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過後,瑞霜和苦無齊聚一堂,雙雙開始著急。
因為直到現在,他們也沒能抓住榮千富的把柄,沒能窺探到他藏在背後的秘密,沒能揭開字條“巷二十一號”的玄機。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們感到無比焦急,以致於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以致於焦頭爛額而靜不下心,以致於乾活不能專心致志,練功無法全神貫注,時常是六神無主,神遊天外,每每駐足回想,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小霜。”苦無皺著眉,苦著臉,心力交瘁地問,“沒想到榮千富如此謹慎狡黠,這都好幾天過去了,我們仍然是一無所獲。再這樣下去,我們怕是會真成了為他賣力的家丁了。”
“我知道。”瑞霜坐在長凳上,向外攤開手掌,托著她美若天仙的臉頰,愁眉不展,略顯不耐煩地說,“他一定是因為先前對我們起了疑心,但是又拿我們沒有辦法,所以只能在自己的舉手投足間下功夫,把自己隱藏得嚴嚴實實,無懈可擊,讓我們根本無從下手。”
苦無放在桌面上的雙手漸漸緊握成拳,愁眉莫展,憂心忡忡地說:“我們在榮府待的時間已是越來越長,每在這多待一天,我就直覺得心癢癢。我現在隻想趕快處理完這些瑣事,好離開這裡。”
瑞霜不自覺地將注意力轉移到了他的身上,饒有興致地盯著他,微微一笑,挑著眉頭,試探性地問:“這麽急著走,莫不是擔心你的熔寂,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跑去找它了?”
苦無面不改色,悵然若失地說:“把熔寂交到別人的手上,我終究是不太放心。先前那段時間我就忍了,原以為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讓榮千富原形畢露,沒想到過了這麽長時間,依然還是跟他僵持不下。我實在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
瑞霜當即就“嘖”了一聲,苦口婆心地勸說道:“時間這東西呀,你覺得它快,它就過得快,你覺得它慢,它就過得慢。這完全取決於你主觀的感受。你要是太過在意時間,那它就會如弩上射出的利箭,轉瞬即逝,快如湍急的飛流,順流而下三千尺。同樣的,你要是心心念念一直想著熔寂,縱使他好端端的,沒出什麽意外,也得給你想出意外來。”
“我有什麽辦法?”苦無板著一張臉,無可奈何地說,“師父將熔寂托付於我,而我卻又將其托付給鏢局,這樣豈不是有違師父的意願?”
“那有什麽的?”瑞霜把手一揮,蠻不在乎地說,“這熔寂只是暫存四顧鏢局而已,又不是拿不回來了。”
“話雖如此,可我依舊放不下心。”苦無顧慮重重地說,“我們在榮府潛伏的時間如此之久,如何確保熔寂不會發生意外?”
“好啦!你就別杞人憂天,庸人自擾了。”瑞霜把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進而拉長了聲線,語重心長地說,“四顧鏢局拿錢辦事,我們可是花了大價錢的。就那筆錢的費用,足夠讓熔寂在那兒待個大半年的了!我們在榮府頂多也就半年的時間,半年之內解決這件事情,足夠了!”
灰心喪氣的苦無憂心忡忡地說:“榮千富神思深藏,喜形不行於色,並非庸才。而我們所進行的事情也已經好幾天沒有進展。小霜,你身為榮千富的貼身庖廚,這幾日可有什麽收獲?”
瑞霜的眼神不自覺地向上瞥,於眼眶中來回滾動,像是在思索著些什麽。
只見她嘟囔著嘴,一籌莫展地說:“榮千富這幾日並無外出,一直留守府中,不是待在他的臥房內,就是位於他的書房,而書房裡除了有一間供他閱後即焚的暗室,我們便是對其他的消息一無所知了。我給他送飯菜時,他也沒有任何異常,很難探查出什麽消息。”
“唉!”苦無長歎一口氣,憂心惙惙地說,“只因榮千富這幾日毫無作為,所以弄得我們無從下手。你說他一個生意人,怎麽連門都不用出的呢?”
瑞霜撅著嘴,有理有據地說:“像榮千富這樣身為首富的生意人,名下家丁不計其數,肯定早已安排了人為他打理生意,故而都用不著他自己出手。”
“可他若不出手,我們便也沒機會出手。”苦無愁容滿面地說,“如此以來,豈不是陷入一個死循環的境地了?”
瑞霜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意味深長地說:“其實……倒也並非如此。”
苦無一聽,眼神當中瞬間閃過一道亮光,面向瑞霜,急不可耐地追問道:“什麽意思?莫非是小霜你有辦法了?”
“辦法倒算不上,只是我突然想起來一個細節!”
“什麽細節?”苦無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格外好奇地問。
瑞霜的神情忽然變得莊嚴肅穆起來,她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小和尚,你有沒有發現,榮千富雖然足不出戶,但他的管家彭斯言卻時常進出他的臥房,跟他商議著某些事情,幾乎每晚都要如此。”
苦無仔細一想,似乎還真是這樣:“你的意思是……榮千富雖然閉門不出,其實大大小小的一切事宜都是由彭斯言代為效勞了?”
瑞霜表示肯定地點了點頭,斬釘截鐵地說:“榮千富沒有出門,彭斯言倒是隔三差五地出去。他身為榮千富的管家,對榮千富向來是忠心耿耿,或許巷二十一號背後的秘密,就藏在他的身上。”
聽到這裡,苦無的眼前倏的一亮。
他豁然開朗道:“也就是說,我們只需找機會趁彭斯言外出的時候跟著他,事情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瑞霜眉梢一緊,露出了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進而一邊比劃著雙手,一邊不甚確定地說:“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
苦無瞪大了雙目,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杓,進而疑惑不解地問:“為什麽說理論上是這樣的呢?我們既然已經找到了突破口,那此事不該是手到擒來,易如反掌了麽?”
“誒!”瑞霜把手一揮,振振有詞道,“榮千富戰戰兢兢,彭斯言跟在他身邊許多年,自然也養成了如履薄冰的性子。我們雖然看到了一線曙光,但事情卻未必有我們想的這般順利。”
苦無皺了皺眉,一頭霧水地問:“何出此言?”
瑞霜暗暗喘了一口氣,平心靜氣地解釋道:“我們如今在榮府為奴為仆,又有什麽時間離開這裡去跟蹤彭斯言呢?若是擅離職守被人發現,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屆時挨打受罰不說,恐怕又要被榮千富抓去問話了。”
苦無思索片刻,挑了挑眉,毫不在乎地說:“這倒是無關緊要。我們就暫時離開一小會兒,想必也不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你是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但我可是榮千富的貼身庖廚,是需要對榮千富寸步不離的。一旦我離開榮府,可免不了會被人發現。”瑞霜面紅耳赤,辭氣激憤地說。
“那……”苦無下意識地抬起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上瞥,三思過後,靈機一動道,“那這樣好了。小霜你就留在府中按兵不動,我獨自一人去跟蹤彭斯言。要是有人發現我不在,你還可以幫忙照應一下。而且你已為此付出許多,現在,是時候輪到我出力了。”
苦無話音剛落,瑞霜便毅然決然地否認道:“不行!”
苦無一怔,目光空洞呆滯且無神,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著瑞霜,小小的腦袋裝滿了大大的問號,吞吞吐吐地問:“怎……怎麽了?有什麽問題麽?”
“當然有問題了!問題大了去了!”瑞霜直接站了起來,故作誇張地說道,“萬一彭斯言替榮千富辦的,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呢?你一個人行動,那得多危險呐!”
“那有什麽的?”苦無的神情忽然變得莊嚴肅穆起來,進而相當自然地說,“彭斯言不過是個小小管家,縱使身邊跟了幾個家丁,對我來說也是綽綽有余,能遇到什麽危險?反正薑黎保的是榮千富,又不是彭斯言。他若是想對我不利,那可沒這麽容易。”
“我不管!”瑞霜猛地用手拍了拍桌,發出“砰”的一陣聲響,蠻橫無理地說道,“我就要跟你一起行動!我們倆待在一塊兒,也好有個照應,否則我不放心。”
眉頭緊鎖的苦無憂心忡忡地說:“要是在你離開的這段時間,榮千富突然找上你怎麽辦?到時候你不在,那我們更是會有露出破綻,功虧一簣的可能。”
“沒事兒!”瑞霜鎮定自若地說,“說是說我這個貼身庖廚要對榮千富寸步不離,可事實上,解決完他的一日三餐之後,我基本上就沒什麽活兒可乾的了。除了有時候榮千富突然餓了肚子,我要給他做個宵夜或是糕點什麽的,但這種可能微乎其微,基本不會發生,所以你大可放心帶我一起走!”
“凡事都有萬一。”苦無哭喪著臉,惴惴不安地說,“倘若他就在你跟我外出的這段時間餓肚子了怎麽辦?屆時還得你出面解決才行。我是個站崗的小小家丁不要緊,可他一旦找不到你這貼身庖廚,非得察覺到什麽端倪不可。”
瑞霜當即就“嘖”了一聲,徑直叉起了腰,氣鼓鼓地說:“要照你這麽說的話,那你這個小小的站崗家丁豈不是也有被發現的可能?”
“我?”苦無瞪大了雙眼,伸出一隻手指了指自己,不敢相信地說,“我被發現的幾率可比你被發現的幾率要小得多了。你這個貼身庖廚怎麽能跟我這個小小家丁相提並論呢?”
“怎麽不能?”瑞霜環手於胸,高傲地抬起頭,理直氣壯地說,“不怕萬一,就怕一萬。一旦你偷偷溜出榮府被發現,那我們的計劃受到影響可就都是你的責任!”
苦無長歎一口氣,心力交瘁地說:“若是真有這麽一天,小霜你幫我應付一下不就行了?反正我調查完彭斯言的行蹤後,馬上就會回來。”
“憑什麽?”瑞霜用一種陰陽怪調的語氣,義正嚴辭地說,“我可沒這麽好心。反正到時候出事了,責任都在你身上。本姑娘管不著,也不想管。你更別想完成你懲惡揚善,兼濟天下的鴻鵠之志!”
苦無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瑞霜,眼神當中滿是無奈,“那你說該如何是好?”
“簡單!”瑞霜拍了拍手,興高采烈地說,“我們兩人一起行動不就好了?”
“一起?”苦無不自覺地重複了一遍,瞠目結舌,大吃一驚道,“小霜,你瘋了麽?我們兩人一起行動豈不是更加危險?”
“危險就危險唄。”瑞霜扭捏著身子,暗自竊喜,意味深長地說,“反正到時候要被發現也是我們倆一塊兒被發現,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呸呸呸!”苦無的眼睛一閉一睜, 面朝地上,張皇失措地說,“瞎說什麽胡話呢!我們哪有這麽容易死。”
瑞霜憨憨一笑,興致衝衝地說:“總而言之,我們同命相連,就算被發現了,也是我們二人一同扛下這責任,我就有理由跟你共同面對,為你增添勝算了,不然你孤身一人,著實難成大事。”
苦無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沒有辦法地答應道:“好吧。那便依你所言,我們一起,去揭開藏在巷二十一號背後的秘密。”
“好!”瑞霜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進而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著下巴,冥思苦想,絞盡腦汁,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慎重地開口道,“榮千富先前剛剛用過午膳,短時間內一定不會再找我的麻煩,這本該是我們動手的最佳時機,就是不知道彭斯言這會兒會不會出去。”
“嗯……”苦無止不住地默默頷首,若有所思地說,“我們何時行動,關鍵還得看彭斯言何時出手。只有等他離開榮府,我們才方便進行跟蹤。”
“不如我們現在就出去觀察一下形勢,看看彭斯言會不會出去?”瑞霜古靈精怪地提議道。
苦無皺著眉頭,面色凝重地說:“這幾日觀察下來,彭斯言離開榮府的時間一直都是飄忽不定,沒有一個精確的點。我們若是想要跟上他的步伐,怕是沒有這麽容易……”
苦無說到這裡,頓了頓,欲言又止,不再說話。
而瑞霜一聽苦無沒有想要行動的意思,就連心情也不禁隨之變得低落起來。
她嘟囔著嘴,垂頭喪氣,失魂落魄,一副有苦說不出的模樣,還真像那麽回事兒。
就在這時,苦無又猝不及防地開口道:“不過我們出去碰碰運氣也無妨,說不定剛好就撞上彭斯言出去了呢?”
一聽這話,瑞霜才突然變了臉色,欣然自喜,春風滿面,臉上洋溢著心花怒放的笑容,差點就要高興得跳起來,“太好了!事不宜遲,我們馬上行動!”
……
就這樣,兩人穿行於北邊大院之中,自己分明是家丁,可不知為何,竟還是表現出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探頭探腦地來回觀望,左顧右盼,躡手躡腳,小心翼翼。
二人走著走著,後面突然傳來一陣疾言厲色地呼喊聲:“站住!你們兩個,在這兒鬼鬼祟祟地幹什麽呢!”
此言一出,愣是把瑞霜和苦無嚇了一跳。
只見兩人繃直了身子,心中一震,軀體一顫,頓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脊骨發涼,渾身上下愣是冒出了一堆冷汗來。
兩人不謀而合地稍稍扭頭,別有深意地看向了彼此,進而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衝著彼此表示肯定地點了點頭,於是各自伸出一隻手置於大腿一側,暗自凝聚內力,隨時準備動手。
在身後的腳步聲逐漸靠近之時,兩人再不約而同地轉了個身,毅然決然地向身後的說話之人轟出一掌。
可當兩人的這一掌轟到那人的面前時,卻又不由得赫然止步,匆匆撤掌,進而目瞪口呆,倍感震驚地脫口而出道:“周大哥?”其語氣之中還帶著一絲疑惑。
當起了家丁的周不通總算是識趣地將頭髮扎成了丸子頭,不過瑞霜和苦無的掌風陣陣,仍是將周不通的些許發鬢吹得隨風飄揚。
他緊閉著眼睛,咬緊了牙關,見到敵方來勢洶洶,愣是沒敢睜眼再看,不由分說地就把眼睛閉了上,遲遲緩不過來,也就是前面二人喚了自己一聲周大哥,覺得分外熟悉,這才怯生生地睜開了雙目,認認真真地定睛一看,沒想到,還真是他們!
“誒!楊兄弟!柳兄弟!”周不通眼前一亮,瞳孔放大到極致,驚喜萬分地喊道,一時之間,還真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畢竟雙方自加入榮府以來,便是許久未見。今日再見,空氣當中竟還莫名其妙地彌漫著一絲尷尬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