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苦無和枯山久別重逢,現在正位於仁和宮內敘舊,而已經集齊兩大凶器的方戰岩那邊,亦是按耐不住地有了新的動靜。
此時此刻,方戰岩正在臥房之中打量著名為納川的容器和名為封喉的利器,可就在方戰岩含情脈脈地凝望著它們陷入沉思之際,外面卻是忽然想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咚咚咚,咚咚咚。”
“誰?!”方戰岩心中一震,身子一顫,一下子變得警惕起來,乾脆利落地吐出一個字道。
“是我。”外面冷冷地傳來一陣聲音回應。
雖然僅僅只有兩個字而已,但方戰岩還是不費吹灰之力地就聽出了這是於七的聲音。
方戰岩瀟灑自如地把手從面前一揮而過,撤掉房門上所設下的禁製,進而順帶著替於七打開了房門。
在一股無形力量的牽引下,臥房的大門到底是“唰”的一下就此敞開。
於七慌慌張張地奪門而入,進去之後,還不忘了帶上房門,然後才大步流星、高視闊步地趕至方戰岩的身邊,但是還沒等於七開口,方戰岩倒是先行一步地不耐煩道:“你來做什麽?”
於七惡狠狠地喘了一口粗氣,重新組織了一番語言過後,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我來是想告訴你,近日切莫蠢蠢欲動、躍躍欲試,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方戰岩眉梢一緊,當即就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兒,進而愁眉不展、困惑不解地問:“何出此言?”
於七長歎一口氣,身心交病、心力交瘁地如實相告道:“唉!我方才回來的路上,看到枯山了!”
“枯山?”方戰岩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念了一遍,進而把瞳孔放大到極致,瞠目結舌、大吃一驚道,“他也在此處?”
“是啊!”於七斬釘截鐵地加以肯定道,“枯山此行,定是為了探望苦無而來。他身為宏德寺的主持,有著千萬年的修為,功力高達十重天!絕非是你我所能得罪的人物。更何況,枯山跟苦無看似是師徒關系,實則二人情同父子、感情深厚,他對苦無,一向是無微不至、細致入微。現如今你想殺了苦無並取走他體內的滅魂之力,你說,十重天的枯山,能答應嗎?他難道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徒弟被你殺死而無動於衷麽?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方戰岩,我再三勸告你,小不忍則亂大謀,等到枯山離開之後你再行凶,我沒意見。可現在枯山還在此處,你若貿然動手,勢必會墮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其中利弊,你可要好好權衡一番才是!”
於七的言語猶如一把重錘,毫不留情地砸在了方戰岩的身上,使得他的心裡“咯噔”一聲,顫了一下,進而頓時覺得脊骨發涼、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渾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來,就連額頭上也已經冒出一粒又一粒豆大般的汗珠,它們猶如汩汩清泉般沿著臉頰順流而下,滑至下巴處時稍作停留,然後才如同清晨光鮮亮麗的露珠般從葉尖上滾落下去,墜落在地面上,發出不小的動靜!
方戰岩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不禁露出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進而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來回轉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還是固執己見地一意孤行道:“沒什麽好權衡的,我已經想好了!今天晚上,我勢必要叫苦無付出血的慘重代價!”
“你……”於七橫眉怒目、青筋暴起,情緒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眼珠子更是猛地往外瞪了瞪,不過到頭來還是欲言又止、如鯁在喉,伴隨著喉結的一陣蠕動,這話到嘴邊,竟還自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到最後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吐不出一個字來!
於七的雙手於不知不覺間緊握成拳,面紅耳赤、滿臉通紅的模樣簡直難以用言語去形容,那紅撲撲的小臉頰就像是被心狠手辣的烈日驕陽灼燒了一樣,簡直紅得不成樣子!想來一定是憤怒到了極點,所以才會如此!
於七面對冥頑不靈、偏執不化的方戰岩,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隻覺得這個家夥太過衝動、不顧大局,自己當初幫他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緊接著,於七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進而用一種暗藏殺機的語氣,冷冰冰地拋言道:“你當真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你可知道計劃一旦敗露,會有什麽後果?”
方戰岩怔住片刻,目光逐漸變得空洞呆滯且無神,但是當他匆匆回過神來後,卻是遊刃有余地應對自如道:“計劃敗露是遲早的事情,但我若是可以重塑滅魂戟,何懼他一個小小的枯山?”
於七眉頭一皺,發覺事情並不簡單,進而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狹窄的縫隙,虎視眈眈地凝視著面前的方戰岩,那炯炯有神的目光毫不間斷地向外散發出一股又一股氣勢洶洶、勢不可擋的強大殺氣,仿佛下一秒就要對方戰岩大打出手、刀劍相向。
當場面一度陷入了沉寂當中,就連空氣裡也彌漫著一絲尷尬的氣息,一時之間,鴉雀無聲、萬馬齊喑,周遭安靜得有些可怕,甚至靜得只能聽到兩人沉重的呼吸聲。
於七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其神色愀然、面色凝重,臉上的神情可謂是愈發的難看,進而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愁眉莫展、愁腸百結地妥協道:“看來你已經做出了你的決斷。”
“是。”
“既然如此,那你的事情,我便也不再過多的干涉了。”於七面無表情地幽幽道,想來定是對方戰岩失望到了極點!
說罷,於七轉身就要離去,但就在這十萬火急、迫在眉睫的千鈞一發之際,方戰岩卻是張皇失措地驚呼一聲道:“且慢!”
於七一聽,赫然止步,其眉頭緊鎖,好似荊棘叢生, 進而慢慢悠悠地轉過身、回過頭,極其厭煩地問:“還有何事?”
方戰岩板著一張冷漠無情的臉,不自覺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不禁露出一副猶豫不決、左右兩難的複雜神情,在醞釀了好一會兒後,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開口哀求道:“再幫我一個忙。”
“你還好意思讓我幫忙?”於七皺了皺眉,臉上閃過一絲極為不悅的怒色,眼神更是突然變得犀利起來,進而用一種陰陽怪調的語氣,有意無意地冷嘲熱諷道,“你不是都已經做好自己的打算了麽?怎麽?現在又需要讓我幫忙了?”
“這是最後一次了。”方戰岩皺著眉,苦著臉,低聲下氣、相當卑微地苦苦哀求道,“幫完這次以後,我一定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包括,禁地裡的熔寂!”
於七的心中一陣觸動,進而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就跟受到了什麽刺激似的,身子有一陣明顯的抽搐,有那麽一瞬間,竟也為之動容!
於七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而後直言不諱地切入正題道:“你還想讓我為你做什麽?”
方戰岩緊皺著眉頭,毫不避諱地坦言相告道:“替我把苦無,引到這裡!”
於七的瞳孔呈放大至縮小的過程,眼神當中更是閃過一絲慌亂不安的神情,但這一抹慌張的神色稍縱即逝,還沒等方戰岩捕捉到它,它便已經如同過眼煙雲般消散不見、不複存在了。
於七就跟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驚天大秘密似的,洞若觀火的眼神倏的一亮,進而目瞪口呆、詫異萬分地脫口而出道:“你今晚就要動手?!”
“沒錯!”方戰岩大大方方地承認道,“這種事情,遲則生變,當然是越快越好!否則我一直提心吊膽、坐立不安,終究不是辦法。只有用納川吸納了苦無體內的滅魂之力,我心裡的大石頭才能算是落了地!”
於七面露難色、滿臉愁容,久而久之,竟是情不自禁地把臉上的表情擰成了一團,就連上面的皺褶都堆到了一塊兒,進而猛地把手向下一揮,以此表示了一個急躁而又無力的動作,而後霸氣側漏地放下狠話道:“急於求成、操之過急,當真愚蠢!這平白無故的,我如何能引他過來?!”
方戰岩面不改色心不跳,處變不驚、臨危不亂地心知肚明道:“你鬼點子一向很多,倘若真心實意想要幫我將苦無引至此處的話,肯定會有辦法!”
於七聽到此處,便是選擇了沉默不語、一言不發,只不過是於一瞬間怒目圓睜、瞋目而視,進而火冒三丈、義憤填膺地厲聲呵斥道:“真是多事!”
於七一邊這樣氣急敗壞、惱羞成怒地說著,竟還一邊朝外走了出去,只是他所前行的方向,恰恰就是苦無所處的仁和宮。
看樣子,於七是真心打算要幫方戰岩這最後一個忙了。
至於這其中的原因,自然是不言而喻。
如果於七想要熔寂的話,能借神宗掌宮的手輕而易舉地將其取得自然是再好不過,他也就用不著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如臨深淵地行事了。
而方戰岩一旦奪得苦無體內的滅魂之力重塑滅魂戟,謀權篡位便是他不得不為之的事情。
畢竟方戰岩殺了苦無,祭風道人又豈會輕易放過他?
如果方戰岩不連帶著祭風道人一塊兒轟下神宗掌宮之位,那麽等著方戰岩的,恐怕也只有神宗律法的製裁了。
其實要讓於七悄無聲息地盜走熔寂的話,倒也不是不行,只是熔寂貴為上古陰劍,祭風道人對它肯定是極為重視,故而於七要想躲過祭風道人的視線而盜取熔寂的話,多多少少總會有點兒風險,於是乎,方戰岩這層內部關系,就顯得極為重要了。
不過當於七真正用到這枚棋子的時候,他必須先取代祭風道人成為神宗的掌宮才行。
與此同時,於七憑借巧妙絕倫的輕功,朝著仁和宮奔突前行、快步疾走,期間飛簷走壁、翻牆躍戶,很快就抵達了此處。
於七於胸膛之中吸足一口氣,這才敢大義凜然、正氣浩然地步入其中,泰然自若、波瀾不驚的樣子可謂完美無瑕、滴水不漏,絲毫不像是懷揣著目的來到這裡。
不得不說,於七的臨場應變能力屬實是強悍得很。
即使是面對功力高達十重天的枯山,也不見有絲毫的慌張之態和畏懼之意。
只見於七邁著沉著穩健的步伐緩步而入,遠遠地就看到苦無和枯山在菩提樹下的石桌上相對而坐。
他們有說有笑、觥籌交錯、你來我往、談笑風生。
這時,苦無用余光瞥見旁邊有個人影在慢慢靠近,於是當即就把視線轉移到了那人的身上。
隨著苦無把頭一扭,仔仔細細地定睛一看,這才赫然發現,原來竟是於七。
苦無的神思恍惚間,於七已經憑借矯健的身手快步走到石桌一側。
他先是露出一排潔白如雪的大牙齒,衝著苦無咧嘴一笑,然後才把注意力放到了一旁的枯山身上,進而識趣地雙手作揖,畢恭畢敬地與之打了個招呼道:“晚輩見過枯山大師。”
“阿彌陀佛。”枯山面帶一抹和藹慈祥的標準微笑,從容自如的臉上甚至閃過一絲和顏悅色,進而平心靜氣地起身回應道,“這位小兄弟有禮了。”
於七不緊不慢地點了點頭,以示答應。
就在此時,苦無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燦若朝陽的笑容,進而饒有興致地問:“於七,你怎麽突然跑到這邊來了?”
於七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相當無辜的模樣,進而淡然一笑,遊刃有余地應對自如道:“我這不是想著咱們兩個也是好久沒見了,所以才想著來找你敘敘舊嗎?不過現在看來,你這日理萬機的大忙人應當是沒空了。唉,真是可惜。”
“原來是找我敘舊來了。”苦無順著他的話說下去道,“這點咱們倒是想到一塊兒去了。”
聽到此處,於七就跟意識到了什麽似的, 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當即就提起了一絲興趣,進而格外好奇地問:“哦?你的意思是?”
苦無輕聲一笑,更進一步地全盤托出道:“其實我本來也是想著要找你敘敘舊什麽的, 只是不巧,我師父剛好前來神宗探望我,故而這段時間,我恐怕得陪陪我師父才行了。”
“阿彌陀佛。”枯山不慌不忙地湊上前去,發出一陣略顯滄桑卻又不失爽朗的笑聲,進而心如止水地說,“苦無,你大可不必為了我而拒絕他人的美意。既然你和這位小兄弟都剛好有想要找彼此敘舊的想法,那便不必顧及老衲了。”
“可是師父你……”
“誒!”還沒等苦無說完,枯山便是伸出一隻手,攤開五指,擋在面前,毅然決然地將其一把打斷道,“多余的言語,就不必再說了。你若是想要跟這位小兄弟敘舊,但可前去便是。為師亦是好久沒來神宗了,自己四處逛逛也是未嘗不可。”
一聽枯山這麽說,苦無臉上的神情便是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他愁眉莫展、神思不屬,一時之間,不禁神遊天外、六神無主,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樣子也不知是在思索著些什麽,不過瞧他那憂心忡忡、惴惴不安的樣子便知道,他一定是覺得自己對不起枯山,所以才會有些傷心自責了。
苦無在內心好一番掙扎過後,才勉為其難地一口答應道:“好吧,那徒兒給師父您安排兩個弟子,讓他們帶著您到神宗溜達幾圈,就權當是散散心、放松一下好了。”
“嗯……如此,甚好,甚好啊,哈哈……”
枯山欣然接受,就連苦無也忍不住把嘴角上揚到極致,露出一抹興高采烈、心花怒放的燦爛笑容,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於七卻是猛不防地出手製止道:“等一下!”
此言一出,使得於七在一瞬間成為了全場的焦點,枯山和苦無這般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於七,倒是盯得他好些不適應了。
於七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進而伸出一隻攤開掌心的手,相當自然地搭在了苦無的肩膀上,進而有條有理地以理服人道:“苦無,現在時間還早,咱們晚上再聚也是可以的。不如你現在就先多陪陪枯山大師,晚上戌時,我在奇陽宮等你。”
苦無聽到此處,倒是覺得於七說得頗有一番道理,而他自身更是不假思索地連聲答應道:“這個主意不錯,白天陪師父,晚上找你敘舊,兩者都不耽誤,那就這麽說定了。晚上戌時,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於七從容不迫地與之作別道,轉身之後竟是跟翻書似的突然變了臉色, 一副居心叵測、圖謀不軌的小人嘴臉顯露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