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陽和范侯之在面前領路,提前為身後的人打開了高諧臥房的房門,並且用手從桌上一掃而過,毫不猶豫地將上面的茶碗杯具打翻在地,置之不理,進而打了一盆熱水放在桌上。
張啟傑攙扶著高諧進去,坐在一張藤椅上。
汗流浹背的高諧閉緊了眼睛,身子微微顫抖,滿臉通紅,似是剛從火海中逃出生天,汗水止不住地從臉頰上順流而下,滑至下巴處時,又像一滴滴被葉片拖住的清晨露珠,逃離了載體,他雖咬緊了牙關,卻還是忍不住地放聲慘叫。
斷臂之痛就好像酷刑一般,令他生不如死,倍受煎熬。
廖有德緊隨其後,一手攜著高諧斷掉的左臂,奪門而入,將其放置在高諧對面的藤椅上。
淙南四俠憂心忡忡,惴惴不安,一臉擔心,面對此情此景,紛紛手忙腳亂,神色慌張,甚至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范侯之細心地擰了把毛巾為高諧拭去臉上的汗水。
張啟傑和廖有德站在高諧的身後,一掌拍在他的後背上,持續為其灌輸真氣。
高諧強忍痛楚,勉勉強強地開口道:“別白費力氣了……我現在是斷了一臂,又不是內功受損,你們這樣為我灌輸真氣又有什麽用……”
張啟傑面色凝重地答應道:“師父說得對,咱們現在這樣始終不是長久之計,必須另尋它法。”
隨後,廖有德便和他一同收回了雙手,慌慌張張地問:“那該怎麽辦呢?”
宋朝陽的雙手緊緊地攥在一起,站在房中來回踱步,滿頭大汗,神色愀然,好像是比高諧還要緊張,慌亂之下,脫口而出道:“不行!我得去外面找個大夫,你們在這裡等我!”
“且慢!”高諧下意識地伸出了自己僅剩的一隻手,向著他張開五指道,“不許去……”
宋朝陽轉過身,回過頭,惶恐地看著高諧,慢慢地蹲在地上,顫抖著聲線叫道:“師父……”
這時,一名五官端正,面相清秀的弟子闖了進來,雙手作揖,急切地說:“稟掌門,神劍仙已走,異族的四大統領也已兵分四路,撤離本派。”
“好……好……”高諧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猙獰的笑容,“真是太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那名弟子答應了一聲,隨後便低著頭,恭敬地退了出去。
高諧咳嗽了兩聲,喘著粗氣,費力地說:“你們……你們快去抓怪倚硎!”
“什麽!”宋朝陽猛地抬了抬頭,和其余三人異口同聲地震驚道,“怪倚硎?”
“對……”高諧默默點頭認可道,“快……快去抓他……神劍仙已走,他現在孤身一人,寡不敵眾,是擒拿他的最佳時機!”
范侯之眉梢一緊,有所顧慮地說:“師父,怪倚硎乃是怪族統領,就憑我們幾個人,恐怕……”
“你怕什麽?”高諧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厲聲質問道,“他怪倚硎不過隻身一人,你們四人皆是我的入室弟子,一擁而上,還怕擒不住他不成?”
“可是……”
“沒有可是!”高諧越說越激動,徑直打斷他的話說道,“隻許成功,不許失敗,否則,當真是給為師蒙羞,給淙南派蒙羞!”
此時的高諧已是喪心病狂,蠅營狗苟,分明就連他自己也不是怪倚硎的對手,可現在,為了那天下第一名門正派的牌匾,竟讓四個後生小輩去擒拿怪族的統領。
細細想來,真是荒謬!
范侯之沒有辦法,隻得苦著臉,勉為其難地答應道:“是……”
高諧見宋朝陽一直低著頭,遲遲不肯有所作為,便試探性地問道:“朝陽,你還在猶豫什麽?”
宋朝陽顫了顫身子,這才回過神來,咽了咽口水,雙手作揖,禮貌地勸道:“師父,您現在身受重傷,我等身為您從小帶到大的入室弟子,又怎能在這個時候置您於不顧?還是先給您找個大夫要緊啊!”
“是啊師父。”張啟傑表示讚同地附和道,“匡扶正道固然重要,可我們更得尊師重道啊!否則,與那些毫無人性的異族之人又有什麽分別?”
“你們……你們……”高諧怒目圓睜,氣得說不出話來,百般糾結下,徑直用僅剩的一隻手凝聚內力,揮向自己的額頭,在將要擊中額頭之時,又忽然停了下來。
站在面前的宋朝陽一驚,下意識的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伸出一隻手想要阻止。
而高諧卻大喝一聲道:“別動!否則我就直接死在你們面前!”
宋朝陽愣是被嚇得不敢動彈,其他三人亦是如此,瞳孔放大到極致,瞠目結舌,全都傻傻地怔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廖有德皺著眉頭,焦慮萬分地說:“師父!您這是做什麽啊!”
高諧恨鐵不成鋼地怒吼道:“我要你們去追怪倚硎,把他的項上人頭帶到我的面前!唯有這樣,才能解我心頭之恨!區區斷臂,不足為懼,你們就算是現在給我找了個大夫,難道還能讓我這斷臂複原嗎!反正我已經是個殘廢了,死不足惜,你們若是不想眼睜睜地看著為師死在面前,就按為師說的去做!”
語畢,又將手掌往裡靠了靠,一股暗自洶湧的真氣更加貼近他的額頭。
宋朝陽實在是慌得不行了,情急之下,隻得無可奈何地一口答應道:“好!好!師父,您千萬別激動,我們去還不行嗎!”
“去!”高諧仍不放下自己的手掌,非得等他們出去了才能放心,“老二老三老四,你們也趕緊過去!”
三人聽了高諧的命令,從他身旁緩緩地向前走到了宋朝陽身邊。
淙南四俠依依不舍地注視著高諧良久,遲遲挪不開腳步。
直到高諧奮力喊道:“去啊!”
四人才一同雙手作揖,深深鞠了一躬。
宋朝陽噙著淚水,倍感煎熬地說道:“師父,您多加保重!我們去去就回!”
說完,淙南四俠轉身就走,高諧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想笑卻笑不出來,斷臂的疼痛感像是揮之不去的浪潮,持續向他席卷而來。
他現在可是把這四個弟子當成自己唯一的希望。
於高諧而言,斷了一臂不算什麽,象征著天下第一名門正派的牌匾才是重中之重,而能否取得這塊牌匾,就全看他們的本事如何了。
高諧心中默默地祈求,只希望自己多年來辛辛苦苦教他們的這一身武功不會白費。
淙南四俠快馬加鞭,沿著怪倚硎一路的行蹤軌跡,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直到他抵達一處荒無人煙的不毛之地才選擇動手,否則,傷了路上來來往往的無辜百姓總歸是不好。
……
就這樣,范侯之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怪倚硎。
怪倚硎的嘴角微微上揚,輕蔑一笑,不屑一顧地說道:“哼,還真是高諧派你們來的。”
宋朝陽冷冷地說:“怪統領,是不是師父派我們來的,現在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們四人此番前來,是為了奪你性命的。”
“奪我性命?”怪倚硎不可思議地重複了一遍,而後睜大了眼睛,詫異地看著他們道,“高諧這家夥是怎麽想的?想殺我,竟然就只派了你們四人前來?”
“還請怪統領不要妄自尊大。”張啟傑不服氣地說,“我們四人的實力你還沒有領教過呢,也不知道怪統領是哪裡來的自信,竟這麽有把握。”
“呵,我倒想看看,連你們師父都不是我的對手,你們四人又能將我如何。”怪倚硎自信滿滿地說道。
“胡說八道!我們師父那是早就有傷在身,才會被你們這些異族之人有了可趁之機。”廖有德為高諧抱不平道。
怪倚硎的語調上揚,刻意貶低高諧,以激怒他們道:“那也是因為高諧武功平平,才會為人所傷,怪不得誰,要怪,也就只能怪他不自量力咯?”
“你……”廖有德欲言又止,怒火中燒。
宋朝陽正氣凜然地說道:“多說無益,既然怪統領對自己的實力這麽自信,那宋某倒是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好好領教領教了!”
“對!”范侯之義憤填膺地說,“跟他說這麽多廢話幹什麽,直接將他擒了便是。”
怪倚硎把手一揮,坦蕩地說:“放馬過來!”
他一說完,淙南四俠便不約而同地緊握了各自的佩劍,一齊朝著怪倚硎衝了上去。
宋朝陽一馬當先,劍指怪倚硎的首級,來勢洶洶,勢不可擋。
怪倚硎一個側身,宋朝陽便猝不及防地從他身邊穿了過去,這一記側身,著實讓他始料未及。
怪倚硎在他飛過自己面前的時候,一掌拍過他的背後。
宋朝陽驚呼一聲,猛不防地落在了地上,又向前踉踉蹌蹌地跨了好幾步。
范侯之緊隨其後,橫著劍向怪倚硎迎面揮去。
怪倚硎猛地瞪大了眼睛,往前一彎身子,劍便從他上方劃了過去。
怪倚硎感到頭頂上方有一陣劍氣流過後,再飛速地直起身子,一掌拍在了范侯之的胸脯上。
范侯之慘叫一聲,臉上的表情瞬間擰成一團,不由得步步後退。
原本正朝著怪倚硎奔突前行的張啟傑見范侯之退了回來,反應迅速地收起了劍,伸出一掌,用一股巧勁拍在他的後背,穩穩地接住了他,巧妙地化險為夷。
廖有德從他們二人的頭頂上方飛馳而過,雙手緊握著劍柄,舉得與自己首級齊高,自上而下地向怪倚硎的天靈蓋劈出一劍。
怪倚硎一抬頭,便赫然注意到了這個迅猛的身影,情急之下,趕緊給他來了一記空手接白刃。
只聽見“啪”地一聲清脆巨響,怪倚硎的兩掌便精準無誤地夾住了他的劍身。
廖有德眉頭緊鎖,目光堅定,持續不斷地發力,可這手中之劍就是劈不下去。
相較於廖有德而言,怪倚硎也算是一個老江湖了,這後生力氣雖大,但是不得不承認,薑還是老的辣。
怪倚硎力大無窮,一臉的淡定自若,臉上寫滿了雲淡風輕,刻意與他僵持良久,也只是輕聲道了句:“臭小子還不賴!”
范侯之和張啟傑調整好狀態後,火速趕過去支援。
怪倚硎見了,猛地用腳一踏地,震起些許小石子,進而思路清晰地向廖有德踢了過去。
僅僅是眨眼間的工夫,幾粒堅硬的小石子便順利地踢中了廖有德的腹部,致使廖有德不由得驚呼一聲,頓時覺得疼痛難忍,撤了劍,止不住地向後退。
緊接著,怪倚硎再華麗地轉了個身,而在他轉身的同時,忽然從手中變出一把利劍來,在原地自轉一周後,猛地對衝向自己的二人揮出兩道劍氣。
張啟傑和范侯之不謀而合地縱身一躍,一言不合就空翻,於半空中斜著身子,在即將落地的一刹那,用自己手中的劍砍向怪倚硎所揮出的兩道劍氣。
而當他們兩抵禦怪倚硎的攻勢之時,怪倚硎突然感到身後傳來一股濃厚的殺氣。
於是乎,怪倚硎用犀利的眼神往旁邊一瞥,握緊劍柄,毅然決然抬起握劍的手,繞過頭頂上當,從自己背後一掃而過。
聽到“砰”地一瞬間後,又飛速地轉了個身,定睛一看,果真是那隻漏網之魚。
宋朝陽見自己的後背偷襲沒有得逞,劍又被他挑開,情急之下,隻得向他打出一掌。
怪倚硎面對他的攻勢毫不膽怯,反倒還順勢和他對上一掌。
又是“啪”的一聲巨響,兩掌相撞,兩股內力暗自洶湧,都在努力地向彼此滲透,可怪倚硎的內功不知高出宋朝陽好幾層,這又豈是他一個晚輩可以輕松應對的?
宋朝陽瞬間面露難色,憋得滿臉通紅,咬緊牙關苦苦支撐,隻感受到一股強大內功的壓製,在這股霸道內功面前,自己根本毫無招架之力。
范侯之咽了咽口水,用手掌揉了揉剛才被怪倚硎擊中的胸口處,進而再次一鼓作氣,打算衝上去支援宋朝陽。
但怪倚硎可不會給他可趁之機,只見怪倚硎抬起手中的劍,輕松自如地朝飛奔而來的范侯之丟了出去。
這把劍在怪倚硎內力的加持下,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衝著目標橫衝直撞。
范侯之見了,趕忙橫過劍身抵擋,一手持劍柄,一手伸出兩指抵在劍尖處。
沒一會兒的工夫,怪倚硎的劍尖便精準地刺在了范侯之劍身的中央。
“啊……”只聽見范侯之輕輕地呻吟了一聲,雙腿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兩腮鼓成一團,在這個時候,終於意識到了怪倚硎的不簡單。
張啟傑往前縱身一躍,一腳踏在了怪倚硎那把劍的劍身後,進而借著這股支撐力,又是奮力一跳,便氣勢如虹地向怪倚硎衝了過去,把劍背過身後,二話不說就是內力十足的一掌。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怪倚硎要對付這幾個後生小輩,根本用不著耍什麽小聰明,甚至是啟用什麽殺陣。
無論是身手還是內功,只要他們敢硬碰硬,怪倚硎自當奉陪到底。
只見怪倚硎毫不猶豫地和張啟傑也對上一掌。
這一掌才剛剛對上,張啟傑的感受便和宋朝陽如出一轍。
他縱使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是勉勉強強阻擋而已,甚至還會有支撐不住的風險。
雖說現在的怪倚硎正遭受前後夾擊之危,但他不曾有絲毫的痛苦和費勁,反倒是露出了不屑的笑容,依然是應對自如,輕描淡寫,對付這幾個人,就跟鬧著玩似的,更別說動用自己的祖傳法寶了。
在一旁蓄勢待發的廖有德看準時機,趁著怪倚硎分身乏術的間隙,一手執著劍抬到面前,另一隻手伸出兩指,從劍柄開始緩緩地劃過其劍身,滑至劍尖處時,停頓了一下,雙手隱隱顫抖,使勁兒地往上面施以內力,好一會兒,才繼續擦了過去。
緊接著,劍尖處頓時閃過一道荼白的亮光,進而便出現了一團無形的氣流,這團氣流凝聚在佩劍身上最尖銳的部分,為其增添了不少威力。
隨後,廖有德當著怪倚硎的面,從他的正前方執著劍,毫不留情地刺了過去。
怪倚硎見狀,倒覺得事情漸漸變得有意思了起來,身邊的兩個小鬼雖是有些難纏,但憑他們這點微末的道行,還不至於困得自己無法動彈。
只見怪倚硎輕蔑一笑,而後神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猛不防地發力向外一震,只見他的手這麽一抖,便連帶著宋朝陽和張啟傑的手也猛地顫了顫。
進而兩人便受到一股強大內力的震懾,僅僅是眨眼間的工夫,兩人便發出一聲慘叫,雙手不受控制地向外揮舞,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地飛了出去,狼狽不堪地趴倒在地。
廖有德一驚,不自覺地目瞪口呆,錯過了攻擊的最佳時機,真是覺得倍感惋惜,但即便是現在收招的話,也已經為時已晚,無奈之下,隻得一鼓作氣,和他拚上一拚。
至於結果如何,他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