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諧眉梢一緊,當即就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兒。
身為旁觀者的他在場外看得可謂是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他萬萬沒有想到,苦無的實力竟然會是如此之強!陳伍常的逐影拳居然拿他一點兒辦法都沒有!這點倒還真是奇了怪了!
高諧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苦無,隻覺得不可思議、難以置信!
他的單手背過身後,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狹窄的縫隙,虎視眈眈的眼神毫不間斷地向外散發出一縷又一縷氣勢洶洶、勢不可擋的殺氣,仿佛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親自上陣,然後把苦無碎屍萬段、五馬分屍!
眾人屏氣凝神、翹首以盼,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心亦是提到了嗓子眼,很是期待這場較量的結果!
雖說就目前的形勢而言,這場決鬥已經有了分曉,但苦無如此被動防守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眾人倒是有些好奇,他究竟要如何操作,才能在不損傷自己的前提下擊敗陳伍常呢?
連擋數十拳的苦無越發平靜,臉上滿是波瀾不驚、氣定神閑的表情,似乎峒川逐影拳對他來說,早已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苦無對於陳伍常的套路,也已經是駕輕就熟、輕車熟路。
只是陳伍常越打越來勁兒,越打越上頭,就跟不會感覺到累似的,馬不停蹄地向苦無轟出一道又一道剛勁有力的拳法!
殊不知自己的這點雕蟲小技在苦無眼裡,早就已經算不上是什麽稀世罕見的武功絕學。
緊接著,苦無在用熔寂從容應對的同時,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來回轉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好一番深思熟慮、權衡利弊過後,總算是急中生智、靈機一動!
只見苦無用右手上的熔寂不驕不躁、不慌不忙地擋下陳伍常的一招一式,並用左手置於大腿一側暗自凝聚內力,口中更是振振有詞地念道:“一手劈碎大山河,震裂鐵馬和金戈。吾若想行九天樂,夏日如秋風瑟瑟!”
話音剛落,苦無置於大腿一側的掌心上便是凝聚了一股又一股無形的氣流在暗自洶湧,仿佛已經在摩拳擦掌、秣馬厲兵!
隨著苦無的掌心以肉眼所不能見的速度微微顫動,陳伍常的周身竟是在一瞬間散布了許多無形的掌力!
一道道掌力猶如饑腸轆轆、嗷嗷待哺的虎豹豺狼,目光寸步不離地盯著位於中間的陳伍常,仿佛下一秒就要飽餐一頓、大快朵頤!
而陳伍常出於太過投入的緣故,竟是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身陷險境,被苦無的掌力圍了一個水泄不通、滴水不漏!
看到這裡的高諧瞳孔放大到極致,瞠目結舌、大吃一驚,心裡更是“咯噔”一聲,顫了一下,頓時覺得脊骨發涼、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渾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來,就連額頭上也已經冒出一粒又一粒豆大般的汗珠,它們猶如汩汩清泉般沿著臉頰順流而下, 滑至下巴處時稍作停留,然後才如同一顆沉甸甸的隕石般從天而降,墜落在地面上,發出不小的動靜!
“可惡……”高諧眯起了眼睛,深惡痛絕地咬牙切齒道,“這究竟是什麽武功……”
在一切準備就緒以後,苦無的眼神便是突然變得犀利起來,進而抓準陳伍常所使招數的間隙,趁著他的雙拳還未轟向自己時,眼疾手快地向後一跳,與此同時,他那隻聚滿內力的掌心也是猛然緊握成拳!
不過隨著苦無這麽猛地一握拳,散布在陳伍常周遭的掌力便猶如一股波濤洶湧的驚濤駭浪般朝著陳伍常席卷而去!
還沒等陳伍常反應過來,苦無的掌心便是齊刷刷地轟在了陳伍常的肉身上!
陳伍常發出一陣聲嘶力竭的慘叫和撕心裂肺的哀嚎,隻覺得眼睛一閉一睜,便有一股強大的疼痛感猶如雨後春筍般湧上心頭,直叫陳伍常痛苦不堪、難以忍受!
當苦無向後一跳落在地上之時,陳伍常中招之處恰好彌漫著一陣朦朦朧朧的煙塵,模模糊糊,亂人視線,直叫人看不清楚裡面的形勢!
苦無瀟灑自如地把熔寂在手裡連連揮舞了好幾圈,帥氣十足地將其背過身後,進而長舒一口氣,嘴角上揚到極致,露出一抹勝券在握、勢在必得的自信笑容,仿佛已經穩操勝券、成竹在胸!
高諧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不禁露出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
他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頓時面露難色、滿臉愁容,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樣子顯然是在思索著些什麽。
想來定是因為高諧清楚,陳伍常這回難了,所以才會這般的憂心忡忡、惴惴不安。
許是場外的祭風道人有些等不及的緣故,便直接用手輕輕往前一推,招致了一陣微風吹拂,硬生生地驅散了籠罩在陳伍常周身的煙霧朦朧!
隨著煙塵的逐漸消散,眾人的視線終於變得清晰明朗起來。
但是眼前所呈現出的這一場景,卻又不得不讓大家目瞪口呆、詫異萬分!
他們的瞳孔呈放大至縮小的過程,臉上的神情可謂空前絕後的如出一轍,紛紛大驚失色、驚愕不已!
只見陳伍常呈一個單膝跪地的姿勢,左手搭在左腿的膝蓋上,右手搭在大腿的中央,進而控制不住地喘著粗氣,嘴裡赫然流出一口通紅通紅的鮮血。
它們猶如湍急飛流的三千尺瀑布般一瀉而下,這般飛流直下三千尺的樣子,當真疑是銀河落九天!
陳伍常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進而堅定不移地擦乾嘴角的鮮血,使盡九牛二虎之力重新從地上站了起來,而後識趣地雙手抱拳,畢恭畢敬地吐露心聲道:“年紀輕輕,功力不凡。老夫,心服口服!”
說完,陳伍常竟又劇烈咳嗽了好幾聲,一口又一口鮮血馬不停蹄地從他嘴裡傾巢而出,一度把人嚇得不輕!
峒川派的莫充顧和莫充裘見此情形,頓時就慌了神,進而在急急忙忙地上前攙扶的同時,張皇失措地驚呼一聲道:“師父!”
陳伍常長歎一口氣,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捂著自己的胸口,最終還是在兩個徒弟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走回了原位。
陳伍常站在高諧的身邊,重新組織了一番語言過後,吊著一口氣,身心交病、心力交瘁地懇求道:“高掌門,我盡力了。剩下的,可就要交給你了。”
高諧板著一張冷漠無情的臉,僅僅只是簡單粗暴地瞥了他一眼,然後便是沉默不語、一言不發,沒做理會,畢竟一個無用之人,自己還有什麽搭理他的必要呢?
所謂求人不如求己。
高諧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沒想到最後這些瑣事,還得交由自己親自出馬才行。
苦無猛地把頭一抬,一眼就盯上了面前的高諧,進而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燦若朝陽的笑容,饒有興致地追問道:“高掌門,怎麽樣啊?現在,我總歸可是領教領教你的身手了吧?”
高諧先是怔了一下,匆匆回過神來以後,才故作鎮定地發出一陣陰森可怖卻又格外爽朗的笑聲,而後遊刃有余地應對自如道:“未曾想苦少俠小小年紀,竟是會有此等修為,當真是年輕有為啊!連我身邊這位陳掌門都不是苦大俠你的對手,那就更不必提我這斷臂之人了。”
“誒!”苦無伸出一隻手,攤開掌心,擋在面前,著急忙慌地勸阻道,“高掌門倒是別急著推辭啊。所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高掌門雖是斷臂之軀,卻能號召這麽多門派與高掌門你同流合汙、沆瀣一氣,如果高掌門沒點本事的話,又是如何能夠做到這般號令群雄、為你所用的呢?”
高諧心中一震,身子一顫,笑容逐漸消失,表情逐漸凝固,進而就跟翻書似的突然變了臉色,賊眉鼠眼的樣子頗有一副做賊心虛的意味。
苦無的言語猶如一把力達千斤的重錘毫不留情地砸在了高諧的身上,令其驚起一身的雞皮疙瘩,更把他震撼得心旌搖曳、惶惶不可終日!
高諧不自覺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不禁露出一副猶豫不決、左右兩難的複雜神情,在醞釀了好一會兒後,臉上才是風雲突變、驟然變色!
只見他的臉上由陰轉晴,忽然咧開小嘴,露出一排潔白如雪的大牙齒,憨憨一笑,進而處變不驚、臨危不亂地詭辯道:“苦少俠當真是言重了。神宗成為眾矢之的,絕非是我一手促成。那分明是神宗咎由自取,才落得現如今這個被廣大同道團團包圍的境地。試問神宗若是還能像以前一樣,帶領各大門派斬妖除魔、殛鬼滅怪,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苟且偷生、無所事事、碌碌無為的話,那江湖中的各門各派,又有誰敢對神宗不利呢?”
“胡說八道、一派胡言。”苦無無所畏懼地直起身子、大義凜然地挺起腰板,進而頭頭是道地反駁道,“高掌門,我記得近千年之前,異族的妖魔鬼怪進犯除酆都以外的三大都城的地界,是我神宗拚盡全力與之抗衡,這才讓三大都城得以幸免於難,那時的神宗也曾發號施令,懇請各大門派團結一致、眾志成城、共禦外敵,可結果呢?爾等自詡名門正派,卻皆因畏懼妖魔鬼怪的勢力而遲遲沒有向神宗伸出援手。於是乎,神宗隻好憑借一己之力,勉勉強強擊退異族的入侵。現在高掌門跟我說神宗碌碌無為、無所事事,不配坐這天下第一名門正派的位置,高掌門難道不覺得, 這話說的有點兒可笑了麽?我倒是想問問高掌門你,當神宗浴血奮戰、衝鋒陷陣的時候,高掌門在哪裡?當異族勢大、力壓群雄的時候,高掌門在哪裡?當異族屠戮生靈、為所欲為的時候,高掌門你,又在哪裡?!”
苦無的語氣逐漸強烈,越說越激動,已然是怒目圓睜、瞋目而視,面紅耳赤、滿臉通紅的樣子想來定是憤怒到了極點,否則斷然不會這般的怒火中燒、氣衝鬥牛!
“你……”高諧橫眉怒目、青筋暴起,眼珠子猛地向外瞪了瞪,後來還是欲言又止、如鯁在喉,伴隨著喉結的一陣蠕動,這話到嘴邊,竟還自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到最後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吐不出一個字來!
苦無惡狠狠地喘了一口粗氣,進而更進一步地冷嘲熱諷道:“關於這些年來神宗到底為何按兵不動、隱忍不發、遲遲不肯有所作為的原因,相信高掌門你已然是最清楚不過了。我的師父和師叔,也已經跟高掌門你解釋過很多回,只不過是高掌門你一直在閉目塞聽、充耳不聞罷了。”
高諧皺了皺眉,臉上閃過一絲極為不悅的怒色,炯炯有神的目光之中滿是揮之不去的殺戮之氣,仿佛下一秒就要對苦無大打出手、刀劍相向!
高諧暗暗喘了一口氣,進而強壓怒火,勉為其難地擠出一絲相當僵硬的笑容,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強裝淡定道:“苦少俠的辭色鋒利,高某自愧不如。只是方才看苦少俠所使的功法,似乎不是神宗的本門武功吧?既然不是神宗的武功絕學,那麽不知苦少俠你,又是從哪裡偷的師呢?”
“高掌門不必岔開話題。”苦無刻意提高了音量,並拉長了聲線,語調逐漸上揚,進而用一種慵懶的聲調,悠哉悠哉地說,“高掌門與其糾結這些,倒不如先想想如何才能打得贏我。畢竟高掌門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我神宗那象征著天下第一名門正派的牌匾不是嗎?”
苦無說到此處,頓了頓,進而輕聲笑笑,忽然想起來說:“哦,對了,我差點忘了,高掌門此行的目的除了牌匾以外,還多出一樣東西。那就是我手裡的熔寂,只是不知高掌門的胃口如此之大,能夠吃得下嗎?”
高諧眉頭緊鎖,好似荊棘叢生,凶神惡煞、面目猙獰的樣子似乎已經是對苦無恨之入骨!
高諧緊繃著的臉上就連細皮嫩肉都在瑟瑟發抖,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止不住地顫栗,當即就露出了一副驚恐萬狀的神情。
苦無的誅心之論無疑是在給高諧拆台,高諧隻覺得現在好像有成千上萬隻詭異的目光正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倒是叫他好些不適應了!
無地自容的高諧胸中瞬間燃起了一腔怒火,心裡像是藏了一座蠢蠢欲動、躍躍欲試的小火山,滾燙的岩漿隨時都有從中噴湧而出的可能!
還沒等高諧給出回應,苦無便是從言語上向他發出了最後的攻勢道:“既然高掌門籌謀良久就是為了今天,那不知高掌門現如今又在等待些什麽呢?你手頭能夠利用的棋子都已經利用完了,也是時候該讓高掌門你親自上陣了。畢竟高掌門辛辛苦苦、煞費苦心地籌謀了今天這一出叛逆,肯定不想兩手空空、無功而返吧?”
高諧的心中一陣觸動,眼神當中明顯閃過一絲慌亂不安的神情,但這一抹慌張的神色稍縱即逝,還沒等眾人捕捉到它,它便已經如同過眼煙雲般消散不見、不複存在了!
高諧抿了抿嘴唇,閉了閉眼,一時之間,思緒萬千,五味雜陳、百感交集,幾經思量過後,還是毅然決然地握緊了手中的白鴻劍,洞若觀火的眼神突然變得如刀一樣鋒利,進而用一種暗藏殺機的語氣,霸氣側漏地放下狠話道:“既然如此,那苦少俠可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話音剛落,高諧便是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當即就縱身一躍,竄進了大眾的視線當中!
苦無低了低頭,暗暗一笑,進而用一種相當輕松隨和的語氣,心如止水、平心靜氣地說:“高掌門隻管使出全力便是,晚輩定當奉陪到底。”
高諧用纏著繃帶的手把白鴻劍來來回回、反反覆複地轉了好幾圈,輕聲細語地試探道:“高某乃是斷臂之軀,待會兒交手之時,還請苦少俠萬萬要高抬貴手啊。”
“這是自然。”苦無輕聲一笑,鄙夷不屑地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畢竟我也僅僅只是想給高掌門一個教訓而已,絕無趕盡殺絕、斬草除根之意。只是希望高掌門今日回去以後,可以面壁思過、有所懺悔,否則我斷然不會讓此等禍害,留存於江湖之上!”
一聽這話,高諧頓時就來氣了,
他擰著眉頭,擺著一張冷若冰霜的臭臉,火冒三丈、義憤填膺地厲聲呵斥道:“口出狂言、大言不慚!還沒交手就自以為贏定了,我不知苦少俠究竟是高看了自己,還是著實看不起高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