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笙說完,俏皮可人地轉過頭,雙眼放光地凝視著慕功,古靈精怪地說:“大師兄,到你啦!”
緊接著,慕功伸出自己的右手,立起中間的三根指頭,鄭重其事地說:“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語畢,慕功無比激動地扭過頭,同樣含情脈脈地看著蘊笙。
兩人四目相對,深情地凝視著彼此,透過彼此的眼神,看到濃濃的愛意。
可蘊笙的目的卻不止於此,盡管對慕功存有愛慕之心,但她仍然得從慕功的口中探取自己所需要的情報,從而一五一十地匯報給妖帝。
此情此意雖非虛,卻不得已而為之。
蘊笙小臉一紅,稍稍低下頭,進而再面向星空,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緩了緩,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有意無意地開口問道:“大師兄,苦無他……怎麽樣了?”
“師弟?”慕功詫異地重複了一遍,不由得眉梢一緊,一頭霧水地問,“你怎麽突然問起苦無來了?”
蘊笙慌了一下,支支吾吾了半天,卻是遲遲答不上來,首鼠兩端,猶豫不決,一時之間,還真沒想好該做何解釋。
只見蘊笙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重新讓自己冷靜下來,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再三思量過後,靈機一動,急中生智道:“一個月前,苦無銷聲匿跡,無隱無蹤,一個月後,苦無突然回歸神宗,我怕他會重蹈覆轍,再度失智,所以就想問問他的近況如何。”
慕功默默頷首,而後卻不由得皺了皺眉,心力交瘁地長歎一口氣,忍不住感慨道:“要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樣,胸寬似海,大度包容就好了。”
“大師兄……此言何意?”蘊笙睜大了眼睛,疑惑不解地問。
慕功長舒一口氣,慢條斯理地說:“其實當苦無真正回歸神宗的時候,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蘊笙眨了眨無辜的大眼睛,思索良久,卻仍是毫無頭緒,隻得不明所以地問:“大師兄的意思是?”
慕功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嘴唇,不禁“嘖”了一聲,愁腸百結地說:“自從苦無回來以後,幾乎所有的弟子都對他避之若浼,而這一切的主要原因,正是因為他體內喜怒無常的滅魂之力。”
“竟是如此?”蘊笙不敢相信地故作震驚道,“他們怎麽能這樣對待苦無呢?這一切都是滅魂之力在作祟,不能算是苦無的過錯呀!”
“是啊。”慕功表示讚同地說,“苦無師弟生性純良,恪忠英果,素來以慈悲為懷,溫文儒雅,平易近人,可現如今,僅僅因他體內寄生著可怕的滅魂之力,眾弟子便開始疏遠他,排斥他,對他另眼相看,揶揄不屑。”
蘊笙不禁垂著頭,苦著臉,真心實意地感慨道:“苦無真是太可憐了。”
“可憐……可憐……”慕功不甚服氣地說道,“他是可憐,卻也可惜。師弟為人耿直,待人良善,但自從他這次回來之後,便是遠離眾人,待在仁和宮內,閉門不出。為的,就是不希望因自己體內的滅魂之力,而傷及無辜。”
“好在苦無還有大師兄陪著,否則,他當真要一個人悶死了。”蘊笙若有所思地說道。
慕功面露難色,有條有理地說:“他本不至於這樣,但足不出戶,不僅是眾弟子的願望,更是他自己的意願……”
蘊笙發現,每當在大師兄面前提及苦無之時,他的心情總是會變得失落許多,就像現在,他面色凝重,愁眉鎖眼,雙眼空洞呆滯且無神,失魂落魄,灰心喪氣,六神無主,魂不守舍,心不在焉,此時,一定又是再想他的苦無師弟了。
看見大師兄這副模樣,蘊笙不禁有些心疼,可她不得不追問下去,以達成自己的目的。
蘊笙再三猶豫之下,把心一橫,勉為其難地開口道:“據說,苦無回來之後,掌宮直接用荊條鞭笞了他百鞭有余?”
慕功點點頭,心亂如麻地答應道:“嗯,傷痕累累,是我親自為他上的藥。”
蘊笙心裡“咯噔”一下子,頓時慌了神,不料自己這一問,又是提及了大師兄的痛處。
“那……那……”蘊笙吞吞吐吐地問,“那苦無現在應當沒事了吧?”
慕功點點頭,答應道:“我為他上藥之後,他已好了許多。師父鞭笞他時,尚且留有余地,不會下太重的手,只是為了服眾而已。”
“嗯,說的是。”蘊笙表示讚同地說,“如若掌宮沒有對苦無作出任何懲戒,只怕到時候其他人還不知道要怎麽刁難苦無。”
“你說苦無有什麽錯呢?”慕功突然起身,奮力往靜波池裡丟了一塊石頭,咬咬牙說道,“他也只不過是被滅魂之力所操控而已,這並非是他的本意,為什麽滅魂之力招致的禍患,卻要由他一人承受?”
慕功喘著粗氣,氣不打一處來,百思不得其解,這其中的利弊關系。
蘊笙也緩緩站起來,輕聲細語地安慰道:“苦無沒錯,錯的是他體內的滅魂之力,大師兄,你說,這滅魂之力怎麽就會平白無故地出現在了苦無的體內呢?”
“是啊,我也想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麽?”慕功感同身受地說,“只可惜一個月前,你我同去宏德寺,竟忘了向枯山大師追根溯源,若是當時早有詢問,也不至於困惑至此。”
“大師兄,不妨換個角度想想,即便我們知道苦無體內滅魂之力的來源,似乎也已經無濟於事了,不是嗎?”
“嗯。”慕功點點頭,肯定道,“的確如此,師父說,這是他無可避免的命數,躲不開,逃不掉,唯有接納它,才能克服它。現在最重要的,是苦無究竟能不能壓製住體內的滅魂之力才對。”
蘊笙的神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試探性地問:“苦無得以平安返回神宗,那應當說明,他體內的滅魂之力,已經得到有效的壓製了吧?”
慕功惆悵迷惘地搖了搖腦袋,憂心忡忡地說:“苦無能壓製得了一時,卻不知道能不能壓得住它一世,滅魂之力非同小可,怕只怕苦無凶多吉少,有心無力。”
“怎麽會呢?”蘊笙機智聰慧地旁敲側擊道,“苦無既然能壓得住它一次,就能壓得住它第二次,相信苦無一定不會有事的。”
慕功仍是搖搖頭,盡顯悲觀之態,惴惴不安地說:“蘊笙,正如你所說,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滅魂之力會第一次在他體內爆發,也將意味著還有會第二次。實不相瞞,苦無還是偶爾會覺得心中一陣疼痛,那應當是他體內的滅魂之力在蠢蠢欲動。”
“啊?”蘊笙一聽,大驚失色,不禁露出了驚恐萬狀的神情,憂心如焚地關切道,“那該如何是好?倘若苦無體內的滅魂之力再次發作,定會引來眾說紛紜,群情激憤,屆時他若是還想要留在神宗,怕是難了呀。”
慕功轉過身,面對著蘊笙,一隻手伸向她的面龐,撩了撩她那於風中凌亂的發鬢,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微笑,故作輕松地安慰道:“放心,戰岩師叔已經將壓製滅魂之力的心法傳授於他,相信以苦無的天賦異稟,假以時日,一定能夠壓製住體內的滅魂之力的。”
面紅耳赤的蘊笙微微一笑,一本正經地說:“戰岩師叔對壓製滅魂之力頗有一番心得,既然此次有戰岩師叔相助,相信苦無一定可以化險為夷。”
“嗯。”慕功斬釘截鐵地肯定道。
緊接著,蘊笙又不明所以地問:“對了,大師兄,你可知苦無消失的這一個月都去了哪裡?”
慕功一聽這個問題,當即皺緊了眉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最後也隻得愁眉莫展地說:“這個還真不知道。”
“大師兄不知?”蘊笙詫異了一下,迫切地追問道,“難道苦無沒有告知大師兄嗎?”
慕功正色莊容地解釋道:“其實這個問題,我也問過苦無。”
“他是如何說的?”蘊笙睜大了眼睛,洗耳恭聽,急不可耐地刨根問底道。
慕功不禁“嘖”了一聲, 長歎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苦無說他不記得了,只是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刻在腦子裡,隻感覺一覺醒來,便恢復了正常,而他恢復理智之後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火急火燎地趕回了神宗。”
蘊笙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心潮起伏地說:“如此說來,苦無能恢復理智,全憑一己之力,並無外人相助?”
“應是如此。”慕功猜測道。
“真是太神奇了。”蘊笙由衷感慨道,“苦無被滅魂之力控制了心智,最後竟還能不治而愈,看樣子,這滅魂之力也不過如此呀。”
“此言差矣。”慕功有條有理地否認道,“滅魂之力當中有著毀天滅地的能量,它真正的可怕,或許遠不在此處。”
“是啊。”蘊笙意味深長地附和道,“正如大師兄所言,滅魂之力非同小可,如此可怕的力量,卻依舊是給了苦無可趁之機,僅僅是睡了一覺,便恢復了正常,我實在覺得,這一切神奇得……有些讓人不敢相信。”
聽到此處,慕功眉梢一緊,詫異地看向了蘊笙,愁眉不展地問:“蘊笙,你什麽意思?你是覺得,這其中太過蹊蹺了?”
“大師兄難道不這麽覺得嗎?”蘊笙理直氣壯地反問道,“滅魂之力是何其的強大,豈能說壓製就壓製?就憑戰岩師尊如此之高的修為,當年為了掌控滅魂戟,不照樣是使盡渾身解數,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更何況是苦無這樣的後生小輩呢?”
語畢,楚蘊笙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這才意識到是自己說錯話了。
“蘊笙,你……”
“大師兄!”還沒等慕功說完,蘊笙便搶先一步,神色慌張地解釋道,“你別誤會,我不是說苦無資質平平,修為尚淺,只是這其中實在過於蹊蹺,不得不讓人起疑啊。”
慕功不禁垂下了頭,仔細一想,倒還真覺得蘊笙說的頗有一番道理。
“蘊笙,所以你懷疑……是有人在暗中相助?”慕功半信半疑地推測道。
“有可能。”蘊笙豁然開朗道。
慕功不由得眉頭緊鎖,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著下巴,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地一陣聲響,忐忑不安地說:“可即便是有,那又會是誰呢?又有誰能夠這般神通廣大,助苦無壓製住體內的滅魂之力呢?”
蘊笙長歎一口氣,故作惋惜地說:“可惜苦無已經什麽都想不起來了,不然我們還能從他口中探取一二消息。”
“呃……”慕功正想著想著,就突然把手一揮,瀟灑坦蕩地作罷道:“算了算了,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只要他現在平安無事就好,我們想這麽多也只不過是徒添煩惱而已,你說呢,蘊笙?”
慕功突如其來的揮手作罷叫蘊笙好生吃驚,蘊笙徑直目瞪口呆,怔在原地,一動不動,遲遲說不出話來,倒真是有些不知所措,悵然若失。
“嗯……”蘊笙強顏歡笑道,“大師兄所言甚是,苦無沒事就好。”
緊接著,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蘊笙又溫柔地關心道:“大師兄,你和苦無走得近,苦無雖然心地善良,並無惡意,但你還是要處處小心,若是察覺苦無有異,一定要快些逃走,可不能和他硬碰硬。”
慕功燦爛一笑,一邊拉起蘊笙的兩隻手,一邊不緊不慢地說:“放心吧,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蘊笙,你不用擔心我。”
蘊笙與他相視一笑,像極了一個從天而降的仙女,恭嫻淑婉,落落大方。
慕功摸著蘊笙如柔荑般細嫩的小手,本是心花怒放,欣然自喜,卻又不由得眉梢一緊,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兒。
慕功猛地拉住蘊笙的手,抓到眼前,細細地打量了起來。
可蘊笙一個激靈,卻是把手縮了回去,還轉了個身,背對著自己。
慕功一怔,這下子,更加確定,蘊笙肯定有事兒瞞著自己。
慕功徑直挪動到蘊笙的面前,認真嚴肅地厲聲質問道:“蘊笙,你怎麽了?”
“沒……沒事……”楚蘊笙結結巴巴地說道。
“胡說!”慕功相當篤定地厲聲呵斥道,“你分明就有事兒!”
說完,再度拉起蘊笙的手,仔仔細細地瞧了一瞧。
慕功見狀,瞪大了眼睛,嚇一大跳,他赫然發現,蘊笙本該細皮嫩肉的纖纖玉手,現如今,卻變得極為紅腫,而且還總是時不時地隱隱顫抖,顯然,這是持續用力的時間過長之緣故。
“蘊笙,這到底是什麽一回事!”慕功苦著臉,皺著眉,極為心疼地問道。
“大師兄,我沒事。”蘊笙故作堅強地說道,“只是讓寒風吹得而已,大師兄不用擔心,不日即可恢復。”
“一派胡言!”慕功無比激動地否認道,而後細細思索了一番,靈光乍現道,“又是若靈師妹做的,對不對?”
“沒……沒有的事兒,大師兄,你還是不要胡亂猜測了……”蘊笙的語氣逐漸變得低沉,越說越沒了底氣。
“可惡……”慕功義憤填膺地說,“我就知道是她,沒想到,她竟然還敢找你的麻煩,我真是看錯她了!我……我……我現在就去找她算帳!”
“大師兄,不要!”蘊笙驚呼一聲道,說著,一把抓住了他的一隻胳膊。
慕功不敢相信地回過頭,匪夷所思地說:“蘊笙,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護著她,難道你不清楚,她是怎麽對你的嗎?若是不與她做個了斷,只怕她日後還會變本加厲地咄咄逼人!”
蘊笙苦口婆心地勸道:“大師兄,天色已晚,你此時前去,怕是不妥啊!碧春宮都是女弟子,你若是夜闖進去,一定會對你的聲譽造成影響,屆時,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呀!你又何必節外生枝呢!”
“可是她這般對你,我……”
“我沒關系!”蘊笙不依不饒地說道,“若靈師姐就是這樣的性子,大不了我以後盡量躲著她便是了,大師兄,我隻想我們二人好好的,不想再橫生枝節,生出變故了。”
慕功深吸一口氣,臉色鐵青,伸出一隻手,用溫暖的手掌,捧著她的臉頰,滿是寵溺地喊道:“蘊笙。”
“大師兄。”楚蘊笙與之四目相對,頓時覺得,盡管受了再大的委屈,只要能與大師兄在一起,千般萬般的苦楚,都是值得的。
月光一瀉而下,映在二人的臉頰上,就連交相輝映的星河,似乎也在為這對有情人做陪襯,閃閃發光,晶瑩剔透。
蘊笙靠在慕功肩膀上,氣定神閑,舒適愜意。
慕功摟著此等絕世佳人,一肚子的怒火仿佛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他對著星河,下定決心道:“蘊笙,我絕不會再讓你受半點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