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世外桃源還要好的地方?”苦無不禁重複了一遍,下意識地伸出手,撓了撓自己鋥亮的腦袋,疑惑不解地再度問道,“瑞霜姑娘,你口中所說的,比世外桃源還要好的地方,究竟是在哪裡啊?”
瑞霜睜大了眼睛,滿懷期待地說:“哎呀!我都說了,我現在不能告訴你,但是你只要答應跟我走,不就可以知道了嗎?”
“瑞霜姑娘若是不告訴小僧,那裡究竟是何處,小僧又怎麽敢跟瑞霜姑娘就此離去呢?”苦無相當自然地反問道。
瑞霜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眼神當中滿是茫然,頓時有些不知所措,焦頭爛額地說:“那有什麽不敢的?你還擔心我賣了你不成?”
“瑞霜姑娘誤會了。”苦無不緊不慢地說,“只是瑞霜姑娘若不能給小僧一個擔保,小僧著實不放心跟瑞霜姑娘就此離去。倘若瑞霜姑娘所提及之處,還遠不如神宗,那小僧……豈不是就吃大虧了嗎?”
“你放心!”瑞霜拉長了聲線,語調上揚,把手一揮,坦坦蕩蕩地說,“那個地方可不知道比神宗要好上幾倍呢!你跟著我走,一定不會失望的!”
“既然如此,瑞霜姑娘可否給我一個擔保,告訴我那裡到底是什麽地方。如此一來,小僧也好放心些。”苦無試探性地問道。
“那裡是……”瑞霜差點就忍不住想要脫口而出,好在理智戰勝了衝動,致使她欲言又止,匆匆閉口。
而後瑞霜又趕緊嘟囔著嘴,義正嚴辭地否定道:“不行!我不能告訴你!”
“為何?”苦無一籌莫展地問,“瑞霜姑娘既然說那裡是比世外桃源還要好的地方,那又為何不能告訴小僧呢?”
瑞霜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猶豫不決,左右為難地說:“我……我怕我一旦告訴你那裡是什麽地方,你就不會跟我走了。”
“若是瑞霜姑娘提及之處值得,那小僧定當會選擇跟瑞霜姑娘離開,而不讓體內的滅魂之力傷及無辜。”苦無神色愀然,認真嚴肅地說道。
瑞霜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左思右想,絞盡腦汁,一時之間,思緒萬千,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慎重地開口道:“算了,跟你說了的話,恐怕我們二人也就到此為止了。”
“什麽意思?”苦無愁眉苦臉,疑惑不解地說,“恕小僧愚鈍,著實不明白瑞霜姑娘此言何意。”
瑞霜長歎一口氣,直起身子,挺起腰板, 叉著腰,面對著苦無,一本正經地問:“那……我要是不領你去那處地方,你接下來當作何打算?”
苦無仔細一想, 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平心靜氣地答道:“小僧已經說過了。若是無處可去,神宗便是小僧最好的歸宿,修仙之人齊聚一堂。在這裡,才有可能壓製我體內的滅魂之力。”
瑞霜皺著眉,苦著臉,心急如焚地問:“你隻想過回到神宗,那又有沒有想過,神宗還會不會要你這個犯下霍霍滔天之罪的惡人?”
苦無面不改色,應對自如地答道:“縱使神宗留不下我,那我也理當回去由師父定奪,起碼要扛下我應受的懲罰,不能逃避自己的罪過。”
“你接二連三地因體內的滅魂之力而釀下大錯,你覺得你回去了,他們還會放過你嗎?”瑞霜的語氣中伴隨著一絲哭腔和悲愴。
苦無的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鎮定自若地說:“小僧也希望師父不要再網開一面了。若是他寬宏大量再放我一馬,那小僧自然也是愧疚難當,過意不去。”
“你……你……”瑞霜徑直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乾脆利落地轉過身,背對著苦無,覺得實在是拿他沒有辦法。
苦無見狀,經過內心的一番掙扎過後,終於上前安慰道:“瑞霜姑娘,你就不要擔心小僧了。你不是說過,小僧有滅魂之力護體,乃是不死之身麽?放心吧,我不會出事的。”
瑞霜長舒一口氣,扭過頭,看向苦無,憂心忡忡地說:“可即便如此,你罪孽深重,恐怕也免不了遭受一番牢獄之災,你當真想清楚了麽?”
“牢獄之災?”苦無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而後淡然一笑, 如釋重負地說,“呵,將我困在地牢……這樣也好。起碼這樣,我就不會再濫殺無辜了。”
“可你本沒必要如此,你完全可以有一個更好的選擇。”瑞霜惴惴不安地勸說道。
苦無微微一笑,泰然自若地說:“多謝瑞霜姑娘,但是不必了,解鈴還須系鈴人。既然事情從我這裡開始,就要從我這裡結束。我心甘情願接受師父的任何懲戒,換我心安。”
瑞霜不由自主地歎了一口氣,勉為其難地答應道:“好吧,既然你執意如此,那我便隨你一同回去。”
“好。”苦無笑著說道。
緊接著,二人便向著仁和宮進發了。
……
宸軒殿上,祭風道人一行人等坐在了各自的座位上,而嶺灣真人則是坐在下方的文茵上。
祭風道人搶先一步,提心吊膽地問:“二位師弟,關於苦無一事,有何高見?”
方戰岩先發製人道:“這是苦無體內的滅魂之力第二次在我們神宗發作了,給我們神宗帶來了不小的影響。掌宮若是不對他作出應有的懲戒,恐怕難排眾議。”
“師兄所言有理,不過一切皆是事出有因,苦無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吳謀據理力爭道。
“聽師弟這話的意思,苦無莫非還是有什麽苦衷不成?”方戰岩居心叵測地問。
吳謀有理有據地說:“相信師兄也看到了,當時熔寂衝破封印,直逼掌宮而去。若不是苦無舍身取義,恐怕現如今的神宗,不僅是群龍無首,亂成一鍋粥,而且更是正道堪憂,生靈塗炭啊!”
“師弟何出此言?”方戰岩愁眉不展地問。
吳謀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依師弟之見,苦無雖是有過,卻也立下了奇功。”
祭風道人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格外好奇地問道:“師弟口中所說的奇功是指?”
“苦無舍身救掌宮,這是其一;熔寂突破封印,是苦無借著體內的滅魂之力將其製伏,這是其二。”吳謀有條有理地說,“敢問掌宮,苦無此舉,難道不失為一種妥當之策嗎?”
祭風道人默默頷首,若有所思地說:“嗯……如此說來,苦無倒真是立下了赫赫戰功。雖說他現在失去理智,大開殺戒,但師叔已經去追他了,就憑師叔的功力,相信很快就能夠有結果。”
方戰岩眉梢一緊,頓時有種不詳的預感,按照眼前的形勢,著實是對自己十分的不利,再這樣下去,恐怕他們非得放了苦無,再度讓這小子逃過一劫不可。
方戰岩的眼珠子於眼眶中來回轉動,大腦飛速運轉,不斷思索著對策。
情急之下,方戰岩靈機一動,徑直調轉了矛頭,忽然向嶺灣真人問道:“真人,苦無去你歸羽宮時,可有給你添什麽麻煩?”
“這……”嶺灣真人皺著眉,下意識地抬起了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上翻,先是猶豫了 一會兒,想了想,而後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實不相瞞,苦無給我添麻煩倒是沒有,只不過歸羽宮弟子眾多,大部分都是遭了他的毒手,好在並未傷及性命,勉勉強強保住了一絲微弱的氣息。”
方戰岩聽後,欣然自喜,趕緊抓住這個機會,猛地拍了拍座椅旁邊的扶手,義憤填膺地說:“可惡!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人命關天,苦無傷了這麽多條性命,縱使有功,也抵不掉他這般罪行累累,罄竹難書呀!況且若是不給眾弟子一個交代,必會禍起蕭牆,屆時人心惶惶,未免得不償失呀!”
祭風道人愁眉莫展地細細思量了一番,進而向方戰岩問道:“那依戰岩師弟之見,該當如何呀?”
方戰岩故作姿態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苦無罪大惡極,三番五次地爆發體內的滅魂之力,殘害同門,傷及無辜,以下犯上,頂撞師長。即便是我們能忍,恐怕眾弟子也是萬萬忍不下去。我們不能因為苦無一個人,而讓眾弟子寒了心呀!”
“這……”祭風道人吞吞吐吐地說,“戰岩師弟不妨直言。”
方戰岩忽然起身,識趣地雙手作揖,畢恭畢敬地說:“回掌宮,依師弟之見,為了安穩人心,為了大局著想,為了讓付出的都得到回報,為了罪行得到應有的懲戒,師弟提議,將苦無逐出神宗,護我一方淨土!”
“什麽!”聽到這個提議,在場的人紛紛瞠目結舌,大吃一驚,感到不可思議,瞳孔放大到極致,眼神當中充滿了驚愕。
祭風道人更是不敢相信地重複了一遍道:“將苦無逐出神宗?”
方戰岩毫不避諱地點了點頭,更加肯定地說:“沒錯,將苦無逐出神宗。唯有如此,才能穩定人心,排除眾議,也就不至於節外生枝,再生變故。”
吳謀當即站出來反駁道:“不行。師兄,此舉欠妥, 不是上上之策!”
“那師弟以為,如何才算得上是上上之策?”方戰岩不禁眯起了眼睛,理直氣壯地反問道,“苦無大逆不道,罪惡滔天,我等沒有取其性命,已是仁至義盡。師弟,你要知道,苦無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爆發體內的滅魂之力了。上回他發作,掌宮便是網開一面,饒他一命。眾弟子對此已經頗有意見,若是再讓苦無僥幸逃過一劫,試問眾弟子會怎麽想?”
吳謀有條不紊地說:“可這一切也並非是苦無所願呀!苦無生性純良,憨厚老實,天資聰穎,勤奮好學,他也不想被滅魂之力所控,只不過是身不由己罷了。而且這一回,若是沒有苦無,先不說掌宮難逃一劫,熔寂重現於世才是重中之重。天下蒼生,都要因此而顛沛流離,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呀!“
方戰岩橫眉怒目,青筋暴起,憤憤不平地說:“但是苦無若是還留在神宗,我等又如何對得起為此受傷的眾弟子,如何給他們一個交代?”
“我神宗門人理當陂湖稟量,胸懷天下。既是事出有因,相信大家一定會理解的!”吳謀面色凝重地說,“況且即便是將苦無逐出神宗,也不能保證他在外面就一定不會爆發滅魂之力。這股力量若是在外發作,那一定會在江湖上掀起不小的風波。屆時,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因此死去。把苦無逐出神宗,絕對不是我們的最佳選擇!”
“師弟想如何?”方戰岩試探性地問道,“若是不對苦無作出懲戒,一定是難排眾議,物議沸騰。師弟難道還想像上次那樣,鞭笞其白余鞭而蒙混過關,草草了事麽?”
“當然不可。”吳謀作古正經地說,“苦無既是這般十惡不赦, 那便將他押入地牢,以這牢獄之災抵消他的罪過,而後再將其永久禁足仁和宮,以免他再生事端!如此,師兄可還有什麽意見?”
“可是……”
“好了!”還沒等方戰岩說完,祭風道人便搶先一步,略顯不耐煩地厲聲呵斥道,“二位師弟不要再吵了,我心中已有決斷。”
方戰岩一驚,迫不及待地追問道:“掌宮有何良策?”
祭風道人暗暗喘了一口氣,小心謹慎地開口道:“我以為,吳謀師弟所言,甚是有理。”
一聽這話,方戰岩頓時慌了神,隻覺得脊骨發涼,渾身上下冒出一堆冷汗來,驚慌失措地喊道:“掌宮!我們……”
還沒等方戰岩說完,祭風道人便伸出一隻手,攤開手掌擋在面前,毅然決然地打斷道:“戰岩師弟不必多言,我心中有數。”
方戰岩一聽,不自覺地垂下了頭,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倍感惋惜,很是不甘。
祭風道人忍不住感慨道:“這一回,錯不在苦無,而是在我。這些日子,苦無因練習了戰岩師弟傳他的心法, 已經接連數日沒有爆發滅魂之力,而此番若不是為了救我,他也不至於此,歸根結底,是我害了他……”
祭風道人的語氣越來越低弱,說著說著,竟直接失了聲。
吳謀苦口婆心地安撫道:“掌宮莫要自責,此事並非是你的錯,要怪還是怪熔寂吧!熔寂非同小可,不容小覷,誰也沒有想到,它竟然會直接突破封印,奔你而來,但其實換個角度想想,苦無爆發體內的滅魂之力,並非是一件壞事。”
“如果這都不能算壞事,那還有什麽稱得上是壞事?”祭風道人灰心喪氣地說。
吳謀不慌不忙地娓娓道:“掌宮不妨仔細想想,因為苦無的滅魂之力,他才能在不犧牲自己的前提下救你。因為苦無的滅魂之力,他才能重新封印熔寂,保護天下蒼生不受其侵襲。倘若苦無沒有出手救下掌宮,沒有借著體內的滅魂之力而封印熔寂,掌宮以為,現在又應當是怎樣的一個局面呢?”
祭風道人緩緩抬起頭,用一種冷冰冰的語氣,怯生生地說:“倘若苦無不做這一切,熔寂定會回到異族的手上。異族借此大開殺戒,致使生靈塗炭,加之我神宗群龍無首,正道宛若一盤散沙,無人能與異族抗衡。屆時,必將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正是。”吳謀不假思索地肯定道,“苦無此舉看似不妥,實則是做出了對我們最為有益的一件事情。雖說其中的代價不小, 但較之前者的結果而言,這種結果,已是最為妥當之策!”
“師弟言之有理。”祭風道人心有余悸地說,“要成某事,理當付出應有的代價,我們能有現在這個結果,實屬不易,就是……苦了苦無了……”
吳謀心平氣和地說:“待到師叔將其擒回,一切定可重新步入正軌,還請掌宮莫要再操心了。”
“嗯……”祭風道人意味深長地說,“我依稀記得,苦無成功封印熔寂之後,戰岩師弟便馬不停蹄地向著苦無奔突前行,狠狠地往他背後轟出一掌……”
祭風道人說著說著,便不自覺地將視線轉移到了方戰岩的身上,嚇得方戰岩心中一震,身子一顫,雙腿直打哆嗦,直冒冷汗。
方戰岩見狀,趕緊單膝下跪,沉著頭,雙手抱拳,惶恐不安地請罪道:“師弟我一時糊塗,才會對苦無大打出手,以致於將其激怒,變成現如今這副局面。師弟現在已然知錯,還請掌宮降罪!”
祭風道人見他這般模樣,立馬起身,火急火燎地將他扶起,不明所以地嗔怪道:“戰岩師弟這是做什麽?快些起來,我可沒說要責怪於你呀!”
方戰岩在祭風道人的攙扶下緩緩起身,遲疑地問:“掌宮不責怪我?”
“你既是為了大局著想,我又有何理由責怪於你?”祭風道人從容不迫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