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歡喜有人愁。
何念安見瑞霜跟苦無的父母相處得如此融洽, 心裡自然是不爽的。
她事事先人一步,不光取得小和尚的真心比自己快,就連討二老歡心也是兵貴神速。
就情情愛愛這方面而言,何念安一度處於劣勢、位於下風。
可那又能怎麽樣呢?
盡管何念安看得咬牙切齒、深惡痛絕,氣不打一處來,到最後也還是只能忍氣吞聲、強壓怒火罷了。
她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
只可惜何念安面紅耳赤時的樣子早已讓邊映棠盡收眼底。
邊映棠看了看氣急敗壞、惱羞成怒的何念安,又望了望遠處其樂融融的苦無一大家子,再把兩者結合起來仔細一想,然後便是忍不住輕聲一笑。
邊映棠平心靜氣地搖了搖頭,發出一聲無比沉重的歎息,也不知是在惋惜些什麽。
不過她倒覺得,這何念安如此善妒,日後若能因愛生恨成為自己的一柄利刃也說不準。
……
話分兩頭。
青佐和瑞霜這邊已是漸漸步入正軌。
在青佐居心叵測、圖謀不軌的引領下,兩人聊著聊著,便是莫名其妙地聊到了婚姻大事、男女嫁娶這一方面上來。
青佐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燦若朝陽的笑容,進而饒有興致地打趣道:“瑞霜姑娘美若天仙、如花似玉,生得這般水靈,想來追瑞霜姑娘的人,一定是成群結隊、排成長龍了吧?”
瑞霜面不改色心不跳,遊刃有余地應對自如道:“就算如此,晚輩這心也隻忠於一人,此生不改、九死不悔。”
青佐瞬間就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當真是心驚膽顫、驚喜萬分!進而暗暗喘了一口氣,再度試探性地問:“不知瑞霜姑娘口中所說的忠於一人,指的是?”
“前輩莫要取笑霜兒。”瑞霜低了低頭,羞澀一笑,處變不驚、臨危不亂地反問道,“前輩見多識廣、學富五車,想來晚輩是何心意,前輩早已摸得清清楚楚,又何故多此一問呢?”
青佐的嘴角掛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淡淡笑意,進而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一時之間,思緒萬千,看來這個孩子遠比自己想得要機靈得多!
“哈哈……”青佐輕聲笑笑,表示讚同地連聲附和道,“說的是,說的是啊!的確是我多此一問了。就是不知瑞霜姑娘心裡,怎麽看待我兒呢?”
瑞霜不自覺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簡單粗暴地瞥了苦無一眼,不禁露出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但那其實也只不過是太過緊張且不好意思說出口罷了。
直到瑞霜重新組織了一番語言過後,才溫柔似水、輕聲細語地點評道:“小和尚呀,為人正直、憨厚老實、正氣浩然、勇猛精進、無所畏懼、大義凜然、心地善良、善解人意、樸實無華、細心體貼。”
瑞霜說到這裡,頓了頓,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小腦袋瓜,然後才意猶未盡道:“就是有時候啊,腦子不太靈光。”
“哈哈……”青佐不謀而合地與之相視一笑,心裡頓時樂開了花,渾身上下一身輕松,從未如此放開過,仿佛坐在對面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兒媳,而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的知音!
瑞霜笑著笑著,笑容逐漸消失,表情逐漸凝固,神情一下子變得認真嚴肅起來,進而頭頭是道地說:“小和尚這人吧,雖然有時候不解風情,但我心裡清楚,其實他是極愛我的。只是在宏德寺裡待了這麽多年,這才有些轉不過彎來罷了。可盡管如此,我對他依然是死心塌地、一心一意,不為別的,就衝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快意恩仇,我便可以確信,這就是我一直在苦苦追尋的如意郎君。”
青佐炯炯有神的目光眨也不眨地凝視著瑞霜,控制不住地連連點頭,像是一種肯定。
緊接著,青佐相當自然地牽過瑞霜的纖纖玉手,真心實意地娓娓道:“瑞霜姑娘,你是個好孩子。我得謝謝你包容我們家無兒的不是,更得謝謝你這一路以來對他的照顧。無兒都已經跟我們說過了,這些日子以來多虧你助他良多,否則無兒單憑體內的滅魂之力,無論如何也決計不可能走到今日。無兒能找到你這麽好的一個姑娘,都不知道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還請前輩千萬不要這麽說。”瑞霜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相當無辜的模樣,而後趕忙勸阻道,“小和尚他人很好,我和他能走到一起,那全是緣分使然。更何況小和尚對我向來也是極好的,我沒有不喜歡他的道理。我們是互相照顧、互相扶持,這才會情投意合、兩情相悅,故而前輩還是不要再說小和尚的不是了。”
青佐長歎一口氣,心潮澎湃地感慨道:“我跟他爹當年出於種種原因,迫不得已把無兒交給擁有十重天功力的枯山大師撫養,導致他自小沒有父母的庇佑和關愛。我出門在外闖蕩江湖的這些年裡,心中很是愧疚,可我知道,現在彌補,也是為時已晚了。我跟他爹沒什麽能為無兒做的,反倒還得向他索要更多。無兒這孩子在枯山大師的諄諄善誘下,也是養成了不驕不躁、溫順乖巧的秉性,這麽些年都不曾怨過我們、恨過我們,可他又怎能知曉,即使他什麽怨言都沒有,我這當娘的心裡也始終是過意不去啊。”
“前輩,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執意跟自己過不去呢?”瑞霜苦口婆心地勸慰道,“小和尚天性溫良,相信他一定可以理解你們的苦衷。這一切既然是情有可原,那前輩又何必再耿耿於懷?就連小和尚都不多說什麽,前輩再繼續這樣自責下去,反倒是要讓小和尚擔心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團聚才對,前輩您說呢?”
青佐當即就向瑞霜投去了殷切盼望的眼神,醞釀了好一會兒後,才猝不及防地語出驚人道:“一家人團聚,前輩我還差個兒媳。”
瑞霜一驚,直勾勾地盯著套路頗深的青佐,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一時之間,不禁望得出神,半天緩不過勁兒來。
其臉頰更是於不知不覺間紅了一大片,就跟被毒辣的烈日灼燒了似的,引人注目、奪人眼球!
不過瑞霜匆匆反應過來後,當即就把腦袋沉了下去,心急火燎地回避青佐的視線,情不自禁地含蓄一笑,進而扭捏著身子,嗲聲嗲氣地撒嬌道:“前輩……您這套路也太深了……”
青佐當即就發出了銀鈴般的清脆笑聲,進而趁勝追擊、趁熱打鐵道:“哎喲,怎麽還害羞起來了。我們那時候找對象,可不像你們現在這樣含蓄。那時候乾柴烈火的,看上眼了就直接在一塊兒過了。你跟無兒既然是真心相愛,那就應該把握住機會,好好在一起才是。這談戀愛的時間談得太長了啊,有時候也不見得是件好事!”
一聽這話,瑞霜就跟意識到了什麽似的,眼睛倏的一亮,進而分外激動地脫口而出道:“聽前輩這話的意思,您是答應我跟小和尚在一起了?”
“答應!怎麽能不答應?”青佐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相當自然地說,“我跟他爹也並非是腐朽頑固之人,你們既然兩情相悅、情投意合,我們又豈有棒打鴛鴦的道理?更何況我們已經對不起無兒了,現如今他難得遇到一個他所喜歡的女孩,我們自然是全心全意地支持到底!”
瑞霜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排潔白的大牙齒,就連臉上的表情都已經笑成了一團。
只可惜二老現在越是看中自己,自己便越是擔心會讓他們失望。
他們都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德高望重的俠義之士,專門斬妖除魔、殛鬼滅怪,如果讓他們知道自己其實是妖族公主的話,還不知道將來會怎麽看待自己。
瑞霜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每每想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都不禁露出一副猶豫不決、左右兩難的複雜神情,心裡更是七上八下、忐忑萬分。
於是乎,瑞霜重新組織了一番語言過後,有意無意地問:“前輩說這話,難道事先都不問問我的出身如何嗎?”
“出身?”青佐不由自主地跟著她念了一遍,進而疑惑不解地問,“姑娘是指?”
“呃……”瑞霜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來回轉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終於急中生智、靈機一動道,“哦!就比方說貧窮或富貴、官民立場、江湖地位等等。”
“誒,你就放心好了。”青佐蠻不在乎地把手一揮,坦坦蕩蕩地說,“我跟他爹也並非是庸俗之人,不管瑞霜姑娘你家境如何、出身如何、有何背景,我們都一定不會介意的!畢竟我們看上的,是瑞霜姑娘你這個人,而並非是與你有關的身外之物啊!”
聽到這裡,瑞霜才終於欣然自喜,當即就露出了一抹興高采烈、心花怒放的笑容,進而感激不盡道:“多謝前輩!”
青佐呵呵一笑,馬不停蹄地持續追問道:“誒,不過這話又說回來了,親家是做什麽的呢?我見瑞霜姑娘武功高強、內功深厚,莫非親家也是江湖中人?”
“呃……”瑞霜不自覺地伸出一隻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杓,急得抓耳撓腮、心慌意亂,好一番權衡利弊過後,才十分隱晦地說道,“我家世代為官,爹娘雖是江湖中人不假,但主要還是久居廟堂,以此為生。”
“哦……”青佐心潮起伏地點了點頭,進而讚不絕口地連連誇獎道,“為官好,為官好,江湖紛爭太多,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仇家奪了性命,我跟他爹也是想著在子孫滿堂之後,就告老還鄉、退隱江湖,過些安安穩穩的日子。”
瑞霜垂下腦袋,心如止水地輕聲說道:“前輩現在說這些,會不會為時過早了。”
“誒!說的對,是我太心急了,哈哈。”青佐眉飛色舞、歡欣鼓舞地說道,“去把無兒叫過來吧,這人老了,總是有幾句話想囑咐你們這對新人。”
“嗯,好。”
瑞霜懷著歡快愉悅的心情一路小跑到苦無面前,臉上洋溢著歡天喜地的笑意,卻又叫人看不出究竟是在笑些什麽。
苦無看到瑞霜這副模樣,料想是好事兒近了,於是當即就提起了一絲興趣,格外好奇地問:“怎麽樣?我娘都跟你說了些什麽?”
瑞霜見楊道還在苦無的身邊,便也不敢太過大大咧咧、沒心沒肺,隻拉了拉苦無的小手,然後俏皮可人地柔聲說道:“你娘叫我倆過去一趟。”
苦無心領神會後,霸氣側漏地牽住瑞霜的掌心,大步流星、高視闊步地向青佐走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這是去幹架的呢!
“娘,你找我們。”苦無直言不諱地切入正題道。
青佐面帶微微笑,看到兩人情比金堅、恩恩愛愛的樣子,仿佛就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無兒。”青佐靜下心來,氣定神閑地靈魂拷問道,“你從小到大,為娘都沒涉足過你的生活。現如今我們母子倆頭一回見面,你就給為娘帶了這麽大一個驚喜。為娘問你,你當真喜歡瑞霜姑娘嗎?”
苦無深情凝視著瑞霜良久,然後才把視線重新轉移到了青佐的身上,進而鄭重其事地坦言相告道:“娘,我確信,小霜就是值得我廝守終生的人。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您,我喜歡她。”
“好,好。”青佐很是欣慰地連連點頭,進而握住兩人牽著的雙手,把它們緊緊撮合在一起,心滿意足、稱心如意道,“無兒,記住為娘說的話,瑞霜是個好姑娘,你此生都不能負她。”
“嗯,放心吧娘,孩兒記住了。”苦無奮力點頭,堅定不移地一口答應道。
這時,就連楊道也火急火燎地湊上前來,興趣盎然地湊熱鬧道:“妙極!妙極!無兒啊,你的終生大事定下來,你娘也就放心了。但不管你娘放不放心,起碼為父肯定是安全了。這些年裡你娘一直在為父耳邊念叨,說是當初把你送進宏德寺裡,那你往後的日子又該如何是好,聽得為父耳邊都要起繭子了,為父不讓她說,她還非要動手動腳!把為父逼得是退無可退、落荒而逃啊!不過現在好了,你找到了你此生唯一的摯愛,爹娘替你感到高興!”
正當大家其樂融融、歡聚一堂之時,劍靈忽然從熔寂裡跑了出來。
它化作一股幽藍色的氣體從天而降,咧嘴一笑,情緒高漲道:“不光祖父祖母感到高興,就連寂兒也替爹娘感到開心!”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紛紛愣住。
苦無和瑞霜直接瞪大了雙眼,頓時就被嚇得心旌搖曳、惶惶不可終日,這一時之間的,全然反應不過來!
楊道和青佐跟劍靈初次見面,斷然是瞠目結舌、大吃一驚。
其眉頭緊鎖,好似荊棘叢生,進而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劍靈,隻覺得不可思議、難以置信!
“祖父祖母?”
“爹娘?”楊道就跟翻書似的突然變了臉色,進而猛地伸出一根手指頭,顫抖著指向苦無和瑞霜,目瞪口呆、詫異萬分地脫口而出道,“沒想到你們二人的進展竟是如此之快,瞞著為父連大孫子都生下來了!”
苦無一聽,當即就露出了一副驚恐萬狀的神情,進而張皇失措地連連揮手,慌裡慌張地矢口否認道:“不不不……爹,娘,你們聽我解釋!事情並非是你們所想的這個樣子的!”
“祖父好,祖母好!”劍靈毫不間斷地火上澆油道。
楊道的眼珠子猛地向外瞪了瞪,進而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火冒三丈、義憤填膺地疾言厲色道:“如今人證俱全,你居然還敢狡辯!難道讓你承認這個孩子的存在就這麽難嗎?!”
“爹!”苦無哭喪著臉,驚慌失措地矢口否認道,“您真的是誤會孩兒了!這不是你們的孫子!”
“不是?!”楊道的情緒一度失去控制,進而止不住地喘著粗氣,怒不可遏、牛氣衝天地怒斥道,“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你還不肯讓這個孩子認祖歸宗嗎?!你聽聽這稚嫩的聲音,一口一個祖父,叫得多麽親切啊!可你居然……居然……”
楊道看到劍靈這個歪瓜裂棗的長相,急得有些說不出話來,直至其再三掂量過後,才勉勉強強憋出一句話道:“居然因為他長得面目全非就不讓他認爹認娘!無兒!為父看錯你了!沒想到你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他還是個孩子啊!無兒,你摸摸你的良心,你的良心難道不會隱隱作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