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刻,膳堂沒人,瑞霜特地去那兒做了一堆上等佳肴,是為了孝敬師父,也是為了給累了一天的小和尚補充體力。
瑞霜做的飯菜香味撲鼻,這才一跨入靜簾宮,便立馬吸引了苦無和神劍仙的鼻子。
二人尋著香味來到亭子下,虎視眈眈地盯著桌上的菜肴,眼中不由得閃過一絲亮光。
苦無驚喜萬分地誇讚道:“哇!太香了!瑞霜姑娘,又勞煩你下廚了!”
神劍仙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不敢相信地說:“丫頭,這……這一桌都是你做的?”
“那是自然。”瑞霜昂首挺胸,叉著腰,得意洋洋地說道,“師父,小和尚,你們快嘗嘗,看看我今晚做的好不好吃。”
“那肯定是好吃呀!”神劍仙二話不說地給予肯定道,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桌上的飯菜,就沒從它們身上挪開過,“聞著這香味兒就不一般,丫頭,為師可不客氣了啊!”
說完,拿起筷子就是一頓狼吞虎咽,就跟好些日子沒吃過飯似的,嘴裡的菜還沒吞下去,就一個勁兒地誇道:“嗯!三牲五鼎,直叫人垂涎欲滴,妙啊!”
苦無和瑞霜見浩然正氣的神劍仙突然沒了正行,都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兩人對視一眼,瑞霜細致地提醒道:“小和尚,別愣著了,你也快吃啊。”
“嗯,好。”苦無一邊答應著,一邊提起筷子,一小口一小口地進食,溫文儒雅,溫潤如玉,落落大方,知書達理,可言行舉止間,卻是透露著小心翼翼的感覺。
瑞霜滿懷期待地凝視著苦無,好奇地問:“小和尚,怎麽樣?好吃麽?”
苦無微微一笑,心滿意足地說:“瑞霜姑娘下廚,自是好吃的。”
瑞霜聽了神劍仙的誇讚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可一聽小和尚誇自己,這心裡便是樂開了花,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小臉一紅,喜笑顏開地說:“你慢慢吃,不夠我再去做就是了,管夠。”
苦無尷尬地笑了笑,忽然覺得有些不自在,稍稍低了低頭,斜著碗,盡量擋住自己的臉。
神劍仙看見這一幕,頓時不爽快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面紅耳赤,一臉的揶揄和不屑。
瑞霜不由得身子一顫,嚇一大跳,收回了含情脈脈的眼神,把視線轉移到神劍仙身上,試探性地問:“師父,您做什麽啊?”
“吃飽了唄。”神劍仙相當自然地說。
“可是您才沒吃幾口呢……”
神劍仙用一種陰陽怪調的語氣,有意無意地說:“你做這一大桌子的菜肴,我光是看著就撐了!”
“哦……”瑞霜默默頷首,遲鈍地說,“那好吧……”
一聽這話,神劍仙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瞠目結舌,大吃一驚,沒想到自己這麽說,這丫頭竟然還真就這樣坐視不管了,實在是叫自己心力交瘁,疲憊不堪。
神劍仙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咽了咽口水,緩了一會兒,重新理了一下思路,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輕聲細語地問:“丫頭,為師有一件事,想向你討教討教啊?”
瑞霜眨著無辜的大眼睛,倍感詫異地說:“師父還能有向徒兒討教的事情?”
神劍仙苦口婆心地說:“知不足者好學,恥下問者自滿。人無完人,為師非聖賢,又豈能知盡天下之事?”
“哦……”瑞霜似懂非懂地點著頭,想了好久,卻不知道有沒有想通。
只見她把手一揮,蠻不在乎地說:“那師父你問吧!徒兒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神劍仙欣喜若狂地說,“等的就是你這番話。”
緊接著,神劍仙瞥了一眼苦無,仍然不管不顧地說:“丫頭,為師就是想知道,你這平日裡嬌生慣養的,如何能做出這麽一大桌子的美味菜肴呀?”
聽到這裡,瑞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匪夷所思地看著神劍仙,怔在原地良久,半天沒敢動彈。
“嬌生慣養?”苦無突然放下了碗筷,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愁眉莫展地說,“神劍仙,我想您可能是誤會了,瑞霜姑娘一直在膳堂做事,所以做出來的飯菜噴香兒,佳肴可口,這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吧?”
“哦?”神劍仙瞪大了眼睛,忽然提起一絲興趣,饒有興致地說,“丫頭,你什麽時候跑到膳堂做事去了?這麽多的髒活累活,吃得消麽?”
瑞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下意識地用手撩了撩耳邊的發鬢,極其不自然地說:“師父放心,徒兒職責所在,吃得消,吃得消……”
隨後,苦無又興致勃勃地問:“對了,瑞霜姑娘,我正好也有件事兒想問問你,就是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你講啊,沒事。”瑞霜相當熱情地說道,嘴角上揚到極致,臉上堆滿了笑容,看得神劍仙好不自在。
苦無語重心長地說:“神劍仙武功高強,神通廣大,名聲在外,瑞霜姑娘你一個膳堂的夥計,普普通通,平淡無奇,是如何能拜神劍仙為師的呢?”
神劍仙和瑞霜不約而同地對上一眼,而神劍仙只是輕聲笑笑,沒有說話,一副看戲的嘴臉看著瑞霜,倒是有些好奇,她會如何作答了。
瑞霜愣了一下,大腦飛速運轉,冥思苦想,絞盡腦汁,而後急中生智道:“那是因為……因為我天賦異稟,超凡脫俗,風姿卓絕,後來因種種機緣巧合,遇見了師父,師父一眼就相中了我,那我自然而然就拜他為師啦。”
“哈哈哈哈……”瑞霜話音剛落,神劍仙便控制不住地放聲大笑,這爽朗的笑聲響徹雲霄,蕩氣回腸,感染力極強,苦無也不由得跟著神劍仙一起輕聲笑笑,就是瑞霜,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隻覺得十分緊張。
苦無忍不住感慨道:“瑞霜姑娘這麽厲害,卻只能做一名膳堂的夥計,真是可惜了。”
瑞霜把手一揮,坦坦蕩蕩地說:“這有什麽的,雖複沉埋無所用,猶能夜夜氣衝天。我雖身在膳堂,卻是志在四方,鏟奸除邪,懲惡揚善,心之所向!”
“說得好!”神劍仙猛地一拍桌,義正言辭地認可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做我沈青的徒弟,就該如此!”
苦無微微一笑,對瑞霜的看法更是有了質的飛躍。
瑞霜不緊不慢地提醒道:“小和尚,今晚咱們就在這兒住下,等你能夠掌控體內的滅魂之力了,再回自己的仁和宮。”
“什麽?”苦無不禁愣了一下,遲疑地說,“住也在這兒住嗎?”
“那當然了!”瑞霜焦急地說,“不然你還想去哪兒?以你現在的狀況,當然只能在這裡修養上一段時間了,這裡有師父,還有我,我們都能照顧你一點,否則,只怕你又要神志不清,大開殺戒了,除了我們,還有誰能幫你?”
苦無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皺著眉頭,有所顧慮地說:“可是這裡是神劍仙的住所,我貿然留下,怕是有些不妥吧……”
瑞霜一下子就明白了他這番話中的意思,於是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對著神劍仙使眼色。
神劍仙心領神會,瀟灑帥氣地說:“這有何妨?我這靜簾宮中,院落甚多,你隨便尋一處安心住下便是。”
苦無一聽,立馬起身,識趣地雙手作揖,畢恭畢敬地說:“晚輩多謝神劍仙!”
神劍仙輕聲一笑,從容不迫地說:“不必謝我,舉手之勞罷了。”
說完,神劍仙再伸了個懶腰,長舒一口氣,用一種慵懶的聲線,悠哉悠哉地說:“天色已晚,你們也早些歇息吧。”
“是。”苦無恭敬地答應道。
隨後,神劍仙漸行漸遠,回了自己的臥房。
緊接著,瑞霜領著苦無隨意尋了一處安身之所,並紅著臉,略顯羞澀地說:“小和尚,你就睡這間房吧。”
“好。”苦無爽快地一口答應道,“瑞霜姑娘,天色晚了,你也早點休息。”
“知道了。”瑞霜笑嘻嘻地答應道,而後樂呵呵地跑了出去,卻忘了把房門帶上。
苦無正想上前關門,卻發現小狐狸忽然出現在了自己的腳下,不由得喜上眉梢,豁然開朗,嘴角上揚到極致,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二話不說就將瑞霜一把抱入懷中,眉飛色舞地喊道:“小狐狸!”
苦無順手摸了摸她潔白如雪的絨毛,果然還是那一如既往的質感。
他騰出一隻手,關上了房門,用滿是寵溺的眼神看著瑞霜,輕聲細語地說:“小狐狸,我真是想死你了,只可惜今天沒給你準備好吃的,下次我一定讓你吃飽喝足,絕不會讓你餓著……”
……
翌日,約是正午時分,楊若靈又來到仁和宮找祭風道人。
慕功恰巧就在外面,看到楊若靈來了,不禁好奇地問:“若靈師妹,你怎麽來了?”
楊若靈含蓄地說:“大師兄,我是來找掌宮的。”
“找師父?”慕功詫異地說,“師父在房中調養休息,有什麽事情你與我說即可了,我稍後轉告師父。”
“不……不行。”楊若靈毅然決然地否認道,“事關重大, 我得親口向掌宮稟明。”
慕功見楊若靈如此激動,不由得愣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再度確認道:“呃……非得找師父親口稟明不可麽?”
楊若靈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連聲答應道:“嗯。”
慕功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嘴唇,長歎一口氣,勉為其難地答應道:“那好吧,你先待在此處不要走動,我去請示一下師父。”
“好。”
緊接著,慕功來到祭風道人的臥房前,正想用手去敲,卻見師父猛不防地打開了房門,神色自若,莊嚴且肅穆。
慕功趕緊雙手作揖,恭敬地喊了聲:“師父。”
祭風道人衝他點了點頭,皺著眉頭,認真嚴肅地問:“外面因何事喧擾?”
慕功輕聲答道:“回師父,若靈師妹求見,說是有大事要親口稟告於您。”
一聽這話,祭風道人眉梢一緊,抬起頭向前方望去,發現若靈果然在遠處等候,便繞過了慕功,邁著沉重有力的步伐,向楊若靈緩緩走去,慕功則是跟在他的身後。
楊若靈先是恭恭敬敬地喊了聲掌宮,隨後便急切地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弟子先前拜托您的事情,可有結果了?”
“這……”祭風道人怔了一下,支支吾吾半天,愣是沒說出話來,似是因為慕功在場,故而覺得有些難以啟齒。
這時,慕功突然站出來,好奇地插嘴道:“什麽事情?”
祭風道人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地發出一聲歎息,意味深長地說:“慕功,你和蘊笙相處起來,可有覺得什麽不妥之處?”
面對祭風道人的這個問題,慕功顯然是有些沒有反應過來,瞪大了眼睛,一臉茫然,手足無措,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而後輕聲一笑,詫異地問:“師父怎麽突然問起蘊笙師妹來了?”
祭風道人結結巴巴地說:“因為……因為……”
祭風道人每每想要說出真相,可這話到嘴邊,卻總是不自覺地咽了回去,大抵是因為不想傷了慕功的心,才會如此。
楊若靈實在看不下去,便搶先一步,替祭風道人闡明道:“大師兄,實話跟你說吧,楚蘊笙其實是異族的人,四大異族中,妖族擅長利用魅術,蠱惑人心,而她十有八九,就是妖族的人,楚蘊笙潛入我們神宗,一定是別有企圖,另有用心,大師兄,你可千萬不要被她所迷惑了!”
慕功聽了楊若靈的這一番措辭,不由得目瞪口呆,大驚失色,顫抖著伸出一隻手,不敢相信地指著她,驚恐萬狀地說:“若靈師妹,洛扶煙懷疑她也就算了,連你也懷疑她是妖族的人?”
“大師兄。”若靈焦頭爛額地說,“楚蘊笙身上疑點重重,萬萬不可輕信啊,我不會無緣無故地冤枉好人,大師兄,你一定要相信我!”
“夠了。”慕功伸出一隻手,攤開手掌擋在面前,不耐煩地說,“若靈師妹,我以為你是因蘊笙師妹跟我走得太近,才會三番五次地針對她,可沒想到,現如今你為了排除異己,竟然可以陷害她到這個份上,我真是看錯你了!當初我就不該把你帶回神宗!”
不知不覺間,楊若靈的眼眶已然變得紅潤,只見她神色愀然地說:“大師兄,我沒有騙你,我說得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呀!”
慕功正色莊容地說:“好了,你閉嘴!原來你口中的大事指的就是這件事情,若靈師妹,你著實令我寒心呐!”
楊若靈的喉結一陣蠕動,想要說些什麽,卻到底是沒有說出口,看來大師兄已然被那妖女迷得團團轉,為今之計,也只有求助於掌宮,才能換來一線希望了。
於是乎,楊若靈把視線轉移到了祭風道人的身上,苦口婆心地說:“掌宮,您答應過我的,一定會徹查此事,現如今,到了您履行諾言的時候了。”
慕功又是一怔,瞳孔放大到極致,不可思議地盯著祭風道人良久,驚魂未定地說:“師父,您答應她了?”
祭風道人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無比沉重地說:“為師答應若靈,一定會驗明蘊笙的身份,還大家一個公道。”
慕功的鼻息變得愈加濃重,他喘了一口氣,顫抖著聲線,試探性地問:“連您也覺得蘊笙是妖族的人?”
祭風道人不禁“嘖”了一聲,別有深意地說:“慕功,神宗招收這一屆弟子的時候,為師尚未出關,與這些弟子呢,交談甚少,對她們又是不甚了解,現如今的妖族都擅長掩蓋自己身上的妖氣,若是要說當時有奸邪之輩混入其中,為師以為,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慕功心裡“咯噔”一聲,身子一顫,頓覺心如刀絞,萬念俱灰,沒想到連自己平日裡最信任的師父,都要與自己作對。
祭風道人明白慕功心中的苦楚,但他聽若靈所言,卻又覺得她說得不無道理,為了顧全大局,還是親自查驗一番為好。
於是乎,祭風道人拍了拍慕功的肩膀,盡量安慰道:“慕功,蘊笙若不是妖族的人,為師自會給她一個公道,你大可不必擔心,要相信,清者自清。”
慕功仍是不服氣地衝著楊若靈大吼大叫道:“你憑什麽說蘊笙師妹是妖族的人,難道你有什麽證據嗎?”
楊若靈鼓起勇氣,振振有詞道:“莽林初現小妖之時,師尊們派了一堆人馬前去捉拿,楚蘊笙以非凡的修為和極快的速度,救大師兄於險境之中,當時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但是她卻看到並且做到了,試問她一個初入師門的弟子,怎會有這般實力?”
慕功心灰意冷地說:“若靈師妹,我記得你當時並不在場,你又怎會知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