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既是如此,那大師兄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苦無故作輕松地說道,可實際上,他對於下山磨練一事,亦是十分的忐忑不安,提心吊膽。
面色凝重的慕功不禁“嘖”了一聲,長歎一口氣,極為不悅地說:“話雖如此,可我還是要找師父問個清楚,他到底為什麽要把你逼到這個地步!”
“誰要找我呀——”
這時,一個悠長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兩人轉過頭,順著這股聲音的方向望去,仔仔細細地定睛一看,赫然發現,竟是祭風道人回來了。
慕功下意識地站了起來,一臉呆滯地望著祭風道人,恭恭敬敬地喊道:“師……師父……”
祭風道人緩緩向前走去,當即就伸出一隻手,拍了拍慕功的腦袋,陰陽怪氣地嗔怪道:“慕功,聽說你有事要問為師啊?”
慕功“哎呦”一聲,下意識地撓了撓自己的腦袋,尷尬地笑了笑,小臉一紅,不好意思地說:“誒……師父……其實我也沒什麽事兒,就是想找您聊聊罷了,話說您今日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祭風道人輕蔑一笑,已然看穿了他的把戲,便順著他的話說道:“聽說你有事兒要問我,所以我就火急火燎地趕回來咯,怎麽?沒讓你失望吧?”
“沒有沒有。”慕功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連連揮手,極其不自然地說,“師父什麽時候讓我失望過呢?”
“哦?這麽看好為師……那為師對苦無做出的決斷,你應當也是沒有任何意見咯?”祭風道人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慕功,試探性地問。
“呃……這個……”慕功不由得垂下了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答不上來。
這個時候,苦無終於是看不下去了,猛不防地搶先一步答道:“師父處決有方,我和大師兄都深表讚同,絕無二話。”
祭風道人瞥了苦無一眼,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歎息,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倍感惋惜地說:“也罷……就是苦了你了。”
“弟子不苦。”苦無心甘情願地雙手作揖道,“弟子支持師父做出的一切決斷,也感謝師父不殺之恩。”
“你本就立下了汗馬功勞,何至於死?若非眾弟子咄咄相逼,我也不一定要將你送下山去,其實……”
“誒!等等!”祭風道人還沒說完,慕功便當機立斷道,“師父,弟子實在是忍無可忍了,有些話弟子必須要跟您說說,苦無師弟忍得下去,弟子可忍不下去。”
苦無見狀,立馬意識到了情況的不妙, 大師兄若是因自己頂撞了師父可不好。
於是乎,苦無連忙衝著慕功擠眉弄眼,瘋狂暗示,還刻意降低了音量,小聲地嘀咕道:“大師兄……你別說了……”
“誒!”祭風道人忽然伸出一隻手,攤開五指擋在苦無的面前,認真嚴肅地說道:“讓他說,為師想聽。”
慕功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鼓起勇氣,義正言辭地開口道:“師父,弟子以為,您將苦無師弟逐出神宗,實屬不妥。”
“哦?”祭風道人不禁提起了一絲興趣,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饒有興致地問,“事出必有因,說說你的理由。”
慕功直起身子,挺起腰板,理直氣壯地說:“事出必有因,苦無師弟的因正是他體內的滅魂之力,一切罪行,絕非是他所願。更何況,師父也說了,苦無雖是戴罪之身,但亦是立下了赫赫戰功。如今師父聽信小人讒言,竟要將他逐出神宗,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祭風道人聽後,嘴角微微上揚,輕聲一笑,露出了一抹詭異莫測的笑容,興致勃勃地說:“可為師說了,待到苦無掌控體內的滅魂之力之日,便是他重返神宗之時,即便是這樣,你都不能接受嗎?”
“不能。”慕功據理力爭道,“山下有多危險,相信師父最是清楚不過了,這個時候讓苦無下山,師父叫苦無師弟如何能應付得過來?”
“大師兄,你別說了。”苦無盡心竭力地安撫道,“我有滅魂之力附體,沒事的。”
祭風道人表示讚同地說:“若非苦無有滅魂之力傍身,我也不放心讓他獨自一人下山。慕功,當時眾弟子憤恨難平,你覺得如若不先將苦無逐出神宗,苦無留在這裡就能夠過安生日子了麽?”
“是啊,大師兄。”苦無聲情並茂地附和道,“就當時的形勢而言,師父這也是無奈之舉。倘若我犯下這等滔天大罪還繼續留在神宗的話,不僅僅是於師父不利,於我自己更是毫無裨益,大師兄你就不要再說了。”
“可是……”慕功欲言又止,臉上的表情已然擰成一團,五味雜陳,百感交集,話到嘴邊,又不自覺地咽了回去,進退維谷,首鼠兩端,很是糾結。
祭風道人情不自禁地歎了口氣,伸出一隻手,拍拍慕功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為師知道你擔心苦無的安危,若非迫不得已,為師也不會將苦無送下山去。只是你要知道,苦無身懷滅魂之力,他的路,遠不止於神宗,偌大的江湖才是他的歸宿,有能力的人都需要歷練。即使這次沒有眾弟子苦苦相逼,或許苦無都得下山數年。”
聽到這裡,苦無和慕功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不謀而合地對視一眼,面面相覷,然後才把目光重新放到了祭風道人的身上。
慕功迫不及待地追問道:“師父莫非是有苦衷?”
祭風道人面露難色,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憂心忡忡地開口道:“算是吧……其實為師將苦無送下神宗乃是蓄謀已久,當著眾弟子的面將他暫時逐出師門不過是順水推舟。”
“師父,到底是有什麽原因非要將苦無送下山不可?”慕功急不可耐地追問道。
苦無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頓時覺得脊骨發涼,渾身上下冒出一堆冷汗來,感到無比的緊張。
祭風道人的雙手背過身後,稍稍抬頭,望向湛藍的天空,有條有理地解釋道:“方才為師在大殿上說了, 上古陰劍熔寂已經突破封印,重現於世,是苦無憑借一己之力,才勉勉強強地將其重新封印在禁地之中,然而我們反覆利用的那道封印已然是脆弱不堪。只要過上幾日,熔寂便可再次突破封印,為禍人間。為了不讓這件事情發生,我和真人商討許久,最終得出了一個根治的方法。”
“什麽辦法?跟苦無師弟有關嗎?”慕功的雙眼散發著亮光,急切地追問道。
祭風道人的目光不自覺地轉移到了苦無的身上,並與之對視一眼,進而意味深長地說:“要根治熔寂突破封印,唯一的辦法,就是去除他身上的戾氣。”
“去除他身上的戾氣?”苦無皺著眉頭,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心中很是不解。
祭風道人點了點頭,板著一張臉,一本正經地說:“只有去除熔寂身上殘存的戾氣,才能保證他在封印之下,不會再蠢蠢欲動,焦躁不安。如此一來,封印才能夠順利地壓製住它。”
“可是……要怎麽淨化熔寂身上的戾氣呢?”苦無一頭霧水地問。
祭風道人長舒一口氣,其味無窮地說:“說簡單也簡單,說困難也困難,便是要有一人帶著熔寂闖蕩江湖,遊歷四方。久而久之,熔寂身上的戾氣,便會隨著你一路上所斬殺的邪魔,而煙消雲散了。”
苦無眉梢一緊,神色愀然,一時之間,思緒萬千,瑞霜姑娘先前才剛剛告知過自己遠離熔寂,結果現在師父就對自己委以重任,這可叫自己如何是好?
慕功眉頭緊鎖,不敢相信地問:“於是師父就選中了苦無師弟,闖蕩江湖,以淨化熔寂身上的戾氣,保一方安定?”
祭風道人無比沉重地點了點頭,惴惴不安地答應道:“唯有如此,才能讓苦無暫時脫離危險。”
“脫離危險?”慕功不自覺地重複了一遍,進而冷笑一聲,失魂落魄地說,“神宗之內的危險,不過是弟子們的冷嘲熱諷,可山下的危險,卻是性命攸關的妖魔鬼怪。苦無帶著熔寂下山,只怕不會比在神宗好過多少……”
“危險固然是有的。”祭風道人別有深意地說道,“但世間能集滅魂之力和熔寂於一身的,恐怕也只有苦無一人了。”
慕功鄙夷不屑地輕聲笑笑,心如死灰地說:“照師父這麽說的話,我們還應該替師弟感到高興才是了?”
“這是他不得不為的使命。”祭風道人堅定不移地說,“如果有其他的辦法,為師也不會讓苦無去冒這個險。”
“我可以替師弟去。”慕功振振有詞道,“我可以替師弟接下這個重任,行俠仗義,為民除害,淨化熔寂身上的戾氣。反正這麽多年來,我也習慣了走南闖北的日子。師弟涉世未深,不知江湖險惡,讓他接下這個任務的話,師弟也未必能夠妥善完成。”
苦無瞥向慕功,感激涕零地說:“大師兄,你大可不必如此,我能行的……”
“師弟,不用再說了。”慕功正色莊容地說,“我身為你的師兄,豈能坐視不管?你放心,縱使是天塌下來,也有師兄替你撐著。”
“唉!”祭風道人不由自主地扼腕歎息,意味深長地說,“只可惜這件事情,只有苦無一人能成,其他人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呀!”
“師父何出此言?”慕功疑惑不解地問,心中很是不服。
祭風道人有理有據地解釋道:“因為熔寂的力量非同小可,要帶著他闖蕩江湖,遊歷四方,首先你得有能夠駕馭住他的能力才行,而苦無身懷強大的滅魂之力,乃是與之抗衡的最佳選擇。”
“什麽?竟是如此?”慕功灰心喪氣地說,“那就讓我伴隨苦無師弟左右,和他一起下山,鏟奸除惡,匡扶正義。一路上,好歹也有個照應。”
“你是神宗的大師兄,平日裡諸多內務都要由你操勞,你走了可不行。”祭風道人乾脆利落地說道。
慕功一聽這話,頓時就不樂意了,徑直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憤憤不平地說:“我走了,師父不是還有兩位師叔從旁輔佐嗎?也不差弟子一個。”
“行了……這事兒沒得商量。苦無一人下山,你就給我老實待在神宗。”祭風道人愁眉莫展地厲聲呵斥道。
緊接著,祭風道人重新把視線放在了苦無的身上,卻又忽然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兒,便若有所思地問道:“苦無,你怎麽一直不說話啊?莫非是不願接下此等重任?”
“哦!不,師父……並非如此。”神遊天外的苦無匆匆回應道,“只是……只是……”
“這還用說嘛!”慕功毅然決然地替他答道,“師弟初出茅廬,欠缺經驗,您突然就將這麽重要的任務交給他,這一時之間,肯定有些難以接受呀!”
祭風道人暗暗喘了一口氣,虎視眈眈地瞪了慕功一眼,進而又試探性地向苦無問道:“苦無,是像慕功說的這樣嗎?”
“不……不是的。”苦無皺著眉,苦著臉,有所顧慮地說,“只是要對付熔寂的話,弟子只有在體內的滅魂之力爆發的時候,才能與之一戰。可按照弟子現在的狀態,又如何能駕馭得住熔寂呢?”
“你放心,這個我早就替你考慮好了。”祭風道人把手一揮,坦坦蕩蕩地說,“我已命鑄鐵閣以金剛石鍛造劍鞘,之後再讓你吳謀師叔在上面施以積仁咒印。如此一來,劍鞘不僅堅不可摧,而且靈氣充沛。雖不能長長久久地壓製熔寂,卻也能起到一時的封印效果。等到熔寂掙破劍鞘重現於世的時候,相信你的功力也足以將其控制了。”
慕功的嘴角微微上揚,輕聲一笑,興趣盎然地說:“師父,您這般行徑,多多少少有些不地道吧?”
“嗯?此言何意啊?”
慕功信誓旦旦地說:“師父把一切事情都已經決斷好了,然後才告知的苦無師弟。如今青稞已磨成了面,師父這是讓苦無師弟不得不答應了?”
祭風道人把手一揮,鎮定自若地說:“無中生有,一派胡言!為師怎麽可能會逼苦無呢?所謂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苦無身懷滅魂之力,理當有所覺悟,哪裡還用得著為師提醒?就算苦無不答應此事,難道為師還能硬逼他不成?”
說完,又毫不間斷地衝著苦無擠眉弄眼,瘋狂暗示道:“你說是吧,苦無?”
苦無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隨後識趣地雙手作揖,畢恭畢敬地說:“師父所言極是,弟子一切都聽師父安排。”
慕功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心平氣和地說:“師父,這熔寂可是異族之物,盡管有劍鞘對其加以封印,但苦無一旦帶著它下山,異族那邊肯定很快就會得到消息。屆時若是異族的四大統領把苦無堵得水泄不通,師父可有想過該如何是好?”
祭風道人睜大了眼睛,挑了挑眉,自信滿滿地說:“你覺得你能想到的,為師就想不到嗎?”
“哦?”慕功興致衝衝地問,“如此說來,師父一定是早有對策了?”
祭風道人長舒一口氣,胸有成竹地說:“我與真人早有商榷,就目前我們所知道的消息,尚且可以肯定,熔寂的威力非凡,就連異族的四大統領也難以將其徹底掌控。”
慕功眉梢一緊,目瞪口呆,倍感詫異地說:“四大統領都難以掌控,師父說的該不會是玩笑話吧?熔寂本就是他們異族之物,結果到頭來,不光是我們,就連他們也不能掌控熔寂的力量?”
祭風道人轉過身,一臉堅定地盯著慕功,信誓旦旦地說:“我和嶺灣真人經過周密的分析,應當是不會有錯。熔寂一視同仁,不容小覷,不管你是正派子弟,還是異族之人,都得靠實力說話,先前掌控熔寂的是妖天笑一輩人等,而現在,苦無要駕馭熔寂,可比當今的四大統領要有優勢的多。”
“原來如此……”慕功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道。
這時,苦無又心潮起伏地問:“敢問師父,那控制熔寂的劍鞘……現在何處?”
祭風道人笑了笑,耐心地娓娓道:“方才我來這裡的時候已經去了一趟鑄鐵閣,如果不出意外,明日一早應當就能鍛造完成。苦無,屆時我會讓你吳謀師叔安排好諸多事宜,你隨我去禁地等他就行。”
“是。”苦無鄭重其事地答應道。
而後,祭風道人又忍不住發出一聲歎息,上前拍拍苦無的肩膀,神思恍惚地說:“苦無啊,你我雖是師徒數月,可細細想來,我卻一直忙於政務,沒能教你什麽。現如今你就要走了,不如我就將我的凌風掌傳授於你吧。日後你行走江湖,也好有個保障。”
苦無一聽,咧嘴一笑,豁然開朗,恭恭敬敬地雙手作揖道:“謝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