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打成招?”榮千富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目光,詫異萬分地瞪了他一眼。
彭斯言稍稍點頭,表示肯定地說:“正是。”
“不行不行!”榮千富當即搖頭,連連揮手,不假思索地否認道,“如此喪盡天良,道德淪喪,毫無底線,我們都成了什麽人了?更何況,倘若他不是細作,我們豈不是平白無故地傷害了一個好人?”
“老爺所言甚是。”彭斯言連忙識趣地改口道,“這點倒是小人疏忽了。”
“盡出些餿主意。”榮千富長歎一口氣,愁眉不展地說,“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麽辦法?”
彭斯言的眼珠子在眼眶中轉了轉,進而暗暗喘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說:“依老爺所言,柳樹能說會道,巧舌如簧,守口如瓶,要從他口中套話,當真是不易了。”
“那該如何是好?”榮千富板著一張臉,憂心忡忡地說,“你若是別跟我提起此事還行,我跟柳樹相處得也還算融洽。可你一跟我說起他的不是來,我這心裡反而不安了。”
彭斯言尷尬一笑,扭捏著身子,試探性地問:“要不我們再找機會把柳樹叫來問問,看看能不能問出個什麽所以然來?”
“如果是單單問話的話,那我已經問過了。”榮千富皺著眉,苦著臉,不抱希望地說,“柳樹這小子機靈得很,你以為你能套路他,卻是極有可能反過來被他套路!”
彭斯言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陰險狡詐的笑容,別有深意地說:“老爺有所不知了。一個人若是撒謊的話,那你第一次向他問話和你第二次向他問話,他兩次的回答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出入的。待會兒我和老爺一起問,看看柳樹的回答有沒有發生什麽變化。如果沒有,則是最好。但如果有的話,恐怕老爺就要忍痛割愛了。”
“如果柳樹當真是王允川的人,忍痛割愛又算得了什麽?”榮千富把手一揮,坦坦蕩蕩地說,“我勢必要親自清理門戶,將他打入萬丈深淵,絕不姑息!”
彭斯言欣然自喜,很是滿意地說:“老爺能這樣做,便是再好不過了。”
“可是……”榮千富忽然皺了皺眉,又有所顧慮地說,“這樣真的能行嗎?”
彭斯言無能為力地發出一聲歎息,心力交瘁地說:“為今之計,除此之外,再無他法了。”
“好吧!”榮千富愁眉莫展,勉為其難地答應道,“此計雖是可行,但我現在命柳樹去辦差事了。若要問他,恐怕還需晚些時候。”
“事情迫在眉睫,柳樹的真實身份呼之欲出,我們多等一刻,便是多一分危險。”彭斯言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哼。”榮千富輕蔑一笑,不屑一顧地說,“他都留在我身邊這麽多天了,你還差等他這麽一小會兒嗎?更何況,他現在人不在,你又能如何?難不成還要大老遠地跑去找他,然後氣喘籲籲地跟他說我懷疑你不成?”
彭斯言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陣爽朗的笑聲,輕聲細語地否認道:“老爺誤會了。費這麽大勁兒,不僅會累了我們自己不說,而且還有自亂陣腳的風險。”
“那你想怎麽樣?”榮千富急不可耐地追問道。
彭斯言別出心裁地轉移矛頭道:“柳樹本人雖然不在府內,但他不是還有個小兄弟在嗎?”
榮千富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瞳孔呈一個由放大至縮小的過程,饒有興致地問:“你是說……楊樹?”
彭斯言表示肯定地點了點頭,有理有據地說:“老爺,實不相瞞,小人一早就看出楊樹和柳樹關系匪淺,如若柳樹當真是城主的人,那想必楊樹的身份,也就不攻自破了。”
榮千富揪著胡須,止不住地默默頷首,想通以後,又一手伸出兩指,衝著彭斯言點來點去,如夢初醒,恍然大悟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彭斯言沾沾自喜地笑了笑,得意洋洋地說:“如果小人記得沒錯,楊樹這小子,現在和老爺一樣住在北邊大院裡。”
“嗯!沒錯!沒錯!”榮千富興致勃勃地連聲答應,進而迫不及待地放聲疾呼道,“彭管家!”
“小人在!”
榮千富露出堅定不移的眼神,咬牙切齒地說:“速速帶楊樹來見我!”
“是!”彭斯言識趣地雙手作揖,畢恭畢敬地答道,“小人這就去辦。”
……
當苦無在臥房中心急火燎地來回踱步之時,彭斯言卻是已經領著兩個身強體壯,孔武有力的家丁,朝他的房間飛奔而去了。
伴隨著“砰”的一陣聲響,彭斯言一行人等徑直破門而入,嚇得苦無心中一震,身子一顫,一時之間,手足無措,不明所以地看向了彭斯言,臉上滿是驚恐萬狀的神情。
還沒等苦無反應過來,彭斯言便馬上辭氣激憤地下令道:“給我帶走!”
兩個家丁收到指令,毫不猶豫地上去架住了苦無的胳膊,硬生生地將他給拖了出去。
苦無雖有一身武功,卻不敢在不清楚局勢的情況下貿然動手,生怕弄巧成拙,破壞大計,功虧一簣,為了表明自己的無辜,隻得在口中胡亂大喊道:“你們幹嘛?為什麽要捉我?快放開我!”
……
轉眼間,苦無已然被抓到了榮千富金碧輝煌的臥房中。
隨著家丁們鄙夷不屑地用力一甩,苦無當即就跪在了榮千富的面前,一臉的驚慌失措,惶恐不安。委屈巴巴的樣子,像極了一個犯了錯的無知幼兒。
彭斯言站回到榮千富的身邊,用一種陰森恐怖的語氣,不懷好意地問:“楊樹,你可知道老爺為什麽找你?”
“小人不知犯了什麽錯事,竟引得老爺這般勃然大怒。”苦無擺正跪姿,垂著腦袋,相當無辜地說,“還請老爺明示。”
“大膽柳樹!”彭斯言青筋暴起,凶神惡煞地咄咄逼人道,“揣著明白裝糊塗,罪加一等,絕不饒恕!”
苦無強裝淡定,打死不承認道:“彭管家在說些什麽,小人完全不知!若有任何頂撞得罪之處,小人甘願接受所有懲罰,卻不願蒙受不白之冤,還望老爺明察秋毫,還小人一個公道!”
“你……”
“誒,夠了!”彭斯言正想接著逼問,榮千富卻伸出一隻手,攤開掌心,擋在面前,示意他稍安勿躁。
直到榮千富發話,彭斯言才重新安靜下來,沉默不語,默不作聲。
榮千富的身子向前傾了傾,一隻手的手腕撐在大腿上,炯炯有神的目光眨也不眨地凝視著苦無,進而用一種冷冰冰的語氣,暗藏殺機地問:“楊樹,告訴我,你到底是誰?柳樹又是誰?你們闖入我榮府,究竟有何目的?”
聽到這裡,苦無不由得慌了一下,心中一陣觸動,頓時覺得脊骨發涼,渾身上下冒出一堆冷汗來,一時之間,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小人楊樹,同柳樹一樣,乃是為錢而來。不明白老爺何出此言?”苦無故作鎮定地說。
“為錢而來?”榮千富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遍,表示懷疑地問,“恐怕事情並沒有這麽簡單吧?”
苦無不假思索地說道:“小人所言,句句屬實。小人縱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瞞老爺一分一毫!”
“大話誰不會說呀?”彭斯言用一種陰陽怪調的語氣,有意無意地說,“你以為老爺是你三言兩語就能輕易糊弄過去的嗎?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苦無面不改色,有條有理地說:“小人隻負責實話實說。信與不信,那便是老爺和彭管家的事情了。老爺和彭管家若是對小人抱有偏見,小人也是沒有辦法,無話可說!”
榮千富看了彭斯言一眼,進而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一本正經地說:“楊樹,並非是我們二人對你有偏見,只是防人之心不可無,你須得理解。”
“小人明白。”苦無暗暗喘了一口氣,心如止水地說,“老爺有任何懷疑的地方,但可直言,小人一定如實相告,全力配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榮千富板著一張臉,乾脆利落地說,“我隻問你一個問題。”
“老爺請講。”
“你究竟是不是王允川的人?”榮千富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
苦無緊接著他的話,毅然決然地一口否定道:“不是!”
“哼!”榮千富輕聲一笑,心潮起伏地說,“你回答得倒是快。”
苦無鄭重其事地反駁道:“小人不知老爺何出此問,但小人可以摸著良心,負責任地告訴老爺,小人絕對不是城主的人!小人這輩子,隻對老爺忠心耿耿,誓死追隨老爺!”
“呵。”榮千富輕聲笑笑,興致勃勃地說,“你看上去是一副老老實實的樣子,沒想到實際上卻是跟柳樹一樣的油頭滑腦,能說會道。”
“老爺此言差矣。”苦無有條有理地說,“小人所說的,皆是出自真心的肺腑之言,而並非是老爺口中的諂媚之語。小人願意為了老爺上刀山,下火海,絕無怨言,還請老爺相信小人!”
“相信你?哼。”榮千富冷笑一聲,拉長了聲線,語調逐漸上揚,意味深長地說,“你我並不熟識,手頭又沒有什麽有價值的東西,我拿什麽相信你?”
苦無的臉上不禁露出了一副進退維谷,左右為難的糾結神情,喉結一陣蠕動,緊張得汗流浹背,當真是無話可說,無力反駁。
榮千富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良久,眼珠子在眼眶中轉了轉,進而心生一計道:“要不這樣吧。我之所以提防你,是因為怕你是王允川留在我身邊的眼線,如果你能自剜雙目的話,那我就可以放心留你在身邊,到時候也就沒有什麽後顧之憂了。”
苦無情不自禁地愣了一下,眼眸隱隱閃爍,一時之間,心慌意亂,思緒萬千,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麽樣?”榮千富挑了挑眉頭,興致衝衝地打趣道,“你敢不敢呢?”
苦無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不甚服氣地據理力爭道:“小人全心全意地為老爺做事,為了榮府上下更是盡心盡力。小人實在不明白,老爺究竟為何要這樣百般刁難,針對我一人呢?”
“哪來這麽多廢話?”彭斯言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辭氣激憤地說,“你到底敢是不敢?不敢的話,莫非是要留著這雙眼睛給城主通風報信?”
“彭管家誤會了,小人絕非此意!”苦無猛地一抬頭,張皇失措地解釋道。
“那你是什麽意思?”榮千富不依不饒地追問道,“沒了這雙眼睛,你也只是看不見而已。我可以允許你一直留在我榮府做事,並且給你雙倍的月錢,這難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
“小人並非不敢自剜雙目,只是……只是……”苦無首鼠兩端,猶豫不決,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沒能說出剩下的話語。
“只是什麽?”榮千富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情急之下,苦無急中生智道:“只是小人擔心,沒了這雙眼睛,小人便不能盡心竭力地為老爺做事。屆時拿著雙倍月錢,而做著與之不成正比的勞動,小人反倒是心中有愧了。”
“廢話連篇,荒唐至極!”彭斯言故意擺出一副怒氣衝天的樣子,以強大的氣場,巧妙地恐嚇道,“歸根結底,你就是不敢自剜雙目!既然你肯為了老爺上刀山,下火海,又為什麽不敢自剜雙目呢?這說明你心虛,你害怕,你心裡有鬼!”
“小人沒有!”
“那你就自剜雙目,證明給我們看!”彭斯言簡單粗暴地怒斥道。
苦無把頭一沉,臉龐微微顫動,陷入了無盡的絕望之中,不免瑟瑟發抖,五味雜陳,而不知為何,在下定決心自剜雙目之前,腦海中浮現出的,竟滿是瑞霜的絕世容顏……
他喘著粗氣,眼神飄忽不定,像一個精神失常的瘋子,已然害怕到了極點。
“快啊!”彭斯言加大了音量,義憤填膺地催促道。
憨厚老實的苦無為了顧全大局,不得不一手伸出兩指,顫抖著挪動到自己清澈純淨的雙目面前,隨時都有動手的可能。
就在苦無下定決心,將要自剜雙目的千鈞一發之際,榮千富突然大喝一聲道:“慢著!”
榮千富話音剛落,苦無猛然收手。
此時此刻,他的兩指距離雙目僅僅不到半毫的距離,場面一度十分驚險,瞧著滲人。
驚魂未定的苦無閉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氣,想要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可他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仍是遲遲緩不過神來,想來深深的恐懼感一定淹沒了他的全身,才致使他這般魂不守舍,心有余悸的樣子。
“你的決心,我已然看到了。”榮千富面不改色,心平氣和地認可道。
“謝老爺!謝老爺!”苦無連連磕頭,感激不盡地致謝道。
兩人盤問到現在這個地步,苦無還以為一切終於結束,然而這場精彩的表演遠沒有這麽快落幕,真正的好戲才剛剛開始……
緊接著,榮千富轉過頭,面向彭斯言,向他丟去一個其味無窮的眼神。
彭斯言心領神會之後,微微點頭,淡淡一笑。
只見他大義凜然地上前一步,眉頭緊鎖,正色莊容地問:“楊樹,我再問你一個問題,看你能否答得上來?”
“彭管家但問無妨。”苦無一臉淡定,有條不紊地說,“小人清者自清,問心無愧。”
彭斯言自信一笑,一針見血地犀利提問道:“你和柳樹既是兄弟,那我倒想問問你,你們誰是兄長,誰又是弟弟?”
苦無眉梢一緊,突然變了臉色,眼神當中閃過一絲慌亂不安,心裡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覺得這個彭斯言還真是老奸巨猾,詭計多端。
自己事先並未和小霜串通過這個問題,而他們現在問了自己,到時候要去問小霜,若是自己的回答和小霜的不一樣的話,豈不是相當於原形畢露?
苦無的臉色愈發難看,憂心惙惙,神色愀然,一籌莫展,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說!”彭斯言步步緊逼道。
苦無的大腦飛速運轉,冥思苦想,絞盡腦汁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斬釘截鐵,信誓旦旦地說:“我是弟弟,他是兄長!”
彭斯言的嘴角微微上揚,忍不住露出了一抹陰險詭異的笑容,心滿意足地默默頷首,似乎已經志在必得,穩操勝券。
“你確定麽?”榮千富揪著胡須,興趣盎然地問。
苦無泰然自若,處變不驚道:“老爺怕是多慮了。我和柳樹是兄弟,這乃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又有什麽確定不確定的?”
“好。”榮千富不緊不慢地說,“記住你所給出的答案,希望待會兒不會讓我失望。”
“哼哼。”彭斯言冷笑兩聲,一度激動得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以致面相扭曲,盡顯猙獰,而後又信心十足地說,“等到柳樹回來,真相就可以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