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七說完以後,便是乾脆利落地縱身一躍,憑借高超絕倫的身法揚長而去,消失在濃濃的暮色之中。
楚蘊笙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就跟受到了什麽刺激似的,身子有一陣明顯的抽搐,剛想叫住於七,只可惜於七的身手太過矯健,楚蘊笙才剛剛吐出一個“誒”字,他便已經從自己的眼前消失,導致楚蘊笙最終還是不由得欲言又止、如鯁在喉,伴隨著喉結的一陣蠕動,這話到嘴邊,竟還自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到最後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吐不出一個字來!
當場面一度陷入了沉寂當中,就連空氣裡也彌漫著一絲尷尬的氣息,一時之間,鴉雀無聲、萬馬齊喑,周遭安靜得有些可怕,甚至靜得只能聽到蟲聲薨薨、鳥兒啁啾。
現場獨留楚蘊笙一人傻不愣登地怔在原地,寒風瑟瑟,孤寂淒涼。
她面露難色、滿臉愁容,臉上的神情可謂愈發的難看,最終隻好把即將脫口而出的千言萬語化作一聲無比沉重的歎息,歎息之中,滿是愁苦之意。
話分兩頭,楚蘊笙要去禁地盜取熔寂,而於七則是火急火燎、快馬加鞭地趕回了奇陽宮。
當於七匆匆忙忙地趕至此處時,陳闕已是在奇陽宮內恭候多時。
奇陽宮的正殿上,除了那些喪禮的必需品,最為醒目的,便是位於中間的一口棺材。
這口棺材由千年寒冰凝聚而成,從頭到尾近乎透明,周身上下總是馬不停蹄地向外散發出一股又一股氣勢洶洶、勢不可擋的寒氣,哪怕稍微靠近一寸,都能讓人有種置身於冰天雪地的感覺,著實是把人震撼得心旌搖曳、惶惶不可終日!
不過它最為人津津樂道、交口稱譽的一個優良特點,便是它可以保證屍身不腐,如此一來,方戰岩的仙體便是可以做到完美無瑕、不受侵犯。
而此時此刻,方戰岩的首席大弟子陳闕正跪在他的棺材面前默哀。
陳闕低垂著腦袋,哭喪著臉,雖是沉默不語、一言不發,但白花花的淚水卻總是控制不住地從眼眶當中溢出,它們猶如傾盆大雨般一瀉而下,落在衣襟和地上,頗有一番水漫金山的趨勢!
於七憂心忡忡、惴惴不安地凝望著陳闕黯然神傷、鬱結寒氣的背影,心中自是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他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不禁露出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進而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來回轉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好一番深思熟慮、權衡利弊過後,還是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而後鼓起勇氣,把心一橫,果斷邁著沉重有力的步伐,大步流星、高視闊步地迎著那口棺材走去。
當於七緩緩行至陳闕的身邊時,陳闕才總算是後知後覺。
他簡單粗暴地往旁邊瞥了一眼,在暗自啜泣了一聲過後,相當艱難地從地上站了起來,進而用一種略帶哭腔和悲愴的語氣,悲不自勝地幽幽道:“什麽時候的事情?”
“在我書信一封的當天晚上。”於七愁眉不展、神思不屬,毫不避諱地坦言相告道,“師父當晚遇害之後,我就立馬通知師兄你趕回來了。”
陳闕的心中一陣觸動,看似一臉的雲淡風輕、風平浪靜,實則內心早已是波濤洶湧、驚濤駭浪。
然而陳闕注視著方戰岩的遺體越久,其心中便是越發的憤憤不平、氣不打一處來!
久而久之,陳闕臉上的表情便是漸漸擰成了一團,就連上面的褶皺都堆到了一塊兒。
他的雙手於不知不覺間緊握成拳,紅撲撲的臉頰就像是被心狠手辣的烈日驕陽灼燒了似的,簡直紅得不成樣子,想來定是憤怒到了極點,所以才會這般的面紅耳赤、滿臉通紅!
陳闕的腦袋上方總有一縷似有似無、若隱若現的炊煙冉冉升起。
他雖然已經強壓怒火,但還是忍不住用一種暗藏殺機的語氣,冷冰冰地拋言道:“是誰乾的?”
“師兄……”
“我問你是誰乾的!”陳闕的情緒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甚至是唾沫橫飛、怒目圓睜、瞋目而視,氣急敗壞、惱羞成怒的樣子仿佛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把真凶碎屍萬段、五馬分屍,只是不知道當他得知真凶其實是他遠遠所不能匹敵的楊林風的時候,心裡又該是如何的無可奈何、束手無策了。
於七的神色愀然、面色凝重,愁眉莫展、憂思神傷,在重新組織了一番語言過後,還是語重心長地如實相告道:“是苦無。”
陳闕心中一震、身子一顫、眉梢一緊,當即就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兒,其瞳孔放大到極致,瞠目結舌、大吃一驚道:“苦無?怎會如此?他一向溫文儒雅、天性純良、不驕不躁、心地善良,平日裡更是以慈悲為懷,現如今又怎會做出這種欺師滅祖、 喪盡天良的事情?!更何況師父的武功卓絕、功法高超,又豈是苦無一人之力所能擊敗的?”
於七長歎一口氣,鄭重其事地娓娓道:“師兄有所不知,苦無本就身懷滅魂之力,而且他下山歷經磨難長達一年之久,凱旋之時,早已是今非昔比、大有長進,功力直逼九重天,再憑借著他有滅魂之力的加持,其力量自是無與倫比、無人能敵。至於他為何會暴怒無常地欺師滅祖,那倒也確實是情有可原。許是師父在練功時連岔氣的緣故,一時不慎,走火入魔,進而神智不清、六親不認、理智全無,竟是在神思恍惚之際,當著苦無的面殺了枯山大師。枯山大師的含笑九泉著實是給苦無帶來了太大的打擊,於是苦無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要置師父於死地,哪怕掌宮和吳謀師叔匆匆趕至現場,也終究沒能阻止苦無的卑劣行徑。苦無得手之後,帶著枯山大師的遺體離開神宗,並自此改名為楊林風,說是與我們神宗再也沒有半點瓜葛。”
於七的言語猶如一把力達千斤的重錘,毫不留情地砸在了陳闕的身上,使得他的心裡“咯噔”一聲,顫了一下,頓時覺得脊骨發涼、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渾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來,就連額頭上也已經冒出一粒又一粒豆大般的汗珠,它們猶如汩汩清泉般沿著臉頰順流而下,滑至下巴處時稍作停留,然後才如同沉甸甸的隕石般從天而降,墜落在地面上,發出不小的動靜!
陳闕橫眉怒目、青筋暴起,炯炯有神的目光之中遍布殺戮之氣,緊繃著的臉上就連細皮嫩肉都在瑟瑟發抖,從頭到腳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抑製不住地微微顫栗,在醞釀了好一會兒後,才深惡痛絕地咬牙切齒道:“楊林風!”
於七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盡心竭力、苦口婆心地勸慰道:“師兄,楊林風的功力已經遠遠超出你我,就連掌宮都不是他的對手,故而為師父報仇雪恨一事,我們還是連想都不用想了……更何況這件事情本就是師父有錯在先,我們……”
還沒等於七說完,陳闕的眼神便是突然變得犀利起來,而後更是惡狠狠地瞪了於七一眼,硬是嚇得於七把剩下的言語給憋了回去。
於七心弦一緊,隨即便是沉默不語、一言不發了。
陳闕的眉頭緊鎖,好似荊棘叢生,心裡像是藏了一座蠢蠢欲動、躍躍欲試的憤怒火山,滾滾岩漿隨時都有從中噴湧而出的可能!
他含情脈脈、依依不舍地凝視著方戰岩的棺材良久,半天都是一聲不吭,在隱忍了好一會兒後,才勉勉強強地憋出幾個字道:“師弟,讓我跟師父單獨聊會兒吧……”
於七不假思索地點點頭,以示答應,進而心潮起伏、心如死灰地說:“師兄自便。”
話音剛落,於七便是毅然決然地轉過身、回過頭,邁著沉著穩健的步伐往外走去。
不過當於七徹底轉過身以後,他的臉上卻是風雲突變、驟然變色,當即就擺起了一張冷若冰霜的臭臉,臉上滿是極其厭惡的神情,似是不想在這裡多留片刻。
若非為了保險起見,他才不想在這裡跟陳闕裝腔作勢、逢場作戲。
而既是陳闕主動讓於七離開此處,於七自是要抓住機會,趁著這個絕技時機,去看看楚蘊笙的戰果如何。
……
隨著畫面一切,楚蘊笙早已在於七跟陳闕解釋來龍去脈的這段期間,暢通無阻、順風順水地抵達禁地之外。
她板著一張冷漠無情的臉,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步入其中,悄無聲息的輕盈步伐叫人全然聽不到任何腳步,那小心翼翼、如臨深淵的樣子想來也是謹慎到了極致,否則楚蘊笙斷然不會像現在這樣時不時地左顧右盼、環顧四周。
她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心亦是提到了嗓子眼。
楚蘊笙逐步逼近熔寂,眼看她馬上就要得手,但就在這十萬火急、迫在眉睫的千鈞一發之際,周遭突然有一大批手握佩劍的神念子弟猶如饑腸轆轆的虎豹豺狼一般蜂擁而至,隻短短一瞬間的工夫,便已把楚蘊笙團團包圍、牢牢困住,直叫她無所遁形、無處可逃!
那腳踏地面的匆匆聲響猶如揮之不去的陰霾在楚蘊笙的耳邊回蕩,一度震耳欲聾、響徹雲霄、驚天動地!
楚蘊笙隻覺得好一陣頭暈目眩、頭昏腦脹,仿佛是有成千上萬隻蒼蠅在自己耳邊轉悠轉悠似的,一直在“嗡嗡嗡”的吵個不停!
楚蘊笙皺了皺眉,臉上閃過一絲極為不悅的怒色,但是很快又露出了一副驚恐萬狀的神情,因為她猛然看到,慕功竟是和楊若靈一塊兒從人群當中緩緩走出!
楚蘊笙的瞳孔呈放大至縮小的過程,目瞪口呆、詫異萬分,心裡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猶如旭日東升般冉冉升起,不過準確來說,那更像是雨後春筍般湧上心頭!
她的眼神當中閃過一絲慌亂不安的神情,但這一抹慌張的神色稍縱即逝,只在楚蘊笙的眼眸當中停留片刻,便是如同過眼煙雲般煙消雲散、不複存在了!
楚蘊笙頓時覺得心慌意亂、驚慌失措,向來洞若觀火的眼神當中竟也透露出一絲茫然,手足無措的樣子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進而顫抖著聲線,憂心惙惙、惶恐不安地輕聲喊道:“大師兄……”
“蘊笙?”慕功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狹窄的縫隙,進而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楚蘊笙,隻覺得不可思議、難以置信!
位於他身旁的楊若靈見狀,就跟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似的, 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進而急中生智、靈機一動,看準時機,立馬就煽風點火、挑撥離間道:“好你個楚蘊笙,竟然膽敢擅闖禁地,盜取熔寂!我一早就懷疑你居心叵測、圖謀不軌、另有所圖,今天在場的各位都是見證人,總算是讓大夥兒逮個正著!今天我勢必要讓你付出應有的代價!來人啊!把她給我拿下!押入地牢,絕不姑息!”
慕功一聽,頓時就慌了神,進而張皇失措地驚呼一聲道:“且慢!蘊笙不會是這樣的人,這件事情沒什麽簡單,其中一定另有蹊蹺!大家切莫衝動,等問清楚事情的原委再做打算!”
隨著慕功一聲令下,包圍楚蘊笙的眾弟子便是紛紛不敢動彈。
他們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遲遲不敢有所行動,生怕忤逆了慕功的意思而遭受他的針對。
但楊若靈見此情形,則是頓時就不樂意了。
她皺起了眉頭,凶神惡煞、面目猙獰的樣子好似自地獄而來的混世魔王,虎視眈眈地注視著慕功,進而不管不顧地放聲咆哮道:“大師兄!事到如今,你居然還想著包庇楚蘊笙!她都已經被我們逮個正著了,還有什麽可解釋的?!楚蘊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大師兄當真還不清楚嗎?!”
“她是什麽樣的人,我當然最是清楚不過。”慕功有理有據地據理力爭道,“而且正是因為我清楚她是什麽樣的為人,所以我才知道這件事情的背後肯定另有隱情,說不定純粹只是一個誤會而已。只要誤會解開了,其它問題自然也可以迎刃而解,我一定會幫蘊笙洗脫嫌疑!”
“誤會?”楊若靈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進而在聳了聳肩的同時,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笑,用一種陰陽怪調的語氣,有意無意地冷嘲熱諷道,“大師兄為了楚蘊笙,都不惜自欺欺人嗎?!我一早就指認楚蘊笙的身份有異、來歷不明,可大師兄偏偏不肯相信我,那時的我手上沒有任何證據,只能就此作罷,姑且放她一馬,但是大師兄現在和我一起親眼見證了楚蘊笙的鬼鬼祟祟、居心不良,難道還不相信我之前所說的話嗎?!如果楚蘊笙當真是正氣浩然、清清白白的神宗子弟,她又為何要在這三更半夜偷偷摸摸地闖入禁地?若非掌宮命我們加強防范,恐怕熔寂早已落到她楚蘊笙的手裡了吧?!”
“你血口噴人!”楚蘊笙出於本能,上前一步,不甘示弱地反駁道,“這些都只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而已,你憑什麽這樣栽贓陷害我?我以為師姐已經放下了跟我之間的隔閡,但是現在看來,師姐仍然在為我跟大師兄情投意合、兩情相悅一事而耿耿於懷、懷恨在心!”
“我耿耿於懷?我懷恨在心?呵,真是天大的笑話!”楊若靈牛氣衝天、怒火中燒地辭氣激憤道,“楚蘊笙,我此行捉拿你,只求一個公事公辦,絕無私心可言!你擅闖禁地,罪大惡極、十惡不赦,大家都看在眼裡,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這回人贓並獲、證據確鑿,我看你還往哪裡逃!大家快上!一定要將此等賊人繩之以法、擒拿無誤!”
楊若靈話音剛落,慕功便是怒氣衝天、怒不可遏地大喝一聲道:“我看誰敢!”
此言一出,眾人便是當即把視線轉移到了慕功的身上,使得慕功在一瞬間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而楊若靈更是擰著眉頭,不甚服氣地凝視著慕功良久,心裡自是七上八下、忐忑萬分,進而不自覺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不禁露出一副猶豫不決、左右兩難的複雜神情。
她惡狠狠地喘了一口粗氣,抿著嘴唇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進而霸氣側漏、氣衝鬥牛地放下狠話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便親自動手,看誰能攔得住我!楚蘊笙今天,必須落入法網!”
語畢,楊若靈立馬就憑借一個箭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楚蘊笙奔突前行、橫衝直撞而去!氣貫長虹、氣勢磅礴的樣子頗有趕盡殺絕、斬草除根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