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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故》第三百零八章 枯山大詩
  慕功的腦袋向前探了探,好奇地問:“枯山大師,您在嘀咕些什麽呢?”

  枯山大師這才從久遠的遐想中回過神來,面色凝重地匆匆答道:“哦……沒什麽,只是老衲以為,苦無一事,實在有些匪夷所思,這孩子平日在我宏德寺內便是安分守己,憨厚老實,素來以慈悲為懷,如若真如二位施主所言,他異色雙瞳,神智不清,大開殺戒的話,那麽,或許便只有一種可能了。”

  “什麽可能?”慕功接著他的話,睜大了眼睛,滿懷期待,迫切地問。

  枯山大師長歎一口氣,提出疑問道:“施主既是慕功的大師兄,那麽想來與苦無的交情定是極好吧?”

  “這是自然。”慕功二話不說,斬釘截鐵地肯定道,“晚輩十分看中苦無,雖然他有時候常常是個死腦筋,可晚輩一直把他當成自己的親弟弟看待,絕無半分嫌棄之意。”

  “嗯。”枯山大師別有深意地說,“施主對苦無情深意重,苦無歷經此劫,施主便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老衲已然看出。”

  慕功撓撓頭,有些不解地問:“不知枯山大師問這做什麽?可是已經找到了破解此局的關鍵所在?”

  枯山大師繼續提問道:“既然施主與苦無交情極好,可曾注意到過苦無所佩戴在手腕上的一串佛珠?”

  “一串佛珠?”慕功不禁低下頭,仔細地想了想,試探性地問,“有是有,晚輩清楚地記得,苦無的手腕上,總有一串佛珠不離身,想來定是佛門規矩森嚴,苦無縱使是離開了宏德寺,也不會忘記他作為一個僧人的準則。”

  枯山大師發出一陣和藹慈祥的笑聲,若有所思地道:“施主所言極是,不過這只是苦無日日夜夜都得佩戴這串佛珠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一?”慕功不由得重複了一遍,饒有興致地猜測道,“莫非……苦無之所以佩戴這串佛珠,還因為這是枯山大師您親手所贈,苦無日夜佩戴而不離身,以解他對您的思念之情?”

  蘊笙言之鑿鑿地補充道:“苦無出身宏德寺,自幼由枯山大師撫養成人,因而枯山大師對苦無便有了父母養育之恩;枯山大師不辭辛勞地耐心教誨苦無,對苦無又有了良師培養之恩;枯山大師為苦無解答疑難,告知其人生前進的方向,於苦無更是有指點迷津之恩。綜上所述,枯山大師於苦無恩重如山,按照苦無的性子,他理當時常惦記著您,以圖日後湧泉相報。”

  枯山大師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倒真是被眼前這兩人的伶牙俐齒給逗樂了,於是便開玩笑道:“二位施主對苦無讚不絕口,又可知苦無兒時有多麽的調皮搗蛋?”

  蘊笙理直氣壯地反駁道:“縱使苦無兒時有多麽頑皮,現在也已經是個溫潤如玉,慈悲為懷的佛教中人了,足見枯山大師給其帶來的影響之深呐!”

  “哈哈。”枯山大師笑了笑,和顏悅色地說,“其實那原因並非有二位施主想得這般複雜,那串佛珠,是我告誡苦無,必須隨時隨地佩戴的。”

  “原來是您要苦無佩戴這串佛珠的?”慕功大吃一驚道,“難怪他總是佛珠不離身,沒想到竟是枯山大師對他的囑咐。”

  蘊笙不明所以地問:“枯山大師特意囑咐苦無要隨身佩戴,恐怕這串佛珠,已不僅僅是佛門信物而已了吧?”

  聽到蘊笙這麽問,枯山大師不禁打了個激靈,一手置於腹部上端盤弄著手中的佛珠,另一隻手豎著置於嘴前,四指伸直,大拇指往裡扣,意味深長地說道:“阿彌陀佛,這位女施主所言,的確不假。”

  慕功不禁皺起了眉頭,愁眉莫展地問:“如果那串佛珠不是普通的佛門信物,那又會是什麽呢?”

  枯山大師不緊不慢地解釋道:“那串佛珠,名為半玄,是我向佛祖求來的……”

  “半玄?還……還是向……向佛祖求來的?”慕功一驚,支支吾吾地說道,瞳孔放大到極致,有些不敢相信,於是便下意識地看向了蘊笙,發現蘊笙也正用匪夷所思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眼中滿是驚愕。

  眾所周知,佛祖只不過是佛教中人的信仰,而現實生活中,又是哪裡來的佛祖一說呢?

  慕功咽了咽口水,重新把視線轉移到枯山大師的身上,首鼠兩端,猶豫不決,最終還是鼓起勇氣,進退維谷地問:“敢問枯山大師,佛祖怎會給您此物呢?”

  枯山大師笑了笑,一本正經地說:“老衲於大佛前祈禱數日,大慈大悲湣眾生,大喜大舍濟含識。相好光明以自嚴,眾等至心歸命禮。不是老衲的誠意感動了佛祖,而是苦無命該如此,賜予他這串佛珠,乃是佛祖的選擇。”

  慕功和蘊笙不由得眉梢一緊,聽得雲裡霧裡,愈發地不解,不過枯山大師既是如此說,那麽自己也便不再反駁。

  緊接著,枯山大師又信誓旦旦地說道:“施主,如果老衲猜得沒錯的話,當是半玄出了差錯?”

  慕功擺出一副糾結的神情,憂心忡忡地說:“枯山大師明智,那串佛珠……已經斷了。”

  枯山大師微微頷首,不驕不躁,心平氣和,仿佛這已經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隨後,他娓娓解釋道:“半玄具有鎮壓邪魔,穩定氣脈之功效,苦無長時間戴著它,才不會被外界的力量所操控了心智。”

  慕功瞪大了眼睛,急切地問道:“如枯山大師所言,苦無當真是被某種力量所操控,才會變得如此狂躁而不分青紅皂白地大開殺戒?”

  枯山大師點了點頭,問:“不知施主可知道,半玄現在的下落?”

  “哦。”慕功連忙把手伸入懷中,掏出一個四四方方的黑色小盒子,置於桌上,呈到枯山大師面前,恭敬地說,“自從苦無失去理智後,晚輩便收起了他所留下的唯一東西,自那以後,隨身攜帶。”

  枯山大師點頭示意,進而打開了盒子,發現裡面果真是半玄,顆粒分明,排列整齊,不過終究還是斷了。

  枯山大師把盒子關了上,感激不盡地說道:“多謝施主替苦無珍藏半玄,既然半玄已斷,不知施主可否將半玄交與老衲?”

  “枯山大師請便。”慕功彬彬有禮地說道。

  蘊笙想著想著,忽然眉梢一緊,更進一步地問:“枯山大師,苦無毫無征兆地失去理智,莫非就與此串佛珠有關?”

  枯山大師點了點頭,肯定道:“方才老衲已經與二位施主講過這半玄的功效,既然半玄已經斷了,自然也就失去了它身上所附帶的法力。”

  “原來如此。”慕功如夢初醒,恍然大悟道,“原來苦無失去理智,當真和這串佛珠有關,細細想來,苦無似乎真是因半玄斷裂後,才喪失了理智而大開殺戒。”

  “不錯,正是如此。”枯山大師有所顧慮地問,“敢問施主,這半玄因何而斷呢?”

  慕功忽然垂下了頭,歎了一口氣,愧疚不已地說:“枯山大師,半玄正是苦無與同門弟子切磋時,被那弟子所斬斷的……”

  “哦——”枯山大師拉長了聲線,有條有理地說,“原來是這樣……”

  慕功垂頭喪氣,慚愧地說:“我身為大師兄,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發生,卻沒能及時地加以阻止,這……都是我的過錯,若我能早些勸他收手,苦無也不至於落到如今這個局面……”

  慕功說著說著,突然伸出一隻手握緊了拳頭,狠狠地砸向了桌面,心中有說不完的悲苦,道不盡的愁悶。

  蘊笙看著大師兄這副憔悴的模樣,不禁有些心疼, 便伸出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趕緊安撫道:“大師兄,你就別傷心了,這不是你的錯,這一切都是洛扶煙親手所為,你又何必承擔這些呢?”

  枯山大師鎮定自若地安慰道:“阿彌陀佛,這位女施主說的對,施主大可不必自責,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一切,半玄能守苦無長大成人,不代表也能守苦無一輩子不受邪魔侵蝕,這是苦無的宿命,他躲不掉的,即便沒有人斬斷半玄,半玄也會因其他種種原因,而分崩離析,土崩瓦解……”

  慕功噙著淚水,不敢置信地說:“枯山大師,您的意思是……無論如何,苦無都注定會變成現如今這個樣子嗎?”

  “阿彌陀佛。”枯山大師有理有據地說,“老衲正是此意,半玄不會護他一世周全,只能保他一時平安,現如今苦無既遭邪魔侵蝕,便是要他自己,走出這劫難才行。苦無生而不凡,此乃,命中注定。”

  慕功追問道:“枯山大師,如何能助苦無一臂之力,助他恢復正常,脫離苦海?”

  枯山大師不緊不慢地說道:“阿彌陀佛,施主莫要著急,須得靠他自己。”

  “可苦無現在神智不清,六親不認,他如何能靠自己?”慕功焦急地說,“枯山大師,我們一定能有辦法幫助苦無的,對不對?佛祖既然能賜予苦無半玄,就一定能讓苦無重生!”

  枯山大師義正嚴辭地說:“阿彌陀佛,苦無溫良恭儉讓,佛祖自會保佑他的。”

  蘊笙理智地安撫道:“大師兄,你先別著急了,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苦無一定能安穩度過這一劫的。”

  慕功長歎一口氣,愣了好一會兒,鼓起勇氣,怯生生地問道:“枯山大師,晚輩鬥膽一問,可否告知晚輩,一直以來,在暗中操控苦無的那股力量,究竟是什麽呢?”

  “阿彌陀佛。”枯山大師從容不迫地說道,“其中玄機,不可直言,二位施主且在此等候,老衲去取筆墨,書信一封,二位看完,或許就明白了。”

  說完,枯山大師便起身往大堂中走去。

  蘊笙和慕功不謀而合地對視一眼,紛紛感到疑惑不解。

  慕功百思不得其解地自言自語道:“究竟是什麽力量不可直言,非得以筆墨相告呢?”

  蘊笙振振有詞地說道:“大師兄無需著急,真相即將大白,我們很快就能夠知曉其中的緣由了,相信枯山大師之所以這麽做,一定是有他的用意的。”

  “嗯。”慕功點了點頭,以表答應,不過仍是一副一籌莫展的樣子,不知為何,心中更是有些隱隱不安,大抵是因為太過擔心苦無的緣故吧……

  過了一會兒,枯山大師便提著一張折疊完好的碧瑤箋,來到二人的面前,將其置於桌上, 細心地推給慕功,神秘兮兮地說:“這便是二位施主此行想要知道的答案了。”

  慕功聽到這個消息後,長舒一口氣,嘴角微微上揚,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竊喜地喃喃自語道:“這便是在暗中操控苦無的那股神秘力量麽……”

  這時,蘊笙突然脫口而出道:“敢問枯山大師,我們能否在此拆開看看呢?”

  “阿彌陀佛。”枯山大師不慌不忙地說,“二位施主自然可以打開一閱,只不過老朽言盡於此,二位施主若是有何不解之處,也只能將其帶回去,自行研究了。”

  隨後,慕功便提起了精神,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折疊起來的碧瑤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它,聚精會神,專心致志,仿佛在進行什麽莊嚴神聖的儀式一般。

  待到碧瑤箋被慕功徹底打開之後,蘊笙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更加貼近慕功,湊上前去,共同一閱,發現上面赫然寫著一首詩,貝聯朱貫,整整齊齊。

  兩人定睛一看,仔細一閱,竟情不自禁地跟著念了出來:“陳年往事路迢迢,夕拾一花又一朝。回首往昔憶遙遙,崢嶸歲月知多少。一正一邪利如刀,雙龍出海正滔滔。莫與天公試比高,二龍戲珠誰佼佼?花白梳雪發蕭蕭,江湖至尊卻寥寥。”

  慕功念完後,不自覺地抬起頭,詫異地看了一眼枯山大師。

  枯山大師仍是慈眉善目,衝著自己微微一笑。

  隨後,慕功果斷轉頭,看向了蘊笙,赫然發現,蘊笙正沉著頭,呆呆的,一動不動,全然沒了任何反應,料想是沉浸在這首詩的意境當中,走不出來了。

  於是乎,慕功便輕聲喚道:“蘊笙?蘊笙?”

  蘊笙身子一顫,這才回過神來,匆匆反應過來後,又連忙答應道:“啊?大師兄。”

  慕功笑著問:“你在想什麽?”

  蘊笙鄭重其事地說道:“枯山大師的這首詩言簡意駭,對仗工整,不落窠臼,雖引得人奇思妙想,卻又對其中真理毫無頭緒,實在是妙不可言。”

  說完,便將注意力都放到了枯山大師的身上。

  枯山大師謙遜地笑了笑,愧不敢當地說:“女施主言重了。”

  慕功又問:“蘊笙,你能看懂枯山大師這首詩中暗藏的玄機嗎?”

  蘊笙眉梢一緊,順勢接過慕功手中的碧瑤箋,一手伸出兩指端著下巴,反覆打量,再三思索,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最終還是愁眉莫展地開口道:“看不懂。”

  慕功不由得歎了一口氣,下意識地看向了眼前的枯山大師,滿懷期望地問:“枯山大師,您真的不能坦言相告嗎?”

  “阿彌陀佛。”枯山大師平心靜氣地說,“老衲說過,言盡於此。”

  慕功一聽,不免有些失魂落魄,盯著這張碧瑤箋良久,任憑自己絞盡腦汁,卻也是百思不解,最終隻得心力交瘁地長歎一口氣。

  這時,蘊笙急中生智道:“大師兄,先別憂愁了,雖然我們看不懂,但可將其帶回神宗,吳謀師尊足智多謀,聰慧過人,他看到枯山大師所作的此詩,一定會給我們一個答案的。”

  慕功眼前一亮,興致勃勃地說:“對啊,以吳謀師叔的才智超群,他一定能夠破解此中奧妙,事不宜遲,我們速速啟程回神宗。”

  “嗯。”蘊笙爽快地答應道。

  隨後,二人便一同起身作別,枯山大師也站了起來。

  慕功雙手作揖,恭敬地說道:“枯山大師,我們二人就先回神宗複命了,就此別過。”

  “就此別過。”蘊笙也雙手作揖道。

  枯山大師沉穩地說:“阿彌陀佛,二位施主,一路走好,苦無,就拜托你們了。”

  “是。”慕功毅然決然地答應道,“晚輩定不負所托,尋回苦無,令其恢復理智!”

  說完,枯山大師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而慕功和蘊笙也就邁著輕松的步伐,遠去了。

  就在蘊笙即將奪門而出的一刹那,她突然停了腳步,猛然回過頭,有所顧慮地問:“枯山大師,晚輩此行前去,還有一惑尚在,不知枯山大師可否為晚輩解答一二。”

  “阿彌陀佛。”枯山大師淡定自若地說,“老朽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蘊笙興致衝衝地問:“都說宏德寺的香火最是旺盛,前來禮拜之人數不勝數,可我們二人今日一來,為何只看到枯山大師在此,就連寺廟中其余僧人也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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