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戰岩回到了奇陽宮之後,竟還主動去找了於七。
只見他左顧右盼,環顧四周,確認陳闕不在之後,火急火燎,大搖大擺地闖進了於七的臥房。
於七見他氣衝鬥牛,來勢洶洶,面紅耳赤,料想是有苦說不出,又有要事找自己協商。
於七想到此處,嘴角便不由得微微上揚,露出了一抹邪魅的笑容,並拉長了聲線,挑了挑眉,用頗具挑逗意味的口吻說道:“喲!稀客啊!”
方戰岩大步流星地來到於七的面前,喘著粗氣,把手一揮,憤憤不平地說:“夠了,別整這些有的沒的了!為什麽苦無體內的滅魂之力還沒有爆發!”
“哦?”於七輕聲一笑,饒有興致地說,“這就奇怪了,苦無的那套心法明明是你動的手腳。而且還是你親手傳授給他的,結果到最後你竟然把帳算在我的頭上。方戰岩,這於情於理,怎麽都說不過去吧?”
方戰岩一愣,頓時覺得有些尷尬,趕緊把頭一扭,深吸一口氣,強壓心中怒火,自我懷疑道:“怎麽會這樣呢?這不可能啊!按理來說,雖然僅僅隻過去了短短幾日,但苦無體內的滅魂之力也該有所異動才是,他不可能會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啊!”
於七睜大了眼睛,長舒一口氣,舉起自己的一隻手來回摩挲,反覆打量,不緊不慢地開口道:“許是苦無真是天賦異稟,骨骼驚奇,所以輕而易舉地壓製了體內的滅魂之力?”
“不可能!”方戰岩毫不猶豫地一口否定道,“有我那套假心法作祟,苦無即使已經完全掌握了滅魂之力,也勢必會受到這套心法的影響。屆時他心神不寧,思緒混亂,滅魂之力必將噴湧而出,勢不可擋。我百思不得其解,苦無為什麽到現在還是平安無事呢!”
於七默默頷首,微微嘟囔著嘴,若無其事地說:“說不定是苦無早已察覺到這套心法的異常,故而一直未曾修煉?”
“不會。”方戰岩毅然決然地再度否定道,“他既然已經學了我這套假心法,便再無力挽狂瀾的可能。即便他一直不曾運用這套心法掌控體內的滅魂之力,這套心法也會在他體內根深蒂固,對他造成不堪設想的影響。而他現在還能好端端地站在我們面前,這只能說明……”
“你懷疑他背後的人又出來幫他了?”於七忽然怔住,用一種冷冰冰的語氣,驚心動魄地問道。
方戰岩無比沉重地點了點頭,不敢置信地說:“若非如此,他絕不可能壓製體內的滅魂之力。直到現在,還是清泰無虞!”
於七不禁眯起了眼睛,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憂心忡忡地說:“這可不好辦呐!”
方戰岩皺著眉,苦著臉,用一種滿懷期待的眼神注視著於七,迫不及待地說道:“縱使這件事情難如登天,你總會有辦法的,對麽?”
於七緩緩地把目光轉移到他的身上,情不自禁地與之對視一眼,而後輕蔑一笑,稍稍搖了搖頭,長舒一口氣,悠然自得地說:“敵在暗,我們亦是在暗,可我們對對方卻是一無所知。這件事情,恐怕真是在我的能力范圍之外了。”
“那該怎麽辦?”方戰岩捶胸頓足,憂心如焚地說,“如若不揪出苦無背後的那人,我們的計劃就永遠無法得以順利實施,真是可惡!”
愁眉苦臉的於七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著下巴,面色凝重,仔仔細細地想了想,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慎重地開口道:“今日逸蕭閣上門挑釁之時,你可曾有注意到苦無有什麽異常?”
方戰岩長歎一口氣,惴惴不安地說:“注意,自然是有注意過的。只不過當時我還要對付李卓煦,也就僅僅是瞥了苦無幾眼而已,並未察覺到他有任何異樣,反倒是覺得,他精神著呢!”
“哦——”於七拉長了聲線,默默頷首,炯炯有神的目光眨也不眨的目視前方,似是在思索著什麽。
方戰岩瞥了他一眼,好奇地問:“你呢?你有沒有替我多加留意他?”
“自然也是有的。”於七憂心惙惙地說。
“那你可有什麽發現?”方戰岩急不可耐地追問道,眼神之中散發著亮光。
而於七也只是愁眉莫展地搖了搖頭,面露難色,一籌莫展。
方戰岩見了,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忍不住發出一聲歎息,臨近崩潰邊緣。
這時,於七又遲鈍地開口道:“我多次留意苦無,他的確是精神百倍,神氣十足,不像是滅魂之力即將爆發的樣子,其中或許真有蹊蹺。”
“那還用得著你說?”方戰岩冷笑一聲,衝他翻了個白眼,略顯不耐煩地抱怨道。
於七詫異地打量了他一眼,忍不住輕聲一笑,興致勃勃地說:“方戰岩,話說你今日怎會主動請纓,去教訓那李卓煦呢?”
“還不是你說的?”方戰岩相當自然地說,“讓我跟祭風他們討好關系,將來若真是出了什麽事兒,他們也不會第一時間把懷疑對象放在我身上。”
“所以你就出手教訓李卓煦,企圖再次立下赫赫戰功?”於七試探性地問。
“倒也不是希望能再立功績。”方戰岩意味深長地說,“功利於我如浮雲,不值一提。現在的一言一行,都只不過是為了博取他們的信任罷了。”
於七輕聲一笑,點點頭,欣慰地認可道:“好手段,總算是學著機靈點了。”
方戰岩不禁“嘖”了一聲,悲天憫人地歎了一口氣,忐忑不安地說:“即便我盡心竭力為神宗辦事,祭風和吳謀也還是三番五次地與我唱反調,實在是氣煞我也!”
“哦?”於七不禁提起了一絲興趣,格外好奇地問,“他們又如何你了?”
方戰岩擰著眉,憤憤不平地說:“我說,應當對苦無嚴加管教,督促他修煉。可吳謀和祭風卻一直認為,應當讓他順其自然,率性而為。就憑他的自覺性,一定不會誤了修行,竟然還跟我說什麽……物極必反,盛極必衰之理……聽得我頭都大了!”
於七點點頭,面不改色地冥思苦想,絞盡腦汁,而後靈機一動,會心一笑,自信滿滿地說:“你之所以提出要督促苦無修煉,是為了讓你那套假心法更加有力地繼續侵蝕苦無?”
“沒錯。”方戰岩二話不說,一口肯定道,“我就不信,苦無繼續按照我這套假心法練下去,他還能平安無虞!”
於七輕蔑一笑,別有深意地說:“可其實……如若按照吳謀和祭風所說,對苦無放任不管,另其隨心而動,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聽到這裡,方戰岩頓時皺起了眉頭,沒想到現如今,竟然連於七也跟自己唱起了反調。
“何出此言?”方戰岩眉頭緊鎖,疑惑不解地問。
於七邪魅一笑,信誓旦旦地說:“若是祭風幾次三番地督促苦無修煉,那以祭風的警覺性,說不定還會發現你那套心法有問題。屆時平白無故地增大了你暴露的風險,未免有些得不償失。”
“可如果不督促苦無修煉,如何能使我那套心法的效果達到最大呢?”方戰岩有所顧慮地說。
於七冷笑一聲,鎮定自若地答道:“慢工出細活,欲速則不達。你又何必急著讓你那套假心法達到最佳效果?你自己也說了,即使苦無沒有繼續依照你傳授給他的心法修煉,這套心法也已經在他體內根深蒂固,揮之不去。加上滅魂之力本就難以控制,讓他如慢性毒藥一般,自然而然地侵蝕苦無,豈不是更加的天衣無縫,萬無一失?”
方戰岩面露難色地“嘖”了一聲,首鼠兩端,猶豫不決,左右為難之下,隻得應了聲:“但願一切皆會如你所言吧……”
於七輕聲笑笑,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泰然自若地說:“你放心好了,讓苦無自生自滅,其實是我們最佳的選擇。如此一來,不僅穩,而且妥。”
“可苦無有那幕後之人相助,我還是不放心……萬一他真的掌控了體內的滅魂之力,那我那套假心法使其爆發的可能便是微乎其微……到那時,折戟沉沙,功虧一簣,豈不可惜?”方戰岩有意無意地說道。
於七眉梢一緊,提心吊膽地問:“你想如何?”
方戰岩轉過頭,殷切地看著他,聲情並茂地說:“自苦無回歸以來,你尚未正式去探望過他一眼,不妨……”
方戰岩還沒說完,於七的眼神便突然變得犀利起來,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猛地用手拍了拍桌子,徑直大喝一聲道:“不行!”
“為何不行!”方戰岩理直氣壯地反問道,對於七的行徑很是不解,“你和苦無本就是好友,苦無回來之後,你都未曾去探望過他一眼。現在若是去仁和宮瞧瞧他,順便替我探探他的虛實,豈不也是順理成章,並無任何不妥之處?”
於七瞥了他一眼,咬牙切齒地說:“我雖未曾正式去探望過苦無,但平日裡也偶有遇見,並不是沒有任何交流,況且……我不希望拋頭露面,招惹是非。就在這奇陽宮待著,指點江山,與世無爭,豈不爽快?”
方戰岩無比沉重地唉聲歎氣,神色愀然,失魂落魄,灰心喪氣。
只聽得他用懶懶散散的聲調,漫不經心地說:“於七,你口口聲聲說要幫我,結果到了關鍵時刻,還是這般畏首畏尾,隱忍不發,半步不進,一點用處都沒有!”
“我有幫你!”於七聲嘶力竭地反駁道,“我一直都有在幫你!只是前往仁和宮探取苦無虛實一事,著實沒有這個必要!”
“怎麽沒有!”方戰岩怒火中燒,義憤填膺地說,“苦無體內的滅魂之力至關重要,我需要知道他現在的狀態!”
於七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皺著眉頭,心平氣和地說:“你終究是亂了分寸,亂了心智。如果我猜得沒錯,現在去探苦無的虛實,也不過是求你一個心安理得罷了吧?”
“對,沒錯!”方戰岩焦躁不安地說,“我就是放不下心來。我擔心苦無會掌控滅魂之力,擔心他會取而代之,擔心我的計劃全盤瓦解,分崩離析!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這一切!現在祭風還在宸軒殿和吳謀一起批改文書,你此時前去,乃是最佳時機!”
於七長舒一口氣,愁眉莫展,百般糾結,千般猶豫,頓時覺得五味雜陳,百感交集,反覆思索,再三度量,卻仍是遲遲做不出決斷。
方戰岩更進一步地勸服道:“去吧,於七。你此行前去,不僅能探探苦無現在是何症狀,還能問問他消失的這一月裡都發生了什麽,你一旦前去,於我們而言,可謂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啊!”
“你好歹也是他的師叔,你為什麽不去?”於七振振有詞道,“你還傳他心法,若是你前去探望,肯定是名正言順,無人膽敢造次。”
方戰岩搖搖頭,止不住地搖頭晃腦,悵然若失地說:“我實在有心無力啊!”
“有心無力?”於七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而後淡然一笑,毫不留情地拆穿道,“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想去,免得給自己徒添煩惱,節外生枝吧?”
“非也,非也。”方戰岩真心實意地說,“單憑我的實力,從苦無身上尚且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還是由你出馬,才能穩操勝券,事半功倍啊!於七,為了大局著想,其中利弊,你可要好好地權衡一番啊。”
進退維谷的於七閉緊了眼睛,進而咬咬牙,勉為其難地答應道:“也罷!我去便是了。”
“好!”方戰岩興高采烈地大喝一聲,“那我就在這裡等你的好消息!”
說完,於七便徑直繞過方戰岩,出了房門,高視闊步地朝著仁和宮走去。
方戰岩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不禁露出了一絲陰險的笑容。
……
沒一會兒的工夫,於七便來到了仁和宮。
苦無見他來了,連忙起身相迎,面帶微笑,樂呵呵地招呼道:“於七!你怎麽來了?”
“苦無。”於七微微一笑,擺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心花怒放地說道,“就是有些不放心,故而這才抽出時間,前來探望探望你。”
苦無一聽,不禁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欣然自喜道:“你有心了,快來這邊坐。”
於七奮力點了點頭,來到石桌旁邊,發現慕功也在,便不失禮數地雙手作揖,畢恭畢敬地喊了聲:“大師兄。”
慕功衝他微微點頭,而後乾脆利落地起身,識趣地作別道:“你們聊,我還有些事情,出去一趟。”
兩人不謀而合地點了點頭,異口同聲地答應道:“好,大師兄慢走。”
慕功之所以離開,本是想給他們製造一個獨處的機會,好好聊聊,卻不曾想到,他這一走,倒是給了於七可趁之機了。
於七見慕功離去後,便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苦無,你近來身體可好?可有不適之處?”
苦無輕聲一笑,把手一揮,蠻不在乎地說:“放心吧,我好得很。最近一段時間,滅魂之力沒再蠢蠢欲動,我也感覺自己已經能夠壓製住他了。”
“真的嗎?”於七極不情願地惺惺作態道,“那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在奇陽宮的這段時間,可擔心你了,一直想著什麽時候才能有空出來探望探望你,今天我總算是如願以償了!”
於七一邊說著,一邊為苦無倒了一杯茶,並細心地遞給他,可就在苦無即將接過茶杯的一刹那,於七突然一松手,把茶杯裡的茶水灑在了苦無的衣襟上。
之後,於七刻意表現出驚恐萬狀,驚慌失措的樣子,連忙迎上前去,一面拉起苦無的衣袖,把手放在他的手腕上,借機探探他的脈象,一面用手帕擦拭他身上的茶水,以混淆視聽,渾水摸魚,並滿懷愧疚地致歉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苦無陂湖稟量,寬宏大量,自是不會與之計較。
只見苦無不慌不忙地說道:“沒事,沒事,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說著,接過了於七的手帕,自行擦拭。
於七也就帶著遲疑,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語重心長地緩緩開口道:“真是不好意思啊,難得來看你一回,竟還給你添了麻煩,弄巧成拙了。”
“哎呀沒事的!”苦無面帶笑意,把手一揮,蠻不在乎地說,“小事一樁罷了,我自己有時候也會笨手笨腳地把茶水打翻呢!”
於七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假仁假義地笑了笑,而後又步步緊逼道:“苦無,話說回來,你消失的那一個月裡都去哪兒了?我有幾次下山,試圖尋找你的蹤跡,只可惜到最後依然還是一無所獲,根本不見你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