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戰岩沉重地歎了一口氣,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嘴唇,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似是在思索著什麽。
祭風道人點點頭,平心靜氣地安慰道:“沒關系,想不起來就算了,反正都已經過去了,你現在安然無恙便好了。”
這時,吳謀突然不依不饒地插嘴道:“苦無,除了這些,你還記得你神志不清的時候發生了什麽嗎?”
“我……”
還沒等苦無說完,祭風道人便極為不悅地呵斥道:“師弟,苦無才剛剛回來,身子正虛,剛才又被我鞭笞了百余鞭,無異於是雪上加霜。如今他重傷未愈,有什麽話就不能改日再問,先讓他回去休養嗎?”
吳謀頓時皺起了眉頭,堅持不懈地說:“掌宮,事關重大,不可掉以輕心啊,若是不問清楚苦無消失的這一個月裡發生了什麽,我們很有可能會有後顧之憂啊!”
方戰岩一聽,不由得暗自竊喜,得知吳謀跟自己位於同一戰線,那自己就放心許多了。
“師弟,你要問清楚事情的緣由我能理解,可是你也不急於這一時吧?”祭風道人苦口婆心地說,“苦無養好傷後,我自會讓他給我們一個交代,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師弟此時刨根問底,怕是有些操之過急了吧?”
方戰岩一聽祭風道人這話,不自覺地皺了皺眉,心裡頓時有種不詳的預感,沒想到掌宮這次居然如此強勢,連吳謀師弟勸他都沒有用,看來自己必須助他一臂之力才行了。
“掌宮。”方戰岩識趣地雙手作揖,畢恭畢敬地說,“吳謀師弟所言甚是啊。苦無消失了一月有余,此番突然回歸,恐有蹊蹺,若是不查他個水落石出,我心難安啊!”
語畢,又轉過身,對面前的苦無說:“苦無,師叔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希望事情有個交代而已,畢竟事關重大,你一定要理解師叔!”
祭風道人不禁“嘖”了一聲,愁眉苦臉地看著方戰岩,伸出一隻手,指著他,憤憤不平地脫口而出道:“戰岩師弟,你……”
“師父。”還沒等祭風道人說完,苦無便搶先一步說道,“你們別吵了,二位師叔的心情我能理解,凡事都要善始善終才行,既然事情的起因是我,那麽事情的結果也該在我。師父,您就別攔著二位師叔了,相信您心裡也有很多的不解之處,對嗎?”
祭風道人不自覺地垂下了頭,深沉地歎了一口氣,沉默不語,一言不發。
吳謀看了一眼祭風道人,而後又一本正經地向苦無問:“苦無,既然你還記得你曾對我們大打出手,那你知道發生這一切的主要原因是什麽嗎?”
苦無搖搖頭,面露難色地說:“弟子不知,我只知道我對師父和二位師叔下手,但至於為什麽會變成那樣的局面,弟子就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了。”
“你跟隨在枯山大師的身邊這麽多年,難道枯山大師從來都沒有事先告訴過你嗎?”方戰岩急不可耐地追問道。
苦無無奈地搖搖頭,倍感惋惜地吐出兩個字:“沒有。”
“其實……”
“我來告訴你!”吳謀正想解釋,卻被祭風道人一把打斷道,“苦無,其實你體內……寄生著滅魂之力!”
“滅魂之力?”苦無故作震驚地重複了一遍,不明所以地說,“那是什麽東西?”
祭風道人頭頭是道地說:“滅魂之力來源於滅魂戟,而滅魂戟則是乃是江湖上不可多得的上古神兵,其中蘊含了星宿天尊的半數修為和先妖帝妖天笑的一尾妖力,現在,兩股力量融會貫通,合二為一,也就形成了你體內的滅魂之力。”
“竟是如此……”苦無睜大了眼睛,匪夷所思地說,“原來我體內懷有滅魂之力?”
祭風道人點了點頭,斬釘截鐵地說:“這是枯山大師親口所述,確認無疑。”
“可為什麽枯山師父從來沒跟我提起過呢?”苦無愁眉不展地抱怨道。
祭風道人心平氣和地說:“這股力量非同小可,難以駕馭,枯山大師大抵是因為你年紀輕輕,不希望你承受得太多,才遲遲沒有告知於你,誰又能想到,寄生在你體內的這股力量這麽快就爆發了呢?”
苦無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不敢相信地說:“難道我神志失常,大開殺戒,也是與體內的滅魂之力有關麽?”
方戰岩義正嚴辭地說:“滅魂之力就像是一把雙刃劍,你駕馭得好,便能借著這股力量,一飛衝天,扶搖直上;可若是駕馭得不好,你就只能反過來被它控制。而你自身,則只能淪為一具沒有意識的軀殼,成為它的載體。”
苦無聽後,目瞪口呆,倍感吃驚,鼻息逐漸變得沉重起來,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渾身上下,冒出一堆冷汗,頓時覺得脊骨發涼,毛骨悚然。
“我……我該怎麽辦……”苦無顫抖著聲線,怯生生地問,已然被嚇得心驚膽顫。
吳謀細心地安慰道:“沒事,好在你現在已經沒事了,幸虧沒有釀成大錯。”
方戰岩不甘心地說:“現在沒事不代表以後沒事,盡管現在滅魂之力消散得無影無蹤,但他依然潛伏在苦無的體內,若是滅魂之力卷土重來,苦無很有可能再度被其操控,發生我們意想不到的結果。”
“師弟,你是過來人,依你之見,該當如何?”祭風道人憂心忡忡地問。
方戰岩凝視著苦無,正色莊容地問道:“苦無,先前你被滅魂之力操控,那現在,你又是如何清醒過來的?”
苦無愣了一下,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眼神飄忽不定,面對方戰岩的質問,不禁面紅耳赤,心亂如麻,一時之間,有些沒反應過來,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才慎重地開口道:“個中緣由,我也不甚清楚,隻覺得我是睡了一覺,一覺醒來,便是出現在一個不知名的村莊裡,然後我仔細回想之前發生的種種,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下的罪過,於是乎,便有了今日的負荊請罪。”
方戰岩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他一番,總覺得苦無有所欺瞞,卻是察覺不出任何端倪。
緊接著,方戰岩再度質問道:“苦無,你消失的這一個月裡,到底發生了什麽,一定要如實告知於我,倘若與實情不符,後果堪憂呀!”
苦無怔了一下,身子一顫,嚇一大跳,生怕被戰岩師叔瞧了出來,不過他強裝鎮定,泰然自若地說:“弟子所言,句句屬實,絕不敢有所欺瞞。”
方戰岩深吸一口氣,苦無守口如瓶,自己拿他實在沒有辦法,也隻好就此作罷。
“怎麽了,戰岩師弟?”祭風道人詫異地問,“難道是有什麽不妥嗎?”
方戰岩尷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說:“掌宮放心,我就是隨口一問而已,並無任何不妥。”
祭風道人默默頷首,滿意地說:“那便好,那便好。”
吳謀小心翼翼地問道:“苦無,那你現在感覺如何?”
苦無想了想,遲疑地說:“與往常一樣,沒有什麽感覺。”
“怎麽會沒有什麽感覺呢?”祭風道人認真嚴肅地說。
苦無頓時慌了神,還以為師父是察覺到了什麽不妥之處,誰知他竟只是皺著眉,苦著臉,憂心惙惙地說:“方才你挨了我百余鞭,傷口豈是這麽容易就可以恢復的?現在一定是疼痛難忍吧?”
苦無輕聲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說:“師父無需擔心,區區小傷,不礙事的,只是弟子先前被滅魂之力控制,希望沒有傷到師父和二位師叔才是。”
“誒!你放心吧。”祭風道人把手一揮,坦坦蕩蕩地說,“我們三人沒事,更何況,經過這一月有余的調養,我們的功力都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原以為讓你恢復理智還要費盡心思,結果現在你突然好端端地出現在我們面前,我們不知道省了多少工夫呢!”
苦無點了點頭,從容不迫地說:“師父和師叔們沒事就好,否則我這心裡,當真是過意不去,慚愧難當。”
“好啦。”祭風道人稱心如意地說,“你先回仁和宮吧,慕功可是一直在等著你呢,相信他見到你,一定是心花怒放,喜上眉梢呀!”
隨後,祭風道人又向身旁的兩人問道:“二位師弟,你們也沒什麽事了吧?”
兩人衝著苦無點點頭,輕聲一笑。
而後,吳謀又提心吊膽地提醒道:“苦無,你若是覺得身體有任何不適,一定要及時地告知我們,知道嗎?”
苦無點了點頭,雙手作揖,堅定不移地說:“是,弟子遵命!”
“嗯,下去吧。”吳謀吩咐道。
“弟子告退。”
三人同樣望著苦無離去的背影,心中卻是有著不同的打算。
祭風道人如願以償,吳謀放心不下,方戰岩圖謀不軌。
苦無此番平安歸來,看似是稱心遂意的結果,實則一切的一切,才剛剛拉開序幕……
……
祭風道人若有所思地向方戰岩問:“戰岩師弟,方才見你這副首鼠兩端的樣子,像是有什麽心事啊?”
方戰岩鎮定自若地答道:“哦,沒有,掌宮誤會了,只是苦無回來得太過突然,有些令我意想不到罷了,總而言之,滅魂之力,非同小可,一旦爆發,凶多吉少,危如累卵,掌宮還需多加小心,隨時留意,保持警惕才是。”
吳謀表示讚同地說:“師兄的想法與師弟的不謀而合,苦無突然回歸,實在太過蹊蹺,掌宮須得處處小心,不可太過大意。”
祭風道人無可奈何地苦笑兩聲,嗔怪道:“ 你呀,就是戒心太重,什麽事都往壞處想,連帶著我,也整日活在擔驚受怕之中!”
吳謀固執己見地雙手作揖,義正嚴辭地說:“苟大意得,不以小缺為傷。無論如何,還請掌宮一定當心!”
祭風道人蠻不在乎地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多加小心便是了。”
……
緊接著,苦無便回到了仁和宮,發現大師兄正在院落裡乾坐著,抬頭望天,癡癡傻傻地發著呆,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苦無輕聲一笑,邁著輕盈飄逸的步伐,緩緩向他靠近,企圖給他一個驚喜。
誰知就在苦無即將靠近慕功之際,慕功卻猛然驚覺。
只見他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猛地把手往桌上一拍,執過桌上的流青,飛快地轉過身子,大喝一聲:“誰!”進而不由分說地把劍朝那人刺了過去。
情急之下,苦無火速地側過身子,一手伸出兩指,抵在流青的劍身上,並扭過頭,衝著大師兄微微一笑,饒有興致地開玩笑道:“許久不見,大師兄的劍法是愈發的精妙了。”
慕功定睛一看,瞬間樂開了花,臉上不禁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驚喜萬分地脫口而出道:“師弟!”
“大師兄!”苦無興高采烈地喊道。
慕功趕緊收起了流青,二話不說就迎上前去,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兩人擁抱在一起,苦無卻不由得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啊!”
就憑苦無這麽一喊,徑直嚇得慕功退了回去,詫異地問:“你怎麽了?”
苦無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後背,並強忍痛楚,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故作鎮定地說:“沒事,沒事,就是大師兄你剛才太過熱情,一下子把我弄疼了而已。”
“一派胡言。”慕功相當篤定地說,“我剛才都沒使多少勁兒,你就開始喊疼了。”
緊接著,慕功突然注意到苦無微妙的動作,便不敢置信地推測道:“你受傷了?”
慕功一邊走到苦無的身後,一邊乾脆利落地把苦無的上衣給扒了下來。
“沒……沒……大師兄……誒!別……”
苦無試圖掙扎,可一切都已經為時已晚。
慕功赫然發現,苦無完全已是遍體鱗傷,慘不忍睹,他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瞠目結舌,大吃一驚,倍感詫異地問:“怎麽會這樣?”
苦無不緊不慢地苦笑道:“大師兄,你放心吧,我沒事,小傷而已,我修養一段時間便好了。”
慕功惴惴不安地說:“你先坐下,我房裡有從歸元堂拿來的藥,我先給你敷上。”
須臾,慕功便為苦無上藥,可他才剛碰到苦無的傷痕,苦無便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發出一聲慘叫,嚇得慕功連忙把手縮了回去。
慕功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試探性地問:“我弄疼你了?”
苦無強忍痛楚,逞強道:“沒有,大師兄繼續吧。”
緊接著,慕功便深吸一口氣,心如止水地提醒道:“上藥的時候,疼是疼了點,不過歸元堂的藥向來十分管用,你忍著點,很快就會起效果了。”
說完,慕功一面戰戰兢兢地為他上藥,一面極為不悅地問:“師弟,到底是誰?竟然將你重傷至此,你與我說,師兄我,一定替你報仇雪恨,討一個公道!”
苦無笑了笑,心力交瘁地說:“算了吧大師兄,我怕此人連你也不是對手。”
“是誰?你說!”慕功憤憤不平地說道,“一定要讓那人付出應有的代價,否則,王法何在!”
“大師兄真想知道那人是誰?”苦無心潮起伏地問。
“說!”
苦無興致勃勃地說:“好,既然大師兄想知道,那我便如實相告,其實傷我的,並不是別人,恰恰我們二人最為親近的師父。”
“師父?”慕功愣了一下,不可思議地重複了一遍,上藥的手突然停了下來,不知過了多久,匆匆反應過來後,才繼續為苦無上藥。
苦無更進一步地確認道:“對,正是師父,大師兄還打算替師弟我一雪前恥嗎?”
慕功不禁“嘖”了一聲,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義憤填膺地說:“就算是師父,他也不能下如此毒手呀!等他回來,我非要找他好好理論理論不可!”
“不行!”苦無頓時慌了神,連忙勸阻道,“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大師兄萬萬不能如此做。”
“為什麽?”慕功一頭霧水地問,“這無緣無故的,師父為什麽要把你打成這副模樣。”
苦無深吸一口氣,慢條斯理地說:“大師兄,這並非是無緣無故,我殘害同門,頂撞師長,師父迫於形勢,不得不這麽做,否則我怕是來這神宗都進不來。”
慕功一怔,遲鈍地問:“原來你一直都知道啊……”
苦無不假思索地答道:“只能有一些零碎的記憶片段,我失去理智之後,大多事情是想不起來的。”
“原來如此……”慕功神思恍惚地說,“好在你沒事,否則就算是師父,我也要找他討一個說法。”
苦無輕聲一笑,興致衝衝地說:“大師兄這般做,小心也落得一個頂撞師長的罪名。”
慕功毫不在乎地說:“那又如何?即便如此,我也要絕不能看著師弟你受苦呀!”
苦無一聽,不禁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而後,慕功又頗為好奇地問:“不過話說回來,師弟,這一個多月不見你人,到底是發生了什麽啊?”
苦無神色自若地說:“大師兄莫急,且聽師弟我細細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