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慕功一如既往地負星而起,拿上流青和些許銀兩,迫不及待地出發前往宏德寺了。
他出門之後,正想向外面走去,卻又不自覺地看向了師父的房間,在想,要不要告知師父一聲,不過他又想到,天色未明,師父恐怕還在熟睡當中,為了不驚擾師父,慕功還是選擇了不辭而別。
只見他回過頭,毅然決然地轉身離去。
可還沒等他走出院落,祭風道人竟打開了房門,大喝一聲:“慕功!”
慕功下意識地回過頭,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大步流星地迎上前去,激動地喊了聲:“師父。”
祭風道人默默頷首,忍不住再三提醒道:“慕功,此行前去宏德寺是有求於枯山大師,切記不可再毛毛躁躁的了,一定要對枯山大師禮敬有加,知道嗎?”
“嗯。”慕功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道,“師父,你就放心吧,徒兒都知道的。”
祭風道人面色凝重地看著他,語重心長地說:“知道就好,快去吧。”
隨後,慕功點了點頭,雙手作揖,向他深深地鞠上一躬,進而便扭頭就走。
可是這才剛走沒兩步,慕功竟是越走越慢,最後竟不自覺地停了下來,莫名其妙地轉身回頭,又邁著小碎步來到祭風道人面前。
祭風道人一頭霧水地問:“還有什麽事兒嗎?”
慕功首鼠兩端,猶豫不決,一副進退維谷的樣子,臉上寫滿了糾結,吞吞吐吐,欲言又止,遲遲說不出話來。
祭風道人不禁“嘖”了一聲,眉頭緊皺,不耐煩地說:“有什麽事兒就快說,可別誤了時辰,你我師徒之間,還有什麽不能講的?”
慕功低著頭,怯生生地答道:“師父,其實徒兒此行,還帶了一個人去。”
“哦?”祭風道人好奇地問,“是誰?竟能被你選上。”
慕功老老實實地答道:“蘊笙。”
“蘊笙?”祭風道人不由得重複了一遍,“楚蘊笙?”
慕功點點頭,答應道:“嗯,就是她。”
原以為師父聽後,會怒氣衝天,火冒三丈,誰知他竟發了瘋似的放聲大笑,而後試探性地問道:“怎麽?對這姑娘有意思?”
慕功含蓄地微微頷首,沒敢說一個字。
祭風道人輕聲一笑,用手拍了拍他的腦袋,別有深意地嗔怪道:“你小子,動作還挺快嘛。”
慕功不覺得疼,只是有些詫異地問:“徒兒擅自帶人一同前去,師父不怪罪麽?”
“怪罪?我有什麽好怪罪你的。”祭風道人把手一揮,蠻不在乎地說,“原本我就想著找個人與你一同前去,但思量許久,也沒想到該派誰去好,沒想到你這心裡竟然已經有了自己的人選,現在有你們兩人一同照應,我也就放心多了。”
慕功聽後,下意識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不禁松了一口氣,雙手作揖,感激不盡地說:“謝師父成全。”
“不是我成全了你,是你自己成全了自己。”祭風道人默默頷首,意味深長地說,“對了,據我所知,蘊笙還是初入師門吧?”
“是。”慕功連忙答應道,“蘊笙現在歸羽宮,嶺灣真人門下,她通過層層考核,拜入師門時,師父您尚在閉關修煉。”
“通過層層考核?”祭風道人瞪了他一眼,表示懷疑地重複道。
慕功強裝鎮定,若無其事地說:“是啊,蘊笙師妹和其他弟子一樣,也是通過重重試煉才得以拜入神宗門下的。”
“呵。”祭風道人輕蔑一笑,毫不避諱地徑直拆穿道,“你還真當我閉關,就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啦?你吳謀師叔早就與我說啦!楚蘊笙在莽林時就該遇難而被取消資格,還不都是你挺身而出救了她!哼,還想瞞我。”
慕功下意識地撓了撓頭,尷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說:“果然什麽都逃不過師父的法眼,嘻嘻。”
“行了。”祭風道人揮一揮衣袖,催促道,“你就趕緊上路吧,早去早回,其實為師剛才想說的是,楚蘊笙初入師門,功夫肯定不如你這麽高強,路上要是遇到危險,記得護著點姑娘家家,否則人家該說你這大師兄辦事不利,不懂得憐香惜玉了,哈哈。”
“還請師父放心,徒兒謹遵教誨。”慕功露出堅定的眼神,胸有成竹地答應道。
緊接著,祭風道人瀟灑地揮一揮手,作別道:“嗯,去吧。”
“徒兒告退!”
祭風道人望著慕功漸行漸遠的背影,仰天長歎一口氣,惴惴不安,提心吊膽,終究是放心不下他的安危,只希望他諸事順利,可別是出什麽岔子才好。
……
隨後,慕功出了仁和宮,便直往碧春宮興致衝衝地跑了過去,到那裡時,發現蘊笙已經在外等候。
慕功二話不說,迎了上去,小臉一紅,靦腆卻又不失關切地問侯道:“久等了吧?”
蘊笙微微一笑,輕聲細語地回應道:“沒事兒,我也才剛出來,大師兄,你昨日便讓我一早在這裡等你,說是帶我去個地方,陪你辦件差事,現在能告訴我,到底是什麽事情了嗎?”
慕功守口如瓶地賣關子道:“不急,去路迢迢,我慢慢與你細說。”
語畢,他便拉過蘊笙的手,將要下山而去。
可就在這時,突然聽人有人氣勢雄渾地大喝一聲道:“站住!”
兩人回頭一看,赫然發現,竟是楊若靈。
楊若靈一眼便把視線放到了他們兩人牽起的小手上。
蘊笙見她的眼神直往下瞥,才發現她是把目光放到了自己和慕功牽著的手上,情急之下,趕緊把手縮了回去,又盡量地避開與她眼神交流,為的,就是避免那不必要的衝突。
而慕功倒是還有一些意猶未盡的樣子,瞬間變了臉色,詫異地向楊若靈問:“若靈師妹,有什麽事兒嗎?”
楊若靈答非所問道:“大師兄,你們要去哪兒?”
慕功毫不遮掩地開門見山道:“師父命我們二人去辦件事情,我和蘊笙師妹正要前往。”
言語如此的簡潔明快,看來也是不想與楊若靈浪費口舌。
“掌宮的命令?”楊若靈眯起了眼睛,反覆打量著楚蘊笙,表示懷疑地說,“掌宮什麽時候給蘊笙師妹下的命令,蘊笙師妹資歷尚淺,又能完成什麽任務呢?”
慕功理直氣壯地反駁道:“就是因為資歷尚淺,所以師父才命我帶她一起完成,增加經驗,開闊眼界。”
“是嗎?”楊若靈依舊毫不退讓地再度探取旨意道。
“就是如此。”慕功義正嚴辭地肯定道,“若靈師妹,時候不早了,我們得走了,先行一步,告辭。”
說完,便又要當著楊若靈的面拉起蘊笙的手,可楊若靈皺著眉,又突然大喝一聲道:“等一下!”
慕功愁容滿面地回過頭,略顯不耐煩地說:“又怎麽了?”
楊若靈咽了咽口水,不知怎麽的,眼眶竟忽然變得紅潤起來,怯生生地說:“大師兄,這天也才蒙蒙亮,你就要走,掌宮到底吩咐了什麽任務,如此重要?”
“十萬火急,我來不及解釋。”慕功眉頭緊皺,冷冷地回應道。
楊若靈堅持不懈地說:“若是任務艱巨,可以帶上若靈一起,大師兄,我一定會幫你的。”
慕功毫不猶豫地婉拒道:“若靈師妹,不必了,師父有言在先,此行或是危險重重,帶上你的話,我怕照顧不過來,更何況,人多眼雜,我和蘊笙師妹一同前去就夠了,這樣才不會那麽容易招人眼線。”
“可是……可是。”楊若靈有些語無倫次地說,“大師兄,你不能和她一起走啊……”
此言一出,蘊笙便不自覺地低了下頭,喬裝成一副弱不禁風的婦道人家。
慕看了看她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更加一心想替她辯護道:“為什麽呢?我為什麽不能跟蘊笙師妹一起呢?若靈,我知道你與她素來不和,但我求你,你不要再鬧了好不好?”
“我沒鬧……我沒鬧……”楊若靈搖著頭極力否認,其語氣之中帶著一絲哭腔,進而又大膽地上前一步,一把摟住慕功的胳膊,另一隻手指著楚蘊笙,懇切地說道,“大師兄,她有問題,她真的有問題,你相信我啊,她一定是異族派來的奸細!”
“夠了。”慕功將她一把推開,無可奈何地瞥了她一眼,之後,便帶著蘊笙,扭頭就走,一絲絲情面都不留。
楊若靈被慕功推開後,瞠目結舌,大吃一驚,悲不自勝,心如刀割,萬念俱灰,滿臉的絕望,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自己與大師兄相識多年,他竟然會為了一個初來乍到的師妹而對自己做出這種事情,一時之間,氣急敗壞,惱羞成怒,直接一手向外伸直,攤開五指,變出自己的佩劍,二話不說就朝著楚蘊笙的背影,揮出一道劍氣。
楊若靈的殺氣如此之強,前面的兩人自然是會輕而易舉地察覺到,不過楚蘊笙並沒有就此轉身反擊,也沒有躲向一旁,卻是把背後放心地交給了慕功。
而慕功果然是在第一時間轉身回頭,用流青同樣揮出一道劍氣。
楊若靈的劍氣不如慕功的強大,自是抵擋不下來。
只見慕功的這一道劍氣擋下了若靈的進攻後,若靈便被一股強大的氣流所震懾,不由得驚呼一聲,徑直向後飛了出去,狼狽地撲倒在地。
而蘊笙則是倚偎在慕功的懷裡,安然無恙地逃過一劫。
慕功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進而又向蘊笙關心道:“你沒事吧?”
楚蘊笙搖搖頭,溫柔地說:“我沒事。”
“沒事就好。”慕功松了一口氣,進而又拉著她的手,轉身就走,絲毫不顧楊若靈的感受。
楊若靈趕緊費勁兒地爬了起來,喘著粗氣,淚光閃爍,依依不舍地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不由得懷恨在心。
她知道,自己絕不能這麽坐以待斃,不能看著異族之人在神宗逍遙法外而無動於衷,更何況,那人還搶走了自己的大師兄,自己必須做點什麽才行。
於是乎,楊若靈在他們走後,毅然決然地來到了仁和宮,想要拜托祭風道人徹查此事。
只見楊若靈跪在祭風道人的房門外,噙著淚水,哭天喊地道:“弟子若靈,求見掌宮;弟子若靈,求見掌宮。”
祭風道人聽到動靜後,立馬就趕了出來,打開房門一看,不由得嚇一大跳,趕緊上前,一邊扶她起來,一邊不明所以地勸道:“哎喲!若靈,你這是做什麽啊?何必行此大禮呢?快些起來,快些起來。”
誰知若靈不僅不起來,反倒硬氣地拒絕道:“不,弟子不起,弟子有要事告知掌宮,掌宮若是不答應,弟子就長跪不起!”
“有什麽事情好好說呀,這麽跪著也不是個事兒啊。”祭風道人心力交瘁地說。
楊若靈一本正經地說道:“事關重大,還請掌宮答應此事!”
祭風道人驚恐萬狀地抱怨道:“哎喲,到底是什麽事情需要行此大禮,你快說吧,我一定盡我所能,助你一臂之力。”
“謝掌宮。”楊若靈緩緩起身後,許是久跪不起的原因,忽然覺得雙腿一軟,不由得打了個踉蹌,還好祭風道人將她一把扶住,若靈這才不至於摔倒。
緊接著,祭風道人將她扶到了石凳上,二人對立而坐。
祭風道人好奇地問:“說吧,到底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值得你這麽早就來我院落中跪著。”
楊若靈苦口婆心地解釋道:“掌宮,我們神宗裡,藏了個妖族之人!”
“妖族?”祭風道人不敢相信地重複道,“是誰?”
“楚蘊笙!”楊若靈迫不及待地喊出了這個名字。
“楚蘊笙?”祭風道人匪夷所思地重複了一遍,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若靈良久,臉上寫滿了震驚,慕功剛才還帶上她一起去了宏德寺,她怎麽可能會是妖族的人呢?
於是忍不住再度確認道,“若靈啊,你確定蘊笙是妖族的人?”
“弟子確定。”楊若靈的目不轉睛地肯定道,目光如炬,堅定無比。
祭風道人苦著臉,臉上的表情擰成一團,當即反問道:“怎麽可能呢?我神宗的結界堅如磐石,難道是可以隨便放異族進來的嗎?”
“弟子知道我們的結界堅不可摧,可盡管如此,妖族的統領妖杞囊不還是闖了進來?甚至是冒充您的身份而不被人察覺,直到您掌宮您出關,真相才得以大白。”楊若靈接著她的話提出了質疑。
祭風道人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地一陣聲響,又問:“既然你一口咬定,楚蘊笙乃是妖族之人,那你又有什麽證據證明呢?”
楊若靈有理有據地說:“妖族之人,最是擅長魅惑之術,妖北鱗乃是於莽林之中修成人形的小妖,弟子們奉命前去莽林捉拿,弟子記得,妖北鱗正準備背後偷襲大師兄,可就在大師兄命懸一線之際,楚蘊笙突然一個箭步將妖北鱗一掌擊暈,那時,我們誰都沒有反應過來,卻偏偏是她反應過來了,這說明她一直在隱藏自己的實力,一定是有利可圖。”
祭風道人沒問其他的,而是先皺了皺眉,若有所思地問:“此事我聽吳謀師弟講起過,不過那時你也在場?”
“弟子不在場。”楊若靈搖搖頭,老老實實地否認,而後又一個激靈,激動地脫口而出道,“但是那時扶煙師弟在場,弟子是聽扶煙師弟親口說的,確認無疑。”
祭風道人有所顧慮地說:“單憑楚蘊笙救了慕功一命,做了一件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事情,你就指認她是妖族之人了?說不定她只是碰巧注意到而已呢?”
楊若靈不服氣地繼續辯論道:“就算是碰巧注意,那時的蘊笙師妹與妖北鱗相隔甚遠,可她卻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將其擊暈,實屬怪哉,況且無論是她的速度還是掌力,都要超出那時在場的每一個人,掌宮,這難道都不值得懷疑嗎?”
“蘊笙救慕功心切,功力得到一時的爆發也是極有可能的,你又何必抓著這件事情不放,甚至是顛倒黑白,指認無辜呢?”祭風道人鎮定自若地說道。
楊若靈更加不服了,深吸一口氣,憤憤不平地說:“不僅如此,弟子還記得,有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正是掌宮你出關降伏妖杞囊之日,蘊笙師妹三更半夜才翻牆回的碧春宮,還穿著夜行服,正好被我撞見,試問她半夜不睡覺,這麽鬼鬼祟祟的,會是在做些什麽呢?”
祭風道人眯起了眼睛,別有所思地說:“那依你之見,她是去做什麽了呢?”
楊若靈認真嚴肅地篤定道:“依弟子看,她一定是去找妖杞囊,商討接下來的計劃了,否則神宗門人,斷然不可能這麽鬼鬼祟祟!還請掌宮明鑒,定要徹查此事,不可留下禍患,否則定是後患無窮!”
祭風道人不禁“嘖”了一聲,皺著眉頭,同樣為蘊笙的做法感到不解,便一籌莫展地說道:“你有問過她,是什麽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