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苦無一行三人已經趕至居安城外。
不過這一路走來,邊映棠的心裡卻是七上八下、忐忑萬分。
畢竟邊映棠此行是帶著任務潛伏在苦無的身邊,而現在苦無即將回到神宗,交還熔寂,這也就意味著到了那個時候,邊映棠便是再無出手的機會。
邊映棠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不禁露出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
邊映棠捫心自問,時至現在自己跟苦無經歷了這麽多的事情,竟還控制不住地對他生出了些許情愫。
每當邊映棠回憶起之前的點點滴滴,便總是不忍心去傷害苦無,更別提奪走他視若珍寶的熔寂了!
而方才在他們一行人等來此的路上,苦無對邊映棠的態度雖是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可邊映棠本尊卻是不以為意。
她只是萬萬沒有想到,苦無竟會是如此的狠心絕情,只因妖瑞霜的離去導致自己的手上沒了任何籌碼,他便對自己冷漠至極、不理不睬,甚至還乾脆利落地把稱呼從穎兒改為了原先的薛姑娘,這點著實是讓邊映棠始料未及。
邊映棠以為自己可以憑借這一點永遠把苦無留在自己的身邊,卻沒想到自己趕走妖瑞霜,反倒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她原以為妖瑞霜一走,自己可以有更多趁虛而入的機會,誰知苦無心中的那處地位仍是為妖瑞霜苦苦守候,對自己更是冷漠無情、冷若冰霜,這倒是叫邊映棠好生頭大。
他們這一路走來,幾乎就沒怎麽說過話!
只是愛情這種東西總能叫人深陷其中而無法自拔,盡管苦無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口口聲聲地稱呼邊映棠為穎兒,邊映棠也還是從沒生出過想要背叛他的想法。
直到現在,邊映棠多多少少總算是可以理解何念安心中的那份卑微。
盡管苦無深愛之人不是自己,但只要能夠陪伴在他的左右,自己的心中便是無限歡喜!
苦無面朝居安城廣闊無邊的城牆,忍不住長舒一口氣,意味深長的目光足見其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這離開居安城一年之久,難免會引起苦無感慨良多。
苦無隻覺得心中一陣觸動,小心臟一直在“撲通撲通”、一蹦一蹦地活蹦亂跳,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從中蹦出來似的,其面紅耳赤、滿臉通紅的臉頰就像是被心狠手辣的烈日驕陽灼燒了一樣,簡直紅撲撲得不成樣子,想來一定是激動到了極點,所以才會這般的思緒萬千、心跳加速。
苦無站在原地駐足良久,半天都挪不動一步,在醞釀了好一會兒後,才辛辛苦苦地憋出一句話道:“居安城,我回來了。”
何念安心潮澎湃地長歎一口氣,進而迫不及待地連聲催促道:“苦無兄,我們終於到了,不如快快進去吧?”
苦無平心靜氣地點了點頭,以示答應,進而又扭頭看向邊映棠,別有深意地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都已經到居安城的城門口了,薛姑娘難道還不離開嗎?”
邊映棠的眼神當中閃過一絲慌亂不安的神情,但這一抹慌張的神色稍縱即逝,還沒等苦無捕捉到它,它便已經如同過眼煙雲般消散不見、不複存在了。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匆匆反應過來後,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進而處變不驚、臨危不亂地矢口否認道:“哦!無妨。反正我也無處可去,一向都是四海為家,故而把苦大俠送至神宗山腳下也是耽誤不了多長時間的,正好我還沒去過居安城呢,此行前去見識一下居安城的風土人情,也是極好的!”
苦無低了低頭,慚愧一笑,進而面不改色心不跳,不依不饒地驅逐道:“居安城境內向來都是繁榮昌盛、國泰民安、刀槍入庫、安居樂業,故而薛姑娘著實沒有再送我的必要。我知道薛姑娘武功高強、內功深厚,有這本領,更應該去外面的暴亂之地懲奸除惡、懲惡揚善才是,而不是隨我到居安城內吃喝玩樂、遊山玩水。”
邊映棠心中一震,身子一顫,笑容逐漸消失,表情逐漸凝固,進而就跟翻書似的突然變了臉色, 一下子就聽出了苦無這番話中的言外之意。
當場面一度陷入了沉寂當中,就連空氣裡也彌漫著一絲尷尬的氣息,一時之間,鴉雀無聲、萬馬齊喑。
雙方虎視眈眈地凝視著彼此,頗有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之勢!
何念安站在兩人的中間,時而看看右邊的邊映棠,時而看看左邊的苦無,茫然無措的眼神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時之間,心亂如麻、張皇失措。
許是何念安終於察覺到了情況不太對勁兒的緣故,便怯生生地伸出一隻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拉了拉苦無的衣襟,輕聲細語地勸阻道:“苦無兄,薛姑娘就是想來居安城坐坐而已,你大可不必這樣把她人拒之門外吧?”
“是啊。”邊映棠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狹窄的縫隙,進而表示讚同地附和道,“苦大俠說不讓我進去就不讓我進去,難道這居安城都是苦大俠你一人的天下嗎?”
苦無在聳了聳肩的同時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笑,進而遊刃有余地應對自如道:“薛姑娘說的對,我不是居安城的城主,沒法阻止居安城的人口流動。但我身為神宗子弟,絕不會允許任何一個居心叵測、圖謀不軌的奸邪之輩壞我淨土!”
苦無的辭色鋒利,差點就要全盤托出,把邊映棠震撼得是心旌搖曳、惶惶不可終日!
她面無人色、臉色慘白,緊繃著的臉上就連細皮嫩肉都在瑟瑟發抖,從頭到尾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栗,賊眉鼠眼的樣子頗有一副做賊心虛的感覺!
邊映棠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進而故作鎮定地輕蔑一笑,不屑一顧地冷嘲熱諷道:“我算是明白了,看來苦大俠今日無論如何都是不會讓我進這居安城了。只是我萬萬沒有想到,苦大俠的心胸竟是如此狹隘,竟然因為我想方設法地引誘妖瑞霜現出真身而對我懷恨在心,甚至連這居安城的城牆都不讓我進。自古以來,正邪不兩立,人妖殊途,苦大俠不能把自己跟妖瑞霜相隔兩地的痛苦,都強加到我的身上吧?”
一聽邊映棠提及妖瑞霜,苦無的眼神便是突然變得犀利起來,炯炯有神的目光當中更是閃過一道氣勢洶洶、勢不可擋的凌厲殺氣,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對邊映棠大打出手、刀劍相向!
但好在苦無暗暗喘了一口氣,強壓心中怒火,到底是沒能讓心裡那座象征著憤怒的小火山噴湧而出。
雖說他的雙手已經於不知不覺間緊握成拳,但苦無抑製住自己的衝動以後,雙手便是逐漸放松, 整個身體亦是逐漸松弛,進而微微一笑,毫不遮掩地直言不諱道:“薛姑娘以為我是公報私仇,可實際上,我這應當算得上是秉公執法才對。這一路走來我又仔細想了很多,覺得我們和薛姑娘你的相遇實在是過分巧合,其中疑點重重、紕漏諸多,我也就不多加闡述了,只是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薛姑娘應當是為了我背上的熔寂而來的吧?”
邊映棠心弦一緊,瞳孔呈放大至縮小的過程,當真是瞠目結舌、大吃一驚,進而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苦無,隻覺得不可思議、難以置信!
在一旁聽著兩人唇槍舌劍的何念安聽到此處,頓時就沉不住氣了,當即就露出了一副驚恐萬狀的神情,進而當著邊映棠的面,憂心忡忡、惴惴不安地質問道:“什麽?!薛姑娘!難道說從一開始你的目的就不純粹?你接近我們,當真就只是為了苦無兄背上的那把熔寂而已?!”
“誒!”苦無伸出一隻手,攤開五指,擋在面前,更進一步地和盤托出道,“念安妹妹,我想我們應該改口了。與其稱她為薛姑娘,倒不如稱之為,邊映棠,邊教主。”
此言一出,何念安的瞳孔便是放大到極致,一時之間,不免目瞪口呆、詫異萬分,臉上更是風雲突變、驟然變色,心驚膽顫、坐立不安的樣子顯然是被嚇了一跳!
不光是她,就連邊映棠臉上的神情與之也是空前絕後的如出一轍。
苦無的言語猶如一把力達千斤的重錘,毫不留情地砸在了邊映棠的身上,使得她的心裡“咯噔”一聲,顫了一下,頓時覺得脊骨發涼、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渾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來,就連額頭上也已經冒出一粒又一粒豆大般的汗珠,它們猶如汩汩清泉般沿著臉頰順流而下,滑至下巴處時,稍作停留,然後才如同清晨光鮮亮麗的露珠般從天而降,墜落在地面上,發出不小的動靜!
邊映棠不自覺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不禁露出一副猶豫不決、左右兩難的複雜神情,微微張開的嘴巴好像是要狡辯些什麽,但後來還會欲言又止、如鯁在喉,伴隨著喉嚨的一陣蠕動,這話到嘴邊,竟還自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到最後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吐不出一個字來!實在是無話可說、無力反駁!
苦無冷笑一聲,嘴角微微上揚, 露出一抹勝券在握、 勢在必得的自信笑容,進而拉長了聲線,語調逐漸上揚,而後用一種慵懶的聲調,悠哉悠哉地說:“我記得邊教主之前就一直想要我背上的熔寂,只是不知邊教主先前分明已經得手,又為何要莫名其妙地將它歸還於我?不過現在,這些已經沒這麽重要了。俗話說得好,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如今的我已經今非昔比,邊教主若是還對熔寂抱有不軌之心,恐怕可沒有像之前那麽容易奪走了。”
邊映棠怔住良久,始終是沉默不語、一言不發,看似一臉的雲淡風輕、風平浪靜,實則內心早已是波濤洶湧、驚濤駭浪。
她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來回轉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好一番深思熟慮、權衡利弊過後,也還是遲遲想不出應對的辦法來。
於是乎,邊映棠隻好惡狠狠地喘了一口粗氣,心不甘、情不願地妥協道:“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懷疑?”苦無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進而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而後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著下巴,重新組織了一番語言過後,振振有詞地解釋道,“若是要說單純地懷疑,那我可是很早以前就對邊教主你起了疑心了。只不過是昨天見到四大散人之時,我才篤定了心中的猜測而已。我細細想來,能夠輕而易舉地喚來四大散人助陣,恐怕也只有邊教主你有這號令群雄的本事了。”
邊映棠抿了抿近乎乾涸的嘴唇,進而有條有理地以理服人道:“影教的宗旨從來都是得人錢財,與人消災。喚來四大散人又算得了什麽,他們也只不過是拿錢辦事罷了。只有擁有足夠的銀兩,還怕影教不做你的生意不成?”
苦無於胸中吸足一口氣,進而發出一陣格外爽朗的笑聲,用一種陰陽怪調的語氣,裝模作樣地為之抃掌道:“不錯,不錯,邊教主所言甚是,貴教的確是得人錢財,與人消災,只要有錢,從影教借上一批人馬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呢?只不過邊教主可不要忘了,那只是你破綻的冰山一角罷了。在此之前,邊教主可是還露出了諸多的可疑之處呢。”
“哦?”邊映棠當即就提起了一絲興趣,進而格外好奇地說,“願聞其詳。”
苦無的嘴角掛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淡淡笑意,進而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鄭重其事地告知道:“其實邊教主最大的破綻,就是不費吹灰之力地擊退了貴教的左右兩使。”
邊映棠皺了皺眉,臉上閃過一絲極為不悅的怒色,小小的腦袋裝著大大的問號,倒是有些如坐雲霧、不明所以了。
苦無挑了挑眉頭,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進而有理有據地據理力爭道:“貴教的左右兩使都有著整整九重天的功力,邊教主能夠擊敗他們,足見邊教主的武功高強、內功深厚,這本沒什麽問題。說實話,邊教主起初擊退臨淵子之時,我還是對邊教主你深信不疑。而邊教主頭一回讓我起疑,還是當我們對戰貴教的四大法師的時候。臨淵子堂堂九重天的功力都能被邊教主易如反掌地拿下,可四大法師僅僅只有八重天的功力,邊教主你卻還是沒能躲過孫玉榮的定身符,試問一個對付得了九重天臨淵子的人,又怎麽會打不過八重天的孫玉榮呢?”
邊映棠怒氣衝衝地把頭一扭,進而蒼白無力地強詞奪理道:“孫玉榮功法怪異、古怪非常,我一時大意才中了他的毒手,想來也是無可厚非吧?”
“是啊,我最開始的時候也是這麽想的,一次小小的失誤而已,又算得了什麽呢?”苦無其味無窮地意猶未盡道,“只是後來邊教主為了掩護四大法師逃走,大義凜然地挺身而出這一點我暫且就先不說什麽了。一次的失誤我也可以接受,但是連續兩次的失誤,又怎能不叫人起疑呢?邊教主奮不顧身地勇往直前反倒為顧清遠所挾持,連臨淵子都能打得過人,該不會還不是四大法師的對手吧?”
邊映棠眉頭緊鎖,好似荊棘叢生,一籌莫展、悵然若失,當真是無話可說、無力反駁!
苦無直起身子,挺起腰板,向邊映棠發起了最後的攻勢道:“四大法師之後,邊教主面對的下一個對手即是貴教的右使了。說起來,還真得多虧了邊教主親自出面才是,否則斷崖子這層後手,當真是殺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啊!不夠這話又說回來了,邊教主自己想想看,一個連左右兩使都對付得了的人,還會拿四大法師沒有辦法嗎?”
苦無的言語之中滿是嘲諷的意味,聽得邊映棠好生不快!
邊映棠愣在原地良久,還真是拿面前的苦無一點辦法都沒有,早知這家夥如此警覺機敏,自己當初就不該手下留情、心慈手軟地放他一馬!
苦無的嘴角上揚到極致,若有所思地暗暗一笑,進而把腦袋稍稍往前傾了傾,輕聲細語地犀利提問道:“怎麽樣?邊教主的演技如此拙劣,可還有什麽好說的呀?”
苦無話音剛落,邊映棠便不由得眉梢一緊,其神思不屬、惆悵萬分,臉色更是愈發的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