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弟子遵命。”
苦無乾脆利落地答應一聲過後,便是隨慕功回了仁和宮稍作歇息。
而祭風道人一行三人則是邁著整整齊齊、井然有序的步伐,一同前往禁地。
當三人步入陰森幽暗的禁地之時,便也意味著熔寂即將再度墮入永無寧日的深淵,甚至往後再無出頭之日。
除非居心叵測、圖謀不軌的於七和虎視眈眈、秣馬厲兵的妖魔鬼怪四大異族出手,否則熔寂便是再無重現於世的可能。
因為這兩者,恰恰就是熔寂重現江湖唯一的變故。
三人邁著沉重有力的步伐,堅定不移地一路往深處走去,來到熔寂先前的封印之處才赫然止步。
他們用深邃的眼神望著那片已經被熔寂摧殘得四分五裂、土崩瓦解的廢墟,一時之間,思緒萬千、感觸頗深。
細細想來,熔寂突破封印的事情恍如昨日,而這一年的時光宛若一個偷偷摸摸、做賊心虛的盜賊,悄無聲息地從指間溜走,彷佛僅僅只是眼睛一閉一睜的工夫,它就已經煙消雲散、不複存在。
轉眼之間,已是來年。
祭風道人仿佛是在舉行什麽莊嚴肅穆且又神聖的儀式一般,恭恭敬敬地用雙手捧起熔寂,並將其高高舉過頭頂。
而接下來,熔寂則是順著祭風道人高高舉起的方向自己飛到了空中。
它宛如旭日初升般冉冉升起,扶搖直上、一飛衝天,越飛越高,越飛越遠,一直飛到了祭壇的中央,最終呈現出一個劍柄朝上、劍尖在下的姿勢。
懸浮於空的熔寂小幅度地微微晃動,忽上忽下、飄忽不定。
不得不說,淨化了戾氣之後的熔寂,果真是安分了許多,再也不像之前那般焦躁不安、暴躁無常,否則要是換作以往的熔寂,又豈能容祭風道人一行三人將其封印?
緊接著,祭風道人果斷一手並攏中指和食指,猛地將其指向了高高在上的熔寂。
於是乎,一股無形的氣流像雨後春筍一樣,徑直從祭風道人的指尖竄了出來,猶如饑腸轆轆的虎豹豺狼般,馬不停蹄地湧向熔寂。
當這股氣流觸及熔寂的劍身之時,忽然向外震懾出“轟”的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熔寂本尊更是以肉眼所不能見的速度微微顫抖,似乎還是留有余力掙扎。
祭風道人一鼓作氣,加大內力,另一隻手也並攏中指和食指,將其抵在右手的手腕上,氣勢洶洶、勢不可擋的樣子頗有趕盡殺絕、斬草除根之勢,仿佛再也不會給熔寂有任何的可乘之機,今日過後,熔寂便是要永生永世的囚禁於此!
位於一旁的方戰岩和吳謀見狀,紛紛效仿,同樣朝熔寂釋放自己的內力。
三股氣流融為一體,使得熔寂在一瞬間有了劇烈的反應。
它在瘋狂抖動的同時,毫不間斷地向外震懾出一道又一道排山倒海、氣勢如虹的罡氣,一時之間,陰風怒號、狂風呼嘯,引得周遭風吹草動、樹木搖曳,驚起陣陣飛沙走石,卷起粒粒塵土飛揚,一度把人震撼得心旌搖曳、惶惶不可終日!
片刻過後,熔寂忽然猶如一顆沉甸甸的隕石般從天而降,毫不客氣地插在了地上,硬生生地把地面捅了一個分崩離析、支離破碎,而熔寂本身則是徑直嵌入其中,再難以人力拔出!
就在此時,祭壇周遭的鐵鏈又像是波濤洶湧的驚濤駭浪,馬不解鞍地迎著熔寂席卷而去!
它們一條接著一條,猶如數不勝數、不計其數的跳蚤一般纏繞在熔寂的周身!
隻短短一小會兒的工夫,星羅棋布、多如牛毛的鐵鏈便已把熔寂那華美無比的幽藍色劍身團團包圍、緊緊包裹,只露出令人心驚膽戰、驚心動魄、布滿魑魅魍魎印記的劍柄!
也是在這個時候,祭風道人一行三人才猛然收手。
他們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在把雙手置於胸前來回挪動好幾圈後,才呈現出一個掌心在下、手背朝上的姿勢,進而自上而下地緩緩移動,挪至腹部處時再長舒一口氣,以達到氣沉丹田、穩定內力的效果。
熔寂身上的戾氣雖然已經淨化完畢,但它好歹也是威力無窮、至高無上、超凡脫俗的上古陰劍,故而祭風道人一行三人想要將其再度封印,想來也是需要耗費不少力氣的。
祭風道人慢慢悠悠地睜開雙眼,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進而心潮澎湃地感慨道:“總算是徹底把熔寂封印了,相信在淨化了它身上的戾氣之後,它便是不會再蠢蠢欲動、焦躁不安了。”
“是啊。”吳謀面帶微笑點點頭,表示讚同地附和道,“先前因昔日的四大統領所遺留在熔寂身上的戾氣導致熔寂暴躁無常、躍躍欲試,現在這股戾氣得以冰消瓦解、不複存在,也就不會再像之前那樣總有突破封印的可能了。”
方戰岩簡單粗暴地瞥了左邊的兩人一眼,進而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有意無意地調轉矛頭道:“不過這話又說回來了,熔寂得以平安無事、清泰無虞地重新封印,那還得多虧了苦無才是。若非是苦無憑借體內的滅魂之力駕馭住熔寂,恐怕還真沒法借此機會消散掉它身上的戾氣。”
祭風道人聽後,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進而斬釘截鐵地加以肯定道:“戰岩師弟所言非虛,此事能夠得到有效的解決,苦無的確是功不可沒。我本有意把熔寂相贈於他,無奈苦無太過執拗,對這上古陰劍始終是心存芥蒂,遲遲不願讓它為己所用。”
話音剛落,吳謀竟是情不自禁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過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以後,又匆匆拿手遮掩口鼻,臉上更是風雲突變、驟然變色,神情一下子變得認真嚴肅起來,心裡自是七上八下、忐忑萬分,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猶如旭日東升般冉冉升起,直叫吳謀寒毛豎立、好不自在。
祭風道人和方戰岩見此情形,齊刷刷地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吳謀的身上,致使吳謀在一瞬間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祭風道人不由自主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狹窄的縫隙,進而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著下巴,當即就提起了一絲興趣,格外好奇地問:“吳謀師弟在笑些什麽?”
“沒……沒什麽……”吳謀吞吞吐吐地矢口否認道,但凡跟祭風道人對視一眼,自己這小心臟便總是“撲通撲通”、一蹦一蹦地活蹦亂跳,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從中蹦出來似的。
不過細細想來,這也實屬正常。
畢竟祭風道人的目光如同刀一般凌厲,洞若觀火的眼神甚至可以令星空黯淡,也難怪會把吳謀震撼得心旌搖曳、惶惶不可終日了。
“沒什麽?”祭風道人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進而用一種暗藏殺機的語氣,冷冰冰地拋言道,“既然沒什麽,那這無緣無故的,吳謀師弟為何會莫名其妙地笑出聲來呢?”
“就是啊。”方戰岩順著祭風道人的話步步緊逼道,“吳謀師弟最是聰明絕頂、才智過人,肯定是想到了什麽我們沒有想到的事情,所以才會有如此不和場面的反應。不如吳謀師弟就不要多加隱瞞了,有什麽趣事,說出來聽聽,讓我們也樂呵樂呵。 ”
吳謀的眼睛一閉一睜,當即就“嘖”了一聲,進而蠻不在乎地把手一揮,坦坦蕩蕩地說:“誒,師兄,我能有什麽趣事啊?還不是方才聽了掌宮冠冕堂皇的一席話,這才會感到些許忍俊不禁嗎?”
一聽這話,祭風道人瞬間就不淡定了。
他的笑容逐漸消失,表情逐漸凝固,進而就跟翻書似的突然變了臉色,愁眉不展、有理有據地據理力爭道:“我冠冕堂皇?我怎麽就冠冕堂皇了?吳謀師弟,你說這話可得負責任、講證據才行啊!不然我可不答應!”
吳謀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祭風道人,隻覺得不可思議、難以置信,進而有條有理地以理服人道:“誒!掌宮,你剛剛才說過的話,怎麽現在這麽快就忘了?”
“我說什麽話了?”祭風道人直起身子,挺起腰板,不甘示弱地反駁道。
吳謀無所畏懼地昂首挺胸,重新組織了一番語言過後,毫不避諱地坦言相告道:“掌宮方才分明說,你是有意把熔寂贈予苦無的呀!”
“我……”祭風道人本想接著反駁,但仔細想了想,覺得這件事情自己似乎並不佔理,於是欲言又止、如鯁在喉,伴隨著喉結的一陣蠕動,這話到嘴邊,竟還自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到最後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吐不出一個字來。
祭風道人的目光逐漸變得空洞呆滯且無神,進而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不禁露出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面對吳謀頭頭是道的證詞,愣是無話可說、無力反駁,臉上滿是做賊心虛的愧疚神情,偏偏抬不起頭來,甚至沒了直視吳謀的勇氣。
祭風道人的話裡有話,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不過他自以為已經講述得十分隱晦,不料最後還是叫膽大心細的吳謀給聽了出來。
不過聽到此處的方戰岩倒是有些如坐雲霧、不明所以了。
他眉梢一緊,當即就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進而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杓,小小的腦袋裝著大大的問號,神思不屬、愁眉莫展,時而看看羞愧難當的祭風道人,時而看看足智多謀的吳謀,倒是顯得自己愈發愚蠢了。
方戰岩覺得自己好像是被孤立了一樣,前所未有的無助感油然而生,直叫他心亂如麻、驚慌失措。
方戰岩不自覺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不禁露出一副猶豫不決、左右兩難的複雜神情,茫然無措的眼神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進而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來回轉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也始終是遲遲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最後還是不得不困惑不解地向吳謀求助道:“師弟,這有什麽好笑的?冠冕堂皇之處又在哪裡呢?難道這話有什麽毛病嗎?”
吳謀一邊無可奈何地搖頭晃腦,一邊興致勃勃地輕聲笑笑,在醞釀了好一會兒後,才毫不遮掩地如實相告道:“師兄有所不知了。其實按照掌宮的意思,他還是希望熔寂一如既往地被封印在禁地當中的。你仔細想想剛才熔寂被封印之時掌宮臉上的舒坦模樣,就知道他心裡有多麽狂喜了。”
聽到這裡,方戰岩就跟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進而果斷把視線放在了心虛的祭風道人身上,不過祭風道人倒是更把腦袋往旁邊扭了扭,似是不想讓方戰岩看到自己臉上羞愧難當的神情。
不過方戰岩想著想著,卻又是心生疑惑、感到不解了。
他的眉頭緊鎖,好似荊棘叢生,進而憂心忡忡、惴惴不安地追問道:“誒,不對啊。既然掌宮這般渴望封印熔寂,那之前又為什麽說要把熔寂贈予苦無呢?”
“對啊!”吳謀不由得打了個激靈,當即就“啪”的一聲拍了拍手,振振有詞、更進一步地解釋道,“這就是師兄你剛才所一直苦苦追尋的冠冕堂皇之處了呀!”
方戰岩沉思片刻,沉默不語、一言不發,進而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不禁神遊天外、六神無主,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樣子顯然是在思索著些什麽,離大徹大悟仿佛只有一步之遙。
吳謀故作深沉地歎了一口氣,義正詞嚴地揭開真相道:“其實掌宮的心裡一直清楚,熔寂身為上古陰劍,終究是妖魔鬼怪四大統領的產物。即使它交由正道之人手裡使用,也難保那人日後不會耳濡目染,漸漸遭受熔寂的侵蝕,從而走火入魔,墮入無邊無際的深淵。就算淨化了熔寂身上的戾氣,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長期接觸熔寂,只會潛移默化地沾染它身上的殺戮之氣罷了。故而掌宮方才相贈熔寂一舉,看似是慷慨仗義的論功行賞,實則也不過是明裡暗裡的試探罷了。歸根結底,掌宮從始至終所想要知道的,就是借此機會看看苦無究竟有沒有被熔寂身上的戾氣侵蝕,從而心性大變、魔氣入體。”
此言一出,方戰岩才總算是如夢初醒、恍然大悟。
他的心中一陣觸動,就跟意識到了什麽似的,眼睛倏的一亮,進而緊皺著眉頭,豁然開朗、茅塞頓開道:“也就是說,吳謀師弟之所以開口大笑,是因為掌宮方才裝模作樣之時所展現出的道貌岸然、冠冕堂皇?”
“正是!”吳謀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斬釘截鐵地加以肯定道。
“哦……”方戰岩拉長了聲線,語調逐漸上揚,進而用一種慵懶的聲調,悠哉悠哉地說,“掌宮真是好謀略、好計策啊!就是不知掌宮方才的那一番試探,可有試探些什麽出來?”
“嗯……”祭風道人幾經思量過後,一本正經地點評道,“苦無堅定不移、正氣浩然、剛正不阿、血氣方剛,長時間地接觸熔寂並沒有讓他喪失本性,反倒是更加淬煉了他鋼鐵般的意志。苦無……到底是沒讓我失望啊!”
“是啊。”吳謀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燦若朝陽的笑容,進而饒有興致地說,“不光如此,而且苦無在外面闖蕩江湖,歷經了整整一年的磨練,居然還成功駕馭住了體內的滅魂之力。現在的他已經躋身九重天的上乘之境,已然成為我們神宗的一把好手了!”
“對對對!吳謀師弟所言極是!這也正是令我驚喜之處!”祭風道人興高采烈、心花怒放地附和道,“以往最讓我放心不下的,就是苦無體內跟熔寂平起平坐的滅魂之力,現在他能夠成功駕馭住這股力量,當真是令我倍感欣慰!”
祭風道人和吳謀紛紛為此事感到高興,可方戰岩的臉色卻是發生了相當微妙的變化。
他的面部表情逐漸變得僵硬起來,炯炯有神的目光當中毫不間斷地向外散發出一股又一股氣勢洶洶、勢不可擋的騰騰殺氣,心裡更是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兩人的一席話無疑是刺激到了一心想要奪取熔寂的方戰岩。
既然現如今苦無對體內的滅魂之力已經駕輕就熟,那便意味著方戰岩再難將其佔為己有,這點方戰岩心知肚明。
只是他的心裡終歸是有些不服氣罷了。
現在的方戰岩看似是一臉的雲淡風輕、風平浪靜,實則內心早已是滔天巨浪、翻江倒海……