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溪英看看他粗壯有力的手,又看看神劍仙的面部表情,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竟情不自禁地把手搭了上去。
神劍仙往後用力一拉,虞溪英便在他的扶持下重新站了起來。
緊接著,神劍仙語重心長地說:“你這鳳熄中的劍靈倒是不賴,不愧是顧之顏的傳人,你果然沒讓我失望,跟她還真有幾分相似,明明是女兒身,卻都是那樣的巾幗不讓須眉,實乃一代女梟雄。”
虞溪英一聽,不禁皺起了眉頭,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眨著無辜的雙眼,反覆思索著這番話的意思,怎麽聽都像是在誇自己,根本沒有要處置自己的意思。
“恕在下愚鈍,不知沈前輩此話何意……”虞溪英鼓足了勇氣問。
神劍仙把手一揮,坦蕩地說:“你師父行事也算是光明磊落,今日之事,我不追究你的責任,帶著你的人走吧。”
虞溪英聽後,不由得大吃一驚,先是一陣喜出望外,隨後便是撲面而來的疑惑感。
自己已然是得罪了他,可沒想到神劍仙竟是如此的胸寬似海,可以不計前嫌,放自己一馬。
於是,虞溪英出於禮數和感激,雙手作揖,恭敬地說道:“晚輩謝過神劍仙。”
神劍仙微微點了點頭,而後繞過她,徑直來到高諧面前。
高諧一手捂著胸口,眉頭緊鎖,躺在地上動彈不得,驚恐萬狀地看著神劍仙,咬緊牙關,強忍疼痛,艱難地說道:“堂堂神劍仙……不是早就已經放言,隱退江湖,不問世事了麽……”
神劍仙默默頷首,心平氣和,相當自然地答道:“是啊,我的確已經隱退江湖,不問世事了。”
“那……那你又為何要出手,阻撓我斬殺異族之人……”高諧苦著臉,繼續不服氣地說,“那可是我們江湖中人的恩怨啊!”
神劍仙見他這般聲嘶力竭的呐喊,不禁對他生出一絲憐憫,仰天長歎一口氣,淡然道:“因為你……捉了我的徒弟!”
此言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愕然了。
怪倚硎和妖杞囊不知所措,一頭霧水,實在是捉摸不透這神劍仙的心思,從他之前種種跡象來看,他分明是不願意暴露自己的身份的,可現在他又忽然當著眾人的面,摘下了鬥笠,還大方地承認,自己有個徒弟。
瑞霜更是被驚出了一身冷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雖然神劍仙肯當著眾人的面,承認自己有個徒弟,但瑞霜卻不知道是該欣喜好,還是該擔憂好。
高諧瞠目而視,顫抖著聲線,不敢相信地說:“徒……徒弟……神劍仙你……你竟然收了一個徒弟。”
“不錯。”神劍仙毫不避諱地說,“我不染指你們這些江湖恩怨,但我收個徒弟,總該是我的自由吧?”
被神劍仙支配的恐懼縈繞在高諧四周,依稀可以看見,高諧臉上的肉正微微顫動。
他的腦袋逐漸往下沉,不敢再直視神劍仙。
高諧深知,現如今得罪了神劍仙,自己想要一條活路都難,生殺大權就掌握在神劍仙的手上,自己能否苟活於世,都得看他臉色。
神劍仙繼續平靜地說道:“你抓了我的徒弟,我這個做師父的不前來搭救,那豈不是說不過去?”
神劍仙說到這裡,又俯下身子,湊近道:“你說呢,高諧?”
高諧猛地瞪了瞪眼睛,鼓起勇氣,疑惑不解地問:“在場的,不是三大門派的弟子,便是異族之人,在下不知,神劍仙收的,究竟哪名弟子?”
“你想知道?”神劍仙直起身子,刻意賣關子道。
“是。”高諧一籌莫展地說,“在下好奇,究竟是何人,如此有幸,能夠成為神劍仙的首徒!”
此時的高諧只是抱著一絲僥幸心理垂死掙扎而已,只要神劍仙所言是虛,那自己但可以理服人,有理有據地全身而退。
可神劍仙到底有幾斤幾兩,他卻是渾然不知……
只見神劍仙默默頷首,緩緩地扭過頭,立馬盯上了瑞霜。
瑞霜恰巧與師父對視上,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有些不知所措。
其余人的目光亦是順著神劍仙的視線放到了瑞霜身上,紛紛震驚地注視著她。
魔夔更是結結巴巴地說:“這……這……難道……”
答案就在嘴邊,呼之欲出,可他就是說不出來,到底是不敢相信,瑞霜竟會是神劍仙唯一的徒弟!
瑞霜被大家異樣的眼神看得好不自在,徑直紅了臉,有些嬌羞地微微低下了頭。
高諧已然屏住了呼吸,瞳孔放大到極致,不敢吱聲,仿佛已經預料到了其徒弟的身份,也已經料到了自己的下場。
緊接著,神劍仙衝著瑞霜微微一笑,伸出一隻手對著她,四指三番五次地稍稍往裡彎曲,示意她過來。
瑞霜收到指令後,邁著小碎步,不好意思地來到神劍仙身旁。
神劍仙始終保持著微笑,每每看到瑞霜,他的心情就好得不得了,進而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再次看向高諧,霸氣側漏地放聲說道:“他妖族的公主,就是我沈青的徒弟!”
語畢,萬馬齊喑,在場眾人,紛紛大吃一驚,默不作聲,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場上的師徒二人。
瑞霜稍稍皺了皺眉,不知為何,竟覺得有一絲尷尬,雙手無處安放,隻得苦笑相迎。
過了一會兒,高諧眉梢一緊,不依不饒地據理力爭道:“沈前輩,你貴為四大劍仙之一,星宿天尊的師弟,素來為神宗效力,可現在,竟收了個異族之人作為自己的徒弟,這個人,居然還是妖族的公主,你覺得,這樣合適嗎!”
神劍仙瞥了高諧一眼,不耐煩地反駁道:“高諧,你究竟是在惺惺作態,還是當真記不得了呢?說我隱退江湖,不問世事的是你,說我為神宗效力的又是你,你不覺得你這樣有點自相矛盾了麽?”
“我……”
高諧正想接著爭辯,卻被神劍仙徑直打斷道:“夠了!別說了!我早就退隱江湖,這是不爭的事實,江湖上的恩恩怨怨與我沈青再無半點瓜葛,我收誰為徒,跟別人更是八竿子打不著!”
瑞霜見師父這樣袒護自己,不禁心生歡喜,一臉崇拜地看著他,眼神當中滿是欽佩。
“那當初在神宗那會兒呢?”高諧咽了咽口水,愁眉不展地繼續說道,“那時,我和陳掌門上神宗商討大計,神劍仙又為何要出手阻攔,還將我們兩人打至重傷轟下山?”
神劍仙輕蔑一笑,不屑地說:“呵,少說得這麽冠冕堂皇了!你和陳伍常上神宗,美其名曰商討大計,而實際上,只不過是為了你那見不得人的一己私欲罷了!就你們這點小心思,還以為我不知道?”
高諧心裡一慌,下意識地用舌頭潤了潤嘴唇,艱難地啟齒道:“就算如此,你又有什麽理由出手製止!”
“閉嘴!”神劍仙厲聲呵斥道,“你還好意思說!你的師父,還有陳伍常他爹,這兩個人當年乾的什麽好事情,難道你不知道嗎!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始終難解心頭之恨!我告訴你,你們二人主動送上門來,而我只是出手傷了你們兩個而已,這已經算輕的了!可別逼我把他們當年的醜事都抖出來!屆時,淙南派和峒川派會有什麽下場,不用我多說了吧!”
高諧面露難色,驚恐萬狀,被神劍仙說得啞口無言,不再說話。
有那麽一瞬間,瑞霜竟有一絲慌張,自己還從未見過師父這般疾言厲色的模樣,想來方才他口中所提之事,定是非同尋常。
雖然瑞霜感到十分的好奇,但終究沒有開口去問,畢竟現在的場面不合時宜,來日方長,之後有的是機會。
而後,神劍仙深吸一口氣,重新冷靜下來,又向他質問道:“高諧,你還有什麽好說的嗎?”
高諧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我……我……無話可說。”
“好!”神劍仙氣憤地頷首道,“既然你沒什麽要說的,那我可要好好說道說道了!”
高諧一怔,頓時有種不詳的預感。
只見神劍仙一手伸出兩指,端著瑞霜的下巴,微微往上一用力,將它稍稍抬了起來,一道血紅的傷痕便赫然出現在高諧眼前。
高諧定睛一看,嚇得魂飛魄散,這是自己方才親手所為,自己記得可清楚著呢。
“是你做的吧?”神劍仙放下左手,冷冷地問。
高諧怔了一下,連忙變換了姿勢,雙手舉得與首級齊高,三番五次地跪地求饒道:“神劍仙饒命!神劍仙饒命……”
緊接著,神劍仙二話不說,握緊右手的雷鈞,從他耳邊一揮而過。
“啊——”伴隨著高諧的一聲慘叫,只見一抹鮮血飛濺到空中,一條血淋淋的手臂宛如一隻被折斷了的樹枝,“砰”地一聲,穩穩地落在了地上,並且向外面翻滾了幾圈,而後才停下來。
眾人紛紛瞪大了眼睛,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發生在自己的面前,隻覺得毛骨悚然,匪夷所思,不寒而栗!
瑞霜也不由得驚聲尖叫,猛地閉上了雙眼,下意識地拿一隻手擋在眼前,實在不忍看到這血腥的一幕。
而後,高諧因疼痛難忍的緣故,再次躺在了地上,來回翻滾,時而咬緊牙關,時而放聲狂叫,臉上的表情擰成一團,褶子都堆到一塊兒,像極了一個七九八十的老大爺。
“師父!”淙南四俠慌亂地脫口而出道,馬上從地上狼狽地撐起來,連滾帶爬地向他跑去。
宋朝陽反應迅速地在他身上點了幾個穴道,既緩解了他的痛苦,又控制住了血液外流不止。
淙南四俠看到師父斷了一臂,不禁仰天長嘯,涕泗橫流,哀哀欲絕,悲不自勝。
范侯之抹了一把鼻涕,強忍心中苦楚,緩緩起身,握緊手中的劍,一手指著神劍仙,聲嘶力竭地怒吼道:“你!是你斷了師父一臂!”說完,將要衝上前去對神劍仙動手。
宋朝陽見狀,一個箭步趕緊將他攔了下來,拽著他的一隻手,苦口婆心地連聲勸道:“二師弟,不要!”
神劍仙就站在范侯之面前,離他只有一步之遙,可范侯之在宋朝陽的阻攔下停滯不前,隻得發了瘋似的咆哮。
神劍仙輕蔑一笑,淡定自若地說道:“呵,高諧此人持身不正,持心不純,罪行累累,罄竹難書,可沒想到,竟栽培出了這麽個忠心耿耿的弟子。”
“你住口!”范侯之天不怕地不怕地反駁道,“師父他不是這樣的人!”
神劍仙的嘴角微微上揚,一邊輕聲笑笑,一邊無奈地搖搖頭,不屑一顧地說:“我告訴你們,高諧不知死活,傷我徒弟,今日,我卸他一條胳膊,都算是輕的!有本事,就為他報仇雪恨,我沈青奉陪到底!沒本事,就給我滾到一旁,老老實實地待著! ”
“你……”范侯之一用力,竟突然從宋朝陽手中掙了出去,始料未及地迎著神劍仙而上。
神劍仙眉梢一緊,毅然決然地一掌轟在他的胸脯上。
“啊!”
范侯之不由得驚呼一聲,隨後便被神劍仙的這一掌轟了出去,於半空中飛了一小會兒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張啟傑和廖有德見了,直接大喊一聲道:“二師兄!”
而後,立馬朝著他飛奔而去,將他扶起。
范侯之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捂著胸口,虎視眈眈地盯著神劍仙,已然沒了說話的力氣。
宋朝陽面對這一幕,徑直傻傻地怔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再三猶豫下,立馬傴僂著身子,雙手作揖,面向神劍仙,誠摯地懇求道:“前輩,縱使師父罪該萬死,他也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過錯,您大人有大量,晚輩懇請您,放師父一馬,放淙南派一馬!”
神劍仙泰然地凝視著他好一會兒,細致地打量了一番,若有所思地說:“你倒是識時務。”
接著,把手一揮,坦蕩地說:“罷了,今日我本就沒想要趕盡殺絕,只是單純地來救愛徒而已。”
“多謝前輩!”宋朝陽識趣地感激道。
隨後,神劍仙把手中的雷鈞插在地上,緩緩地蹲下身子,對高諧輕聲說道:“高諧,今日我放你一馬,卸你一條胳膊,就當是個教訓,但你要記著,以後要是再敢對我徒弟起了歹念,我絕饒不了你。”
神劍仙的語氣當中透露出一股潛藏的殺氣,陰森又恐怖,不禁讓人心生畏懼和膽怯。
高諧苦著臉,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勉勉強強地點了一下頭,以示答應。
神劍仙起身後,轉了個方向,向著陳伍常大步流星地走去,一直來到他的面前。
瑞霜見師父過去了,也趕緊尾隨其後,跟了上去,不然待在生不如死的高諧面前,隻覺得瘮得慌。
冒了一身冷汗的陳伍常拚盡全力起身,單膝下跪,雙手抱拳,還沒等他開口,便吞吞吐吐地搶先說道:“神……神劍仙饒命,神劍仙饒命!”
“呵。”神劍仙極為不悅地輕蔑一笑,義憤填膺地說,“隨波逐流的廢物,還不快滾!”
“是!是!”陳伍常連聲答應道,“謝過神劍仙!謝過神劍仙!”
而後,陳伍常便帶著自己僅剩的門人,速速離去了。
虞溪英看見高諧斷臂這一幕後,徑直傻傻地怔在原地,久久挪不開腳。
她忽然覺得,神劍仙的秉性,果真是如江湖傳言那般,喜怒無常,殺伐果斷,可一本正經地與自己談天說地,亦可心狠手辣地斷他一臂……
虞溪英真該慶幸當年師父在江湖下打下了一個好名聲,神劍仙才能看在她的薄面上,放自己一馬,否則,只怕自己的下場,也好不到哪裡去了。
虞溪英正想著,何念安突然上前輕聲喊道:“師父?”
何念安這麽一喊,才總算是把虞溪英從遙遠的沉思中拉了回來。
虞溪英輕微地顫了顫身子,極其不自然地看向何念安,有些後怕地說:“傳令下去,叫上落悠派眾弟子,速速撤離,不得有誤。”
何念安雙手作揖,恭敬地說道:“是!”
之後,虞溪英便帶著自己的一大批人馬,離開了。
淙南四俠趕緊將高諧帶了下去,為其療傷,其余的人是去是留,他們管不著,況且,這也已經不是他們所能夠做主的了,就算是異族之人要趁現在一舉殲滅淙南派,他們也已經毫無抵抗之力。
異族的四大統領趕忙上前道謝,涅離和魔霄兩個後生小輩跟在他們的後面,眾人齊聲喊道:“謝過神劍仙!”
“不必言謝。”神劍仙蠻不在乎地說,而後把目光轉移到瑞霜身上,寵溺地說道,“此番出手,全是為了我這不懂事的小徒弟,並非是想與你們異族有任何瓜葛,還望幾位……”
“這我們自然是知道的。”還沒等神劍仙說完,怪倚硎便立馬識趣地說道,“神劍仙可以及時地出手相助,慷慨解囊,已是萬幸,而這一切全是看在您愛徒的面子上,我們不會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