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楚蘊笙和慕功連過數十招,可都是打了個不分伯仲、平分秋色的局面。
兩人這般不相上下、伯仲之間,跟慕功的處處忍讓自然是有一定的關系。
不過與其說是忍讓,倒不如說是心甘情願。
就像楚蘊笙對待慕功也是一樣,處處留有余地,愣是不敢動真格,生怕傷及他的發膚,恐有不測之虞。
而他們現在所呈現出的這個刀劍相向的局面,也不過是為了在外人面前裝模作樣以達到掩人耳目的目的罷了。
只要雙方打得不可開交,便不會引起他們上級的懷疑和染指,而其余的閑雜人等亦是不會無緣無故地插足其中,這就使得楚蘊笙和慕功可以有親密相處的絕佳機會。
雖說兩人現在是在刀劍相向、大打出手,但他們都默契十足地對彼此手下留情,這才有了現在這個僵持不下的局面,否則兩人要是都動用全力的話,恐怕現在早就已經分出一個高下了。
然而好景不長,事情的發展總是不能如他們所願。
只見楚蘊笙使盡九牛二虎之力暫時逼退慕功以後,洛扶煙竟是見縫插針涉足其中,看準時機就朝氣喘籲籲的楚蘊笙飛奔而去。
洛扶煙手握一把長劍,在邁著急匆匆的小碎步不管不顧地刺向楚蘊笙的眉心的同時,還霸氣側漏地放下狠話道:“大師兄,我來幫你!”
看到洛扶煙使出全力為難楚蘊笙,慕功頓時就沉不住氣了。
他的瞳孔放大到極致,瞠目結舌,大吃一驚,眼神當中分明閃過一絲慌亂不安的神情,但這一抹慌張的神色稍縱即逝,只在慕功的眼眸當中停留片刻,便已如同過眼雲般消散不見、不複存在了。
慕功心中一震,身子一顫,臉上更是風雲突變、驟然變色,當即就露出了一副驚恐萬狀的神情,顯然是被嚇得不輕,但是當他匆匆反應過來後,又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前去營救楚蘊笙!
楚蘊笙出於剛剛應付完慕功有些身心交病、心力交瘁的緣故,對洛扶煙的這一劍自然是有些防備不及、難以反應。
眼看洛扶煙馬上就要給楚蘊笙致命一擊,但是就在這十萬火急、迫在眉睫的千鈞一發之際,慕功卻是猝不及防地突然出現,大義凜然地擋在了楚蘊笙的面前。
隨後只聽見一陣利劍穿腸的驚悚聲響,洛扶煙的這一劍果真還是不出意外地刺入了慕功的胸膛!
慕功的眼珠子都猛地往外瞪了瞪,臉上的表情赫然僵住,目光逐漸變得空洞呆滯且無神,嘴角亦是猛然流下了一絲通紅的鮮血。
它們猶如湍急飛流的瀑布一般直下三千尺,沾濕了衣襟和蒼茫大地。
洛扶煙見狀,笑容逐漸消失,表情逐漸凝固,進而就跟翻書似的突然變了臉色,瞳孔都呈放大至縮小的過程,已然是大驚失色、驚愕不已,小心臟一直在“撲通撲通”、一蹦一蹦地活蹦亂跳,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從中蹦出來似的,而後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心亦是提到了嗓子眼。
慕功被洛扶煙一劍刺死的畫面猶如一把力達千斤的重錘,毫不留情地砸在了楚蘊笙的身上,使得她的心裡“咯噔”一聲,顫了一下,頓時覺得脊骨發涼、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渾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來,就連額頭上也已經冒出一粒又一粒豆大般的汗珠,它們猶如汩汩清泉般沿著臉頰順流而下,滑至下巴處稍作停留,然後才如同一顆沉甸甸的的隕石般從天而降,墜落在地面上,發出不小的動靜。
楚蘊笙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不禁露出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在顫抖著聲線吐出“大師兄”這三個字以後,又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張皇失措地驚呼一聲道:“大師兄!”
楚蘊笙掙扎著表情,使盡渾身解數地把手對著面前這麽一揮,直接揮出一股強大的妖力。
洛扶煙的眼睛一閉一睜,頓時感到一股強烈的疼痛感猶如波濤洶湧的驚濤駭浪般席卷而來,在發出一聲痛苦不堪的慘叫之後,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後飛了出去,到最後狼狽不堪地落在地面之時,硬是摔了一個四腳朝天、人仰馬翻。
而慕功胸膛之內的那把長劍亦是被洛扶煙連帶著一塊兒抽了出去。
慕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就跟受到了什麽刺激似的,身子有一陣明顯的抽搐,進而頓時覺得渾身無力、雙腿發軟,後來又感到好一陣頭暈目眩,隨即便是昏昏沉沉地倒了下去。
楚蘊笙見此情形,出於本能,毅然決然地伸手將其扶住,使得慕功最終得以倒在了她的懷裡。
看到慕功止不住地鮮血直流,楚蘊笙便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隻得任由白花花的淚水猶如傾盆大雨般飛流直下,一度哭得稀裡嘩啦、泣不成聲。
這才短短片刻的功夫,淚如雨下、淚流滿面的楚蘊笙便已經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哭成了一個淚人。
她用一種略帶哭腔和悲愴的聲線,悲不自勝地哭天喊地道:“慕功!慕功!慕功!你不要離開我啊,慕功!”
慕功虛弱無力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狹窄的縫隙,模模糊糊地看著楚蘊笙如花似玉、美若天仙的面龐,微微張開的嘴巴仿佛是有千言萬語即將從中脫口而出,但到後來還是欲言又止、如鯁在喉,伴隨著喉結的一陣蠕動,這話到嘴邊,竟還自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到最後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吐不出一個字來。
慕功隻覺得好一陣頭昏腦脹、頭疼腦熱,仿佛是有成千上萬隻蒼蠅在耳邊轉悠轉悠似的,一直在“嗡嗡嗡”的吵個不停,就像是在催促他快快步入地獄一般。
他在醞釀了好一會兒後,才使盡九牛二虎之力,勉勉強強伸出一隻攤開掌心的手想要去撫摸楚蘊笙楚楚動人的臉頰,但這手才伸到一半,就不由得停在了半空中,止不住地開始發抖,似乎是再難向上延伸。
楚蘊笙就跟意識到了什麽似的,眼睛倏的一亮,進而一把抓住慕功粗糙有力的手,使其緊緊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哪怕這個時候慕功的手上沾滿了鮮血,楚蘊笙也還是毫不嫌棄,反倒有些珍惜這最後的契機。
慕功含情脈脈地注視著楚蘊笙,勉為其難地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進而嘶啞著聲線,苦口婆心、語重心長地勸慰道:“蘊笙……不要哭……哭起來……就不好看了……我喜歡你笑……你笑起來的樣子……很甜美……”
楚蘊笙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但仍是控制不住地連聲啜泣,屬實難以停下,不光起臉上的表情哭成了一團,就連上面的褶皺都堆到了一塊,不過相較於剛才的嚎啕大哭而言,現在的她的確是已經好上許多。
楚蘊笙噙著淚光的眼眸隱隱閃爍,仿佛是有星羅棋布、不計其數的淚水即將從中奪眶而出,隨時都有可能水漫金山,並把這裡夷為平地的可能。
“你……你不要瞎說了。”楚蘊笙心如刀割、萬念俱灰地哭訴道,“你都已經這個模樣了,我還怎麽笑得出來……”
慕功蠻不在乎地淡然一笑,故作鎮定地坦然接受事實道:“人固有一死,蘊笙……我雖大限將至,但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憂思神傷……一定要……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能讓我白白救你一命,知道了嗎?”
楚蘊笙愁眉苦臉、悵然若失,依依不舍地深情挽留道:“可是……可是我舍不得你啊……慕功……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時隔三年我們好不容易再次相見,現如今卻又要相隔兩地……慕功,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慕功……”
楚蘊笙聲情並茂地苦苦挽留終究是無濟於事,洛扶煙一劍穿心,自然是給了慕功致命一擊無疑,現在他還想要活命,已然是無力回天、絕無可能,哪怕是大羅金仙來了,也擋不住閻王爺要帶走他的宿命。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慕功才敢直面自己的內心。
他的嘴角始終掛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淡淡笑意,進而真心實意、情真意切地深情告白道:“蘊笙,對不起……沒能一直陪在你的身邊,是我的錯……我想告訴你的是,其實這三年以來,我對你的心意一直未曾改變……我日思夜想著你,隻盼著與你有能夠久別重逢的那一天,誰知我們久別重逢之日,竟也是永生相隔之時……蘊笙……我好恨,我好恨自己一無是處,沒能永遠留在你的身邊……我……我……”
慕功說著說著,忽然劇烈咳嗽了好幾聲,甚至連連咳出了好幾攤鮮血,致使楚蘊笙頓時就慌了神。
她的神情一下子變得認真嚴肅起來,驚慌失措地連聲呼喊道:“慕功!慕功!”
慕功惡狠狠地喘了一口粗氣,在重新組織了一番語言過後,心知肚明地傾訴道:“蘊笙……我……我快不行了……今後的路,就要靠你一個人獨自走下去了……我走之後,你千萬不要為我傷心流淚……否則我在天之靈,肯定也是憂心忡忡、惴惴不安、不得安息……蘊笙,我會在另一邊……想著你……念著你……護你此生此世……清……清泰……無虞……”
話音剛落,慕功那隻撫摸楚蘊笙臉頰的手竟是赫然垂了下去,只在小幅度地微微晃動幾下,便是全然沒了半點動靜。
隨著慕功悄無聲息地把眼睛一閉,其傷痕累累卻從容自如的臉上才總算是透露出一絲平靜和諧的和顏悅色。
雖說現在的慕功臉上毫無任何氣色可言,但那仍是不難看出,他走得很安詳。
“慕功!慕功!”楚蘊笙試探性地連連晃動慕功的身軀,卻是不見他有絲毫的反應。
楚蘊笙緊繃著的臉上就連細皮嫩肉都在瑟瑟發抖,從頭到尾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栗,面無人色的樣子像是已經坦然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她暗暗喘了一口氣,遲遲無法從悲傷的的情緒當中回過神來,而後就跟發了瘋似的忽然仰天長嘯道:“不!”
楚蘊笙這一聲“不”的尾音無限拉長,一時之間,驚天動地、響徹雲霄、震耳欲聾,隨即便是心如死灰地趴在了慕功冰冷刺骨的胸膛之上,沉默不語、一言不發,難以自拔。
時間好像定格在這一刻,空氣亦是在此時凝固,周遭的一切都與之無關,誰也無法打擾楚蘊笙和慕功之間獨有的清靜。
也許身邊銀袍長槍、呼嘯往來的人的確是多如牛毛、不勝枚舉,但他們都不謀而合地自動忽略了惺惺相惜的楚蘊笙和慕功,就仿佛他們兩人根本不存在一樣。
不過細細想來,這也實屬正常了。
畢竟兩人在各自的立場中都是頗有威望。
妖魔鬼怪四大異族的人見到楚蘊笙自然是不敢輕舉妄動。
而名門正派中的子弟看到聲名遠揚、威震八方的慕功命喪黃泉、魂歸西天,亦是不敢上前打攪他尚未安息的亡魂。
盡管周遭仍是廝殺不斷、慘叫連連,但對於灰心喪氣、失魂落魄的楚蘊笙來說,則是宛入無人之地,附近除了她自己和慕功之外,便是空無一人、寂靜無聲。
……
就在楊林風使出全力跟名門正派抗衡之時,烏雲密布的天空突然有雷聲轟轟作響,一道又一道利劍般的閃電劃破天際,一閃一閃亮晶晶的樣子就連人們的眼睛都被染得燦爛起來,一度把人震撼的心旌搖曳、惶惶不可終日。
看到此處的楊林風心裡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猶如旭日初升般冉冉升起,不過準確來說,那更像是雨後春筍般湧上心頭。
楊林風的眉頭緊鎖,好似荊棘叢生,其神色愀然、面色凝重,簡直難以用言語去形容,進而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來回轉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神情一下子變得認真嚴肅起來,尋思著這該不會是神劍仙沈青前來助陣來了吧?
倘若真是如此,那楊林風倒是忽然感到有一絲絲棘手了。
畢竟這些名門正派所拉攏的蝦兵蟹將雖然微不足道、不值一提,可沈青貴為四大劍仙之一,其實力自是非同尋常、不容小覷。
楊林風與之相比,雖說毫不遜色,但也沒有穩操勝券、成竹在胸。
倘若真要與沈青交鋒,勢必將會是一場鏖戰。
楊林風正這麽憂心惙惙、惶恐不安地想著,忽然有好幾道天雷猝不及防地從天而降,硬生生地砸在了楊林風的身邊,甚至還幫他解決了好幾個蝦兵蟹將。
楊林風眉梢一緊,當即就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如果來者真是沈青的話,那他又為什麽要對自己人下如此毒手呢?
故而楊林風由此斷定,來者,肯定不是沈青!
可是除了沈青會天雷劫外,剩下唯一一個會天雷劫的人,豈不就是……
想到此處的楊林風如夢初醒、恍然大悟,進而猛地把頭一抬,就跟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驚天大秘密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而後果真眼睜睜地看著妖瑞霜不慌不忙地降落在了自己的面前!
怪隻怪妖瑞霜的功力今非昔比、大有長進,就連沈青親手傳授給她的天雷劫也已經練到了如此爐火純青的地步,導致楊林風一度有些分不清楚,這究竟是妖瑞霜所召喚的天雷,還是沈青所召喚的天雷。
楊林風板著一張冷漠無情的臉,一本正經地質問道:“你怎麽來了?”
妖瑞霜面不改色心不跳,遊刃有余地應對自如道:“你們在這裡打得如火如荼、不可開交,我身為堂堂妖族公主,又豈有不來助陣的道理?”
“可是這裡危險,你大可沒有必要以身涉險。”楊林風心慌意亂、愁眉莫展地關切道,“名門正派的精兵強將不過如此,就算你不來,我們也一定是勝券在握、勢在必得!”
“少廢話!”妖瑞霜一手伸出兩指,凝聚妖力於指尖之上,進而對著楊林風的方向猛然往前一指,順手幫他解決了後面一個意欲偷襲的奸邪之輩,而後有理有據地據理力爭道,“本公主來都已經來了,難道你還能趕本公主走不成?”
楊林風一氣之下,當即就“嘖”了一聲,進而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無可奈何地揮手作罷道:“罷了!既然來都已經來了,那你自己小心著點便是。戰場上刀劍無眼,可不是兒戲,稍稍一不留神,就極有可能讓你墮入萬劫不複之地!”
“知道!用不著你來提醒本公主!”妖瑞霜趾高氣昂、乾脆利落地答道,“擒賊先擒王。這裡交給我,你去對付祭風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