可是好事情啊。”
“師叔說笑了。”方戰岩不好意思地說,“都千年了,我早就已經放下了。”
“放下了?”神劍仙長歎一口氣,有所感慨地說,“大千世界,紛紛擾擾,諸多眷戀,哪有這麽容易,說放下就放下呢?”
此言一出,三人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當場面沉靜了一會兒後,祭風道人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師叔,事情是這樣的,雖然滅魂戟重現江湖,但它現在卻已經身形全無,而是以一股無形的力量,附在了血肉之軀內。”
“附在血肉之軀內?”神劍仙一邊端起眼前的茶壺,為自己倒一杯茶水,一邊興致衝衝地喃喃自語道,“說下去。”
祭風道人接著說道:“我們三人通過諸多複雜的線索,查探到,滅魂之力就附於我們神宗其中一名弟子的身上,那名弟子,喚作苦無。”
聽到此處,神劍仙不禁心中一顫,面色鐵青,眉梢一緊,極其明顯地抖了抖手,連忙放下茶壺,試探性地問:“那個和尚?”
“師叔莫非已經見過他了?”吳謀瞪大了眼睛,激動地脫口而出道。
而神劍仙只是淡定自若,心平氣和地否認道:“沒有,只不過是先前見過一面罷了。”
“先前?”祭風道人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迫切地追問道,“何時見的?”
神劍仙故作鎮定地喝了口茶水,慢慢將茶杯放回到桌上,平心靜氣地說:“你們忘了,先前淙南派和峒川派上神宗挑釁,我與高諧過招之時曾向底下的一名和尚借過一柄劍,苦無這樣的名字,我料想一定是個僧人,故而由此猜測。”
“原來如此……”吳謀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道。
神劍仙咽了咽口水,不緊不慢地問:“你們說……滅魂戟的滅魂之力,附在了那名叫作苦無的弟子身上?”
“正是。”祭風道人點點頭,斬釘截鐵地說道。
神劍仙試探性地問:“何以見得?”
祭風道人鄭重其事地說:“滅魂之力當中,蘊藏了星宿天尊的半數修為和妖天笑的一尾妖力兩股力量,因為滅魂之力的存在,原本溫潤如玉,溫和儒雅,慈悲為懷的苦無因不能輕車熟路地駕馭住這股力量,反倒受其控制,成了一個六親不認,殺人如麻,狂躁無比,異色雙瞳的魔頭。”
“竟有此事?”神劍仙故作吃驚地說道。
祭風道人相當肯定地說:“確認無疑。”
神劍仙點點頭,又問:“既是有妖天笑的一尾妖力存在,可能在方圓百裡感受到他的妖氣?”
“師叔有所不知了。”吳謀正色莊容地說,“昔日戰岩師兄手持滅魂戟之時,尚能從中感到一絲妖力,但自從滅魂戟化為無形的力量,附於苦無的體內以後,便再也感受不到它上面的妖氣了。”
“怎會如此?”神劍仙終於問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問題。
吳謀愁眉苦臉地解釋道:“回師叔,我猜想,是因這千年的流逝,才導致滅魂戟當中的兩股力量,融會貫通,合二為一,以至於形成了現在的滅魂之力,導致我們感受不到其中的妖氣。”
“嗯……言之有理。”神劍仙表示讚同地說,“既然已經感受不到其中的妖力,你們又是哪裡來的把握斷定苦無身上,藏的就一定是滅魂之力呢?”
祭風道人激動地搶先答道:“此事我原先也有同樣的疑惑,後來找苦無的第一任師父枯山大師解惑,這才得知,原來苦無體內藏著的,竟是滅魂戟的滅魂之力。”
“枯山啊……”神劍仙心潮起伏地說道。
祭風道人接著說:“師叔,苦無現在為滅魂之力所操控,神志不清,理智全無,就連我們三人聯手也不是他的對手,未能成功將其降伏。”
“所以你的意思是?”神劍仙明知故問道。
祭風道人苦口婆心地說:“苦無武功高強,功法超群,內功深厚,我等實在是拿他沒有辦法了,便隻好來找師叔您,希望您可以助我們一臂之力,將其拿下。”
神劍仙笑了笑,心力交瘁地說:“你們幾個,一出了事兒就來找我,還當不當我是隱退江湖,不問世事之人了?”
祭風道人惶恐不安地說:“師叔,我們這實屬是無奈之舉,若非實在不是苦無的對手,我們也不會來求助於您了,您是四大劍仙之一,江湖中人皆知您的武功乃是名列前茅,劍術更是出神入化,我們放眼望去,料想能收服苦無的,也只有你一人了。”
神劍仙長歎一口氣,不情不願地說:“祭風,可我左思右想,好像也沒有什麽幫你們的理由吧?”
祭風道人咽了咽口水,苦苦哀求道:“師叔,我剛一出關就遭受了一系列挫折,其中還不乏被您的天雷劈中,我受傷至此,難道師叔您就沒有什麽責任嗎?若非我有傷在身,又豈會擒不住苦無?豈需上門求助於您?”
“那次是你和妖杞囊在我靜簾宮肆意妄為在先,我豈有不出手阻止的道理?”神劍仙據理力爭道,“再說了,又不只是你中了我的天雷,妖杞囊還不是一樣因此身受重傷?”
“師叔,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希望師叔您能網開一面,出手相助,畢竟歸根結底,我受此重傷,師叔您也有一部分責任啊!”祭風道人意味深長地說道。
神劍仙深吸一口氣,眯著眼睛,強忍怒火,試探性地問:“你這是打算威脅我咯?”
“祭風不敢。”祭風道人別有深意地說,“我隻盼師叔能看在我因您而受此重傷的份上,可以有所補償,助我降伏苦無,這不單單是為了我,更是為了神宗的長遠著想,為了天下蒼生,黎明百姓著想。”
神劍仙閉著眼睛,反覆思量,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慎重地開口道:“好吧,我就答應幫你這一回。”
一聽這話,三人連忙齊刷刷地答應道:“謝師叔,謝師叔!”
神劍仙用一種冷冰冰的語氣,有條不紊地說:“我答應你,不是為了神宗的長遠著想,也不是為了你口中的天下蒼生和黎明百姓,我本就是隱退江湖,不問世事之人,那些都和我沒有關系,上回不慎傷了你,我便如你所說補償你,但這件事情了結之後,你萬不能再沒事找事,三番五次地擾我清靜。”
“是!”祭風道人連忙答應道。
神劍仙點了點頭,長舒一口氣,心潮起伏地問:“對了,既是找我降伏苦無,那你可知他現在身在何處?”
“這……”祭風道人首鼠兩端,猶豫不決,吞吞吐吐地答道,“尚不知曉。”
“呵。”神劍仙冷笑一聲,坦坦蕩蕩地說,“可笑,你連他人都不知道在哪兒,就來找我擒他,你還真是懂得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啊。”
祭風道人憂心忡忡地說:“現在的苦無輕功了得,實力大漲,不知所蹤,我們要想找到他,恐怕難如上青天,只能等他自己送上門來。”
“他只是神志失常而已,又不是傻子,如何會自己送上門來?”神劍仙不明所以地問道。
祭風道人惴惴不安地說:“師叔有所不知,我們發現,當禁地之中的熔寂有所異動之時,苦無便會聞聲而來,有利可圖。”
“怎會如此?”神劍仙問。
祭風道人愁眉不展地說:“熔寂一直都是異族的覬覦之物,苦無他會如此,料想是滅魂之力當中,那一尾妖力所致。”
“所以你打算以熔寂為餌,逼迫苦無現身?”神劍仙有意無意地提醒道,“這可是有著不小的風險。”
“祭風自當知曉。”祭風道人心累地說,“只是近段時間,熔寂的封印正在逐漸減弱,熔寂本身更是蠢蠢欲動,哪怕我不想以它為餌,這也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
“總而言之,苦無一定不會善罷甘休,還會再次現身,師叔只需多加留意即可。”吳謀補充道。
“知道了。”神劍仙極其敷衍地答應道,“苦無若是再次出現,我一定會將他繩之以法的。”
“有勞師叔了。”祭風道人恭敬地說道。
“對了。”神劍仙有所顧慮地說,“方才聽你們所言,要降伏苦無絕非易事,莫非是除了有滅魂之力的加持,還因他身上有什麽過人之處?”
“過人之處……”三人神思恍惚地喃喃自語道。
吳謀如夢初醒,恍然大悟,迫不及待地脫口而出道:“如師叔所言,苦無不僅僅是功法大有提升,更是有起死回生之本領。”
“起死回生?”神劍仙的眼神當中閃過一絲亮光,終於說到了點子上,不過還是故作震驚地說,“真是邪門,即使是有滅魂之力附身,又怎會起死回生?著實怪哉!怪哉!”
“我也不知……”吳謀搖搖頭,一臉無辜地說,“但苦無中了我的天罡紅隕圖,還是能奇跡般的復活,起死回生之後,僅僅是瞳孔換了一種顏色而已,這乃是我和掌宮親眼所見,而且苦無即便是受了傷,也能在短時間內不治而愈,要說他有什麽過人之處,這便是他最為古怪的一處地方。”
神劍仙眉梢一緊,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一籌莫展地說:“如此說來,苦無當是不死之軀,即便他現身了,又該從何下手呢?你們有沒有一了百了,可以徹底製伏他的方法?”
“徹底製伏……”吳謀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千思萬想,仍是毫無頭緒地說,“回師叔,苦無的問題出在體內的滅魂之力上,現在是滅魂之力在操控著苦無,而苦無若是能反過來熟練地運用體內的滅魂之力,不僅能恢復正常,而且更是有助於他修習功法,實力更上一層樓。”
“呵。”神劍仙冷笑一聲,絕望地說,“滅魂之力,強大無比,又豈是他一介凡夫俗子,後生小輩可以輕易操控的?”
祭風道人接著他的話,急切地說道:“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才需要師叔您出手壓製住他,我們再找機會諄諄善誘,循循漸進,促使他恢復理智,逐漸掌握體內的滅魂之力啊。”
方戰岩有理有據地說:“我當年為了得心應手的操控滅魂戟,亦是下了一番苦功夫,苦無本就是佛教中人,心性遠比普通人要純良正直得多,只要他堅持不懈,矢志不渝,相信他一定可以妥善運用體內的滅魂之力的。”
神劍仙冷冷地說:“大費周章過後,仍需從中諸多斡旋才能保他清泰無虞,難道就沒有什麽簡單明快,一針見血的辦法可以令其恢復理智麽?”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感到束手無策,無所適從。
最終,還是吳謀站了出來,一臉嚴肅,不苟言笑地說:“師叔能如此憂心苦無一事,吳謀甚是高興,只不過要製伏苦無體內的滅魂之力,完全是看他自身的毅力如何,若是要說一針見血,單刀直入的方法,恐怕唯有取其性命,才能一了百了,沒有後顧之憂。”
神劍仙冷笑一聲,不屑一顧地說:“苦無現在可是不死之軀,如何取其性命?吳謀,你這話說了不是等於沒說麽?”
吳謀猶豫了一下,遲疑地說:“師叔,苦無的體質異於常人,要取其性命,自是不能用普通的兵刃,而是要異乎尋常的利器才行,而且除了要有合適的利器,還需要一個足以容納滅魂之力的容器,唯有這樣,苦無體內釋放出來的滅魂之力才不至於散落天下各處。”
神劍仙舉起自己的雷鈞,得意洋洋地問:“那你說,我這雷鈞,可算得上是異乎尋常的利器?”
吳謀愣了一下,遲頓地答道:“這……吳謀不知。”
這時,祭風道人提心吊膽地問:“師叔,您問這麽多,該不會是要……”
還沒等祭風道人說完,神劍仙便把手一揮,大方地說道:“你放心,我既答應你們壓製他,便不會殺他。今日就先這樣,你們三人先行回去,苦無若是有任何風吹草動,我自當挺身而出,及時出現。”
“那就有勞師叔了。”三人雙手作揖,齊刷刷地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