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能躲過祭風道人和吳謀的視線巧妙地拿回封喉,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好在兩人現在都只是站在遠處六神無主、神遊天外地駐足觀望,還並未察覺到短小精悍的封喉,故而於七此時出手的話,尚且還有一絲力挽狂瀾的機會。
於是乎,於七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來回轉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總算是急中生智、靈機一動。
俗話說得好,人生如戲,全靠演技。要想拿回封喉,恐怕還得裝瘋賣傻、裝腔作勢才行!
於七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進而在醞釀了好一會兒後,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從牆角一側站了出來。
他為了吸引祭風道人和吳謀的注意力,營造出自己才剛剛出現在現場的假象,還特地猛地用腳一踏地,瞳孔放大到極致,擺出一副瞠目結舌、大吃一驚的模樣。
在於七“嗒”的一陣聲響過後,祭風道人和吳謀則是齊刷刷地把注意力轉移到了他的身上,使得於七在一瞬間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他們只見於七噙著淚光的眼眸隱隱閃爍,仿佛將要有星羅棋布、不計其數的淚水即將從中奪眶而出,那面如土色、臉色慘白的模樣想來定是悲傷到了極點,所以才會這般的灰心喪氣、失魂落魄。
於七把這一出戲演得可謂是淋漓盡致、完美無瑕、滴水不漏。
他的目光逐漸變得空洞呆滯且無神,進而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不禁露出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其神色愀然、面色凝重,臉色愈發的難看,滿臉都是一副憂心忡忡、惴惴不安的模樣,就連眼神當中竟也透露出幾分茫然,手足無措的樣子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心裡自是七上八下、忐忑萬分,提心吊膽、憂思神傷的樣子像是遲遲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於七惡狠狠地喘了一口粗氣,在重新組織了一番語言過後,才顫抖著聲線,憂心惙惙、惶恐不安地喊道:“師父……”
於七邁著沉重有力且又相當絕望的步伐迎著方戰岩慢慢走去,但後來卻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一度直接跑了起來,不過他看似是擔心方戰岩的安危,實則也不過是想要趁著祭風道人和吳謀湊近之前,快點把封喉收入囊中罷了。
“師父!”於七一邊這樣不管不顧地呐喊著,一邊徑直趴在了方戰岩的屍體跟前,一隻手緊握他冰冷的臂膀,另一隻手則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在了地面的封喉上,進而再以一種詭異莫測的手法,悄無聲息地將其收入囊中!
雖說於七的一頓操作猛如虎乃是居心不良、另有所圖,但在祭風道人和吳謀看來,他也單純只是為自己師父的死去而痛哭流涕、悲傷不已罷了。
這才短短一息的工夫,於七便已哭成了一個淚人。
那淒厲的哭聲驚天動地、響徹雲霄、震耳欲聾,聽得祭風道人和吳謀都忍不住被帶到了那悲傷的情緒當中,其臉上的神情更是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一度黯然失色、心如死灰。
於七一個勁兒地為方戰岩哭喪,口中不斷喊著“師父”二字,不過全程幾乎都是緊閉著雙眼,愣是沒敢看方戰岩一下。
畢竟方戰岩是被苦無萬劍穿心而亡,其渾身上下、從頭到尾自然都是千瘡百孔、遍體鱗傷、慘不忍睹,尋常人等但凡看上一眼,都會忍不住連聲作嘔、嘔吐連連。
於七想必一定是嫌棄極了方戰岩,所以才會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此等精心栽培的棋子付諸東流、灰飛煙滅,於七除了惋惜之外,更多的還是恨鐵不成鋼的氣憤!
如若方戰岩早些聽自己的話,按兵不動、隱忍不發,決計不會落得現如今這個下場!
只可惜於七現在的胸中分明是一腔怒火,卻還要這般撕心裂肺、聲嘶力竭地為方戰岩痛哭流涕,當真是為難了他!
祭風道人和吳謀不約而同地緩步湊上前去,邁著整整齊齊、井然有序的步伐不慌不忙地來到於七的身邊,進而紛紛在搖頭晃腦的同時,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想來也是和於七感同身受。
祭風道人小心翼翼、如臨深淵地伸出一隻攤開掌心的手拍拍於七的肩膀,進而鄭重其事地下令道:“於七,捎個口信給你遠在山下的陳闕師弟,把戰岩師弟魂歸西天、駕鶴西去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知於他,讓他速速返回神宗,然後你們倆一塊兒,好生安葬戰岩師弟吧。”
於七心中一震,身子一顫,進而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就跟受到了什麽刺激似的,身體有一陣明顯的抽搐,在重新組織了一番語言過後,才勉為其難地一口答應道:“是……”
緊接著,祭風道人便是毅然決然地縱身一躍,憑借矯健的身手輕輕松松地揚長而去,隻留下了一個落寞淒清的背影!
吳謀見祭風道人招呼都不打一聲地轉身離去,不由得眉梢一緊,當即就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兒,進而在他遠走高飛的一刹那正想開口勸阻,可那千言萬語憋到嘴邊,竟是欲言又止、如鯁在喉,伴隨著喉結的一陣蠕動,竟還自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到最後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吐不出一個字來,最終也隻好皺著眉,苦著臉,無比深沉地發出一聲歎息,在重新簡單粗暴地瞥了一眼面目全非、不堪入目的方戰岩後,同樣瀟灑自如地揚長而去,似是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今夜的奇陽宮,到底是不太平……
而自他們兩人走後,於七才赫然停止了啜泣,而淒淒慘慘戚戚的哭聲亦是在此時此刻戛然而止。
他就像一個冷漠無情、心腸歹毒的冷血動物,就跟翻書似的突然變了臉色。
他擺著一張冷若冰霜的臭臉,猛然睜大了雙眼,眼神更是忽然變得犀利起來,毫不間斷地從中向外散發出一股又一股氣勢洶洶、勢不可擋的騰騰殺氣,進而慢慢悠悠地站起身來,不緊不慢地轉過身、回過頭,大義凜然地直起身子、挺起腰板,瀟灑自如地揮一揮衣袖,帥氣十足地把雙手背過身後,一時之間,思緒萬千,賊眉鼠眼的樣子顯然是在心裡打起了什麽鬼主意。
於七暗暗喘了一口氣,愁眉不展、神思不屬、面露難色、滿臉愁容,指不定還在為了熔寂一事而操心。
畢竟於七助方戰岩奪得滅魂之力,登上掌宮之位,本就是想借他的手不費吹灰之力地拿到熔寂,可現如今方戰岩既然死了,於七自是不得不采用其它方法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於七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著下巴,幾經思量過後,忽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個鬼鬼祟祟、形跡可疑的楚蘊笙未曾動用。
只要自己能夠抓住她的把柄,那麽讓她為己所用不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想到此處的於七暗暗一笑,不光其本尊松了一口氣,心裡的大石頭亦是在此時此刻落了地。
不過其中要如何的威逼利誘,恐怕還得看於七能否一針見血地威脅到位才是。
畢竟於七那個晚上只看到了楚蘊笙通風報信,卻還不知她那封密信究竟是要送往何處。
只是方戰岩才剛剛含笑九泉沒多久,現在無疑是神宗最為薄弱匱乏之際,若是能在此時與楚蘊笙談攏聯手,倒不失為一個絕佳的時機。
於七不自覺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不禁露出一副猶豫不決、左右兩難的複雜神情,不過他心知肚明,事關重大,耽誤不得,自己必須盡快找到機會,跟楚蘊笙見上一面才行了。
……
翌日一早,天剛蒙蒙亮,慕功一番盥洗之後才剛剛出門,便見祭風道人正位於菩提樹下的石桌上呆坐。
慕功的懶腰才伸到一半,卻又猛然停了下來,想來也是因為看到祭風道人這一大清早地坐在那裡無所事事,故而感到有些詫異罷了。
慕功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相當無辜的模樣,進而悠哉悠哉、神色自若地湊上前去,以沉著穩健的步伐來到祭風道人的身邊,饒有興致地問:“師父這一大早的坐在這裡幹什麽呢?莫非是在等苦無師弟出來?師父若是在等他,我進去喚他一聲便是。”
說罷,眼看慕功就要繞過祭風道人往裡走去,但就在這十萬火急、迫在眉睫的千鈞一發之際,祭風道人卻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一把抓住慕功的手腕,強行將其拽住,進而用一種暗藏殺機的語氣,冷冰冰地拋言道:“不必了,我沒在等他,而你從今往後,也不會再有這個叫做苦無的師弟了。”
聽到這裡,慕功的笑容便是逐漸消失,表情逐漸凝固,臉上更是風雲突變、驟然變色, 進而眉頭緊鎖,好似荊棘叢生,不過他在抿了抿近乎乾枯的嘴唇後,還是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而後強裝淡定、困惑不解地問:“師父這是何意?弟子怎麽聽不明白呢?苦無師弟平時就跟個懶豬一樣,現在肯定還在臥房裡呼呼大睡賴著床呢。師父你別急,弟子這就去喚他一聲,一定給你把他喊起來。”
語畢,慕功當即就使盡九牛二虎之力,一把掙開祭風道人的束縛,進而不管不顧、大步流星地朝著楊林風的臥房快步疾走而去,在逼近門檻之際,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推門而入,並張皇失措地驚呼一聲道:“師弟!”
慕功快速步入其中,謹小慎微地左顧右盼、環顧四周,卻偏偏不見楊林風的身影!
看到此處的慕功心裡徑直“咯噔”一聲,顫了一下,頓時覺得脊骨發涼、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渾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來,就連額頭上也已經冒出一粒又一粒豆大般的汗珠,它們猶如汩汩清泉般沿著臉頰順流而下,滑至下巴處時稍作停留,然後才如同清晨光鮮亮麗的露珠般從葉尖上滾落下去,墜落在地面上,發出不小的動靜!
慕功看到現場確如祭風道人所言,不見楊林風的身影,瞬間就不淡定了。
他的眼神當中閃過一絲慌亂不安的神情,但這一抹慌張的神色稍縱即逝,只在慕功的眼眸當中停留片刻,便已如同過眼煙雲般消散不見、不複存在了!
慕功於胸腔之中吸足一口氣,進而在神思恍惚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門而出,憑借一個箭步瞬行到祭風道人的跟前,而後虎視眈眈地凝視著他,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地盤問道:“師弟呢?師弟去哪兒了?師父,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慕功的情緒越發激動,其面紅耳赤、滿臉通紅,簡直難以用言語形容,那紅撲撲的臉頰就像是被心狠手辣的烈日驕陽灼燒了一樣,簡直紅得不成樣子,小心臟一直在“撲通撲通”、一蹦一蹦地活蹦亂跳,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從中蹦出來似的!
慕功炯炯有神的目光寸步不離地盯著面無表情的祭風道人,進而屏氣凝神、翹首以盼,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心亦是提到了嗓子眼,仿佛已經急不可耐地想要從祭風道人口中得知事情的原委和來龍去脈的真相。
而祭風道人始終是板著一張臉,看似一臉的雲淡風輕、風平浪靜,實則內心也早已是波濤洶湧、驚濤駭浪!
他以緩慢的速度微微抬頭,從容不迫地把注意力轉移到慕功的身上,依依不舍、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心中自是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不過也是在這個時候慕功才注意到,祭風道人早已哭紅了眼,那雙原本清澈見底、洞若觀火的眼神可謂是前所未有的紅腫。
慕功的心中一陣觸動,就跟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驚天大秘密似的, 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
單從祭風道人一籌莫展、悵然若失的臉色來看,慕功就知道祭風道人一定沒有騙自己,而且這事兒一定不簡單。
祭風道人單薄的嘴唇微微發抖,在沉默良久之後,才起身直視慕功,並用一種略帶哭腔和悲愴的聲線,言簡意賅、毫不避諱地坦言相告道:“你的苦無師弟殺了你的戰岩師叔,並改名為楊林風出走神宗,這已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慕功,你要記住,從今往後,江湖上便是再無苦無這號人物了,有的,只有改頭換面、不同以往的楊林風罷了。”
慕功聽到此處,瞳孔都呈放大至縮小的過程,一時之間,目瞪口呆、詫異萬分、大驚失色、 驚愕不已,進而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祭風道人,隻覺得不可思議、難以置信。
他緊繃著的臉上就連細皮嫩肉都在瑟瑟發抖,從上到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栗,而後驚慌失措地搖頭晃腦,心驚膽顫、心潮起伏地喃喃自語道:“不……不會的……不會的!師弟他不是這樣的人!師弟雖已算不得是佛教中人,但他仍是以慈悲為懷,又怎麽可能會動手殺了戰岩師叔?!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是真的!”祭風道人猛地把兩隻手搭在他的雙肩上,迫使他強行冷靜下來,進而一本正經地勸慰道,“慕功,為師的話你還不相信嗎?為師難道會拿這麽至關重要的事情來欺騙你嗎?你清醒一點吧!從今往後,你的苦無師弟已經一去不複返了!這江湖上所剩下的, 只有一個楊林風,你必須清楚地接受這個事實!”
慕功當即就露出了一副驚恐萬狀的神情,進而慌裡慌張地與之對視一眼,心亂如麻、神色慌張地試探道:“就算這是真的,那也一定是事出有因!我不相信師弟會平白無故地對戰岩師叔下手!”
祭風道人不由得怔了一下,進而悲不自勝地把手從他身上挪開,緩緩地轉身回頭,背對著慕功,仔細回憶昨晚的情形,頓覺一串又一串不堪回首的往事猶如雨後春筍般湧上心頭,把人震撼得是心旌搖曳、惶惶不可終日!
慕功急急忙忙地跑到祭風道人的面前,使其正對著自己,進而一本正經地再度質問道:“師父,你告訴我,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師弟他……一定還會回來的, 對不對?”
祭風道人稍稍抬頭,故作鎮定地目視前方的慕功,進而愁腸百結、悲從中來地扼腕歎息道:“慕功,放棄吧,他不會回來了。你的戰岩師叔走火入魔,殺了枯山大師,而且還是當著楊林風的面親自動的手。楊林風跟枯山之間的感情深厚、不言而喻,現如今枯山死在我神宗,楊林風跟我們斷然是勢不兩立、勢同水火,他不連帶著我們一塊兒報仇雪恨,已然是仁至義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