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霜的眼睛一閉一睜, “哎呦”一聲,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委屈巴巴地說:“徒兒這不是怕他們照顧不好小和尚嘛……”
“喲,他們照顧不好,你就能照顧得好了?”神劍仙意味深長地冷嘲熱諷道,“你可放心吧你,祭風別的不說,對他這關門弟子倒也算是視若珍寶,你用不著替他操心!到時候尋個機會,和他見上一面,叫他小心方戰岩的同時,把熔寂也提防提防,離它遠點兒,免得又被操控心智。到頭來,還要挨你一掌才能恢復理智。”
“知道了,知道了……”瑞霜嘟囔著嘴,略顯不耐煩地敷衍了一番,面帶不悅,心裡更是憋屈,而後又出於本能,好奇地問,“對了師父,您不是已經叮囑過小和尚,即便是祭風道人問起,也讓他對您隻字不提嗎?現如今又為何要讓祭風道人別向苦無問起此事了?”
神劍仙“嘖”了一聲,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嗔怪道:“你個小丫頭懂什麽?這叫雙重保險,祭風不問最好,即便是問了,也不會對我們造成任何損傷。況且……我當初也不知道祭風道人會找到我這兒來啊。”
神劍仙的語調越來越弱,說著說著,竟是完全沒了底氣。
瑞霜稍稍睜大了眼,疑惑不解地問:“什麽意思?”
神劍仙皺著眉,苦著臉,長歎一口氣,心力交瘁地解釋道:“就是為師以為,等苦無暫時擺脫體內的滅魂之力醒過來以後,就會自己回仁和宮去找祭風了,祭風見到苦無,自然就不會找到為師這裡來,為師跟他也就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誰知最後你竟把苦無帶到為師這裡,以至為師和祭風又不由得見了一面,既然見都見了,為師也就順手提醒一下,有備無患咯。”
一臉懵圈的瑞霜似懂非懂地默默頷首,尷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說:“沒想到還挺亂的……”
神劍仙望著純直可愛的瑞霜,不由得微微搖頭,發出一聲歎息,進而雙手背過身後,高視闊步地往院落的涼亭走去了。
……
祭風道人背著苦無回到了仁和宮後,一下子就吸引了慕功的注意力。
慕功徑直瞪大了眼睛,瞳孔放大到極致,瞠目結舌,大吃一驚,頓時提起了興致,欣然自喜,神采奕奕,火急火燎地迎上前去,驚喜萬分地喊道:“苦無師弟!”
祭風道人一邊向他的臥房走去,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先別吵,他暈過去了。”
慕功一聽,當即就閉了嘴,悄無聲息地緊隨其後。
祭風道人進了苦無的房門後,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了他自己的床上,而後長舒一口氣,累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慕功的嘴角克制不住地微微上揚,最後還是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不敢相信地問:“師父您出去一趟, 還真把苦無師弟帶回來了,您是在哪兒找到的他呀?”
祭風道人喘了一口氣,面色凝重地注視著苦無,避開話題道:“這你就不用管了,總而言之,苦無平安回來就好了。我先為他輸點真氣,你在一旁守著。”
“是。”慕功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道。
隨後,祭風道人向前伸出雙手,置於胸前來回挪動,不斷地聚集周身內力,依稀可以看見,一團團無形的氣流於祭風道人的掌心之間不停竄動,高深莫測,氣度非凡。
祭風道人再一鼓作氣,猛地將兩掌拍向了苦無,位於掌心的氣流也就馬不停蹄地湧入了他的體內。
只見苦無的身子一陣顫動,突然皺起了眉,像是墮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倍感煎熬,痛苦不堪。
片刻過後,隨著祭風道人一收手,苦無的眉梢便突然放松,臉色也漸漸好轉,像是很快就要醒過來的樣子。
祭風道人閉著眼,長舒一口氣,位於腹部的雙手攤開五指,指尖相對,手背在下, 掌心向上, 自下而上地緩緩挪動,移至胸口時,再以一種詭異莫測的手法調轉了方向,手背在上,掌心朝下,自上而下地慢慢移動,直至氣沉丹田,穩定了內力,這才慢慢悠悠地睜開了雙眼。
與此同時,苦無也漸漸蘇醒過來。
只見他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睛,由小到大,逐漸清晰,口中忍不住發出一絲輕微的呻吟。
慕功見了,當即就露出了洋洋得意的笑容,立馬坐在了苦無的床邊,一邊細心地將他扶起,一邊關切地問侯道:“師弟,你終於醒了。”
“大師兄……師父?”苦無遲鈍地說道,“我這是怎麽了……我怎麽……會出現在這裡……”
“師弟,你被滅魂之力控制後,果然什麽都不記得了。”慕功直言不諱道。
“我被滅魂之力控制?”苦無匪夷所思地說,“可我記得……我明明應該是……”
“好了。”還沒等苦無說完,祭風道人便乾脆利落地打斷道,“苦無,你若是實在想不起來,就不要去想了。即便想不起來,也是沒有什麽關系的。滅魂之力對你造成的損傷極大, 安心養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苦無點點頭,答應了一聲後,又不自覺地眉梢一緊,愈法覺得不對勁兒,自己隱隱約約記得,除了滅魂之力外,似乎還發生了另外一件事情,可是自己無論如何,卻都是想不起來了。
“師父,真對不起,弟子又給您添麻煩了。”苦無愧疚難當地說。
慕功搶先一步,把手一揮,蠻不在乎地說:“放心!一點都不麻煩,用不著道歉!”
祭風道人不禁“嘖”了一聲,猛地用手拍了拍慕功的腦袋,饒有興致地說:“你小子,現如今都知道我要說什麽了?”
慕功傻乎乎地笑了笑,識趣地說:“那是,那是,畢竟跟在師父左右這麽多年,師父的這點小心思,弟子還是要知道的。”
“嗯。”祭風道人滿意地點點頭,讚不絕口道,“不錯不錯。”
苦無看著他們二人歡聲笑語的樣子,也是不自覺地微微一笑,但是猛然想起自己所犯下的罪孽,神情便突然變得認真嚴肅起來,進而火速下床,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有所顧慮地說:“師父,弟子作惡多端,願意承擔一切罪責,還請師父責罰。”
“誒!你這又是何苦呢?快快起來。”祭風道人首鼠兩端,左右為難地說。
苦無稍稍低頭,不為所動,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堅持不懈地說道:“弟子以下犯上,罪大惡極,把神宗攪得雞犬不寧,這些都是弟子的過錯。師父若不責罰弟子,弟子日後在神宗怕是也不好過。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便要給眾人一個交代。師父若是徇私舞弊,弟子的心裡……只會更過意不去。”
“師弟,你別這麽說。”慕功一邊將他扶起,一邊聲情並茂地勸道,“畢竟事出有因,滅魂之力操控了你的意識,犯下諸多罪行,這也並非是你所願,我們又怎麽可以把罪責通通都怪在你的身上呢?”
“大師兄,可是我……”
“苦無。”祭風道人突然無比沉重地喚道,“你放心,為師一定不會假公濟私地包庇你,而會秉公執法,不徇私情。”
苦無一聽,悲喜交加,心裡的大石頭可總算是落了地,於是真心實意地向祭風道人致謝道:“弟子……多謝師父!”
苦無話音剛落,祭風道人便別有深意地補充道:“可按照常理來說,即便為師言出法隨,苦無你,也還是無罪之身。”
苦無一聽自己無罪,瞬間就睜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倍感詫異,不明所以地脫口而出道:“師父何出此言?”
祭風道人轉過身,背對著苦無,有條有理地解釋道:“你因體內的滅魂之力爆發,六親不認地大開殺戒,濫殺無辜,固然有罪,可歸根結底,你是為了救為師,才會控制不住體內的滅魂之力。救下為師後,又憑借一己之力,將熔寂重新封印,還世間一個太平。如此,功過相抵。你,便是無罪之身。”
祭風道人說完,便重新轉過身,用堅定不移的眼神凝視著苦無。
苦無被他看得好不自在,徑直把頭一沉,眼珠子在眼眶裡來回滾動,一時之間,思緒萬千,大腦一片混亂,倒有些不知所措,焦躁不安。
慕功一瞬間就變了臉色,眉飛色舞,笑逐顏開,臉上洋溢著欣喜的笑容,無比激動地說:“太好了!苦無師弟,你聽到了嗎?功過相抵,無罪之身呐!”
替苦無高興完之後,慕功又忍不住向祭風道人誇讚道:“師父明察秋毫,公事公辦,果真英明!”
祭風道人向前走去,來到苦無的面前,見他這般悶悶不樂的樣子,又愁眉莫展地問:“苦無,怎麽了?難道是為師做出的決斷有何不妥?”
“不……”苦無憂心忡忡地否定道,“師父的決斷並無任何不妥之處,只是……只是……”
苦無欲言又止,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沒再吐出一個字來。
心急如焚的慕功當時就看不下去了,臉上的表情擰成一團,急不可耐地追問道:“師弟,只是什麽你倒是快說啊。這裡就我們三個人,你用不著遮遮掩掩的。”
苦無的喉結一陣蠕動,猶豫不決,進退維谷之下,還是鼓起了勇氣,顧慮重重地說:“弟子罪孽深重,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過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縱使有功,怕也是功不抵過,難逃厄運。”
祭風道人暗暗喘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你擔心的是……眾弟子會對你有意見?”
苦無稍稍抬頭,眼泛淚光,忍不住感慨道:“自古以來,只有民心所向,才能長治久安。弟子已經不是第一次爆發滅魂之力了。況且先前大家對師父所作出的決斷本就頗有意見,如今若是再讓弟子逃過一劫,只怕大家心有不甘,不會善罷甘休。屆時物議沸騰,議論紛紛,更是會讓師父名聲受挫,帶來不可磨滅的影響。”
祭風道人五味雜陳,百感交集,沉默良久,才緩緩地開口道:“明早宸軒殿上,我會當著大家的面,據理力爭,為你討一個公道,保你清泰無虞。倘若群情沸騰,為師騎虎難下,自當隨機應變,見機行事,你不必為擔心為師,只需先調養好身子,其余的事情,為師自有決斷。”
語畢,祭風道人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步伐堅定,沉穩而有力。
慕功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勉勉強強擠出一絲笑容,拍拍苦無的肩膀,鼓勵道:“師弟,放心,我們要相信師父,你一定可以沒事的。”
“大師兄,我有沒有事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定不能讓師父為了我而做出傻事。”苦無字正腔圓地說道。
慕功點了點頭,義正嚴辭地答應道:“我明白,你先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你了。”
苦無點頭應了一聲,隨後,慕功便速速離去了。
……
歸元堂內,眾弟子傷勢嚴重,故而洛扶煙等人也正留在裡面幫忙。
他找上楊若靈,輕聲一笑,溫柔似水地喊了聲:“若靈師姐。”
楊若靈扭頭看向洛扶煙,又見四下無人,便毫不避諱地說道:“我讓你調查的楚蘊笙一事如何了?”
洛扶煙稍稍低了低頭,眼神飄忽不定,似是在思索著對策。
“呃……”洛扶煙急中生智道,“若靈師姐放心,我一直都有留意楚蘊笙的動靜。只是此人過於狡黠,我暫時還抓不到她的把柄。待到時機成熟,我一定讓真相大白於神宗。”
楊若靈深吸一口氣,斜視洛扶煙,鄙夷不屑地說:“但願你別讓我失望才好。”
“師姐放心。”洛扶煙識趣地雙手作揖,笑臉相迎道,“師弟一定竭盡全力,達成師姐所托之事。”
楊若靈輕蔑一笑,之後便就此離去了。
洛扶煙望著楊若靈婀娜多姿的背影,不禁想入非非,久久無法釋懷,如此一來,更是急著達成自己的目的了。
於是乎,洛扶煙又找上了葉庭芝。
葉庭芝一見洛扶煙過來了,便徑直雙手作揖,不懷好意地說道:“小弟在這裡先行恭喜洛大哥了。”
“哦?恭喜我?”洛扶煙輕聲笑笑,明知故問道,“何出此言啊?”
“洛大哥,瞧您這話說的,如今苦無體內的滅魂之力再度爆發,傷了這麽多無辜的同門弟子,作惡多端,罪不可赦,他馬上就要從你眼前消失了!”葉庭芝的嘴角上揚到極致,露出一抹陰險的笑容。
“是嗎?”洛扶煙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試探性地問。
“當然了!”葉庭芝斬釘截鐵地說,“苦無飛蛾撲火,自尋死路,這回就是神仙來了,也保不住苦無!”
洛扶煙瞪了瞪眼睛,面不改色,用一種冷冰冰的語氣,咬牙切齒地說:“那如果……掌宮還是執意包庇苦無呢?”
葉庭芝暗暗一笑,把手一揮,毫不在乎地說:“洛大哥放心,苦無這回傷了這麽多條無辜的性命,掌宮能救得了他一次,可救不了他第二次。屆時苦無被逐出師門,洛大哥你,就是最有資格繼任這關門弟子之位的人,我們趁虛而入,很快就能完成計劃的第一步了!”
“好。”洛扶煙圖謀不軌地說,“葉庭芝,你做的非常好,不過聽你剛才那番話的意思……苦無體內的滅魂之力爆發,好像與你無關啊?”
“的確如此。”葉庭芝大大方方地承認道,“苦無的滅魂之力爆發實屬突然,著實讓小弟始料未及,猝不及防啊。”
洛扶煙緩緩地點點頭,其味無窮地說:“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是你先前收到我的警醒,故而對苦無動了手腳呢。”
葉庭芝不緊不慢地否認道:“那倒不是,小弟也想對苦無下手啊,可惜愣是尋不著機會,而現如今看來,就連老天都在幫著洛大哥,苦無的滅魂之力爆發, 與我們八竿子打不著關系,我們既可以全身而退,又可以坐收漁利,實在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呀!”
洛扶煙自信一笑,居心叵測地說:“也不知道真人去追苦無,把他追回來了沒有。”
葉庭芝想了想,遲疑地開口道:“呃……苦無失去理智之後,便是功力大增,實力大漲,真人要降伏他,想來也是沒有這麽容易的。”
“可距離苦無逃竄開始直至現在,已經過去有一段時間了,真人能追上便已經追上,能降伏也已經降伏,實在不是對手的話,那真人也沒有辦法,只能任由苦無遠去。”洛扶煙振振有詞道。
“洛大哥所言極是。”葉庭芝表示讚同地附和道,“苦無回不來,這於我們有利。可他要是回了來,也自當受到應有的懲戒。遮莫如何,我們總是不虧,就等掌宮明早宸軒殿上說起此事,給大夥兒一個交代。”
洛扶煙邪魅一笑,心平氣和地說:“走,隨我出去探探消息,看看苦無有沒有被抓回來。”
“是。”葉庭芝不失禮數地雙手作揖,畢恭畢敬地答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