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霜背著苦無一路狂奔,千趕萬趕,總算是來到了神劍仙的靜簾宮,進而不管不顧地張口大喊道:“師父!師父!”
位於臥房中的神劍仙一聽到動靜,立馬就上前去開門。
結果這門才剛打開,背著苦無的瑞霜便火急火燎地衝了進來。
兩人這般模樣,愣是把神劍仙嚇了一跳。
神劍仙趕緊閃過一旁,一邊給瑞霜讓道,一邊疑惑不解地說:“哎喲,怎麽了這是?”
瑞霜喘著粗氣,小心翼翼地把苦無放到床上,而後趕緊直起身子,挺起腰板,叉著腰,皺著眉,苦著臉,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道:“真是累死本公主了!”
神劍仙見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當即就“嘖”了一聲,來到瑞霜的面前,厲聲質問道:“這……這怎麽還躺為師床上了呢?”
瑞霜把手一揮,蠻不在乎地安撫道:“沒事兒,師父您放心,小和尚乾淨得很,保證他起來的時候,您床上還是一塵不染的呢!”
神劍仙無可奈何地長歎一口氣,坐在了凳子上,愁眉苦臉,略顯不耐煩地說:“你這丫頭,這又是給我桶出什麽亂子來了?”
“哎呀師父!徒兒才沒有給您桶亂子呢!”瑞霜一邊為神劍仙倒了一杯桌上的茶水,一邊嗲聲嗲氣地說,“是小和尚,小和尚又暈過去了呀!”
“他?他怎麽就又暈過去了?”神劍仙皺著眉頭,一頭霧水地問,“剛才不是還好端端的麽?到底怎麽回事?”
“師父您有所不知了。”瑞霜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其實小和尚是被我打暈的。”
“你……”神劍仙欲言又止,伸出一隻手,指著她,憂心如焚地說,“丫頭,你這可就不講理了。既然是你自己打暈的他,那找上為師又是幾個意思呢?”
瑞霜睜大了眼睛,用一股巧勁兒,推開神劍仙的手,極力辯解道,“師父,徒兒話還沒說完呢!您怎麽不問問徒兒為什麽打暈他?”
“為什麽?”神劍仙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漠然置之,冷冰冰地問。
瑞霜頓時就提起了興致,滔滔不絕地娓娓解釋道:“小和尚本是想去禁地找他師父,結果師父沒找著,他整個人卻是跟魔怔了似的, 不管我怎麽叫他,他都不理我了。”
“哦?竟有這種怪事?就你這脾氣,他還敢不理你?”神劍仙饒有興致地打趣道。
“我……”瑞霜用手指了指自己,而後又愁眉莫展地說,“師父,重點不是在這兒啊! 您不應該關心一下小和尚是怎麽回事嗎?”
“好好好!”神劍仙笑了笑,敷衍道,“你倒是跟為師說說,當時是怎麽樣一個情形,苦無又是怎麽一個症狀啊?”
瑞霜抬起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上翻,仔仔細細地想了想,有條有理地說:“當時小和尚見他師父不在,轉身就要離去,結果還沒邁出幾步,他便停了下來,轉過身,向禁地的熔寂走去了。”
“向熔寂走去?”神劍仙詫異了一下。
瑞霜點點頭,老老實實地答應道:“是的,徒兒親眼看見小和尚一步一步地向熔寂走去,因擔心再這樣下去,會發生不堪設想的後果,迫不得已之下,這才將他打暈。”
“毫無意識地走向熔寂……怎麽會這樣呢?”神劍仙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愁眉不展地自言自語道。
“就是因為徒兒不知道,所以才來問神通廣大,無所不知的師父您呀!”機智的瑞霜抓住機會拍馬屁道。
神劍仙忍不住輕聲一笑,衝她翻了個白眼,不屑一顧地吐出四個字:“油嘴滑舌。”
瑞霜的嘴角微微上揚, 會心一笑,細致地補充道:“徒兒還記得,當時就連苦無的瞳孔也發生了變化。”
“瞳孔也發生了變化?”神劍仙睜大了眼睛,急不可耐地追問道,“是血瞳還是金瞳?”
瑞霜慢慢悠悠地搖搖頭,一本正經地否認道:“都不是。”
“都不是?”神劍仙皺了皺眉,一籌莫展地說,“那是?”
“徒兒清楚地看見。那時,苦無瞳孔的顏色逐漸變淺,近乎白色,怪嚇人的。”瑞霜心有余悸地說道。
“近乎白色?”神劍仙眉頭緊鎖,更加不解了,“這是什麽狀況?”
瑞霜嘟囔著嘴,委屈巴巴地說:“徒兒不知,莫非……師父也不知?”
神劍仙無奈地瞥了她一眼,心力交瘁地說:“苦無身上這麽多的毛病,你光找為師又有什麽用?為師又不是大夫,要治病,你得去歸元堂,找那薛壺啊!”
“師父!您就別逗徒兒了!”瑞霜不甚服氣地抱怨道,“這裡可是神宗,哪裡容得下徒兒放肆?況且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毛病,豈是找普通的大夫就能醫治好的?”
“誒!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神劍仙抬起了頭,語調逐漸上揚,故作高傲地說,“薛壺師承醫聖,醫術高超,針法精湛,可不是民間那些泛泛之輩所能匹敵的。”
“那又如何?”瑞霜理直氣壯地反駁道,“依徒兒看,當時小和尚的身上一定是多了某種邪穢之物,被其附體操控,所以才會變得這般不省人事。”
“嘖嘖嘖。”神劍仙連連搖頭感慨道,“你這丫頭這會兒又開始推卸責任了,讓苦無不省人事的分明就是你自己,怎麽還成那邪穢之物了呢?”
“我……”瑞霜一時心急得說不出話來,話到嘴邊又不自覺地咽了回去,最終隻得吞吞吐吐地狡辯道,“我那也不是情非得已,事出有因嘛!小和尚自顧自地向上古陰劍熔寂走去,徒兒要是不打暈他,誰又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呢?”
瑞霜說完,便環手於胸,撅起了嘴,氣鼓鼓的樣子,反倒有些可愛。
神劍仙慢慢地目光放在了瑞霜的身上,意味深長地注視著她良久,而後把頭向前傾了傾,面帶微笑,試探性地問:“丫頭,話說回來,你對這熔寂,難道沒起半分歹念?”
“歹念?”瑞霜的眼神飄忽不定,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不明所以地說,“我為什麽要對它起歹念啊?”
神劍仙瞪大了眼睛,無比激動地說:“難道你不知道,這上古陰劍熔寂威力無窮,不容小覷,最重要的是,它本來就是你們異族之物啊!你爹他們想方設法地爭奪熔寂,結果都是無功而返,你難得有這樣的大好機會,不趁機拿下熔寂,豈不可惜?”
“這有什麽可惜不可惜的?”瑞霜若無其事地反駁道,“徒兒當然知曉熔寂乃是異族之物,可即便徒兒真的把它帶走,獻給父王,最多也只能換來他的刮目相看罷了,然而徒兒拜了師父您為師,這就已經足夠讓爹爹刮目相看了。況且徒兒是師父您的弟子,若是徒兒犯下此等大逆不道的悖逆之事,豈不是敗壞了師父的清譽,給師父您丟臉了嗎?”
“嗯,說得好!”神劍仙表示肯定地連連點頭,欣喜若狂地認可道,“不愧是為師的徒弟,果然有覺悟!就衝丫頭你這番話,為師就算是絞盡腦汁,也一定給你想出幫助苦無的法子來。”
瑞霜欣然自喜,嘴角上揚到極致,不禁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識趣地雙手作揖,畢恭畢敬地說:“徒兒謝過師父!”
神劍仙深吸一口氣,重新把視線轉移到苦無的身上,冷靜地回想瑞霜剛才與自己所說的話,不自覺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上上下下,來來回回,左左右右,前前後後,仔仔細細地打量著苦無,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著下巴,冥思苦想,一時之間,思緒萬千……
緊接著,神劍仙靈光乍現,急中生智道:“我大抵知道原因了。”
“啊?是什麽?”瑞霜立馬湊上前去,雙眼放光,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神劍仙暗暗喘了一口氣,有理有據地開口道:“如你所言,苦無當時就跟行屍走肉一樣朝熔寂走去,而那熔寂又是上古陰劍,非同小可,為師說到此處,你應該就明白了吧?”
“師父的意思是,這一切都跟熔寂脫不了乾系?”瑞霜愁眉鎖眼地問。
“聰明。”神劍仙點了點頭,有條不紊地說,“熔寂的封印日漸松動,他所能向外散發出的力量,也就愈法的強大,應當是苦無一時不察,才會不小心為熔寂所控。”
瑞霜面色凝重地默默頷首,若有所思地說:“原來是這樣……”
神劍仙轉過身,看向瑞霜,用一種輕松的語氣,平心靜氣地安慰道:“不過你不用擔心,苦無為熔寂所控,可能也就這麽一回,反正他平日裡又不靠近禁地,更不靠近熔寂的,熔寂沒有這麽多的可趁之機。”
瑞霜還是一個勁兒地默默頷首,沉默不語,一言不發,雙眼空洞無神且呆滯,看樣子,應該是在想什麽東西。
神劍仙見狀,心生詫異,便在她面前揮了揮手,並猛不防地大聲呼喚道:“嘿!丫頭,想什麽呢?”
瑞霜心中一震,身子一顫,還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匆匆反應過來後來,心慌意亂地解釋道:“哦!沒……沒什麽,徒兒就是在想,熔寂操控小和尚的時候,徒兒也是在場的,距離熔寂更是稍微近一點,可熔寂為什麽沒有控制徒兒,而是選擇了操控小和尚呢?”
神劍仙眉梢一緊,也開始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兒,不由得面露難色,神色愀然, 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有所顧慮地推測道:“莫非……因為你是異族之人?”
“不對。”瑞霜鎮定自若地搖頭否認道,“如果是因為這個,那熔寂便是更有理由操控徒兒替它解除封印,而不會選擇操控苦無這樣的一個外人吧?”
神劍仙點點頭,仔細一想,表示讚同地說:“說的好像也是啊……那依你之見,是為什麽呢?”
瑞霜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來回滾動,她左思右想,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卻仍是毫無頭緒,最終隻得有氣無力地說道:“徒兒也想不明白……”
神劍仙睜大了眼睛,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悠哉悠哉地說:“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興許只是巧合,熔寂隨便從你們二人當中挑了一個而已,根本沒有這麽多千奇百怪的原因。”
瑞霜遲鈍地點點頭,不情不願地答應道:“或許吧……”
……
就在這時,祭風道人突然在外面大喊大叫道:“師叔!您在嗎!師叔!”
“不好!”神劍仙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憂心忡忡地提醒道,“祭風來了。”
“啊?”瑞霜的瞳孔放大到極致,張皇失措地說,“這可怎麽辦啊,他怎麽尋到這裡來了?”
神劍仙皺了皺眉,乾脆利落地說:“我答應替他降伏苦無,過了這麽長時間,他自然而然要到我這裡尋人了。”
“那……那現在……徒兒……應當如何是好?”瑞霜焦頭爛額地說。
神劍仙認真嚴肅地說:“你趕緊躲一躲,我爭取快些把祭風給打發了。”
“好!”瑞霜堅定不移地答應道,隨後便縱身一躍,化作一團繚繞的紅色妖氣,消失不見了。
神劍仙見瑞霜藏好以後,也便匆匆開門去。
他大步流星地來到祭風道人的面前。
祭風道人笑臉相迎,雙手作揖,恭恭敬敬地喊了聲:“師叔。”
“你來了。”神劍仙冷漠地回應道。
祭風道人笑了笑,直言不諱道:“師叔,既然您都已經回來了,那苦無他是不是也……”
神劍仙點點頭,泰然自若地說:“他就在我房中,隨我進來吧。”
“是。”祭風道人連忙答應道。
神劍仙領著祭風道人進去後,祭風道人環顧四周,定睛一看,一眼就發現了苦無的所在,連忙湊上前去,從頭到腳,驚喜萬分地打量了他一眼,心中簡直是說不出的歡喜。
神劍仙來到祭風道人的旁邊,正好張開了嘴巴想要說點什麽,可就在這時,卻又見祭風道人雙手作揖,真心實意地說道:“師叔果然是內功深厚,武功高強,英明神武,多謝師叔傾力相助,祭風不勝感激。”
神劍仙平靜地默默頷首,以示答應,而後又心如止水地說:“他體內的滅魂之力暫時是被我壓製住了,不過現在陷入了昏迷當中,遲遲沒有醒來,你讓他休息一會兒,應該就可以了。醒來之後,他便會恢復正常。”
“是。”祭風道人心花怒放地說,“既然如此,多有叨擾,我就先帶著苦無離開了。”
說完,正要伸手去扶苦無,卻被神劍仙大喝一聲製止道:“且慢!”
祭風道人嚇一大跳,連忙縮回了手,惴惴不安地問:“師叔還有什麽吩咐?”
神劍仙首鼠兩端,猶豫不決,進退維谷,左右為難,沉思良久後,才鄭重其事地說:“苦無醒來後,你不必與他提及是我救的他。”
“這是自然。”祭風道人毫不猶豫地答應道。
“還有。”神劍仙別有深意地補充道,“先前我因妖杞囊一事而誤傷了你, 你不是一直對此耿耿於懷麽?”
“是。”
“那現在好了。”神劍仙揮一揮衣袖,把雙手背過身後,坦坦蕩蕩地說,“我替你救下了苦無,算是不欠你什麽了。這一回,我們二人總該是互不相欠了吧?”
祭風道人笑著回應道:“一切但憑師叔做主。”
“好。”神劍仙義正嚴辭地說,“那從今往後,你可千萬別再來騷擾我。大事小事,我一概不管。記住,我已經是一個隱退江湖的局外人了,清楚了麽?”
“是。”祭風道人正色莊容地說,“祭風清楚了,師叔但可在這靜簾宮安心住著。祭風保證,不會再有人來騷擾師叔清淨了。”
“嗯。”神劍仙閉著眼睛點點頭,心滿意足地說,“如此,便是再好不過了。你可以把苦無帶走了。”
“是。”祭風道人暗自竊喜,稱心如意地說,“那祭風就先行告退了。”
神劍仙答應了一聲。
緊接著,祭風道人背起苦無就往外走,一路奔赴仁和宮,想著讓慕功也趕緊高興高興。
祭風道人走後,瑞霜才又重新冒了出來,心有不甘,臉色鐵青,急得直跺腳,憂心如焚地抱怨道:“師父!您怎麽讓祭風道人把小和尚帶走了!”
神劍仙瞥了她一眼,理直氣壯地問:“怎麽?他要把人帶走,我還能把苦無強行扣留在這兒不成?”
“那也不是不行呀!”瑞霜順其自然道。
神劍仙當即就“嘖”了一聲,極其不悅地說:“祭風都親自找上門來了,這好端端的,我無緣無故把苦無留在這裡,你仔細想想,覺得這合適嗎?”
“徒兒覺得挺合適的……”瑞霜楚楚可憐地喃喃自語道。
神劍仙一氣之下,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腦瓜子,嗔怪道:“臭丫頭,趕緊把你那肮髒齷齪的心思收一收。這一走又不是永別,你還怕日後見不到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