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鐵閣同歸元堂一樣,設立於神宗之內,不過其鍛造兵刃,打鐵之時,經常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為了不讓它打擾到其他弟子修煉,故而設立在了人煙稀少的不毛之地。
慕功千趕萬趕,總算是在門口堵到了祭風道人,只聽見他氣喘籲籲地大喊一聲道:“師父!”
祭風道人聽到動靜,倍感詫異地轉過身,定睛一看,發現是慕功,便停下了前進的步伐,一頭霧水地問:“誒?慕功,你怎麽找到這兒到來了?”
慕功的大腿稍稍彎曲,佝僂著身子,雙手撐在大腿上,上氣不接下氣地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師父,我是來問問苦無師弟的事情……”
“哦——”祭風道人拉長了聲線,一本正經地說,“苦無現在下落不明,不過對於他的事情,我心中已有決斷,你先回仁和宮吧,回去之後,我再與你細細道來。”
說完,祭風道人又要往裡走去,可慕功卻還是伸出一隻手,火急火燎地將他攔了下來,並連聲喊道:“誒!師父師父!”
祭風道人不禁“嘖”了一聲,眉梢一緊,略顯不耐煩地說:“又怎麽啦?為師不是說了先讓你回去嗎?”
慕功不情不願地苦笑兩聲,堅持不懈地腆顏問道:“師父,我實在是放心不下苦無師弟,要不您就跟我透露點兒小道消息,苦無現在……到底怎麽樣了啊?”
“苦無怎麽樣,我哪裡知曉啊?”祭風道人睜大了眼睛,理直氣壯地反問道,“為師不是跟你說了,苦無現在行蹤不定,而為師還沒有找到他麽?一旦找到,為師自然會與你說個清楚,講個明白。”
“可……可……可……可是……”慕功一時心急,一副滿臉擔憂的模樣,隻覺得舌頭抽筋兒了似的,語無倫次,支支吾吾了半天,硬是說不出來。
別說是慕功自己了,就連祭風道人身旁的吳謀都替他感到著急,不禁皺著眉,苦著臉,疾言厲色道:“可是什麽呀可是?慕功,你有什麽話就快說吧!我和掌宮還有正事兒要辦呢!”
慕功不自覺地露出了糾結的神情,首鼠兩端,進退維谷之下,最終還是把手一揮,下定決心道:“哎呀算了!師父,弟子在仁和宮等您,您辦完事情,可一定要記得來找弟子啊!”
“行行行!知道了!”祭風道人衝他翻了個白眼,乾脆利落地扭過頭,像趕蒼蠅似的,連連揮手道,“你趕緊去吧,我隨後便到。”
緊接著,慕功識趣地雙手作揖,對著二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就此離開了。
而祭風道人和吳謀確認慕功走遠了之後,才大搖大擺地進了鑄鐵閣。
閣內四面八方皆是密不透風的銅牆鐵壁,就連大家的頭頂上方也是不見天日的磚瓦。
數十名鐵匠的面前全都放著陳舊不堪的鐵爐,他們手握鐵錘,同時開工,致使閣中一年四季的氣溫皆是猶如五黃六月,炎炎夏日一般。
大抵是因為汗流浹背,不堪炎熱的緣故,鐵匠們皆是脫去上衣,袒胸露乳,置身高溫鐵爐面前而面不改色,堅毅不拔,意志頑強。
放眼望去,閣中乃是宛若殘陽的血色,火光映透在堅不可摧的牆上,鐵匠們的身上,甚至是他們的心上。
祭風道人和吳謀來到裡面,以萬維鴻為首的鑄鐵閣閣主見了,立馬放下了手中的鐵錘,上上下下,來來回回地拍了拍雙手,進而大步流星地迎上前來,沉重有力的步伐透露出勢不可擋的氣息,一人好比千軍萬馬,霸氣側漏,威震四方。
萬維鴻身強體壯,孔武有力,面向粗獷,簪著頭髮,留著一撮胡須,活生生一個彪形大漢,叫人望而生畏。
他來到祭風道人的面前,識趣地雙手作揖,畢恭畢敬地喊道:“掌宮。”
“萬閣主。”祭風道人回應道。
緊接著,萬維鴻一邊向旁邊的石桌伸出一隻攤開掌心的手,一邊不失禮數地說:“掌宮這邊請。”
“請。”祭風道人微微一笑,稍稍點頭,以示答應。
三人來到石桌上,萬維鴻以一種粗野的聲線,豪氣衝天地問道:“不知掌宮此番前來,可是要鍛造哪種兵刃?”
祭風道人笑了笑,老老實實地說:“萬閣主,我此行前來,確為此事,不過這回要請你鍛造的,不是兵刃,而是一柄劍鞘。”
“劍鞘?”萬維鴻不由自主地重複了一遍,嘴角微微上揚,饒有興致地說,“掌宮幾次前來,都是為了讓我打造特殊的兵刃,為何這次,突然要讓我鍛造劍鞘了?”
“這……恐怕就說來話長了。”祭風道人留有余地地說,“這一時半會兒的,我也難以跟萬閣主解釋清楚。萬閣主若是不嫌麻煩,我改日再說與萬閣主聽。現在,還請萬閣主即刻開始鍛造吧。”
“掌宮很急?”
“十萬火急。”祭風道人二話不說地一口答應道。
萬維鴻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更進一步地問:“那麽敢問掌宮需要一柄什麽樣的劍鞘呢?”
祭風道人鄭重其事地說:“靈氣充沛,堅不可摧,隻此兩點,別無他求。”
“靈氣充沛,堅不可摧……”萬維鴻心潮起伏地喃喃自語道,“那不知掌宮此行前來,可給我準備了這樣的材料?”
祭風道人尷尬一笑,稍顯慚愧地說道:“並未準備,還請萬閣主見諒。”
萬維鴻瞬間眉頭緊鎖,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愁眉莫展地說:“掌宮,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其他弟子不知道我鑄鐵閣的規矩,難道掌宮你還不清楚嗎?來我鑄鐵閣鍛造神兵利器,材料自備。掌宮如今兩手空空的前來,莫非是要我鑄鐵閣門人替掌宮去取?”
“萬閣主誤會了。”祭風道人輕聲一笑,不緊不慢地解釋道,“只是事關重大,耽誤不得。若是前去城外取其他的上好材料,拖延太久,我耗不起。”
“那掌宮的意思是?”
祭風道人面帶微笑,拉長了聲線,語調逐漸上揚,平心靜氣地說:“我記得萬閣主的鑄鐵閣中,應當是有留有多余的金剛石吧?”
“掌宮想以金剛石鍛造劍鞘?”萬維鴻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問。
祭風道人的腦袋向前傾了傾,從容不迫地說:“怎麽?有何不妥?”
“這倒是並無任何不妥之處,只是……”
“只是什麽?”祭風道人急不可耐地追問道。
萬維鴻把眼睛眯成一條縫,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著下巴,正襟危坐道:“只是這金剛石雖然是堅硬無比,牢不可破,可其中的靈氣……卻是少之又少,怕是不能達到掌宮期許啊。”
“萬閣主放心。”吳謀突然開口道,“待萬閣主鍛造成功之後,我會在上面施加積仁咒印,如此一來,靈氣充沛,堅不可摧,便是兩全其美了。”
萬維鴻猛地看了吳謀一眼,緩緩點著頭,不假思索地答應道:“好,既然如此,那就包在我身上!”
“那就多謝萬閣主了!”
“多謝萬閣主!”
祭風道人和吳謀的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進而接二連三地致謝道。
緊接著,萬維鴻又向他們伸出一隻手,攤開在石桌上,大拇指緊扣在內,其余四指時不時地朝裡彎曲,並毫不間斷地衝著他們二人使眼色,挑眉頭,仿佛是在暗示著什麽。
祭風道人和吳謀徑直是看傻了眼,時而把視線放在萬維鴻的手上,時而把目光聚集在萬維鴻靈活的眼神上,可就是搞不明白他的意思。
兩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面面相覷,隻感到茫然無措,悵然若失。
於是乎,祭風道人終於按耐不住,便愁眉不展地問:“萬閣主……這是何意啊?”
萬維鴻不禁“嘖”了一聲,瞪大了眼睛,無比激動地說:“二位倒是把需要保護劍刃的劍給我呀!我總得看一看它的尺寸大小,這才方便量身定做吧?否則就讓我這樣憑空想象,即便是做出來了,也不一定符合劍身呐。”
兩人一聽這話,瞬間是如夢初醒,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隻覺得剛才尷尬無比,渾身不自在。
吳謀覺著有些難以啟齒,便把發言的機會讓給了祭風道人。
只見祭風道人猶豫了一會兒後,有條有理地開口道:“呃……實不相瞞,萬閣主,這劍……怕是有些不太方便給你……”
“不方便給我?”萬維鴻皺了皺眉,苦口婆心地抱怨道,“掌宮,您這不是為難我麽?不把劍給我,我又如何做出合適的劍鞘呢?”
祭風道人眨了眨無辜的大眼睛,驚慌失措地解釋道:“萬閣主莫要激動,且聽我解釋啊。雖然我沒法把劍給你,但我一與你說出這把劍的名稱,你便知道該如何去做了。”
“哦?”萬維鴻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不禁提起了一絲興趣,興致勃勃地說道,“願聞其詳。”
“咳咳!”祭風道人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正色莊容地說,“此劍名為……熔寂。”
“熔寂!”萬維鴻瞠目結舌,大吃一驚地重複了一遍,火紅的臉上寫滿了驚愕,感到不可思議。
祭風道人表示肯定地點了點頭,好讓萬維鴻心中有數。
萬維鴻深吸一口氣,一下子就意識到了事情的非同小可,面色也開始變得凝重起來,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像是在思索著些什麽。
祭風道人興致勃勃地問:“不知萬閣主可是已經有了鍛造之法?”
萬維鴻奮力點頭,露出了堅定的神情,一手握拳,勇猛精進地捶了捶自己的胸膛,斬釘截鐵地說:“掌宮放心,用不了幾日,我便能鍛造出屬於熔寂的劍鞘來,到時候我定會派人通知吳謀師尊,讓他施下積仁咒印。”
“如此,那便最好不過了。”吳謀欣喜若狂地答應道。
祭風道人默默頷首,起身作別道:“既是這樣,那我等就不打擾萬閣主了,告辭”
“好。”萬維鴻認真嚴肅地答應道,“告辭。”
……
兩人出了鑄鐵閣後,吳謀便搶先一步,向祭風道人提出了自己的意見道:“掌宮可要去靜簾宮一趟?”
“靜簾宮?現在?”祭風道人倍感詫異地問。
吳謀相當自然地點點頭,心如止水地說:“是啊。師叔若是擒到苦無,現在應當是把他帶回自己宮中去了吧。”
“那可未必。”祭風道人悠哉悠哉地開玩笑道,“說不定師叔直接把苦無送回我仁和宮了呢?師叔最是喜歡清淨,厭煩別人打擾他。倘若真是擒到了苦無,又怎麽會把他帶到自己宮中去呢?這不是節外生枝,自找麻煩嗎?”
吳謀默默頷首,神思恍惚地說:“照掌宮這麽說的話,師叔壓製住苦無體內的滅魂之力後,應當是直接放任苦無不管才對了。掌宮這是有多大的面子,才值得師叔親自送苦無回仁和宮呢?”
一聽這話,祭風道人瞬間就不樂意了,徑直皺起了眉頭,不甚服氣地說:“得了得了,師弟你可少說兩句吧,我先回仁和宮看看再說,畢竟慕功已經等我許久了。若是苦無不在我那兒,那我再去師叔那裡瞧瞧。”
“也好。”吳謀表示讚同地說,“那師弟我也就先回量塵宮了,苦無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指不定幕明和百華早就已經知道了,就等著我回去問我話呢!”
“哈哈!”祭風道人沒心沒肺地笑了笑,樂呵呵地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此別過吧,師弟。”
“就此別過。”
兩人作別後,便朝著各自的方向行進了。
……
過了一會兒後,祭風道人便回到了仁和宮,坐在院落裡恭候多時的慕功看見師父回來了,便一下子從石凳上蹦了起來。
祭風道人緩步走到石桌前。
慕功面帶不悅地雙手作揖,恭恭敬敬地喊了聲:“師父。”
祭風道人微微點頭,輕聲細語地吐出一個字:“坐。”
慕功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吞吞吐吐地說:“師父……苦無他……”
“苦無他還沒回來?”還沒等慕功說完,祭風道人便先發製人道。
“沒有啊!”慕功把眼睛稍稍睜大了些,驚恐萬狀地說,“苦無師弟被滅魂之力附體後,便不見了蹤影,又怎麽會平白無故地自己回來呢?”
“好吧……”祭風道人長歎一口氣,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語道,“莫非師叔還沒得手……”
“師父,您在嘀咕些什麽呢?”愁眉苦臉的慕功疑惑不解地問。
“哦,沒什麽。”祭風道人趕忙扯開話題道,“你放心,苦無一事我自有定奪,為師已經讓人去追了。”
慕功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賊眉鼠眼,鼠目寸光,頗為好奇地問:“師父,您到底讓誰去抓苦無了呀?真人沒去,您也沒去,到底是哪位世外高人還有這般與苦無匹敵的實力啊?”
祭風道人瞥了他一眼,輕蔑一笑,把手一揮,蠻不在乎地說:“不該問的別問,再說了,這人你又不認識”
“真人也是這麽跟弟子說的。”慕功惶恐不安地說,“師父,您和真人口中的那位弟子不認識的大俠,究竟是誰啊?”
祭風道人再度“嘖”了一聲,當即變了臉色,用犀利的眼神,惡狠狠地凝視著慕功,毫不退讓地說:“別老跟這個問題過不去!你要是不認識此人,為師即便是與你說了也沒用!”
“師父您說說看唄!”慕功的語氣逐漸強烈,滿懷期待地問,“您不報出此人的名諱,怎麽知道弟子不認識此人呢?”
慕功的死纏爛打,著實是讓祭風道人沒了耐性。
只見他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強壓怒火道:“你有這閑工夫問這問那兒的,怎麽就不好好關心關心你苦無師弟呢?”
“苦無師弟他不知所蹤,弟子實在是無可奈何,有心無力呀!”慕功一籌莫展地說,“再說了,師父您……不也是跟弟子一樣……在這兒乾坐著,無動於衷麽……”
“你……”祭風道人欲言又止,瞬間大發雷霆,怒不可遏,氣不打一處來,佯裝出一副要揍慕功的樣子,嚇得慕功連忙閉緊了眼睛,拿手擋在面前,身子更是蜷縮成一團,心慌意亂地苦苦求饒道,“誒!弟子知錯!師父莫打!”
祭風道人心累地發出一聲歎息,收了手,義正嚴辭地說道:“我出去找苦無,這下行了吧?”
慕功一聽,火速起身,心花怒放地說道:“師父要去找苦無師弟,弟子也要去!”
“你?”祭風道人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他一眼,愁眉鎖眼地安撫道,“行了行了,你就在這兒等著吧。就你這功夫,去了也是給為師添麻煩。為師保證,一定把苦無給你帶回來。”
一聽這話,慕功不禁露出了左右為難的神情,不過因為拗不過祭風道人,也隻好勉為其難地答應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