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念安眨了眨圓溜溜又水汪汪的大眼睛,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相當無辜的模樣,進而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邊映棠,隻覺得不可思議、難以置信。
她先前分明還是在懷疑蘇心漾,怎麽到了這時候居然跟自己唱起反調來了?
之前分析得這般井井有條、頭頭是道,搞得自己都直接信以為真,結果到了這會兒,竟是跟翻書似的突然變了臉色?
這倒是叫何念安看得如坐雲霧、不明所以了。
不過她既然都這麽問了,自己當然不能甘居人後,非得給出一個堂堂正正的理由令其信服不可。
“所謂最毒婦人心,如果蘇心漾當真要對他們父子二人不利,那她絕對是最有可能成功的那一個。常言道,女人心,海底針。咱們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麽知道蘇心漾光鮮亮麗、慈眉善目的外表下,會不會藏著一顆歹毒至極、辣手摧花的蛇蠍心腸呢?”何念安昂首挺胸,振振有詞地辯駁道,“更何況薛姑娘,你之前不是也懷疑過蘇心漾嗎?而且還是言之鑿鑿、相當篤定的那種,怎麽到了苦無兄和瑞霜姐姐面前,就忽然轉變立場了呀?你把你那套說辭搬出來給他們二人聽聽,保證他們跟我一樣二話不說直接信服!”
“去去去!”邊映棠皺著眉,苦著臉,連連向外揮手,坦坦蕩蕩地說,“我那都是腦子一熱,隨口一說,胡亂猜測而已,你怎麽還就當真了呢?”
“不是我當真!”何念安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進而意猶未盡道。“而是薛姑娘你說得實在是太逼真了,仿佛蘇心漾真的就是我們一直在苦苦追尋的那個凶手一樣,我又有什麽不相信的道理呢?更何況事到如今,我們已經沒有其她可以懷疑的對象,不把矛頭轉到蘇心漾的身上,還能轉移到誰的身上呢?我左思右想,還是覺得現在蘇心漾的嫌疑最大。正因為我們從未懷疑過她,也不會把懷疑對象放到她這個城主夫人的身上,所以她才能有更多的下手時機而不被我們所察覺啊!”
邊映棠的眼睛一閉一睜,當即就“嘖”了一聲,進而長歎一口氣,拉長了聲線,語調逐漸上揚,而後用一種慵懶的聲調,悠哉悠哉地說:“哎呀!不是的!你怎麽把我所說的想成這樣了?我只是……”
“等一下!”還沒等邊映棠抱怨完,苦無便直接伸出一隻手,攤開五指,擋在面前,毅然決然地打斷了她們二人之間的對話道,“話說薛姑娘方才究竟是哪般說辭,才會讓念安妹妹你如此信服啊?”
“哎呀……我沒……”
“讓我來告訴苦無兄!”何念安就跟意識到了什麽似的,眼睛倏的一亮,進而直起身子,挺起腰板,正襟危坐,把眼睛瞪得像銅鈴,滔滔不絕、一五一十地複述道,“薛姑娘啊,她從戚公公口中得知,蘇心漾先前幾乎是沒日沒夜地黏在蘇城主身邊,二人情投意合、比翼雙飛、如膠似漆,而蘇城主如若是在這樣的前提下身中慢性毒藥的話,那他的臉色愈發憔悴,身體狀況愈發糟糕,終日都陪在蘇城主身邊的蘇心漾應當能看得出來才是。可她偏偏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反而是任由其臥病在床、一病不起,直至自己最後獨攬大權,離登上城主之位只有一步之遙!事到如今,她也僅僅只是隔三差五地去探望蘇城主,也就是所謂的裝模作樣而已。敢問薛姑娘,你當初是不是這樣說的呀?”
邊映棠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進而化作一隻白眼狼,環手於胸,略顯不耐煩地點評道:“添油加醋、煽風點火,我哪有這樣說過?”
“念安妹妹!”苦無板著一張冷漠無情的臉,饒有興致地追問道,“說下去。”
“哦!好嘞!”何念安的嘴角掛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淡淡笑意,更進一步地說,“據先前薛姑娘所言,如果蘇心漾是這樣和蘇城主形影不離的話,那她的確是最有可能投毒的真凶,而且只要有蘇心漾陪在蘇城主的身邊,旁人也應當沒有加害蘇城主的機會,否則定然會被蘇心漾逮個正著,故而薛姑娘思來想去,覺得如若不是旁人動得手的話,那肯定只有蘇心漾自己動得手了!”
苦無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狹窄的縫隙,進而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著下巴,而後不由自主地跟瑞霜對視一眼,然後才又重新把視線轉移到了邊映棠的身上。
苦無不自覺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不禁露出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進而興致勃勃地誇獎道:“我先前倒是沒看出來,薛姑娘的心思竟會是如此縝密。”
“是啊!”瑞霜表示讚同地附和道,“我起初也不相信蘇心漾會謀殺親夫、殘害親子,但一聽完念安妹妹的轉述以後,居然覺得薛姑娘你說得頗有一番道理!”
邊映棠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暗暗喘了一口氣,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來回轉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就這樣成為了全場的焦點,倒是覺得有好些不適應了!
她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進而高傲地稍稍抬頭,趕緊撇清關系道:“誒,有道理歸有道理,到時候真凶要不是蘇心漾的話,你們可別把鍋都甩到我頭上來啊。”
“薛姑娘這是說得哪裡話?”苦無蠻不在乎地把手一揮,義正詞嚴地鼓舞人心道,“我們既然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肯定要同生死、共進退,豈有畏畏縮縮、摒棄同伴的道理?汝之所言我記下了,不過盡管蘇心漾當真是這件事情的罪魁禍首的話,我們手頭沒有足夠的真憑實據,那也是無濟於事、徒勞無功啊!”
“是啊。”瑞霜愁眉苦臉、惆悵萬分地認可道,“對方一路走到現在,沒給我們留下半點證據。而且我們想要把蘇心漾跟這件事情聯系起來的話,更是難上加難、難如登天。倘若公然指認,必會被她以夫妻恩愛為由一舉駁回。我們在她面前,當真是束手無策、無計可施啊!怎麽看都是她佔了上風,我們完全不不佔優勢。”
“我們不佔優勢是正常的。”邊映棠一臉的雲淡風輕、風平浪靜,進而鎮定自若地心悅誠服道,“畢竟我們才剛來沒多久,而蘇心漾貴為城主夫人,在城主府中已是有好些個年頭,其勢力自然不容小覷、非同小可。否則這麽多年的城主府,她豈不是白待了?”
“嗯……”苦無面露難色、滿臉愁容,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不假思索地認同道,“說的在理。”
“所以啊!”邊映棠遊刃有余地應對自如道,“我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調整好心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隨時隨地做好下一步的防范。畢竟蘇心漾此番沒能得手,肯定還會有下次。而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們要做的,就是靜觀其變、見機行事,老老實實地等著她自己露出馬腳就是了。”
邊映棠身為影教的教主,頗有統領之風、君王之范,心思深沉、鐵腕厲辣、處事穩重、行事周全、成熟老練、面面俱到,而且總能夠做到處變不驚、臨危不亂、沉穩應對,因為已經見慣了江湖上的大風大浪,所以現在所遇到的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對她來說根本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值得令人注意的是,她還只不過是區區一介女流之輩而已,能做到這般獨立自主、麾下精兵強將無數,屬實令人欽佩不已!
而苦無聽著她的一言一行,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竟是不由得在一瞬間愣了神。
其目光空洞呆滯且無神,笑容逐漸消失,表情逐漸凝固,愁眉不展、六神無主的樣子仿佛是想起了什麽傷心的事情。
但其實不光是苦無,其她兩個女孩兒的注意力也是齊刷刷地轉移到了邊映棠的身上,她們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盯著邊映棠,著實覺得她的行事作風像極了那個人。
她就像一個頗有組織能力的領導者,總是於不經意間安撫著大家灰心喪氣、失魂落魄的小情緒。
可邊映棠被她們這麽一盯,倒是不由得當場愣住了。
邊映棠來來回回、反反覆複地掃視著他們三人,心裡“咯噔”一聲,顫了一下,頓時就意識到了情況的不對勁兒,隻覺得小心臟一直在“撲通撲通”、一蹦一蹦地活蹦亂跳,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從中蹦出來似的!倒是被他們盯得好些不自然了!
邊映棠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心亦是提到了嗓子眼,進而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不禁露出一副猶豫不決、左右兩難的複雜神情。
其眉頭緊鎖,好似荊棘叢生,頓時覺得脊骨發涼、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渾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來,就連額頭上也已經冒出一粒又一粒豆大般的汗珠,它們猶如汩汩清泉般沿著臉頰順流而下,滑至下巴處時稍作停留,然後才如同清晨晶瑩剔透的露珠般從葉尖上滾落下去,墜落在地面上,發出不小的動靜。
這三人就跟魔怔了似的一個勁兒地盯著邊映棠,使得邊映棠隻覺得莫名其妙、奇奇怪怪,這一時半會兒的,竟還不由得心驚膽顫、坐立不安,生怕他們已經認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片刻過後,百思不得其解的邊映棠終於忍無可忍,徑直疑惑不解地脫口而出道:“你們老這樣看著我是幾個意思啊?”
此言一出,眾人才紛紛從無限的遐想當中回過神來!
他們心中一震,身子一顫,進而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那抹從邊映棠身上所挪開的異樣目光,就像是一批嗷嗷待哺的狼崽子遠遠地看到自己的母親,但當它們湊近一瞧才赫然發現,那不過是一隻牧羊犬而已。
苦無伸出一隻攤開掌心的手猛地扣在了自己的腦門兒上,進而真心實意地連聲致歉道:“失禮失禮!薛姑娘,實在抱歉!實在抱歉!我們三人方才絕對不是有意冒犯!”
“你們三個怎麽回事?”邊映棠愁眉莫展、一頭霧水地問,“怎麽奇奇怪怪的?”
何念安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進而一籌莫展、悵然若失地輕聲細語道:“薛姑娘剛才的言行舉止,像極了他的行事作風。”
聽到此處,邊映棠就跟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
自己依稀記得,上回在影教總舵遇見他們一行人等的時候,他們的隊伍當中分明有個上了年紀的中年大叔,可是自己這回遇見他們的時候,那個中年大叔卻是忽然沒了蹤影,由此看來,他一定是在自己來這裡之前遭遇了不測無疑,否則提及這個人時,他們也不會是這樣的神色愀然、面色凝重。
“念安妹妹!”苦無擰著眉頭,咬緊牙關,相當艱難地吐出三個字道,“別說了……”
何念安一聽,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然後便是沉默不語、一言不發。
瑞霜微微歎息,從容不迫地說:“薛姑娘,多有冒犯,實在抱歉。念安妹妹口中的他……是我們的一個故人。方才我們居然把你跟他想到了一塊兒,這是我們的不對,還請薛姑娘海涵。”
邊映棠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進而蠻不在乎地把手一揮,奔放瀟灑地說道:“誒!沒事兒,事到如今你們還能想起此人,說明你們都是重情重義之人。我薛卓穎能跟你們這樣的人交朋友,當真是我的榮幸!”
“薛姑娘言重了。”苦無低了低頭,慚愧一笑,相當謙遜地說,“薛姑娘才智過人、冰雪聰明、學富五車、見多識廣,要說榮幸,也該是我們的榮幸才對。”
邊映棠連連苦笑兩聲,進而急急忙忙地轉移話題道:“好了好了,我們還是先不要說這個了!話說苦大俠你先前幫助蘇少博從黑衣殺手手中逃過一劫,那他是否有看在這個恩情的面子上,乖乖把他所知道的隱情告知於你呢?”
苦無歎了一口氣,平心靜氣裡搖了搖頭,心如死灰地說:“我和小霜跟他軟磨硬泡了好久,可沒想到蘇少博竟會是如此的偏執不化、冥頑不靈,對方都已經開始對他下手了,他也還是遲遲不肯將這件事情背後的秘密告訴我們。我和小霜出於無奈,也隻好先行趕回來
了。”
“哦……原來是這樣……”邊映棠心潮起伏地點了點頭,進而露出一排潔白如雪的大牙齒,咧嘴一笑,俏皮可人、古靈精怪地歡欣鼓舞道,“無妨!雖然他仍然是閉口不言、守口如瓶,但他此舉,不恰恰是證明了我們的猜想嗎?”
此言一出,三人便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隱隱閃爍的眼眸當中閃過一道希望的曙光,立馬就把目光再度聚集到了邊映棠的身上。
瑞霜眯起了眼睛,小小的腦袋裝著大大的問號,迫不及待地追問道:“薛姑娘的意思是?”
邊映棠的嘴角上揚到極致,露出一抹勝券在握、勢在必得的自行笑容,進而有條有理地以理服人道:“蘇少博都自身難保了,還不肯說出這件事情背後的秘密,可見他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而究竟是什麽樣的苦衷才會讓他哪怕犧牲自己,都要誓死守護呢?”
邊映棠說到這裡,頓了頓,給三人留下了足夠的思考空間。
須臾過後,她才乘勝追擊、趁熱打鐵道:“我以為,如果說蘇少博是為了掩護自己的母親,所以才會死到臨頭了也不肯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如實相告,那這樣的假設,可信度也就極高了。畢竟除此之外,還有什麽能讓他奮不顧身地守護這個秘密呢?”
“薛姑娘所言極是。”苦無愁眉鎖眼、惆悵萬分,斬釘截鐵地加以肯定道,“這個理由的確是天衣無縫、滴水不漏,只是我萬萬沒有想到,蘇心漾看似落落大方、溫柔似水、端莊典雅,實則會是這般的心腸歹毒、心狠手辣,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瑞霜憂心忡忡、惴惴不安地抿了抿嘴唇,有所顧慮地提出了自己的顧慮道:“如果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由蘇心漾一人在布局謀劃,那我細細想來,倒是有點兒不得不佩服她的殺伐果斷和謀略智慧了。”
“是啊。”何念安憂心惙惙、惶恐不安地附議道,“蘇心漾的心腸之歹毒、出手之狠辣,令人發指。手段如此高明,足見她的城府之深。難道她這般處心積慮地計劃一切,都是為了那至高無上的王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