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劍仙當即伸出一隻手,攤開五指,擋在面前,略顯不耐煩地說:“得了,可別跟為師說了,真真假假的不重要。即便方戰岩真的居心叵測,圖謀不軌,這事兒也不歸為師管。”
“為什麽?”瑞霜聲嘶力竭地質問道,“方戰岩心懷鬼胎,居心不良,又是位高權重,萬人之上,他若是對付小和尚,那小和尚一定是危在旦夕呀!”
神劍仙不禁“嘖”了一聲,無奈地瞥了一眼瑞霜,長歎一口氣,一本正經地說:“為師現在什麽身份,你這丫頭還不清楚嗎?這些可都已經算是他們江湖中人的事情了,為師實在是管不著!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苦無這小子,能從我這裡撿回一條命,還學了我的雷葬劍法?”
“我明白了……”瑞霜稍稍低著頭,用一種冷冰冰的語氣,相當絕望地說,“從始至終,師父都沒想過要幫徒兒查明真相,故而三番五次地推辭,不信徒兒所言,也不插手此事,對嗎?”
神劍仙皺著眉,苦著臉,深吸一口氣,勉為其難地安撫道:“別想太多了,為師也是身不由己,沒有辦法。你得理解為師。”
“徒兒明白。”瑞霜面無表情,心如死灰地說道,“即使師父沒有辦法,徒兒也一定會盡全力徹查此事。”
神劍仙眉梢一緊,疾言厲色地質問道:“你要做什麽?”
冷靜的瑞霜心如止水地說:“沒什麽,只不過是想探求真相罷了。”
神劍仙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有些不知所措,慌亂不安,眼神飄忽不定,憂心如焚,一籌莫展地說:“丫頭,這裡是神宗,我警告你,你可不要亂來。”
“師父放心,徒兒一定不會亂來,只會在暗中調查,絕不會引人注意。”瑞霜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悲愴和哭腔。
神劍仙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惴惴不安地說:“你若是查到方戰岩的頭上,他一定會有所警覺,只怕更是不會輕易放過你。”
這時,瑞霜突然抬起頭,殷切地問道:“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師父會挺身而出,救下徒兒嗎?”
“你……”神劍仙下意識地伸出一根手指對著她,可話到嘴邊,卻又不自覺地咽了回去,到最後,也隻得無可奈何地扼腕歎息。
他轉過身,雙手背過身後,不情不願地說:“如果可以,等苦無醒來之後,你叫他別再練方戰岩傳授給他的心法便是,一切順其自然,盡量不要與之起衝突。”
“是,徒兒記下了。”瑞霜識趣地雙手作揖,畢恭畢敬地答應道。
緊接著,神劍仙又板著一張臉,認真嚴肅地說:“行了,你就在這兒等著苦無醒來吧,為師先行一步了。”
說著,神劍仙便悠然自得地向前走去。
可神劍仙走著走著,瑞霜卻驚呼一聲道:“師父去哪兒?這可不是出莽林的路。”
神劍仙赫然止步,稍稍扭過頭,眼神向後瞥,相當自然地反問道:“誰跟你說,為師要出去了?”
“師父不回靜簾宮,那是要去往何處?”
神劍仙長舒一口氣,氣定神閑地說:“難得來一回莽林,去拜訪一下老朋友。”
“老朋友?”瑞霜不自覺地重複了一遍,小小的腦袋裝著大大的問號,愁眉不展,疑惑不解。
神劍仙招手示意道:“行了,你就別管了,苦無需要你的幫助。這些日子,你就留在他身邊多多照應,實在有什麽事兒,去靜簾宮找為師就行。”
說完,神劍仙便一個箭步,向莽林的中心地帶去了。
而神劍仙前腳剛走,苦無後腳就醒了過來。
只見他睡眼惺忪地發出一聲輕微的呻吟,緩緩站了起來,卻又覺得四肢乏力,頭疼欲裂,於是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捂著腦袋,臉上的表情已然擰成一團,陷入痛苦不堪的掙扎當中。
瑞霜見了,趕緊上前攙扶著他慢慢站起,並關切地問侯道:“小和尚,你醒了?”
苦無努力睜大了雙眼,把頭扭向一旁,終於是看清了瑞霜的面貌,一臉懵圈地吐出四個字道:“瑞霜姑娘……”
瑞霜輕聲細語地答應了一聲,而後又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你還是先坐下來休息一下吧,你現在不宜在大動乾戈,否則體內虛乏,怕是會有生命危險。”
苦無遲疑地坐了下來,不斷回想先前的經過,可即便是千思萬想,絞盡腦汁,卻也仍是愁眉莫展,毫無頭緒。
他只是隱隱約約記得……上古陰劍熔寂突然爆發,直逼師父而去,自己挺身而出,替師父擋下了這一劍,然後……然後自己就出現在了這裡……
這種熟悉的感覺,好像突然令他意識到了什麽。
苦無遲鈍地開口道:“瑞霜姑娘,是我體內的滅魂之力又爆發了麽?”
瑞霜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答不上來,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叫人看得不明所以,一頭霧水。
苦無心平氣和地說:“瑞霜姑娘,沒事的,你就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吧!”
瑞霜忸怩不安,首鼠兩端,猶豫不決,百般糾結,進退維谷,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告訴他。
最後在苦無的不斷勸說下,瑞霜實在是拗不過他,便隻得勉為其難地如實相告。
……
而與此同時,神劍仙也已經來到了莽林中央地帶的一片湖水旁,也就是怪族的四大獸王之一,崔向雲的處所。
神劍仙面向湖水,伸了個懶腰,若無其事地歎了一口氣,怡然自得,頗有一番閑情逸致。
神劍仙還沒說一個字,這片湖水便有了動靜。
只見湖面上突然竄出一支水柱,水柱自下而上地緩緩升起,水花向四面八方濺射開來,猶如一躲蓮花的盛開,優美且不失風度。
水柱上穩穩當當地拖著一個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被囚禁於此的崔向雲。
崔向雲站在水柱上,先行開口道:“不知神劍仙大駕光臨,有何貴乾?”
神劍仙的嘴角微微上揚,輕聲笑笑,應對自如道:“閑來無事,四處走走罷了,恰好途徑莽林,故而探望探望你。”
“哼,探望我?”崔向雲冷笑一聲,用一種陰陽怪調的語氣,冷冰冰地說,“神劍仙真是有心了。自從抓我到現在,算算也有千萬年了,神劍仙千萬年來都不曾來探望過我一次,現如今總算是來探望我了?”
神劍仙輕蔑一笑,把手一揮,蠻不在乎地說:“你把這怨氣撒我身上又有什麽用?當年又不是我抓的你。”
“抓我的時候,神劍仙確實沒出力。”崔向雲有意無意地說,“可神劍仙能保證,將我囚禁於此之時,神劍仙也沒有出力嗎?”
神劍仙不自覺地低下了頭,慚愧一笑,大大方方地承認道:“不錯,囚禁你的九陽天雷陣,我確實是出了一份力,可當時我們是敵對關系,我也是迫不得已,沒有辦法呀。”
“瞧神劍仙這話說的, 我們以前是敵對關系,難道現在就不是了?”崔向雲理直氣壯地反問道。
神劍仙微微一笑,坦坦蕩蕩地說:“實不相瞞,我早就已經隱退江湖,不問世事了。你們異族今後如何,也已經與我無關。”
“哦?”崔向雲不禁提起了一絲興趣,饒有興致地問,“神劍仙年輕有為,居然就這樣隱退江湖,豈不可惜?”
“呵。”神劍仙輕聲一笑,鎮定自若地說,“有什麽可惜不可惜的,人活一世,精神恍惚,若有所喜,紛紛擾擾,未知何意。我,早已厭倦。”
崔向雲默默頷首,心潮起伏地說:“難怪啊, 我說神劍仙英明神武,法力無邊,怎麽到頭來,竟是祭風道人接替了掌宮之位,原來是神劍仙了無牽掛,隱退江湖了。”
神劍仙慢條斯理地開口道:“祭風現如今已然步入九重天,是神宗最年輕的一代掌宮,還有方戰岩和吳謀從旁輔佐,神宗上上下下,也算被他們打理得井然有序。我覺得如此安排,倒也是極為妥當。”
“妥當的確是妥當。”崔向雲意味深長地說,“只可惜星宿天尊仙逝,神劍仙你又接著他隱退江湖,神宗的實力怕是得到了大大的衰減吧?”
“師兄仙逝以後,他的好友嶺灣真人也選擇了坐鎮神宗。即便神宗的實力大不如前,根基尚且還在,也不是你們異族想動就能動的。”神劍仙張口就來道。
聽到這裡,崔向雲的眼神忽然變得犀利起來,惡狠狠地瞪了神劍仙一眼,致使場面一度陷入相當尷尬的氛圍,時間好像就在這一刻靜止,雙方沉默不語,一言不發,周遭寂靜得甚至有些可怕,依稀可以聽見湖面蕩起層層漣漪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崔向雲才輕聲一笑,真心實意地自愧不如道:“神宗樹大根深,自然不是異族能夠輕易拔除的。我也只是說說玩笑話,還請神劍仙莫要動怒。”
“神宗的生死存亡與我無關,我也只是實話實說罷了,魚王可別誤會。”神劍仙別有深意地說道。
崔向雲笑了笑,從容不迫地說:“神劍仙辭色鋒利,在下不敢苟同。只不過在下還有一事不明,想要向神劍仙求知一二。”
“但說無妨。”神劍仙揮一揮衣袖,泰然自若地說。
崔向雲正色莊容地問道:“既然神劍仙已經心甘情願地退隱江湖,做一隻閑雲野鶴,方才又為何要說是途徑莽林,所以才來找我敘敘舊呢?”
“我的確是途徑莽林,閑來無事,這才找的你。”神劍仙一本正經地說道。
“如此說來,神劍仙還真是所言非虛了?”
“那是自然。”神劍仙有條不紊地說,“我雖是退隱江湖,不過這安息之所,卻是還在神宗之內。”
“哦?”崔向雲頗為好奇地問,“天高海闊,任憑神劍仙逍遙快活,神劍仙又何必要屈尊於這小小的神宗之內呢?”
神劍仙瞥了他一眼,故作輕松地冷言冷語道:“我想待就待,與你無關。”
崔向雲的嘴角微微上揚,自信滿滿地說:“神劍仙不說我也知道。”
“你知道?”神劍仙試探性地問道。
崔向雲胸有成竹地說:“我知曉神劍仙乃是性情之人,重情重義。神劍仙之所以留在神宗,而不去往別處, 想必,是因為一個情字吧?”
神劍仙眉梢一緊,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沒再說話。
崔向雲見他一言不發,料想是自己說到了他的痛處,於是冷笑一聲,毫不避諱地接著說道:“當年妖族派紫蘇前往神宗探取情報,沒想到紫蘇誤闖了神劍仙的靜簾宮。這失手誤闖了不要緊,要緊的是,紫蘇竟然對神劍仙你,動了心。自古正邪不兩立,談情說愛,最忌門不當,戶不對。誰料神劍仙你,對紫蘇竟也是一往情深,情意綿綿呐!”
神劍仙一聽崔向雲說起此事,便是思緒萬千,無限感慨,一不留神,就沉浸在了昔日的過往中。
崔向雲言之鑿鑿道:“神劍仙和紫蘇相愛相殺,伉儷情深,倒是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話,只可惜呀,紫蘇她……”
“夠了!”還沒等崔向雲說完,神劍仙便義憤填膺地一把打斷道,“來這裡本是想著找你敘舊,結果你倒好,滔滔不絕地講起了一堆傷心往事。哼,真是掃興!走了!”
神劍仙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跑,雷厲風行, 很是迅速。
崔向雲望著神劍仙離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抹陰險的笑容。
……
話分兩頭,瑞霜仔仔細細地跟苦無講完了剛才發生的經過:“就是這樣了……”
苦無垂著頭,面色凝重,愁眉不展,一言不發,失魂落魄,頓時五味雜陳,百感交集,不知該說些什麽好。過了良久,才心如死灰地對瑞霜說道:“多謝瑞霜姑娘告知,小僧知道了。”
緊接著,苦無暗暗喘了一口氣,重新站了起來,向前走去。
瑞霜見了,立馬起身,一個箭步來到他的面前,向外伸直了手臂,將他給攔了下來,乾脆利落地大喝一聲道:“站住!你要去哪兒!”
“我要回去。”苦無面不改色心不跳,冷冷地吐出了這四個字。
瑞霜瞠目結舌,大吃一驚道:“你瘋了?你還要回去?”
苦無左右為難地說:“我不回去……我還能去哪兒?”
瑞霜上前一步,小臉一紅,突如其來的羞澀感遍布了周身。
只見瑞霜小心謹慎地拉起了苦無的一隻手,溫柔地說道:“你可以跟我走啊。”
苦無一個激靈,連忙把手縮了回去,倍感詫異地問:“跟你走?還回靜簾宮躲一輩子麽?”
瑞霜愣了一會兒,把手一揮,成竹在胸地說:“不是!我不是說靜簾宮,你要是不想去靜簾宮,我們就去別的地方!”
“別的地方?”苦無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冷笑一聲,萬念俱灰道,“我除了在神宗不斷練習掌控滅魂之力的方法,已然是別無選擇。若是跟瑞霜姑娘在居安城定居,更是傷及無辜,牽連更多的百姓。”
“誰說我除了靜簾宮,就是帶你在居安城定居了?”瑞霜毫不在乎地說。
苦無更是不解了,徑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凝視著瑞霜,匪夷所思地說:“不在這兩者之間擇其一,那還能去哪兒而不傷到無辜的百姓?”
瑞霜的眼神向上瞥,高傲地抬起頭,義正嚴辭地說:“我自有辦法,你先說你跟不跟我走嘛。”
苦無的喉結一陣蠕動,灰心喪氣地說:“算了,還是不給瑞霜姑娘添麻煩了。我就留在神宗,閉門不出,再也不招惹是非好了。如若不行,我就待在後山上,一個人,永生永世地孤獨終老。從此以後,再也沒有苦無這個人,也沒有滅魂之力,為禍世間。”
“不麻煩呀!一點都不麻煩!”瑞霜若無其事地說,“我真的有一個好去處,那裡山清水秀,綠草遍地,鳥語花香,自由自在。我們既不愁吃的,又不愁喝的,做一對神仙眷侶,逍遙快活,豈不美哉?只要你肯跟我走,我保證,一切都會如你所願,從今往後,你不會再因體內的滅魂之力,而傷害到任何一個人!”
“瑞霜姑娘所說的,是世外桃源嗎?”苦無平靜地問。
“世外桃源?”瑞霜下意識地撓了撓頭,急不可耐地追問道,“那是什麽地方?”
苦無字正腔圓地解釋道:“據古籍記載,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發垂髫,並怡然自樂,實乃洞天福地。”
瑞霜聽後,仔細地想了想,大腦飛速運轉,而後睜大了眼睛,誇張地連連揮手否認,活生生一個懵懂無知的翩翩少女,作古正經地說:“不不不!我所說的地方不是那兒,我說的是一個比那兒還要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