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心漾暗暗喘了一口氣,慢慢悠悠地把視線轉移到蘇少博的身上,進而輕聲細語地真心相待道:“博兒,不是本宮絕情,而是本宮實在沒有辦法救你父王,你不要怪本宮……”
“你……”蘇少博的眼珠子猛地向外瞪了瞪,進而欲言又止、如鯁在喉,伴隨著喉結的一陣蠕動,這話到嘴邊,竟還自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到最後支支吾吾了半天, 愣是吐不出一個字來,隻得將千言萬語化作一聲深沉的歎息,以表心中的無奈。
苦無眉頭緊鎖,好似荊棘叢生,進而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來回轉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毅然決然地上前一步,伸出一隻攤開掌心的手搭在蘇少博的肩膀上,示意他讓自己試試。
蘇少博氣不打一處來地跟苦無對視一眼,心領神會以後,微微點頭,以示答應。
苦無長歎一口氣,重新組織了一番語言過後,試探性地問:“雖然蘇夫人手上沒有解藥,可這毒藥畢竟是你下的。不知蘇夫人可否告知於我,你究竟給蘇城主下了什麽毒藥呢?”
蘇心漾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笑,進而用一種相當輕浮的眼神凝視著苦無深邃的雙眸,醞釀了好一會兒後,才有意無意地冷嘲熱諷道:“我告訴你,你就能解開嗎?”
苦無的心中一陣觸動,進而面不改色心不跳,遊刃有余地應對自如道:“蘇夫人不給我機會試試,又怎麽知道我不能救蘇城主於危難之中呢?”
蘇心漾幾經思量過後,高傲地稍稍抬頭,擺出一副盛氣凌人、霸氣側漏的孤傲姿態,進而拉長了聲線,語調逐漸上揚,而後用一種慵懶的聲調,悠哉悠哉地說:“也罷,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你也未必能救得了他。”
苦無就跟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似的, 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進而急不可耐地追問道:“是什麽毒藥?!”
蘇心漾鼓足一口氣,直起身子,挺起腰板,炯炯有神的目光堅定不移地目視前方,進而毫不避諱地坦言相告道:“我一直以來給城主服用的毒藥,乃是忘魂散。”
“忘魂散?!”眾人異口同聲地重複了一遍,進而面面相覷,各自對視一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小的腦袋裝著大大的問號,茫然無措的眼神顯然不知該如何是好,這也就使得場面一度陷入了沉寂的氛圍當中,就連空氣裡也彌漫著一絲尷尬的氣息, 一時之間,鴉雀無聲、萬馬齊喑,周遭甚至安靜得有些可怕, 靜得可以聽到聲聲蟲鳴和鳥兒啁啾。
就在這時,邊映棠的神情一下子變得認真嚴肅起來,進而猝不及防地語出驚人道:“傳聞忘魂散可以讓人於不知不覺間魂飛魄散、永世長眠,其中的凶險難以估量。身中忘魂散者,必然是九死一生。”
“沒錯。”瑞霜面露難色、滿臉愁容,進而憂心忡忡、惴惴不安地說,“而且忘魂散這種毒藥,唯有回魂丹可以破解。而回魂丹這種至關重要的解藥,只在酆都有……”
“酆都?”苦無不由自主地跟著她念了一遍,就跟意識到了什麽似的,眼睛倏的一亮,進而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不禁露出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好一番權衡利弊過後,才語重心長地扼腕歎息道,“看來我們還是不得不到酆都走一遭了……”
蘇少博惡狠狠地喘了一口粗氣,已然是橫眉怒目、青筋暴起,心裡就像是藏了一座蠢蠢欲動的小火山似的, 隨時都有把這裡夷為平地的可能!
其面紅耳赤的樣子,想來一定是憤怒到了極點!
他一手伸出中指和食指,上上下下地衝著蘇少博點來點去,進而憤憤不平、怒不可遏地厲聲呵斥道:“母后啊母后!你真是好歹毒的心腸啊!居然會給父王下忘魂散這種毒藥,難道你就真的絲毫不顧及昔日的種種情分嗎?!”
蘇心漾心弦一緊,噙著淚光的眼眸隱隱閃爍,仿佛是有星羅棋布、不計其數的淚水即將從中噴湧而出,但她還是把心一橫,不依不饒地咬牙切齒道:“這既然是本宮親自做出的決斷,那本宮便斷然不會後悔。”
“你……”蘇少博怒目圓睜、瞋目而視,再三掂量過後,還是火冒三丈、義憤填膺地下令道,“事到如今,你還是執迷不悟、冥頑不靈!既然如此,我便暫且先替父王好好地教訓教訓你!來人呐!”
“在!”蘇少博一呼百應,周遭的官兵齊刷刷地答應。
“把城主夫人給我關進寢宮,嚴加看管!父王醒過來之前,她永遠都別想出來!”
“是!”
隨著蘇少博一聲令下,立馬上來兩個官兵架住蘇心漾的雙臂!
蘇心漾當即就露出了一副驚恐萬狀的神情,緊繃著的臉上就連細皮嫩肉都在微微顫動,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止不住地顫栗!
情急之下,蘇心漾就跟發了瘋似的,連忙張皇失措地放聲疾呼道:“你們要幹什麽?!你們要幹什麽?!不許碰我!我可是城主夫人!你們竟然敢這樣對我,難道通通都不想活命了嗎?!放開!不!”
手無縛雞之力的蘇心漾哪裡能是身強體壯、孔武有力的官兵的對手?
到最後果真還是不出意外地被官兵拖回了寢宮裡,並“啪”的一聲關上房門,再也沒了出來的機會!
在大門即將合上的一瞬間,蘇心漾還企圖連滾帶爬地衝出來,就像是饑腸轆轆的虎豹豺狼盯上了外面的那些肥肉,倒有些神智不清、失去理智的模樣。
只可惜隨著大門的徹底合攏,蘇心漾終究只能永遠被囚禁於深宮之中!
而她的一聲“不”字,倒是頗有機會成為年度最佳慘叫!
蘇心漾的事情處理乾淨以後,戚茂梧又不緊不慢地湊上前來,進而憂心惙惙、惶恐不安地問:“啟稟太子殿下,不知柳彩彩一家三口,又該如何處理呢?”
柳彩彩垂下了腦袋,沉默不語、一言不發,仿佛是說任何懲罰, 她都可以心甘情願地接受。
而她的父母則是爭先恐後地請罪道:“彩彩是無辜的!還請太子殿下明辨是非、寬宏大量,把這些罪責通通都歸咎到我們夫妻二人的身上吧!”
“是啊!”其母表示讚同地附和道,“彩彩自幼懂事、乖巧能乾、聰明伶俐、嫉惡如仇,此番若非娘娘以我們夫妻二人的性命相逼,她絕不可能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還請太子殿下網開一面、放她一馬啊!”
“爹!娘!”柳彩彩稍稍扭頭,簡單粗暴地瞥了身後的父母一眼,進而驚慌失措地大喝一聲道,“你們不要再說了!孩兒所犯下的滔天大罪,自當由孩兒一力承擔!你們就不要跟著瞎胡鬧了!”
柳彩彩無所畏懼地抬起腦袋,識趣地雙手抱拳,大義凜然地懇求道:“奴婢欺上瞞下、毒害君主、罪不可赦,還請太子殿下發落!奴婢甘願接受任何懲罰!”
“這……”蘇少博愁眉苦臉、惆悵萬分,不禁露出一副猶豫不決、左右兩難的複雜神情,在內心好一番掙扎過後,仍是遲遲做不出決斷!
此時此刻,於心不忍的苦無實在覺得有些看不下去,便也雙手抱拳,正色莊容地為柳彩彩求情道:“太子殿下,歸根結底,柳姑娘終究是迫於無奈才會如此。若非蘇夫人以家中二老作為要挾,她便斷然不會犯下此等大罪。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既然蘇夫人已經受到應有的製裁,那麽苦無懇請,太子殿下能夠不計前嫌,放她一條生路!”
“苦大俠快快請起!”蘇少博一邊急急忙忙地將其扶起來,一邊歎了一口氣,毫不遮掩地如實相告道,“苦大俠,實不相瞞,我正有此意。”
聽到這裡的苦無欣然自喜,不禁露出一排潔白如雪的大牙齒,咧嘴一笑,瞬間情緒高漲、心花怒放!
蘇少博長舒一口氣,緩步來到柳彩彩的面前,鄭重其事地說道:“柳彩彩,你雖以下犯上、加害城主,但念在你乃是為人要挾、迫不得已的份上,本太子也就不多加為難於你。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現如今的城主府已然容不下你,故本太子就將你逐出城主府,以示懲戒。而你從今往後,此生此世都不得再踏入城主府半步,否則本太子絕不輕饒!”
此言一出,柳彩彩便不由得打了個激靈,眼神當中更是閃過一道希望的曙光,進而直接跪在了地上,毫不間斷地連連磕頭,感激不盡地連聲致謝道:“多謝太子殿下!多謝太子殿下!”
就連她的父母也是流下了感動的淚水,進而用一種略帶哭腔和悲愴的聲線,誠惶誠恐地附議道:“多謝太子!多謝太子!”
“還不快退下?”蘇少博板著一張冷漠無情的臉,一本正經地吩咐道。
“是!”一家三口不謀而合地答應道,“草民告退!”
眾人親眼目送著柳彩彩一行人等漸行漸遠,而他們這一家三口的事情也就總算告一段落。
可是接下來,還有一個大麻煩在等著他們……
瑞霜面帶微笑走到蘇少博的面前,饒有興致地點評道:“太子殿下還真是深藏不露呀,低調行事這麽長一段時間,原來就是為了今天。”
“瑞霜姑娘言重了,本太子可真是愧不敢當。”蘇少博低了低頭,慚愧一笑,相當謙遜地說,“只是深宮凶險,素來布滿了爾虞我詐、勾心鬥角、追名逐利,從我意識到這一點的那一天起,我便沒了正形。因為我深深地明白,只有這樣,才能夠保全自己。如若我太過高調張揚,亂臣賊子勢必會將我視為眼中釘。唯有讓他們覺得我沒有威脅,我才能清泰無虞地活到今天,不是嗎?”
“太子殿下深謀遠慮、高瞻遠矚,在下佩服。”苦無意味深長地話鋒急轉道,“只是現在蘇城主命懸一線、奄奄一息,我等還需盡快到酆都走一遭,為他取來回魂丹續命。”
蘇少博神色愀然、面色凝重,悲不自勝地傾訴道:“說來也是慚愧,這件事情本該交由我親自去做,可沒想到現如今居然還要麻煩四位替我去辦這件事情。若非朝堂之上局勢不穩,我勢必要親自到酆都走一遭!”
“太子殿下不必客氣。”瑞霜俏皮可人地微微一笑,古靈精怪地說,“你乃天潢貴胄,理應肩負起鞏固江山社稷的職責。現如今城主臥病在床、一病不起,你更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松懈,倘若叫不軌之徒有了可乘之機,那臨安城勢必會迎來一場浩劫。故而太子殿下無論如何,都必須坐鎮城主府才行。至於解藥一事,就交給我們四人去辦好了。我們四人一定不遺余力,妥善完成此事!”
“那真是有勞四位了!”蘇少博堅定了眼神,振振有詞地雙手抱拳道,“不如我派一批人馬跟隨四位一同前行,要是路上遇到什麽危險,還可讓官兵助你們一臂之力。”
“太子殿下大可不必如此。”苦無伸出一隻手,攤開五指,擋在面前,心如止水地婉拒道,“酆都乃是赫赫有名、威震八方的鬼城,太子殿下的人馬又不懂仙家術法,去了也是白去。倘若遇到危險,反倒還極有可能成為我們的累贅。此事交由我們四人去做,已然是綽綽有余,還請太子殿下不必擔心。”
“嗯……苦大俠所言不無道理。”蘇少博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相當篤定地認可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執意給苦大俠加派人手了。只是前路凶險,諸位可一定要小心才是。”
“這是自然。”苦無二話不說地一口答應道,“事不宜遲,我等即刻動身前往酆都,至於蘇城主,就交給太子殿下照顧了。”
“苦大俠放心吧,我為人臣子,自有在父王身邊盡孝的道理。父王這邊有我照料,苦大俠也就無需為此擔憂。我這就命人給苦大俠備馬,還望苦大俠早日凱旋!”
蘇少博說完以後,還刻意提高了音量,義正詞嚴地下令道:“來人!給苦大俠準備四匹上好的良駒,不得有半點疏漏!”
“是!”
官兵收到指令以後,即刻照辦,而苦無一行人等則是對蘇少博雙手作揖,深深鞠上一躬,進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沉著穩健的步伐恰恰彰顯了她們勢必要取來回魂丹的決心。
而蘇少博在親眼目送著他們遠去之後,則是瀟灑自如地揮一揮衣袖,進而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神思不屬、愁眉鎖眼地對身旁的戚茂梧說:“戚公公,陪我去看看父王吧。”
“老奴遵旨。”
……
戚茂梧陪著蘇少博來到寢宮外面之後,便是不再向前走了,而是小心翼翼、如臨深淵地提醒道:“城主身體抱恙,太多人進去的話,恐怕會驚擾了他。故而老奴就在外面等候好了,太子殿下若有事情,隨時喚老奴便是。”
蘇少博心潮起伏地點了點頭,皺著眉,苦著臉,勉為其難地答應道:“也好,那就讓我們父子二人,單獨聚一聚吧……”
語畢,蘇少博便是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下人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替他把門打開,使得蘇少博可以暢通無阻地進入其中。
而待到他進去之後,寢宮的大門便又十分迅速地關了上,想來定是為了防止蘇秉國受到寒風凜冽的侵襲,才會這般周全對待。
蘇少博初來乍到之時,遠遠地站在簾子外面觀望了一會兒,然後才緩步走上前去。
他謹小慎微地蹲在蘇秉國的床邊,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和藹慈祥卻已鐵青的面龐,溫柔似水地輕聲喚道:“父王,孩兒來看你了。”
蘇少博裝瘋賣傻了這麽多年,難得今天可以跟蘇秉國坦誠相待,成為令他驕傲的龍子。
只可惜蘇秉國現在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對外界的事情一無所知,哪怕蘇少博在他身邊哭得泣不成聲、老淚縱橫,蘇秉國也還是沒有察覺到一星半點。
蘇少博緊緊握住蘇秉國粗糙的手掌,語重心長地哭訴道:“父王,這些年來,您受苦了……都是兒臣不孝,讓您白白操心了這麽多年。兒臣知道,這麽多年以來,你一直都恨鐵不成鋼,抱怨兒臣花天酒地、風花雪月、無所事事、萎靡不振,沒有一城儲君的模樣。但是現在,兒臣終於可以不再令您失望了!兒臣會名正言順、光明正大地坐上城主之位,繼承您的衣缽,把您的豐功偉績發揚光大、傳承下去。在您醒過來之前,兒臣一定會把臨安城治理得井井有條,保證跟您病倒之前一模一樣!故而還請父王放心,兒臣絕不會再讓父王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