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來,瑞霜和苦無徑直暴露在了眾目睽睽之下。
彭斯言的瞳孔放大到極致,瞠目結舌,大吃一驚,身旁的兩個下人更是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遲遲反應不過來。
瑞霜和苦無立在原地,眉頭緊鎖,面色凝重,與眼前之人四目相對。
而那人卻還是一臉淡然的樣子,昂首挺胸地立在他們面前,站得筆直,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詭異莫測的笑容。
彭斯言於驚慌失措之中,遲鈍地呐喊道:“來……來人呐!有刺客!”
此言一出,一呼百應,遍布四周的侍衛聽到聲響,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
一時之間,一大批人馬蜂擁而至,火急火燎地從外面湧了進來。
轉眼間的工夫,便已經將瑞霜和苦無團團包圍,致使他們無所遁形,插翅難飛。
“糟了……”瑞霜和苦無背靠著背,惴惴不安地說,“沒想到到了最後,竟還是暴露了身份。”
“不慌……”苦無愁眉莫展,故作鎮定地說,“待會兒隨機應變,見機行事。”
話音剛落,便又有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響,傳入了眾人的耳畔。
大家不約而同地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體型微胖,個子不矮,氣度華貴,霸氣側漏,下巴處長著一撮黑須的人邁著沉重有力的步伐,慢慢悠悠地從臥房裡走了出來。
周遭的侍衛紛紛為其讓道,開辟出一條寬敞的大道來。
榮千富從侍衛中間穿過,來到苦無和瑞霜的面前,先前與之交手之人,則是站在了他的旁邊,環手於胸,駐足而立,氣場十足,勢不可擋。
雙方虎視眈眈地凝視著彼此,空氣當中流露出一股尷尬的氣息,場面一度陷入了沉寂當中,一時之間,萬馬齊喑,鴉雀無聲,安靜得有些可怕,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
苦無正打算向前邁出一步,瑞霜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致使他不得不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苦無詫異地回過頭,不明不白地看向瑞霜,發現她正衝著自己微微搖頭,面露難色,一臉糾結,想來是在示意自己不要過去。
苦無雖是心領神會,不過還是一意孤行。
他堅定不移地衝瑞霜點了點頭,進而溫柔地挪開了她的手,堅毅果斷地向前跨出一步,識趣地雙手作揖,畢恭畢敬地說:“想必閣下就是居安成首富,榮老爺吧?”
榮千富把雙手背過身後,答非所問道:“二位看著很是面熟呀?老夫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們?”
苦無微微一笑,巧妙地應對自如道:“榮老爺是生意人,學富五車,見多識廣,周遊各國,殫見洽聞,大抵是因為見到了與小僧相像之人,才會覺得小僧面熟吧?”
“不不不……”榮千富搖搖頭,連聲否認道,“我記得很清楚,不是以前見過,而是今天才剛剛從哪裡看到過你。”
“哦?”苦無直起身子,挺起腰板,處變不驚道,“那就奇怪了,小僧與榮老爺素未謀面,榮老爺又是從哪裡見過小僧呢?”
榮千富眉梢一緊,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不自覺地伸出一隻手,捋著自己的胡須,努力回想道:“好像是……好像是……”
還沒等他想起來,彭斯言便遞過來一張卷軸,並恭敬地喊了聲:“老爺。”
榮千富悠哉悠哉地打開色彩古樸的卷軸,仔仔細細地定睛一看,如夢初醒,恍然大悟,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止不住地默默頷首,並將卷軸轉了個圈,正對著眼前的二人,茅塞頓開道:“我想起來了,是在通緝令上。”
苦無頓時慌了神,沒想到王允川的動作如此迅速,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讓榮千富得到了消息。
現在自己隻覺得脊骨發涼,渾身上下冒出一堆冷汗來,好不自在。
瑞霜的眼珠子於眼眶中來回滾動,瞥向四面八方,有隨時準備動手的跡象。
榮千富把卷軸還給了彭斯言,平心靜氣地拍了拍手,面帶微笑,饒有興致地說:“妙啊,妙啊,兩個通緝犯,還沒等我出手,就自己送上門來了,你說這天底下怎麽還有這麽好的事情呢?嗯?”
榮千富衝他們二人挑了挑眉,頗有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眉飛色舞,喜笑顏開,沾沾自喜,而後又有所顧慮地說:“不過俗話說得好,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和二位既是素未謀面,那好端端的,二位又怎麽會闖到我的榮府來呢?該不會是迷了路,誤闖進來了吧?”
苦無暗暗喘了一口氣,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強裝淡定道:“依榮老爺之見,又該是如何呢?”
榮千富聳了聳肩,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蠻不在乎地說:“我對二位的身世背景一無所知,又如何能知曉你們二人闖入我榮府的動機呢?”
“榮老爺足智多謀,聰慧過人,不妨猜上一猜?”苦無出於本能地拖延時間道。
榮千富輕聲笑笑,有理有據地分析道:“二位值此三更半夜,神不知鬼不覺地悄悄闖進我的府中,莫不是要對我不利?”
“榮老爺說笑了。”瑞霜鼓起勇氣,大膽地上前一步,信誓旦旦地說,“我們二人與榮老爺素不相識,又怎麽會對您不利呢?”
“那你們是想?”榮千富不禁眯起了眼睛,試探性地問。
苦無和瑞霜不謀而合地對視一眼,進而衝著彼此肯定地點了點頭,像是在默許著些什麽。
緊接著,苦無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抱有希望地問:“榮老爺,事關重大,可否借一步說話?”
榮千富輕蔑一笑,毫不留情地一口拒絕道:“這裡沒有外人,有什麽話,你但說無妨。”
苦無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神色愀然,首鼠兩端,左右為難,猶豫不決,進退維谷之下,隻好一鼓作氣,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榮老爺,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此時收手,還來得及。”
聽到這裡,榮千富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慢慢抬頭,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用一種暗藏殺機的語氣,不懷好意地問:“我不知苦少俠此言何意呀?”
苦無面不改色,板著一張臉,意味深長地提醒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白沙在涅,與之俱黑。相信榮老爺這麽精明的人,不會不懂這個道理吧?”
榮千富愣了愣,心中一陣觸動,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像是在思索著些什麽。
彭斯言見勢不妙,冥思苦想,絞盡腦汁,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慎重地驚呼一聲道:“大膽!猖狂逆賊,頂撞大人,給我拿下!”
“誒!”眾人正想動手,榮千富卻伸出一隻手,攤開五指擋在了面前,示意彭斯言不要輕舉妄動。
彭斯言見了,趕緊把腦袋垂了下去,不敢再抬起來。
榮千富長舒一口氣,不緊不慢地說:“我平生行事,向來光明磊落,大義凜然,不曾做過什麽有違道德法治之事,想來苦少俠定是對我有什麽誤會吧?”
“有沒有冤枉了榮老爺,相信榮老爺本尊最是清楚不過了。”苦無別有深意地說,“如今榮老爺已是富甲一方,金銀財寶,應有盡有。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用之不竭。在下只希望,榮老爺不要助紂為虐,為虎作倀,否則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未免有些得不償失。”
榮千富的嘴角微微上揚,發出一陣慈祥而又爽朗的笑聲,泰然自若地狡辯道:“不知苦少俠所謂助紂為虐,為虎作倀,是指什麽呢?”
苦無皺了皺眉,略顯不滿地說:“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榮老爺還要揣著明白裝糊塗麽?”
“苦少俠到底想說什麽但可直言,不必拐彎抹角,含沙射影。”
苦無皺著眉,苦著臉,長歎一口氣,心力交瘁地脫口而出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也就直言不諱了。”
“請。”
苦無的喉結一陣蠕動,憤憤不平地開口道:“王允川作惡多端,罪行累累,罄竹難書,他不是什麽好人。多行不義必自斃,王允川成就的一方江山,遲早會毀在自己的手裡,榮老爺名聲在外,腰纏萬貫,完全沒有必要為他而搭上自己的一世英名。”
“沒錯。”瑞霜細致地補充道,“榮老爺若是固執己見,一再和王允川沆瀣一氣,同流合汙,恐怕只能和他一樣,落得一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榮千富鄙夷不屑地笑了笑,輕松自如地揮一揮衣袖,心如止水地說:“二位年少輕狂,年輕氣盛,一時糊塗頂撞了城主,我也頗為理解,但你們若是再這樣詆毀城主的清譽,那怕是會死無葬身之地呀。”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苦無堅定不移地振振有詞道,“榮老爺既早早地從王允川那裡拿到了我的通緝令,那想必對我的身份也已經有所了解。”
榮千富冷笑一聲,從容不迫地說:“當今神宗掌宮,祭風道人的關門弟子?”
“不錯。”苦無義正言辭地說,“我神宗門人,理當以匡扶正道為己任。王允川無惡不作,既被我撞見,我便有理由替天行道,除暴安良,還世人一個公道,還天下一個太平!”
“哼!口出狂言,大言不慚!”榮千富漠然置之道,“你三更半夜來此,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廢話?”
“這不是廢話。”苦無毅然決然地反駁道,“浪子回頭金不換,小僧乃是真心實意地勸榮老爺棄暗投明,不要為王允川所利用!”
“我沒有被他利用!”榮千富辭氣激憤地說道,“小子,我也奉勸你一句,乖乖束手就擒,主動低頭認個錯。城主說不定可以網開一面,給你留個全屍!”
“聽榮老爺這話的意思,是非要向著王允川不可了?”瑞霜一本正經地問。
“他乃居安城城主,我有什麽理由不向著他?況且如果不向著他,難道要向著你們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後生小輩嗎?”榮千富相當堅決地說道。
苦無無可奈何地發出了一聲歎息,愁眉不展,百思不得其解道:“以榮老爺的聰明才智,應該不難看出王允川的劣跡斑斑。榮老爺是聰明人,孰是孰非,孰善孰惡,難道還分不清嗎?到底是什麽可以讓榮老爺這樣無所不有的大戶人家這般死心塌地地效忠王允川?”
聽到這裡,榮千富的瞳孔突然呈一個由放大至縮小的過程,像是被抓住了把柄,卻又有驚無險地逃過一劫。
榮千富這一微妙的表情變化恰恰引起了瑞霜的注意。
瑞霜眉梢一緊,意識到一絲不對勁兒的地方後,就跟發現了什麽秘密似的,眼神當中突然閃過一道亮光,洞若觀火地凝視著榮千富,一時之間,思緒萬千,卻又很是凌亂。
榮千富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冷冰冰地說:“你多慮了……他是城主,我居安城成千上萬的百姓理當聽命於他,這一點並無任何不妥。你也不要再妄加揣測,否則的話,於你於我,皆是不利。”
瑞霜心中一震,身子一顫,臉色愈發的難看,她一清二楚地從榮千富剛才的那番話語裡探查到了一絲絲殺氣,腦海裡頓時閃過一種不祥的念頭,生怕榮千富要對自己下殺手。
苦無歎了口氣,緩緩地睜開雙眼,心累地說道:“王允川罪孽深重,毋庸置疑。小僧對榮老爺好言相勸,但與榮老爺幾次交談下來,榮老爺似乎並不想回心轉意。”
“多說無益。”榮千富不慌不忙地開口道,“王允川貴為城主,汝等無知幼兒,狗屁不通!”
一聽這話,苦無心中頓時燃起了一團怒火,一氣之下,乾脆利落地欲言又止道:“你……”
眼看苦無就要衝上去對他大打出手,可就在這時,瑞霜卻一把拉住了苦無,自己反倒是一個箭步擋在苦無的面前,迫不得已地雙手作揖,恭恭敬敬地與之作別道:“榮老爺,值此深夜多有叨擾,還請見諒,您且歇息,我等先行一步,告辭!”
說完,瑞霜直接一把拉過苦無的手,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苦無還沒反應過來,便硬生生地跟著瑞霜往前走了幾步。
可老謀深算的榮千富豈能如他們的意?
就在苦無和瑞霜將要溜之大吉之時,榮千富隻簡單粗暴地吐出兩個字:“站住!”
刹那間,幾個壯丁猛然出現,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同時,還嚇得苦無和瑞霜赫然止步。
“我堂堂榮府,豈是爾等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榮千富義憤填膺道。
瑞霜遲鈍地轉過身,回過頭,尷尬一笑,古靈精怪地求饒道:“榮老爺,您大人有大量,就當我們年輕不懂事,放我們一馬唄。”
“哼,放你們一馬?”榮千富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其味無窮地說,“現在求饒,已經晚了!來人,給我拿下!”
隨著榮千富一聲令下,眾人立馬毫不猶豫地答應道:“是!”
只見幾個下人打扮的壯丁摩拳擦掌,緩緩地朝二人走了過去。
瑞霜怔了一下,露出一副驚恐萬狀的神情,怯生生地說:“糟了,這下麻煩了……”
面露難色的苦無喘了一口粗氣,鄭重其事地對瑞霜小聲嘀咕道:“可惡,沒想到榮千富這般執迷不悟。既然如此,那我們也隻好挺身而出,動用武力了!”
語畢,苦無便一馬當先,迎著他們奔突前行。
他先是一腳踹在一個壯丁的胸脯上,進而向左邊的敵人轟出一掌,而後輕輕一跳,騰空而起,於半空中轉了個身,橫著踢在了一個人的脖子上,徑直把那人踢得四腳朝天。
瑞霜不禁“嘖”了一聲,雖是佔了上風,不過仍是憂心如焚。因為她知曉,真正的高手還沒出招,一旦那人動手,自己跟小和尚可就岌岌可危,希望渺茫了。
就在苦無不備之際,一個壯漢突然來了一招背後偷襲,向毫無察覺的苦無橫衝直撞過去。
苦無匆匆反應過來後,才剛剛轉過身,壯漢便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並持續發力,逼得苦無步步後退,停都停不下來。
苦無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粗壯有力的手臂,雖是不斷拍打,卻仍是難以掙脫。不料區區一個壯丁,竟會有如此之大的力氣!
沒過多久,苦無已然是面紅耳赤,面目猙獰,臉上的表情擰成一團,臉色鐵青,痛苦不堪。
瑞霜見狀,頓時慌了神,一個箭步急急忙忙地衝上前去,自下而上地拍過那個壯漢的手臂,然後再火速凝出一掌,轟在了前方之人的胸膛上。
那人退卻之後,苦無頓覺神清氣爽,倍感舒暢,像是於酷刑中得到了解脫和救贖,不由自主地拍拍自己的胸脯,連連咳嗽了幾聲,卻是遲遲緩不過來,止不住地喘著粗氣。
瑞霜來到他的身邊,憂心忡忡地攙扶住他的臂膀,惴惴不安地關切道:“小和尚,你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